隔天是周六，萧刻白天有工作，但一身的伤，脸上尤其明显，于是请了天假在家休息，晚上起来弄了点吃的，然后去了唐景皓常去的酒吧。

    唐景皓是萧刻同班同学，原本天南地北的两个人，没什么交集，不过大一的时候，唐景皓挂科太多，被唐父给狠狠训了一顿，还扬言再挂科，就断他经济来源。

    别无他法，唐景皓才找上萧刻。

    萧刻高考成绩省排名前列，大一便是年级第一，拿了最高奖学金，唐景皓无意中知道萧刻家里情况困难，有些嗜赌如命的父亲，在外欠了不少高利贷，于是便和萧刻做了交易。

    每次期末考，萧刻帮他整理考试重点，考试给他发发答案，若他能不挂科，萧刻便会拿到一笔钱，分数较高，还有额外的钱拿。

    萧刻头脑灵活，做事也挺利索的，长此以往，唐景皓但凡有什么不方便出手的事情，便会让萧刻代替他去做。

    唐景皓对萧刻还算不错，出手够大方，帮他做完一件事，小则几千，多则好几万，比起在外打工要赚的多的多。

    今晚萧刻过来找唐景皓，便是为了钱。

    昨晚那个坤哥，是高利贷公司专门养的打手，背景挺黑的，现在萧刻的父亲在他们手里，如果不按时还钱，萧刻父亲就算不死，也得缺胳膊断腿。

    除了萧刻和他父亲，萧家已经没什么人，亲戚邻居都当他们一家是瘟疫，有多远躲多远。

    哪怕萧刻再恨他父亲，也不可能不管他，毕竟萧刻就萧父一个血脉亲人。

    若是连萧父也没了，萧刻在这个世上就真的是孤家寡人了。

    萧刻到酒吧前台问了句，得到想要的答案，便径直走了进去，基本上不用找，熟门熟路的走到某个卡座。

    跟以往别无二致的场面，喝酒玩女人玩各种下三滥的游戏，乐此不疲。

    唐景皓瞧见萧刻，笑嘻嘻上前搂着他的肩膀，“哟，今晚怎么过来了？”

    上次唐景皓让萧刻做的事情，萧刻没立刻答应，说要考虑一下。

    唐景皓虽没说什么，但挺不高兴的。

    这几天，唐景皓出来玩也没叫萧刻，当然，萧刻这人骨子里也是有些清高，不会主动找唐景皓。

    唐景皓搂着萧刻坐下，给萧刻倒了杯酒，瞧着他脸上的伤，皱眉啧啧两声，“你的脸伤的挺重的，怎么回事？该不是那些人又上门催债了吧？”

    唐景皓这是明知故问。

    萧刻脸上没什么表情，端起酒杯灌了下去，然后看着唐景皓，开门见山道：“你上次说的还算数吗？”

    唐景皓有些意外，“你这是答应了？”

    萧刻这人做事向来不拖泥带水，上次他说考虑，唐景皓便觉得应该不会有结果，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天，萧刻竟然主动提起。

    萧刻放下酒杯，比了一只手，“我要这个数。”

    “五十万？”

    “定金五十万。事成后，再加五十万。”

    唐景皓嗬了一声，脸色沉了沉，“萧刻，你口气挺大的，一百万，你怎么不去抢？”

    萧刻淡淡勾了勾唇，“一百万对唐家来说也不过九牛一毛，你不是说帮我还清我爸欠的赌债么？我爸欠的全部高利贷加起来差不多就这个数。”

    唐景皓瞪了他一眼，然后看了看周围的人，凑在萧刻耳边咬牙切齿道：“我他妈也没想到你爸欠了那么多！是，一百万对唐家来说确实是小意思，但那是我爸的钱，我现在每个月的零花钱也不过二三十万，我去哪儿给你凑一百万？”

    唐家在C市还算不错，但和程、许两家比起来，还是相去甚远。

    再则，唐景皓现在还是学生，平时不务正业吃喝玩乐，银行卡里的钱全是家里给的，二三十万都不够花，私下害还得管唐母要钱。

    萧刻没打算跟他讨价还价，“既然这样，那就算了。”

    说着，萧刻起身准备离开，唐景皓搂着他的肩又把人给摁了回来，“操，你急什么！我也没说不答应！”顿了顿，唐景皓瞧着他，“你让我想想。”

    唐景皓考虑了两分钟，说：“行，不过，定金不能给那么多，最多我给你三十万。剩下的七十万，事成后我再给你！如何？”

    “可以。”

    唐景皓舒了口气，拍了拍萧刻肩膀，“先说好，这件事你要是办不成，你得连本带利的给我吐出来！否则，我别怪我不念旧情！”

    萧刻冷笑了声，“我办事，你还不放心？”

    唐景皓盯着他看了两眼，没再说什么，转身又跟一帮狐朋狗友玩了起来。

    萧刻坐了一会儿，招呼都没打一声，就离开了。

    第二天，唐景皓把定金打进了萧刻账户。

    ……

    戚婠来C市已经接近九月末。

    这天C市在下雨，气温降低不少，林泱几天没出去，不知道外面的气温，还穿着短袖短裙，出门起了层鸡皮疙瘩，才感觉到冷。

    飞机降落的时间在傍晚，正好碰上晚高峰，林泱赶到机场的时候，戚婠已经拿着行李在机场出口等了大半个小时。

    瞧见林泱，戚婠就忍不住抱怨道：“早知道这样，你还不如别来，我自己打车还比较快。”

    林泱笑了道：“我这不是重视你嘛！换个人，我还懒得跑一趟呢！”

    接到人后，林泱打算先带戚婠回星河郡放行李稍作休息，然后再出去吃饭。

    到星河郡后，戚婠参观了一番，瘫坐在沙发休息，林泱给她倒了杯水。

    戚婠一边喝，一边道：“你这公寓挺不错啊，周边生活便捷交通方便，房子格局装修都挺好，也够宽敞，采光也不错，房租不便宜吧？”

    林泱在另一边坐下，“还好，C市房价比S市要便宜很多，房租自然也不会太贵。”

    这套公寓的条件换做S市肯定在五位数以上。

    戚婠打趣道：“你现在也是个小富婆，别说租了，在C市买一套都不成问题。”

    林泱抱着保证，嗲声嗲气道：“哪有，伦家是穷人，哪比的上戚大编剧！”

    “咦！”戚婠做了个呕吐的表情，“你能不能别恶心我？”

    林泱眨了眨眼睛，“伦家本来就是这样，怎么算恶心了？”

    戚婠受不了了，放下杯子起身，“我饿了，晚上吃什么？”

    C市是美食之都，戚婠在飞机上没吃东西，就是特地空着来吃C市的美食。

    林泱问：“你想吃什么？”

    “唔！”戚婠想了一会儿，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又把问题抛给了林泱，“你不是来C市大半年了么，你知道有什么好吃的，带我去呗！”

    林泱虽说来了大半年，但对C市的食物有些水土不服，也没怎么吃，大多时候都是点外卖。

    要说吃过比较地道的，一是之前跟程野他们吃那家川菜馆，二是上次和顾筠吃那家火锅店，其他多数时候，林泱在外面吃饭也都是挑西餐其他口味比较清淡的。

    戚婠比林泱口味重，也比较能吃辣，林泱想了想，试着问：“你想吃川菜吗？我知道有一家川菜馆还不错。”

    “可以！”

    于是，林泱带着戚婠去了上东府，这个时间虽然过了用餐高峰期，但上东府人还是挺多的，他们又没有预约，等了一会儿，才有一个小包空出来。

    林泱让戚婠点了自己想吃的，然后自己加了个素淡的和汤。

    两人有大半年没见面了，上次林泱回S市，戚婠在剧组，也没机会见面，戚婠这几个月又挺忙的，两人联系的也不多，所以见面后话就特别多。

    饭吃过半，戚婠捂着有些胀的肚子，盯着林泱看了片刻，问：“你真不打算回S市？”

    林泱盛了半碗汤，用勺子搅着散热，她低垂着眼帘，嘴角淡淡上扬，“没说不回，只是暂时不打算回去。你也看到了，我在C市自己生活的也挺好的，没让自己吃苦受累。”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戚婠正色道，“林泱，你现在这种情况，若是发病，身边没人照顾，你应付得过来吗？”

    林泱笑了笑说：“怎么应付不过来，上次不也没出事么？”顿了顿，林泱又继续道：“你之前也说了，她之所以会回来，或许跟程野有关系，既然这样，我更应该留在C市不是么，说不定我的病就治好了呢？”

    戚婠转开视线，靠着椅子，叹了声：“我知道，你下定决心，我是费尽唇舌也没办法让你改变主意！不过，你真的只是因为这个原因才留在C市么？”

    “不然呢？”林泱瞥了她眼，低头喝汤。

    戚婠冷笑了声，“你该不是在躲什么人吧？”

    “咳咳！”林泱被呛了一嘴，咳了好几声，“我能躲谁？”

    “你心里有数。”戚婠说：“这么多年你感觉不到，但我这个旁观者眼睛不瞎，我早看得一清二楚了！他跟你挑明了？”

    林泱抽了张纸巾擦嘴，皱了皱眉，“我除了躲远一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又不可能老死不相往来。”

    戚婠沉默了一会儿，说：“撇开别的不谈，我觉得他挺适合你的。不过，现实摆在面前，只能说有缘无份。”

    “你想太多了？”林泱给了她一个白眼，“有这个功夫操心我，不如多操心操心自己，你不也跟个缩头乌龟一样，这里躲那里躲？”

    戚婠瞪了她眼，“滚蛋！我那叫躲吗？我明明是在工作好吗？”

    “行行行！你是工作！不是躲！”林泱先一步告饶。

    两人默契的有一会儿没说话，戚婠又埋头继续吃，她虽然看着瘦，但长期健身，身上都是肌肉，热量消耗很大，所以吃的也挺多的。

    这几个月在剧组，基本上都是盒饭，影视城那边的食物又不太合胃口，所以基本上戚婠没怎么吃饱过。

    今晚的川菜很下饭，即便肚子已经胀了，戚婠还是嘴馋。

    林泱看着她，心里琢磨了一会儿，问：“你这次过来，打算待几天？”

    戚婠随口回道：“三四天，怎么了？”

    林泱舔了舔唇，说：“我大概要做一个小手术，需要你陪我一起。”

    戚婠一听，停下筷子，转头盯住了她：“什么小手术？”

    “就是……”林泱尽量让自己笑的轻松，“不小心，我……怀孕了！”

    “……”

    戚婠看着她半响没说话，过了会儿，她放下筷子，脸色严肃，“林泱，你最好是再跟我开玩笑。”

    林泱咽了咽口水，“没有开玩笑，我真的怀孕了！”

    这件事她没办法告诉姚嘉嘉，原本是想让顾筠陪她去医院的，但想了想还是算了，戚婠正好要来C市，所以才决定让戚婠陪她去。

    戚婠脸色很难看，林泱继续道：“我在网上查了下，做这个手术需要有人陪，你看，这件事我总不能让我妈知道，我妈知道了，傅家肯定都知道了。”

    戚婠重重吐了口气，问：“孩子是程野的？”

    林泱点头，“嗯。”

    戚婠又问：“他不打算负责吗？”

    林泱耸了耸肩，“这个孩子是意外。”

    “意思就是，他不打算负责呗？”

    “就算他负责，我也没打算生。”林泱笑了下，“婠婠，你也知道我的情况，谁知道这个孩子生出来会不会遗传我的病。”

    戚婠不喜欢林泱这么想，皱眉道：“你是后天的，姚阿姨也没病啊，怎么会遗传？”

    林泱：“这也不是百分之百，谁也说不准，不是吗？”

    戚婠默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不是医生，没办法给林泱百分之百的保证，何况，就算是医生，估计也给不了。

    后面戚婠没什么食欲了，两人没一会儿便结账离开了，回去的路上，戚婠也不怎么说话，一直看着窗外，在跟林泱置气。

    到家后，戚婠便从行李箱里翻出洗漱用品去了浴室。

    林泱也不吵她闹她，因为她吃准戚婠一定会答应她。

    果不其然，戚婠洗完澡出来，便问她：“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医院？”

    林泱想了想，说：“明天吧，你不是没几天假么，趁早做完，你还能给我做两天饭！”

    戚婠将头上的毛巾砸在林泱身上，“你想的倒是挺美的！”

    林泱讨好的笑了笑，“我好久没吃你做的饭了！”

    隔天一早，林泱便在戚婠的陪同下去了医院，为了能当天就做完，去的是家私立医院。

    林泱脸上的表情看着挺镇定，但心里特别紧张，进医院开始，身体就在发抖。

    即便自己对这个孩子从来没有期待，但毕竟是孕育在自己身体里的一条生命，谋杀自己的孩子，这种罪恶感压得林泱有些喘不过气。

    戚婠看她脸色极差，便让她找了位置坐下休息，她跟着护士去挂号缴费，然后再带着林泱去做了一些列检查，等到检查结果下来，确定可以动手术，才带着林泱去了手术室外等候。

    林泱前面还有两位，等待的过程，有些煎熬。

    戚婠看林泱脸色又苍白了些，手也在抖，她握住林泱的手，安慰道：“林泱，你不用害怕，我查过了，人流手术并不复杂，也不怎么痛，手术十来分钟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林泱看了她眼，勉强的笑了笑，“我知道，就是控制不住，大概是第一次，有些紧张，以后多做两次，说不定就适应了！”

    “你说什么屁话！”戚婠瞪了她一眼，“这种事还多做两次，你脑子被门夹了？”

    “开个玩笑嘛！”

    “一点都不好笑。”

    这时，手术室门开了，一个中年女人被推了出来。

    林泱看着她，感觉整个心脏都被攥紧了，身体轻飘飘的，脑子混混沌沌。

    紧接着，护士叫了下一个进去。

    林泱感觉有些坐不住，她深吸了口气，对戚婠道：“我想去趟洗手间。”

    戚婠不放心：“我陪你吧！”

    “不用，我想自己去。”

    林泱说完，便起身朝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推开门进去，拧开水龙头，掬了几捧冷水泼在脸上，整个人才感觉清醒了几分。

    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脸色颓败满是苍色，好像瞬间老了五岁似的，难看极了。

    做完手术，她得好好的放松一下，吃好喝好，还要去美容院做脸，把损失的统统补回来。

    这么想着转移了下注意力，林泱感觉放松了许多，正准备拉开门出去，只感觉一阵晕眩，扶着门倒了下去。

    戚婠见林泱许久还没回来，心里不放心，起身去洗手间看了下，但里面却并没有林泱的踪影。

    她拿出手机拨了电话，林泱也没接。

    戚婠有些慌了，她整层楼翻了个遍，也没看见林泱，她接着又一层一层挨着找，还是没找到人。

    戚婠站在一楼大厅，正准备到大厅服务台找医院护士帮忙，然后就看见林泱呆愣愣的从走廊出来。

    她顿时松了口气，急忙朝林泱走了过去，“林泱。”

    听到戚婠叫她的声音，林泱朝戚婠看了过来，紧跟着，她好像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转身就要跑。

    “林泱，你不要跑！”

    戚婠想叫住她，但听到她的声音，林泱愈发恐惧，跑的更快，连路都来不及看，只顾着横冲直撞。

    忽然，一声闷哼，林泱撞入了一个宽大温热的怀里。

    她摸了摸撞疼的头，抬眼看去，就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男人黑眸淡淡看着她，“你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