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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3章 您别逼我呀

    屋子里燃着一盏小灯。

    “他爹,你说这人伤成这样,还能活不?”一个衣着寒酸的老妇守在塌前,望着塌上昏迷不醒的男子,低着声音和一旁捣着草药的老汉问道。

    那老汉闻言头也未抬,只言了句:“救不救得活,咱们总要试试。”

    “可他身上穿着漠北人的衣裳,咱该不会救了个冤家?”老妇显是有些担心。

    老汉抬起头,一面将草药给那男子覆在伤口上,一面指了指男子的面庞,和老妇道:“你看他的长相,他是个汉人。”

    那老妇细细端详起来,就见那男子约莫三十出头的年纪,眉峰如剑,鼻梁高挺,五官的轮廓虽然深邃,但与胡人的粗犷十分不同,很显然是个汉人。

    “长得倒还不错,可额上还刻个字,我可真怕,这八成不是个好人哩。”老妇仍是忧心忡忡的样子。

    “总归是一条命,咱总不能见死不救。”那老汉开口,他们夫妇住在璂州乡下,距漠北人的营地不远,待漠北人与农民军打过仗后,他们夫妇只想着去战场上搜罗一番,看能不能得些有用的东西,哪成想东西没找到,却救回一个人来。

    “娇娇……”塌上的男子在昏迷中模糊不清的吐出了两个字来。

    “你听,他在喊什么?”那老妇见状,只俯下身子,将耳朵贴了上去,少倾,那老汉只问道:“他在说啥?”

    老妇一脸茫然,“他好像在说悄悄?什么悄悄?悄悄是啥意思?”

    “悄悄?”老汉也是不解,只向着那男子看去,看着那男子一身的伤,那老汉目露不忍之色,摇了摇头道:“这一身的伤,指定是受了刑,还能活着可真是个汉子。”

    李成达这一次受的伤太重,一连昏睡数日才醒,待他醒来,就见塌前坐着一个老汉,正在那里捣着草药。

    李成达动了动唇,嘶声喊出了两个字来:“老丈……”

    “这位兄弟,你醒了?”那老汉闻言便是一惊,看着李成达醒来,面上倒也浮出了几分高兴,他救下李成达这些天,有很多次他都以为李成达撑不住了,李成达受的伤太重,又显是落入敌手时被人百般折磨过,身上除了刀伤箭伤外,还有铁烙与鞭笞的痕迹,而他们身处乡下,也没什么好的药材,全靠着他从山里摘得一些草药吊着李成达的命,没成想李成达竟真的撑了下来,老汉对李成达强大的求生欲只觉得不可思议,他虽不知李成达的身份,却觉得李成达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

    “兄弟,你是漠北人还是汉人?”那老汉低声问道,对李成达的身份还是有几分犹疑。

    “老丈,我是汉人。”李成达的声音嘶哑,想当日他身陷敌手,被漠北人百般折磨,他提着一口气,用手铐砸死一个看守,与其对换了衣裳,并在彼此的脸庞都是涂满了血迹,方才侥幸捡了一条命。

    那老汉松了口气,瞧着李成达又道:“兄弟,看你这一身的伤,你这是遭了多大的罪啊。”

    如那老汉所说,李成达只觉伤口处钻心的疼,他顾不得身上的伤,只伸出手攥住了那老汉的胳膊,哑声道;“老丈,我得进城,送我去云州。”

    老汉连忙摆手,“你伤还没好,云州离这儿可不近,你经不得折腾。”

    “老丈,求你,送我去云州,我必有重谢。”李成达的眸中透出一丝亮光,仍是坚持。

    云州城。

    听到那阵“笃笃”声,屋子里的人便知道,这是李老爹来了。

    自从得知儿子战死的消息后,众人本都以为李老爹会一蹶不振,孰知老人家却是异样的坚强,他只是攥紧了手中的拐杖,逢人便道自己的儿子是好样的,没给他们李家丢人,他的儿子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他的儿子是条汉子!

    此时瞧见李老爹走进来,程母与尹氏,余秋燕,朱大嫂等人都是和他见了礼。

    李老爹向着娇娇看去,娇娇倚着床头,怀里仍是紧紧地抱着那件棉衣,她的脸色白的不成样子,嘴唇也裂出了一个个血口子,她今天没有哭,眼睛是干涸的,失去了往日的灵动,仿佛泪水已是哭干了。

    程母手里端着一碗米汤,只泪水涟涟的哄着求着女儿,可无论怎么劝,娇娇都是一口也不喝,即便她们狠下心去灌,可要不了多久那些米汤便会被娇娇全部吐出来,她是打定了主意要熬死自己,陪着李成达一道走。

    “娇娇,”李老爹从程母手里接过碗,与娇娇颤着声音开口道:“好孩子,你吃点东西,算我老头子求你了。”

    李老爹说着,竟是扔下了拐杖,当真跪在了娇娇面前。

    “老爷子,可不能跪啊!”看见李老爹如此,余秋燕等人都是大惊,纷纷要去拉他,李老爹却十分坚决,挥开了她们的手。

    娇娇的眼睛微微动了动,她看着眼前的公公,虚弱的伸出手想去扶他,嘴巴里只喃喃的道了句;“爹爹,您起来,您快起来啊爹爹……”

    “你不吃东西,我老头子就一直跪在这。”李老爹的眼圈红了,瞧着一阵烟都能吹走的儿媳妇,忍不住的老泪横流。

    “爹爹,您别逼我呀……”娇娇的视线模糊了,只下了床跪在了李老爹面前,“爹爹,我不想活了呀,他答应过我他会回来的,他说话不算话啊,可我也和他说过,生也好,死也好,我都要陪着他的,他说话不算话,可我要说话算话啊,爹爹,我求你,你让我跟夫君一起去吧,我求你……”

    娇娇一面说,一面向着李老爹磕下头去,她已是好几天没有吃过东西了,刚一动弹便是头晕眼花,可还是用力的磕着头,发出“咚咚”的声音。

    “娇娇……”程母等人瞧着哪里能忍,只一把搀住了她的身子,不许她再磕下去。

    “娇娇啊,我没了儿子,可不能连儿媳也没了啊,你一向是个听话的孩子,你怎么能忍心,”李老爹一脸的泪,几度哽咽,近乎吼出了一句话来:“你怎么忍心让我们白发人送黑发人,让我们再经历一次啊!”

    “成三这小子偷懒了,你不能偷懒,你要替他孝敬咱们,你要替他给我们养老送终啊娇娇!”李老爹满面泪痕,听着他的话,一旁的程母也是泪如雨下,也是在那里求着女儿。

    “爹爹,您不要哭,我吃东西,我吃……”娇娇接过了那一碗米汤,她的泪水一颗接着一颗的掉在了碗里,她捧起碗,和着泪水,就那样很努力的喝下了半碗。

    这一日,是李成达出殡的日子。

    家家户户的门口都是挂上了白皤。

    送葬的队伍延绵不绝,李成达此次立下了大功,邱定安下令厚葬,李成达的尸首已无踪迹,十六人抬的棺中只得放了些他平日里穿过的衣裳鞋袜等物,齐威,薛一凡,赵友德,赵大武,胡春生,朱青藤等人都是跟在棺后,众人都是一脸悲戚之色,胡春生等人更是嚎啕大哭,只哭得撕心裂肺。

    李老爹则是让李成芳和李成花一左一右搀扶着,缓缓跟在队伍的后头。

    余秋燕与朱大嫂则是搀扶着娇娇的身子,她几乎瘦脱了形,巴掌大的小脸上没有丝毫血色,似乎只剩下了一双眼睛,就连眼睛也是灰蒙蒙的,仿佛蒙上了一层灰霭,没有一丝的神色。

    “这是侯爷夫人?”

    人群中有人问道。

    “可不是,听说还不到二十岁。”

    “她的眼睛怎么了?”

    “瞎啦,”人群中有人叹道;“自从侯爷死后,她不吃不喝,生生把一双眼睛给哭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