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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So late

    黑色的天幕沉沉,  窗外夜灯璀璨,高大的建筑群统统被蒙上一层暗色。

    车内寂静无声。

    江现坐在后座,静静看着挡风玻璃外直挺的路面。

    不时有灯光一晃闪过,  他沉沉闭了闭眼,酒会上方学恺说的那些话浮现在脑海中,  周围的一切好像都变得不是那么清晰。

    已经过去很久……

    他还记得,  高二升学的那个假期,当时外公外婆已随舅舅定居在新加坡许久,  传来噩耗后,  他沉浸在外公离世的悲伤之中,因没能送老人家最后一程而低落消沉。

    是直到高三正式开学才知道,  在假期尾声,整个年级提前开始预先补习期间,  唐沅和人发生的纠纷。

    她也因此,在高三一开始就陷入了糟糕的舆论里。

    那阵子,唐沅只和她那帮朋友待在一起,不再来找他。

    他觉得他好像应该说些什么。

    尤其是有一天,  唐沅和某个同学起了冲突,他料想她应当很难过,在短信里编辑了好几条内容,不确信是否恰当,犹疑着没有发给她。

    然而当天便听说,她浑不在意,和一帮狐朋狗友撒了欢地在外玩闹,  似乎根本没把闲话非议放在心上,  丝毫不受影响。

    那几条没能发出去的安慰,  于是就那样永远停在了他的草稿箱里。

    唐沅为了第二次月考找他借书的时候,  他是有点意外的,还有点说不清的情绪。

    那一本资料书他没有,鬼使神差地,他去问了别人。

    唐沅考出来,成绩意外的好,莫名又惹了议论。

    拍照那天她迟迟不见人影。

    他忍不住提醒老师:“还有人没来。”

    老师清点一遍,找不到人,不能让校方领导们干等,最后还是组织他们就那样直接拍。

    拍完照,陪领导在楼上几层参观,解散后他回到教学楼,唐沅那层几乎都空了,他拉住拐角一个扫地的同学问:“唐……江盈呢?”

    同学说:“她们啊,已经走了。”

    “去哪了?”

    同学悠悠道:“还能去哪,去玩了呗。”

    他怔愣站了几秒,随后沉默地离开。

    她好像有她自己的世界,并不需要太多的开解和宽慰。

    很快他就出去参加竞赛,是那一年的最后一次。回来的当天,就碰见急匆匆出门要和那帮朋友集合一起去玩的江盈。

    他马上也被褚怀他们叫出去,在奶茶店里,听他们闲聊。一个半熟不熟的男生忽然说起唐沅,又带上他:“哦对,听说昨天唐沅那群人在全盛唱歌提到江现了。我朋友不是九中的,一起玩的人跟唐沅他们还挺熟,就跟着去了他们包厢,九中那个谁问唐沅最近怎么没忙着找江现,你们猜她怎么说?”

    男生卖了个关子,而后道:“她说什么,太麻烦懒得追,已经不喜欢了。你说说……”

    一桌人当即嗤声:

    “她是懒得追么,她要追得到再说。”

    “不喜欢最好……”

    他莫名地怔在那,耳朵里嗡嗡响,像是听不清他们的声音,那天他也忘了是怎么回去的,脑子只剩下那一句——

    已经,不喜欢了。

    ……

    窗外街景飞速倒退,江现喉咙沉沉,吩咐司机:“开快一点。”

    司机在前,闻声点了点头,车速提升。

    外头的一切在夜色和加速中模糊不清。

    已经很快,可江现还是觉得不够。

    太慢。

    太慢了。

    慢得,他几乎快要错过什么。

    ……

    公寓亮着灯,屋内的所有都和出门时一样。

    唐沅在茶几旁,听见他进门的声音,回头朝他看。

    “回来了?”她喝着水,对他道,“我前面在看案例,后来睡着了,醒来才看到你的消息,你怎么没回?”

    江现眸光在她身上停了停,轻声说:“刚才在酒会上。”

    大概是觉得他忙,唐沅哦了声,没多问,低头继续翻自己的书。

    江现走到她对面的沙发坐下,她手里拿的还是和案例有关的书籍,眉头时不时微微拧起。

    “难吗?”他问。

    她抬眸,表情自信:“还好。”

    江现默了默,忽地开口:“你在国外成绩好像不错。”

    她朝他看,眉头轻挑:“嗯哼。”

    默认了他的说辞。

    他低声问:“你在国外那几年,过的开心吗?”

    唐沅被他问得莫名,顿了一下,神色有稍许微妙:“怎么突然问这个?”

    江现眨了下眼,视线落在水平线略低处,极缓慢地,一个字一个字问:“你大一的时候,是不是回来过。”

    她蓦地僵住。

    客厅里静下来。

    江现喉咙动了动:“我遇到了方学恺,方老师。他说在浒大碰见过你。”

    唐沅翻书的手僵滞着,看着他半晌没有说话。

    难言的沉滞凝固在空气中。

    公寓突然显得空旷,他每落下一个字,都好像要泛起无尽的回声。

    江现想挤出一个合适的笑,却根本牵不起嘴角,声音艰涩:“你来浒大,是来找我的吗?”

    “……”唐沅呼吸沉了几分,捏着书页的手微微用力,抿着唇,依然没有作答。

    也好像并不需要她再回答。

    江盈不是在浒城念的大学,唐沅更没有什么朋友在浒大,她突然千里迢迢从国外回来,特意去到那里,除了他,还能找谁。

    而且还是在快到元旦的时候。

    唐沅背脊发僵,整个身子都僵硬着,一时无法动弹。喉咙缓慢地吞咽,她的肩膀绷紧,许久,才像是在闷滞的空气中找到落点,一点一点泄力般放下。

    否认的话说不出口,也似乎没有否认的必要了。

    她确实回来过。

    是他们读大一的那一年。

    唐沅只身在国外,她妈不许她回来,她争取了好久,最后还是执意回了一趟。

    她去到浒大,去了江现就读的学校。

    在那个浒城最好的大学,全国名列前茅的高等学府,他依然很优秀,依然是其中出众的一个,被许多同级生当成标杆,存在于他们的口中。

    唐沅也不知道自己回来究竟有什么意义。

    就好像是凭着一股劲,她在浒大转了很久,打听找到他在的那栋楼。那天下着雨,她站在对面的廊下,有些愣愣的。

    没等她想好要如何上去,如何面对他,就见江现和另一个温柔又优雅的女生从教学楼出来,一起走向校门。

    她想叫住他的,开口的刹那,一旁同样在躲雨的几个女生看着他们突然兴致勃勃地议论起来。

    唐沅一下停住动作,那个女生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白娅。

    她听到身边那群人聊,聊他和白娅如何走得近,聊他们一起主持学校庆典,聊他们在众人眼中是一对金童玉女,好多人都在猜测他们什么时候在一起。

    那一刻,雨幕突然把她和他们的距离隔得好远。

    忘记躲了多久的雨,她从细小的雨丝中走出去,在咖啡馆外碰见了有事返校的方学恺。

    方学恺热情地请她喝咖啡躲雨,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

    她不动声色问起浒大的庆典,方学恺提到那个白娅,说不太清楚:“比我小一届好像,我跟她不怎么熟悉,不过她倒是蛮优秀的,在艺术院校特别有名,人也挺好的,人缘蛮不错,经常参加一些大型演出……”

    方学恺说了好多道听途说的内容,但都是好话,听起来,真的是个很优秀的人。

    聊到后面,方学恺问她:“你是不是想去看庆典啊?你想去的话,我晚上可以带你进去。”

    剩下的半杯咖啡凉透。

    店外的雨也淅沥沥地停下。

    她最终还是没有去看那场晚会,温声谢绝了方学恺的好意:“不用了。”

    “我来是有点事情,不过现在……”

    她停顿着。

    想起江现在雨幕中走远的背影。

    他好像过得很好,在他的新生活里,从容又自如。

    咖啡馆桌前,她最后只是垂下眼睛,笑得不太像笑地说:“已经,没事了。”

    ……

    长久的沉默在公寓里弥漫开。

    江现喉间用力滑动:“那天为什么不找我。”

    唐沅抿住唇,许久才出声:“已经过去很久了。”

    这句轻得像叹气的声音,不知道是在对谁说。

    她的视线落在茶几桌面上,缓缓吸了口气,语气低沉而缓慢:“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这份安静过于逼仄。

    她拿着书没动,半晌,敛了眸起身:“……我有点累,先回房洗澡。”

    “我和白娅不是他们以为的那种关系。”江现背影僵直地坐在沙发上,忽地开口。

    唐沅脚步停了一下,微垂下眼,没出声,提步回房。

    声响渐轻,随即隔绝在她的卧室门后。

    时间静止般的客厅里,江现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喉咙轻哽。

    高二那年,她缠着要参加他的下一次生日party,她说,要给他送生日礼物,帮他庆祝。

    像是玩笑一样的话,她却认了真。

    大学后来的几年她都没有回来过,可在她长久地待在异国他乡,久久不回之前,却曾远渡重洋,为他回来了一趟。

    在快到元旦,在他生日的前几天。

    要怎么样,才会愿意为一个人,千里迢迢奔波不辞。

    江现闭上眼,突然间,仿佛如鲠在喉。

    所有人都以为唐沅对他的喜欢,只是一个好面子的玩笑,在高三她说“不喜欢了”的时候,这个玩笑终于结束。

    可是,不是的。

    她对他的喜欢,并不是在她说结束的那天就真的停止,也并不是,因为所谓的玩笑才开始。

    没有人会为了玩笑,一次又一次,一遍又一遍。

    时隔好多年,整座城市被雾打湿的这个夜晚,江现听见了自己喉咙里,有什么东西划出深痕的声音。

    在所有不被当真的那些时光里。

    她曾经,对他交付过全部的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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