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泱停了下来，低着头双肩无力耷拉着，似自言自语道：“等不到的，他不会回来。”

    “……”

    杨欣妍听不懂她的话，一头雾水，解释道：“程总肯定会回来的，他现在只是有事在忙，等他忙完就回来了。要不，我们先回房间，我给他打个电话问一下，好吗？”

    林泱好像没听到她的话似的，重复道：“我要去找他。”

    杨欣妍无法劝阻，只好跟在她身后，陪着她下楼。

    眼见林泱要冲进雨幕里，杨欣妍再也顾不上别的，伸手拉住了她，“林小姐，你别着急，先等一下，我叫辆车。”

    杨欣妍一手拉住林泱，一手拿出手机要给程野打电话，然而林泱根本不听，甩开她的手便往雨里冲。

    Q市是天擦黑的时候开始下雨，且雨势越来越大，短促的砸在地上，雨花四溅，仿佛要将整个城市淹没一般。

    “林小姐！”

    杨欣妍见林泱跑出去，顾不上打电话，连忙收起手机，也冲进雨里，想将林泱给拉回来。

    “林小姐，我们回去吧，下这么大的雨，淋湿了是要生病的。”杨欣妍拉着她，在旁边劝说道。

    林泱再一次甩开了她的手，雨水顺着脸颊往下掉，几乎快要睁不开眼，她不断重复道：“我要去程野。”

    杨欣妍实在不知道如何是好，这个时间已经快十一点了，加上下着大雨，路上基本上看不到行人，她连个求助的人都找不到，又不可能放任林泱自己在雨里乱走，以她现在的情况，很明显是有问题的，若是出点什么事，她可负不起责任。

    没办法，杨欣妍只能顶着大雨，陪着林泱，沿着行人道往前走着。

    已经是十一月快十二月了，两人全身都淋湿透了，冷得瑟瑟发抖，

    两人走了十来分钟，忽然一辆车亮着车灯停靠在路边，车门打开，一个高挺的身影迅速从车上冲了下来。

    他一把将林泱拉进怀里，恶声恶气道：“下这么大雨，你跑出来干什么？”

    程野声音吼得很大，但雨声更大，将他的声音淹没了大半。

    林泱擦了擦脸上的雨水，看清他那一刻，忽然弯唇露齿的笑了笑，“程野，我终于找到你了。”

    程野望着她，脸色很平静，眼底却蕴藏着波涛汹涌，好似下一秒就要爆发似的。

    可忽然他又想起萍姨说的话，萍姨说林泱每次发病的时候都嚷着要找他，是不是也想今天这样，在下着倾盆大雨的晚上，满大街的找他？

    当时他以为自己能够想象林泱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可是当他今晚亲眼看到的时候，才发现他其实什么都不知道。

    许久，他拨开林泱贴在脸上的头发，呼出了一口浊气，语气平和了下来，“嗯，你找到我了。”

    沈昂后一步从车上拿着伞下来，递了一把给程野，然后又将另一把伞撑在杨欣妍头上，说：“程总，先上车吧，再这样下来，她们肯定会感冒的。”

    正说着，林泱便感觉鼻子一阵酥痒，连续打了两个喷嚏。

    程野不管再耽搁下来，手臂夹着林泱的腰，带着她便往停车的地上走。

    上车后，司机递了两几根毛巾过来，程野给了杨欣妍一根，然后便将另一根罩在了林泱的头上，林泱头发长且多，毛巾刚放上去揉了两下，便湿透了。

    程野问：“还有毛巾吗？”

    司机在开车，沈昂翻找了下来，转身摇了摇头，“没有了。”

    车上开了暖气，上车不久林泱便晕晕乎乎的靠在程野身上，全身有些脱力，程野垂眸看了她一眼，将她紧紧搂在怀里，不停的搓着她的手臂。

    杨欣妍坐在林泱旁边，她虽然很冷，但身体底子还不错，除了打了几个喷嚏，目前并无其他症状。

    她偷偷观察着程野和林泱，心里很是好奇，原本今天看到林泱的时候，她以为林泱是程野包养的小情人，毕竟有钱的男人私下不都喜欢包养漂亮的女人吗？

    林泱很像那种被包养的金丝雀。

    但现在她看着二人，又不确定了，很明显，程野对林泱的紧张程度，已经超出了金主和小情人的那种关系。

    杨欣妍在一旁胡思乱想着，很快车就开进了酒店的地下车库，她随着程野一行人乘电梯上楼，沈昂另外给她开了间房，让她先泡个热水澡，晚点会让酒店送点驱寒的姜汤和预防感冒的药物过来。

    林泱下车的时候几乎站不稳，是程野将她抱上楼的，回到酒店房间后，他将林泱直接抱进了浴室，在浴缸放满热水后，便要动手剥林泱的衣服。

    林泱浑浑噩噩，但还是有些意识，她攥着自己的领口，头晕睁不开眼，冷得瑟瑟发抖道：“你不要脱我衣服……”

    程野耐着性子哄道：“你衣服都湿了，必须得换下来，否则会生病的。”

    林泱头晕站不稳，只能靠在他胸前，推了推他道：“你、你出去……我自己脱……”

    程野瞧着她微微噘着的嘴，觉得有些好笑，“你站都站不稳，怎么自己脱？何况，该看的不该看的，我早就看过了，害羞什么？”

    林泱脑子嗡嗡作响，也没听清他的话，只是固执的抓着自己的衣领，不让程野脱她身上的衣服。

    程野手轻柔的摸了摸她的脸，低声道：“那我出去，你自己把湿衣服脱下来？”

    林泱没点头也没摇头，试着自己站稳，刚从程野怀里出来，便感觉一阵强烈的眩晕感，她皱着脸难受的低喃道：“程野，我头晕……”

    程野扶着她的肩膀：“先泡个热水澡，待会我让沈昂拿点药过来，吃完睡一觉就没事了。”

    林泱点了点头，过了两秒，放开了抓着领口的手。

    程野明白她的意思，没耽搁，快速的帮她把衣服脱了，然后将她抱进了放满了热水的浴缸里。

    温热的水包裹住林泱的身体，一瞬间便感觉舒服了许多，身上的那股寒意也跟着驱散了。

    泡完澡，程野给她擦干了身体，拿了件宽大浴袍给她穿上，才泡着她走出洗浴间放在床上，拿了吹风机给她吹头发。

    吹风机声音嗡响，男人的手指轻柔的穿梭在发间，加上晕眩感，她想睡觉，但又有根意识拉车，迷迷糊糊，半睡半醒。

    适时，敲门声响起，程野去开了门，是沈昂送了驱寒的姜汤和感冒药过来。

    他将感冒药放在床头的柜子上，端着姜汤坐在床边，“林泱，起来把姜汤喝了。”

    听到敲门声，林泱就醒了，只是还是不舒服，就没睁眼。

    程野拿着姜汤进来，林泱闻到那股味道，脸就不自觉的皱了起来，听到程野的话后，她就装作不经意的样子翻过身去蜷缩着背对着程野。

    程野又怎么看不出来她是故意的，放下姜汤，换了个方向坐在床头，然后掀开被子，手探入她的后颈，把她扶了起来靠在自己右肩上。

    看着她翕动的睫毛，曲起食指刮了下她的脸颊，“别装了。”

    林泱在他胸口蹭了蹭，嘟囔道：“头晕，我不想喝。”

    程野手从她的头顶，顺着往下捏住她下巴，不容拒绝道：“喝了姜汤把药吃了就不晕了。”

    林泱是真的头晕不舒服，不敢睁眼，睁开便感觉房间内的所有东西都在打转，尤其听到她说药这个字，便感觉有些反胃想吐。

    她有些无力的抓住程野的手腕，声音软绵：“不想喝，也不想吃药，我睡一觉就好了。”

    “听话。”

    他扣紧林泱的下巴，端着姜汤凑到她嘴边，“张嘴。”

    林泱闻到那股味儿，胸口便一阵翻涌，她下意识的想要躲，把嘴闭的死死的，忍着那股想吐的感觉。

    程野见她是真的不想喝，顿了下，手掌撑着林泱的颈子让她抬起头，低头亲了亲她。

    林泱怔愣了下，缓缓睁开眼，有些懵的看着他，不过头晕眼前的人变成了几道重影，看不真切。

    程野看她傻乎乎的样子，嘴角勾了下，然后含了口姜汤又低下头亲了下去。

    林泱瞳孔放大，整个人都僵住了。

    程野便趁着此时，将姜汤渡进了她嘴里，片刻后，姜汤喝进了小半碗，林泱被呛住才停下。

    “咳咳……”

    他放下碗，一边轻拍林泱的背，一边抽了两张纸巾给她擦了擦脸上脖子上溢出的水渍。

    姜汤顺着喉咙滑进胃里，瞬间便感觉胃里暖热了起来，但姜汤的味道又让趴在程野身上干呕了几下，好不容易压下来后，才慢慢觉得舒服了点。

    不知道是因为这番折腾，还是那晚姜汤的功劳，林泱觉得有些热，身上起了层薄汗。

    程野见她这么难受，也不忍这个时候再逼她吃药，打算等她缓一下再想办法让她把药给吃了。

    程野顺着她的背，低声问：“好点了吗？”

    林泱瞪了他一眼，不敢说话，一张嘴便感觉那股味儿又往上涌，想吐。

    程野看穿了她的想法，好笑道：“谁让你大晚上跑出去淋雨的，自找的。”

    林泱哀怨的看着他，手撑着床使了点劲儿，人便从程野胸前躺倒在了床上，她背过身去，拉过被子埋在里面，手却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程野也淋着雨，回到酒店帮林泱处理妥当后，自己衣服都还湿着，他断气剩下的半碗姜汤，皱着眉犹豫了几秒，一口喝了下去。

    然后，从行李箱里面拿了换洗的衣服出来，去了洗浴间。

    洗完澡出来，见林泱在埋在被子里，他拉开被子上床，才发现林泱已经睡着了，大概是缺氧，白净的脸上晕染着浅淡的红，平缓的呼吸着。

    程野盯着他看了会儿，走到窗户边的椅子上坐下，点了根烟抽着，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响了片刻，对方才接听。

    彼时，路东擎刚到家不久，洗完澡正打算睡下，搁在床头的手机便响了。

    他拿起看了眼，点了接听，随口道：“这么晚了，还没睡？”

    程野徐徐吐着烟雾，“你不也没睡么？”

    路东擎没搭腔，默了两秒，问：“问那几个绑架犯的事？”

    程野嗯了声，“有结果了吗？”

    路东擎迟疑了数秒，回道：“这事有点麻烦。”

    程野：“嗯？”

    路东擎拿起烟盒，抽了根出来，点上后，才回道：“当初参与绑架主谋，总共有三人，其中两个，一个死了，一个头部受了重创傻了，还有个，目前还没有下落。”

    从目前得到的消息，看似好像都是巧合，但仔细琢磨下，又挺值得让人寻味的。

    原本路东擎打算找到第三个绑架犯的下落，有所收获后，再通知程野，没想到程野等不及先打了电话过来问起。

    程野吞云吐雾沉默了片刻，问：“那两个绑架犯是什么情况，意外？”

    “不是。”路东擎解释道：“死的那个，据说是被仇家找上门意外弄死了，傻了那个则是和小混混斗殴，被人给打傻了的，运气好保住了一条命，不过人傻了。”

    “真傻假傻？”

    路东擎慢条斯理道：“我找人去试过了，说话都不利索，如果是演的，那演技不一般，拿奥斯卡影帝妥妥的。”

    也就是什么有用的信息都问不出来，只能寄希望于第三个绑架犯了。

    程野又问：“第三个绑架犯一点线索都没有吗？”

    “也不是。”路东擎说：“之前得到的消息是在东南域一带，最近这段时间才没了踪迹，有可能发生了什么意外，也有可能是得到消息有人在找他，提前藏起来了。”

    他停顿了下，接着道：“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只要他还喘气儿，我就会把人给你找出来。”

    .

    通完电话，程野抽完烟才回床上掀开被子躺下。

    大概是床凹陷下沉，沉睡中的林泱下意识便往程野这边凑了过来，直到抵触着他身上温热的体温，才安稳下来。

    程野正要关灯，余光瞥见还放在床头柜上的感冒药，犹豫了片刻，还是不忍心把她叫醒。

    第二天天没亮，林泱便醒了，她一瞬不瞬的望着程野看了许久，直到程野察觉到，眉心微蹙的睁开眼。

    “醒了？”

    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喑哑低沉，语调散懒，莫名就让林泱脸红了起来。

    她嗯了声，“我吵到你睡觉了？”

    听着她的声音，程野眉心蹙的更紧，抬手摸了下她额头，“你发烧了？”

    林泱冷了下，后知后觉的摸了下自己额头，好像是有点烫，而且鼻子喉咙也有些不舒服，但睡了一觉起来，头不怎么晕了。

    她不在意道：“还好，过几天就好了。”

    程野知道她身体素质不怎么好，但也没想到差到这种程度，早知道昨晚还是该叫醒她把感冒药吃了，说不定早上醒来也不至于发烧。

    昨晚凌晨一点左右才睡着，现在也不过六点多，只睡了五个来小时。

    他掀开被子一角要起来，林泱抓住他的睡衣，“你要去哪儿？”

    程野盯着她看了两秒，“我去倒杯水，你把感冒药吃了。”

    林泱讨厌吃药，全身都透着拒绝，紧抓着程野不放：“不用吃药，过两天自己就好了。”

    程野：“听话。”

    林泱望着他冷肃认真的脸，顿了顿，松开了手。

    程野起床去倒了杯温水进来，看了下感冒药的说明，取了适合的量出来，问赖在床上还不肯动的林泱：“是自己起来乖乖把药吃了，还是我扶你起来像昨晚那样喂你？”

    林泱一听这话，脸蹭的一下就红了，蠕动着身体慢慢的爬了起来，“我自己吃。”

    程野将药和水一起递给她，看着她拧着眉把药吃下去后，才又把水杯放在床头，说：“时间还早，再睡一会儿。”

    林泱跪坐在床上，问：“你呢？”

    “我也睡。”

    林泱嘴角一扬，高兴的躺了下来，等程野躺下后，她便主动的拱进了程野的怀里。

    程野看着她的发顶，问：“昨晚为什么冲进雨里？”

    林泱怔愣了下，想起昨晚的事情，也不知道自己当时在想什么，她缄默了一会儿，说：“我只是想去找你。”

    当时她脑子里只有那一个念头。

    程野低声道：“就算想找我，也不用冲进雨里，你可以先给我打电话，或者你可以打车。淋了雨会生病，你知道吗？”

    林泱迟缓的点头，她知道，可是她当时根本想不了那么多，也控制不住自己。

    程野沉了口呼吸，默了许久，说：“林泱，你心里应该很清楚，你已经不是十五岁时的林泱，我也不是十七岁时的程野，我不要求你别的，以后别做伤害自己的事情可以吗？”

    林泱默不作声的思考着程野的话，潜意识里，她知道现在的程野和她记忆中那个程野有许多的不同。

    她记忆中那个程野，恣意野性，意气风发，总喜欢逗她惹她生气，但每次她生气后又会哄她。

    现在这个程野，让她看不懂捉摸不透，对她又格外细心和小心翼翼，但跟他在一起却有种说不出的安全感。

    有时候她脑海里有另外一个声音，不听的重复道：你不是十五岁的永生花，你已经二十五岁了。

    但每到这个时候，她就会把那个声音屏蔽掉，从脑海里驱逐。

    就好像在这一刻，那道声音又冒了出来，不停的在脑海里和她上演着拉锯战，紧跟着眼前闪过很多的片段，有时候她觉得很熟悉，有时候又让她觉得很陌生。

    “程野。”

    林泱忽然抓紧程野的手臂，太过用力，指甲掐入了他的肉里。

    程野听到她的声音，面色一沉，“林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