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锦仪自小养尊处优，嫁给程华森后，程华森也是对她多般宠爱呵护，至于两个儿子，一直以来也是尊敬顺从，不会逆她的意。

    所以，见程野几次三番因林泱忤逆她，冯锦仪心里有一种失衡感，越是见不得程野和林泱站一起儿。

    程野并不想跟冯锦仪吵，他蹙着眉看着冯锦仪，沉声道：“妈，你别闹了。”

    冯锦仪眼睛红了，哽咽道：“我怎么闹了？我做这一切是为了谁？”她拿手指着林泱，说：“这个女人什么身份什么来历，你清楚吗？她处心积虑接近你，还不是为了钱，你以为她真的爱你吗？”

    程野见她委屈欲哭的样子，心头烦躁不已，不想说其他重话跟她争执起来。

    只听冯锦仪继续道：“我听说，她身边早已有了个不清不楚的男人，条件不比你差，只怕还没勾搭上，所以吊着你，一旦她攀上那个男人，还不得一脚把你给踹了。妈妈还不是怕你付出真心被辜负，到时候伤心难过。否则，你以为我想管这些事？”

    冯锦仪这话说的也不假，但仍是夹杂了些私心。

    前两天唐婉柔带着女儿许清禾约她喝下午茶，便提到林泱的事，也是从唐婉柔嘴里得知，原来林泱又勾搭了个有钱男人，还跟着那个男人去了杜悉元的生日宴。

    一方面，做母亲的都觉得自己儿子优秀，冯锦仪也不例外。

    她希望程野能找个身份地位相匹配的名门闺秀，就如许清禾，家世清白，乖巧懂事。

    而不是像林泱这种私生活混乱，男女关系复杂，一看就不正经的女人。

    另一方面，程野几次三番为了林泱顶撞冯锦仪，哪怕程野和许清禾在一起九年，也未曾对她这样过。

    不知道林泱使了什么**计，若是放任下去，以后程野眼里还会把她这个母亲当回事吗？

    综合考虑，如论如何，她也不会允许林泱留在她儿子身边。

    程野听完她的话，目光忽然落在了她脸上，问：“这些你都是听谁说的？”

    冯锦仪表情僵了下，眼神闪烁，顿了下，说：“还能听谁说，圈子太太私底下都传开了。阿野，我们程家好歹在C市好歹也算有名有姓，私下你胡来也就算了，但这事你知道别家都怎么议论吗？你总得顾及下我们程家、顾及我和你爸爸的脸面吧？”

    林泱看了眼冯锦仪，嘴角浅淡的勾了下，心里已经了然。

    所以，今天冯锦仪会约她见面，看来是有人背后吹了耳边风。

    程野沉眸看着冯锦仪，说：“妈，我看你还是少跟那些嘴碎的人来往，背后议论他人，有**份素养，这才是真的丢脸。”

    冯锦仪一听这话，怒意又浮在脸上，“你这是拐着弯说我嘴碎，没素质是吗？”

    程野薄唇抿了下，“我没这么说。”

    冯锦仪：“你不就是这个意思吗？”她指着林泱，怨责道：“我费心费力把你生出来，又把你养大，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却为了这个女人，这么说妈妈？”

    “妈，阿野没这个意思！”顾蔓芝上前拉住冯锦仪，安抚道，又看向程野，说：“阿野，妈身体不好，别说这些话让她伤心。”

    程野皱眉看了眼冯锦仪，不欲多言，只对顾蔓芝道：“大嫂，我还有事，你先送妈回去。”

    话音落下，他拉着林泱走出了这间茶室，任冯锦仪在身后如何叫他，也没回头。

    顾蔓芝看着两人走出茶室，转而对一脸怒意的冯锦仪道：“妈，你别生气，为了这些小事气坏了身子不划算。”

    “小事？”冯锦仪厉声质问，“你觉得这是小事？你是不是巴不得阿野和林泱在一起？”

    公司的事，冯锦仪不懂也不过问，但不代表她什么都不知道。

    华森内部现在也分成几派，格外斗争近两年愈发激动，尤其是程跃在公司稳扎稳打多年，又有顾蔓芝娘家护航，程野勉强能打个平手。

    却因前短时间和许清禾婚礼上的丑闻，惹得各股东不满，近几个月被打压的厉害。

    顾蔓芝是程跃的妻子，自然是向着程跃。

    两兄弟在公司争来斗去也就算了，冯锦仪见不得顾蔓芝暗地里还动这些歪心思。

    顾蔓芝垂眸，低声解释道：“妈，我没这么想，清禾跟我感情一直很好，我自然也希望清禾能嫁进程家，不过阿野……阿野好像真的对这个林小姐挺上心的。”

    冯锦仪冷哼一声，沉着脸默了片刻，又问：“上次我不是让你找人去查一下林泱的底细吗？有结果了吗？”

    顾蔓芝眸光顿了顿，说：“已经找了私家侦探去查，不过，目前还没有结果。”

    冯锦仪：“都这么久了还没结果，不行的话就换个。”

    顾蔓芝顺从应道：“好的，回去我就打电话问下情况。”

    .

    走出茶室，是一条中式长廊，院子里有棵偌大的银杏树，这个季节银杏叶子已经泛黄，金灿灿的挂在树梢，偶尔一阵风刮过，银杏叶洋洋洒洒落下，在地上铺上薄薄一层。

    林泱在长廊里停下，甩开了程野的手，程野转身，眼神不明的望着她。

    她对上他的目光，不咸不淡道：“程先生，你还是离我远点比较好，毕竟我的名声不太好，跟我这种人来往，有损你们程家的脸面。”

    程野听完她的话，嗤笑了声，“现在倒是知道为我着想了，早干嘛去了？”

    林泱看向那一树金色的银杏叶，说：“谁为你着想了，听不出来我只是谦词么？以前是我脑子进水做蠢事，现在我后悔了，不行吗？”

    程野果决道：“不行。”

    林泱撇了下嘴，懒得跟他做些无意义的争论，抬脚便要朝茶舍门口的方向走。

    程野拽住她，“去哪儿？”

    林泱挣扎了两下，没挣脱，“回家。”

    程野：“先陪我见几个人，结束后，我带你去个地方。”

    林泱拒绝：“不要。”

    程野也不管她愿不愿意，拉着她就往另一个方向走，片刻后，进了另一间茶室。

    里面有四个男人，其中一个是程野的助理沈昂，另外三个年龄看着都比程野大，西装革履，正边饮茶边说着话，瞧见程野拉着林泱进来，目光都朝他们投了过来。

    除了沈昂，那三人轮着调侃了程野一番，然后才继续先前的话题，谈着公事。

    林泱坐在旁边，一直想找机会走，程野似是看清了她的意图，一只手臂搭在她身后的椅子上，一只手抓着她的手腕放在他腿上，完全不打算给她机会。

    林泱心里极度不乐意，但也不好当着这些人的面，跟程野闹起来，只能按捺着情绪，安静坐在旁边。

    这间茶室，窗户正对的是一片竹林，望出去一片郁郁葱葱的绿，大概是为了驱蚊，茶室点了香，不过味道跟普通的驱蚊香不同，味道很淡，且挺好闻的。

    林泱对他们谈的事情没有半点兴趣，没一会儿眼皮便有些沉，打了两个呵欠，想睡觉。

    程野注意到，倾身倒了杯茶放她手里，低声道：“喝点热茶，醒醒神。”

    林泱瞥了他一眼，端起茶抿了两口。

    这茶味道还不错，闻着有股淡淡茶香，入口有些涩，余味甘醇绵厚，和之前跟冯锦仪、顾蔓芝喝的不是一种，这个明显更对林泱的味口。

    不知道是喝了茶，还是那阵睡意过去了，林泱确实精神不少，拿出手机刷起了微博。

    太阳西沉，程野才跟几人谈完，一行人走出茶舍。

    林泱被迫跟随在一旁，送走几个合作商，然后程野把司机叫了下来，对司机和沈昂二人道：“你们打车回去，车费报销。”

    紧跟着，林泱被塞进了副驾，程野绕过车头上了车，门一关，便启动车离开了茶楼。

    林泱看了眼后视镜里，还站在原地目送他们离开的司机和沈昂，问：“你要带我去哪儿？”

    程野看着前方，“到了就知道了。”

    这个时间是下班高峰期，路上车辆很多，走走停停，用了一个多小时，抵达目的地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巷子比较窄，车不好开进去，程野把车停在巷子外的路边。

    巷子外是一条长街，街道两边有不少店铺，而店铺和街道中间是人行道，不过此时却有不少三轮车改成的摊贩，卖着各种各样的小吃。

    一些穿着校服的稚嫩面孔，围在小吃摊前，眼巴巴的等候着。

    林泱怔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里是一中和九中外的那条街，因为这条街允许摆摊，所以两所中学每到这个时候，就有不少学生来买吃的。

    只不过十年过去，周围的一切或多或少还是有些变化。

    林泱收回视线，沉默了一会儿，问：“带我来这儿干什么？”

    程野看着那条巷子，巷子里亮起了灯，倒不显得幽暗，还有不少勾肩搭背的学生从巷子里走出来。

    “你不是说，我们是在那条巷子认识的吗？”他扬了扬下颌。

    林泱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面色冷了下来：“我什么时候说了？”

    程野看向她：“噢，我忘了，那个人不能算是你。”

    林泱抿紧了唇：“她说的话你也信？”

    “为什么不信？”程野勾了下唇，“起码她不会说谎话。”

    林泱脸色有些难看，她攥紧安全带，深呼吸了下，“她还跟你说什么了？”

    程野仔细看着她的反应，默了数秒，说：“你觉得她还会跟我说什么？”

    林泱抿唇没说话，过了会儿，她解了安全带下车。

    站在这条人来人往，烟火气甚重的街，林泱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回来C市这么长时间，她还是第一次回到这个地方。

    往事一幕幕在眼前浮现，她还记得，自己那时候嘴馋，每天放学都要和顾筠来这里买吃的。

    夏天喜欢来吃凉糕、冰粉，冬天最爱的就是关东煮、酸辣粉或者小馄饨，还有各种烤串烤鱿鱼。

    不过她那时候零花钱并不多，所以一般都是和顾筠各买各的，然后凑在一起分着吃。

    .

    认识程野的时候，是冬天。

    她考试倒数，被老师留堂批评教育，顾筠没等到她，先走了。

    她从学校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考试成绩太差，她心情也不好，怕回家看到姚嘉嘉失望难过的表情，所以磨磨蹭蹭不想回家，又不知道去哪儿，又饿又冷，于是便自己来了这条街，打算吃点儿东西。

    那时候，街上的摊贩不像现在这么多，店铺也没这么多，加上时间有些晚了，回家的回家，上晚自习的上晚自习，街上没多少人。

    她买了份关东煮吃完，在街上来来回回转了两圈，正要去公交站坐公交回家，却被几个小混混盯上了，把她带进了学校后面那条巷子。

    那时候巷子虽然装有路灯，但很多路灯都是坏的，常年没人修，里面虽不至于完全看不到，但晚上基本上没人走。

    那些小混混年纪不大，看起来像是附近一所职中的，他们问她要钱，说不给钱就扒了她的衣服。

    当时她吓懵了，眼泪憋在眼眶里，都忘了往下掉。

    虽然之前也听说学校里有学生被勒索，但她一直觉得离自己很遥远，从来没放在心上过。

    她忍着恐惧，把身上仅剩的十几块钱掏出来，颤颤巍巍双手递了出去。

    那几个小混混嫌钱少，说要搜她的身。

    瞬间，她就吓哭了，转身就要跑。

    却被其中一个小混混抓着书包给拽了回来，她摔在了地上。

    他们把她的书包抢了过去，把里面翻了个底朝天，没搜到钱，便把目光放在了她身上。

    他们把她堵在墙角，上前要脱她衣服。

    就在这时，突然一个背包砸了下来，正好砸在要脱她衣服的小混混头上，也不知道包里装了什么，那个被砸的小混混抱着头一阵嚎叫。

    她当时都呆了，傻乎乎的看着那个被砸的小混混。

    那几个小混混显然也没预料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愣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而书包的主人便在这时从墙上跳了下来，挡在小混混和她的中间。

    “程咬金”背对着她，她看不见他的长相，只看到一个高大清瘦的背影，穿着件黑色短款羽绒服，下面是学校的冬季校服裤子，穿在他身上长度合适，但裤腿空荡荡的，显得腿很直很长。

    然后听到他嚣张狂妄道：“哪来的傻逼玩意儿，不知道这谁底盘，跑这儿来撒野，还想不想混了？”

    那几个小混混认出了人，任程野粗暴的踹了几脚没还手，恭恭敬敬给她道了歉，把她书包收拾好，又双手把抢的钱还给了她，夹着尾巴跑了。

    当时的她并没有认出程野，也不懂为什么那些人看到程野就吓得落荒而逃。

    心里对突然出现的他，既有感激，又有些害怕。

    直到程野弯腰单手捡起地上的书包，见她还坐在地上没起，转身看着她的时候。

    她自小就是个颜控，喜欢小说里描写的那些男主角，也喜欢各种长得帅气的男明星，课后经常跟顾筠凑在一起私下八卦，学校哪个男生长得好看。

    青春期少女，脑子里总有些对爱情不切实际的憧憬和幻想。

    而在看到程野脸那一刻，她脑子里幻想的那个人便从此有了模样。

    十七岁的少年，长相俊美夺目，眉宇间野性不驯，骨子里又带着股疏离矜傲，她第一次发现，原来小说里写的那种男主角，现实中是真实存在的。

    十五岁的她，还从没见过如此好看的男生，以至于都看傻了，许久没回过神来。

    程野觑了她眼，语气轻佻：“隔壁的？”

    .

    程野推开车门下车，走到林泱身旁，见她眼神没有聚焦的看着某处，问：“发什么呆？”

    林泱听到声音，下意识看向他，一时间有些错乱，割裂了现实，仿佛回到了十年前。

    程野审视着她的眼神，半响后，才又开口道：“怎么了？”

    林泱回过神，强逼着自己从他脸上挪开了视线，并没有回答程野的话。

    此时，一对穿着九偏将服的少男少女迎面走了过来。

    男生手里拿着个纸杯，杯里插着竹签，女生则手里拿着串，一边吃，一边跟旁边的男生眉飞色舞说着话，而男生的视线则时刻注意的女生，手里拿了纸巾，见女生嘴角脏了想擦，还没等女生开口，便把纸巾递了上去。

    林泱看着这一幕，有些出神，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些熟悉的画面。

    这次没等程野开口，林泱便缓过神来，不过缓过来后，脸色冷如寒霜，转身就要走。

    程野拉住她，皱眉喊道：“林泱。”

    林泱使劲挣扎，眼神冷冰冰的瞪着他，情绪激动，声音发颤道：“你放开我，我要回家！”

    程野深深的盯着她看了片刻，柔声安抚道：“好，我送你回家。”

    在这里呆了不到五分钟，两人便回到车上，驱车离去。

    上车后，林泱的身体一直在发抖。

    程野握了下她的手，如他想的那样，她的手像块冰似的，很凉。

    他打开暖气，过了会儿，轻声问：“好点儿吗？”

    林泱根本没听清程野说了什么，人半清醒半迷糊。

    她还是觉得冷，总感觉有寒气从四面八方灌进身体，怎么都驱散不了。

    程野见她整个人快揉成一团，连忙把车停在了路边，解开安全带，脱下身上的外套盖在了林泱身上。

    他用手掌贴着林泱的脸，她垂着眼眸，眼睫毛都在轻颤，“林泱，听得见我说话吗？”

    林泱迷迷糊糊的抬起眼眸看了他一眼，瘪了下嘴，难受道：“程野，我……我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