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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谢谨自始至终都没有插手谢家二公子的事情,无论是被搜罗出所有的罪证押回建康,还是穷凶恶极被判斩首,她没有发表任何的意见,让一群人看好戏的心情都落了空。

    谢二公子被判斩首的时候,谢四叔又找谢谨闹过,谢谨根本没见他,此事一出,陈郡谢氏上下对谢谨的惧怕更甚于从前。

    谢鸣和谢鸢也来找了谢谨。

    仔细打量了他们两个一番,谢谨问:“怎么,你们也想替二哥求情?”

    “不是。”谢鸢答道,又暗暗的踢了谢鸣一脚。

    “四姐,我是来跟你道谢的,”谢鸣有些不好意思,看都不敢看谢谨:“这次二哥的事情给我提了醒,多亏你上次叫人替我说了好话,要不然我就活不到今日了,我保证日后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再也不给你添麻烦了。”

    谢谨眼皮抬了抬,笑道:“这是突然良心发现了啊。”

    “谢鸣,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帮你处理烂摊子却不帮二哥吗?”

    谢鸣摇摇头。

    “因为你只是自己做的不够好,没有去害人,你在心思纯良的基础上做了不对的事情,这我觉得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谁都会犯错,这是不可避免的。我不肯帮二哥最大的一点就在于他完全凭借自己的心意去害人,他丝毫没有念及自己的身份,用所谓的权势当作自己的□□还屡教不改,谢鸣,不管怎么样,原则性的问题不能犯。”

    谢鸣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然后问了一个很不合适的问题。

    “四姐,你当年屠城的时候,还有毕云关那一战,杀了那么多人是什么感觉?”谢鸣不太明白的,他的四姐是个好人。

    谢鸢都被气死了,狠狠的打了谢鸣一下,怎么能问这种问题!

    杀人的时候在想什么?谢谨不太清楚,她淡淡的回了一句:“谢鸣,有些人,是必须死的。”

    她从不否认自己的狠毒和残暴,没有丝毫掩饰的坦荡有时真的会让人害怕。

    那时候谢鸣还小,不懂谢谨话中的深意,直到他也正式踏入朝堂,接手朝中大事,他才明白这世上有很多事是无可奈何而又必须去做的。

    谢二公子的问斩之日很快到来,寒冬腊月,风雪刺骨,铺天盖地的轻雪覆上了枝头,檐角,还有地面,许多人家选择在屋中烤着炭火,抱着手炉,围坐在一起话家常,当然,这只是权贵人家。

    更多的平民忍受着凛冽的寒意,哪怕在这霜寒露重的天气也要上街去做生意,穿着厚实的几层衣裳,寻一处避风的角落坐下,搓着手哈着气,试图远离一些寒冷。

    谢氏很多人都去了菜市口,尤其是谢四叔在看到穿着单薄的囚衣被按在刑台上的谢二公子时,眼泪止不住的流,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自己的儿子就要在自己面前死去,怎么会不伤心。

    谢二公子同样的红了眼眶,被冻得发紫的嘴唇翕动着,说:“父亲,儿子不孝,让您失望了。”

    如果真的有后悔药,他一定不会再去做那些事。

    谢二公子的目光缓缓投向了谢谨,高挑英气的女子逐渐靠近他,解开身上的大氅为他披上。

    “二哥,很抱歉,我不愿意帮你。”因为没有帮自己的亲人,所以抱歉,因为他违背了原则,所以她不愿意帮也不能帮。

    人之将死,思路也一下子活跃了起来,谢二公子无声的掉着眼泪,艰难的扯出一个笑容来:“四妹,二哥不怪你,是二哥犯错在先的,二哥让陈郡谢氏蒙羞了,你做的很对,不能给别人留下谢氏的把柄。”

    “只是,以后还需你辛苦辛苦,帮二哥照顾一下父亲母亲了。”

    若是能早点醒悟,又何至于落到这样的下场。

    谢谨喉头有些干涩,她声音微不可闻,“好。”

    她走下去的时候,听到了手起刀落的声音,听到了头颅在地上滚动的声音,也听到了谢四叔还有谢家人哭泣的声音。

    终于,她的手上也沾了谢家人的血。

    “父亲,你当年杀谢家人的时候,也和我一样难过吗?”

    她自己选的路,走着走着还是会觉得累。

    这件事情过去还没多久,任命王绪之为定远将军镇守北境的口谕就下来了。

    谢谨初听闻,忍不住皱了皱眉,她的反应还算平静,有臣子直接站出来表达了自己的疑惑:“陛下,王氏素来出文臣,王四公子是个儒雅才高的读书人,让他前往边境,这是否不太妥当。”

    他话说的好听,夸赞了一下王绪之再开口,也是怕触了王氏的霉头。

    姜则把王延之教给他的话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正是因为王氏素来出文臣才需要有一些改变,王四公子才智过人,北境近年也无战事,让他去历练些时日,日后也可成为我大魏的将才。”

    桓景听见将才两个字忍不住笑了下。

    论将才,何人能比得上谢谨,王绪之这纯粹是去找死。

    谢谨在朝会上并不怎么说话,没什么大事的情况下也就走马观花一般听完全场,她扭头看了下王延之,神色晦暗。

    王延之从那眼神中读懂了些什么。

    没有恶意,只有疑惑。

    他回想起前几日和王绪之的交谈。

    “你要上战场当武将?不可!”

    王绪之态度强硬,由于太过激动紧握的拳头都有些颤抖:“阿兄,我要去,我一定要去,谢谨之所以能那么猖狂就是因为她手里有兵,谢氏总揽军政这么多年才有了和王氏并肩的资本,王氏文臣太多,需要一个武将去巩固。”

    “若是将来有一日我也能做大将军,王氏就不需要再看谢谨的脸色了,那时候我们也可以为父亲和族长报仇。”

    王延之几次欲言又止,最后也只是拍了拍王绪之的肩膀,他道:“绪之,你不会武功,于排兵布阵之道更是一窍不通,这条路走起来会很艰难。”

    “我不怕,我也愿意学,我在王氏的庇佑下安好无恙的活到今日,我也想为王氏做些什么。”

    少年的眼中满是坚定,也只有在此刻王延之才真的觉得他的弟弟长大了。

    “好,我会同陛下讲的。”

    “朝仪大夫真的放心让四公子去边境吗?”谢谨的发问把王延之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不卑不亢,从容淡定,颇有几分像王韫之。

    “没什么不放心的,绪之已经长大了,也该让他出去历练历练,当日司空在王氏灵堂说的那一番话确实点醒了我和绪之,司空能做到的事,绪之也可以。”

    谢谨眉角轻挑,“看来朝仪大夫很信任令弟。”

    “自然。”

    “那我就便好心提醒一句,北境没有大的战乱,可是多有流民闹事,最好不要让四公子在那边的官府下榻,免得被流民误伤,还有那边的吃食不太好,若不想让王四公子受累的话,王家给他备一个厨子吧。”

    王延之问:“司空知道的这么清楚。”

    “自然,我镇守北境的时候,朝仪大夫和王四公子应当还在学斋里读书。”

    直到她离开,王延之还不能平复心里隐隐的纠结。

    一个女子,十五六岁就征战沙场,镇守边疆了。

    谢谨确实很厉害,在女子为弱,男子为天的世道里,谢谨靠着自己杀出了一条血路,王延之永远都不能否认这一点。

    在没有战乱的情况下,大魏还算是安宁的,日复一日,岁月更迭,很快又到了选官的日子,姜则封了王绪之为尚书右丞,让他和桓景一同担任中正官。

    大魏实行九品中正制,建立之初倒还是根据家世品德才能并重来选的,越到后来越重视门第,提拔的官员几乎都是从士族中出来的。[1]

    按理说以王延之的品阶不足以担任中正官,可他在姜则那里的地位逐渐上升,加之他本就是琅琊王氏新任的家主,日后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所以也没人说些什么。

    待到品评文书下来的时候,谢谨看到只能无奈的嘲讽。

    “当真是胡来,便是这几个人在建康城内的名声风评都差成什么样了,半点才学都没有,竟还能得天材英博的评语,也不怕让人笑掉大牙,我看王延之和桓景也是失了神智了。”

    谢肆提醒道:“将军,这些年来都是如此,也不能怪中书令和尚书右丞的。”

    从选官制度建立至今,太多的变数让它早已崩坏,维持到如今也还算好的了。

    谢陆接着说:“毕竟大魏存活的根基就在于士族,若不用这些士族子弟,难以确保士族地位的。”

    “哪怕是谢氏,也需要这个。”谢鸣可不就是这种制度下的产物吗。

    道理谁都明白,这些年大家也都是看破不说破,总归还有人在上面撑着,不会出什么太大的问题,所有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谢谨再看了下那名单,尤其有几个人的名字看的她糟心不已,正是有这些人的存在,大魏才衰败成现在的样子。

    “若是我有心改变呢?”

    改掉九品中正制,选出真正德才兼备的贤士。

    作者有话要说:  [1]引用魏晋选官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