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雪山与武替

    发表完与以往一切过去的切割宣言，简淮宁直接退出了微博，然后望向工作手机上另一个提示消息无数的软件——绿油油的微信。

    好多人在找她。

    有以往综艺节目结识的塑料友情同事，开口先对伤势稍作关心，马上接着好奇她怎么有勇气碰瓷大流量的。

    有因为采访工作添加的娱乐记者，绕过经纪人迅速前来打探问询，抱着希望自己能从不懂事的艺人这儿拿到第一手大爆料。

    开始还有签约同一家公司的艺人同行，纷纷前来好奇吃瓜，想知道简淮宁这一手几乎吸光所有红毯流量的碰瓷，是不是公司授意，经纪人预谋的。

    ……

    略扫一眼，这个浮华名利场里，几乎没有真情实感只是替她担心的人。

    毕竟她真正的亲人，已经都沉睡在了西山公墓里。

    简淮宁干脆就没有回应任何人的聊天信息，只是随着记忆的指引，把通讯软件的各种提示都给关掉了。

    小助理在旁边看着她操作，欲言又止好几次，最后还是抵不过经纪人往日里的威压，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冯姐说了……让你自己写道歉微博来着……”

    简淮宁抬眸，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回答道：“红毯的时候，不是当场就道歉了吗？”

    谁干的事，谁自己道歉，和她有什么关系？

    艺人不肯发道歉公告，吴小雨也不可能按着她的手去发。

    既然经纪人的交待她已经转达完毕了，刚刚惊鸿一瞥的疑惑又浮出了水面。

    吴小雨小小声地疑问道：“淮宁你刚才……上树……额……”

    那有如夜燕翻飞般的灵巧身影，实在是让人无法忽略。

    简淮宁早就预料到了周围人对此可能会有的质疑，所以她只是回道：“这方面的问题，你就不用再问了。”

    闻言，小助理也不敢再多追问红毯之后大变样的简淮宁什么其他的问题了，保姆车内顿时安静下来，一路畅通无阻地从郊外公墓，开回了市区内知名的高档豪华小区。

    当保姆车驶入隐蔽性极佳的地下车库时，简淮宁忍不住眉心跳了跳……

    身负四十八万卡债的人，居然住的还是月租五万的房子……

    明星想要维持体面的生活，成本真不是一般的高。

    幸亏房租已经预付了半年，不然简直是雪上加霜。

    从入户电梯进家，吴小雨已经手脚麻利地开始干起活来，她是和艺人住一起的，贴身24小时生活助理，做饭洗衣跑腿，什么都得干。

    她放好东西，拉开冰箱取出各种素了吧唧的有机食材，说道：“淮宁你先换衣服吧，你的晚饭我马上就做好。”

    毕竟简淮宁为了上镜好看保持身材，别提外卖了，根本就是每天都吃清水煮一切，严格控盐控糖控油控一切，连油醋汁都不怎么给，给她做饭倒是简单且快。

    锅里烧上水，早就分装切好定量的西兰花胡萝卜黑木耳小青菜往里一倒，再加一片鸡胸肉两只基围虾，妥了。

    吴小雨嫌弃地看了眼面前寡淡无味的清水锅，感觉自己的胃也开始叫嚣起来。

    她也是为了艺人的红毯跟着忙了一天，既饿且累，补顿宵夜是必须的啊！

    犹豫三秒，吴小雨抬手拉开橱柜，决定还是给自己泡一碗经典的红烧牛肉面好了。

    只不过得端去阳台吃，万万不敢让方便面的香味熏到长期饥饿的艺人。

    吴小雨把抽油烟机打到最大档位，小心翼翼地拆调料包，飞速地注水，迅猛地盖严，生怕漏出一丝方便面的气息，传到卧室去。

    结果她刚压好方便面碗的盖子，一回头，就看到已经换下晚礼服换上居家服的简淮宁，正站在她身后呢。

    “吓死我了！”吴小雨被吓得手都抖了一下。

    天耶！万年不进厨房，说油烟会熏到皮肤的简淮宁怎么会跑进正在做饭的厨房里来了？

    而且走路怎么都没声儿的！

    吴小雨赶紧指天发誓般地解释道：“你的沙拉熟了我马上端给你，方便面我会端去阳台外面吃的！”

    但简淮宁却不置可否，她只是站在原地深呼吸了一口，好奇问道：“这碗……嗯，方便面是你的宵夜？”

    吴小雨犹豫地应道：“额……嗯？”

    轻轻的尾音都带着心虚的上扬，生怕自己的宵夜刺激到只能吃清水煮一切的艺人。

    然后她就看着简淮宁也嫌弃地瞥了一眼寡淡的清水锅，然后似乎……语气里带着一丝愉悦（？）地接话道：“那我也吃方便面吧。”

    吴小雨：？？？

    不……不是！

    您知道一包方便面多少大卡吗？有多少热量吗？得上跑步机跑多久才能消耗掉吗？

    吴小雨觉得红毯怕不是撞到了艺人的脑袋，又忧心是不是艺人被刺激到自暴自弃了。

    既不肯微博道歉，也不肯给经纪人服软，甚至现在还打算暴饮暴食了？

    不过据说长期节食减肥，确实会引起很大的情绪问题。

    想了想，吴小雨宛若哄劝般地商量道：“一会儿给你的沙拉放点油醋汁，再加两片牛肉好不好？”

    看了眼那薄如蝉翼的牛肉，简淮宁：“……”

    论灵魂的她，战死沙场前，是背水一战，弹尽粮绝，饮尽了最后半囊烈酒，就上阵拼杀了。

    论身体的她，为了傍晚时走红毯拍照好看，小腹够平，腰身够细，晚礼服也不便上厕所，今天一整天都没吃饭，就靠着不停地含参片，顶到了现在。

    所以别说是再加两片牛肉了，简淮宁感觉此刻的自己那胃部灼烧的，都能吃下半头牛！

    多说无益，简淮宁直接伸手拨开了锅前站着的小助理，问道：“你就吃一碗面，是吧？行了，我来吧。”

    被简淮宁轻轻一伸手，就整个人有如被平移般扒拉到了厨房门边的吴小雨：“……”

    她眼睁睁地看着……

    哗啦！

    一整包基围虾都被艺人下进了铁锅里！

    哗啦！

    一整包鸡胸肉也被艺人下进了铁锅里！

    哗啦！

    一整包牛肉片也被艺人下进了铁锅里！

    喀嚓！喀嚓！喀嚓！喀嚓！

    震惊！艺人一口气磕了四个鸡蛋下进了铁锅里！

    哗啦！哗啦！哗啦！哗啦！

    天哪！艺人一口气拆了四包方便面下进了铁锅里！

    吴小雨整个人都呆住了，站在厨房门口，看着简淮宁伸手把她之前泡的那碗方便面端过去，也下进了铁锅里，和各种食材匀在一起搅拌。

    然后她还能单手举重若轻地掂那口满满的铁锅？？？

    片刻后，简淮宁从餐具架上取出来一个大瓷碗，估摸着份量，倒出来一碗混合着鸡蛋、基围虾、鸡胸肉、牛肉片、西兰花、胡萝卜、黑木耳、小青菜的香喷喷的热腾腾的方便面，扭头问吴小雨：“你够不够？”

    吴小雨：“够……足够了……”

    但是……小助理的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这问题是她够不够吗？

    这问题难道不是……艺人你要做什么啊！！！简淮宁你可是个女明星啊！！！除了这一碗，锅里剩下的你都要吃掉吗？？？

    吴小雨呆愣愣地接过了她色香味俱全的大瓷碗，然后发现，自己还想简单了啊！

    简淮宁她不仅压根没有再添一碗出来的意思，她也没有去五万租金的豪华饭厅里坐着享受美味的意思啊！

    她直接站在厨房的灶台前，左手抬起那口好像轻飘飘都没有重量的大铁锅，右手用筷子夹食材，吃个饭都有如急行军打仗一般啊！

    吴小雨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今天自己遭遇的一切了。

    她晕晕乎乎地吃完了面，恍恍惚惚地按照以往的日程安排，先去浴室给艺人放香薰蜡烛，泡澡精油，再回头去厨房洗碗收拾。

    而吃饱了的简淮宁，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戾气也消融了一大半，开始饶有兴致地跟在小助理身后进了浴室，看着她点那些摆放得高高低低、错落有致的香薰蜡烛。

    浴室里的投屏也被打开了，默认播放起古典音乐歌单，当然也可以自己爱投什么投什么。

    围观的简淮宁不由感叹，厉害，古代哪怕是皇家公主，也没有这个待遇。

    吴小雨拧开花洒，调好水温的热水就纷纷扬扬地洒落了下来。

    站在浴缸旁的简淮宁，伸手去接了一把温水，顿时就更感叹了。

    野外行军打仗时，想要洗个热水澡，简直就是不可能完成的奢望。

    哪里还能大冬天的，这么方便地拧开水龙头，就出想要温度的热水啊？

    吴小雨奇怪地眨巴眨巴眼，为什么她觉得今天的艺人，对着泡热水澡这件事，仿佛感慨万千？

    她清了清嗓子，轻声问道：“淮宁你……今天要泡什么精油？”

    “嗯？”简淮宁收回去接温水的手，目光扫向吴小雨指着的精油盒子，一大排玫瑰花、茉莉花、薰衣草、迷迭香等等的漂亮小瓶子一字排开。

    然后简淮宁的注意力，就不由自主地被精油盒子旁边的那个粉色大盒子吸引了。

    这粉色大盒子，一直放在卫生间里，里面装着……各种日用夜用，各种贴身护垫，各种立体防漏，还有可以为了重要活动，应急改变经期的药品。

    出生在草木灰、月事带时代的简淮宁：现代文明之光啊！

    吴小雨莫名觉得，此刻正在深情凝视卫生巾的简淮宁，绝对是今天红毯之后，最欣慰最温柔的简淮宁……了？

    最后简淮宁挑了个据说能助眠的精油，在血液尽失的死亡过后，在丹火熔炼的痛苦过后，在寒冷冬夜的祭拜过后，躺进了弥漫着花香的温水浴里。

    洗去了她的满身疲惫。

    再满是好奇地体验了一把吹风机。

    然后进入自己奢华舒适的卧室里，毫不留恋地清点出了一大堆……曾经被这具身体视若珍宝的奢侈品。

    简淮宁把东西递给吴小雨，说道：“帮我把这些都二手卖了吧。”

    吴小雨今天本来已经快被简淮宁给震惊地都麻木了，此刻还是忍不住再次确认道：“铂金包你也要卖？”

    这不是她的心肝宝贝吗？托了人情才好不容易买到的？每天晚上睡前都要爱不释手一遍？平时都要用丝巾好好裹起来生怕磨损了？

    “嗯，卖了吧。”简淮宁刚刚泡澡时已经细细梳理了一遍有关财产的记忆，印象中之前的简淮宁刷卡买这玩意时，对方似乎说这包很保值，甚至还能升值？

    如果是真的就最好了，这个包卖出去，她四十八万卡债的大头就解决了。

    吴小雨捧着这金贵的包包，忍不住问道：“淮宁……你……是真的打算退出娱乐圈了吗？”

    毕竟她连她的铂金包都能割舍了啊！难道明星梦也放弃了？

    “嗯？那倒没有。”简淮宁有些遗憾地回答道，“还有六年呢，至少也得等到二十六岁吧。”

    她刚刚也翻过自己和经纪公司签的合同了，十八岁时签的约，一签就签到了二十六岁。

    合同里说公司投入了大量的前期资源，为艺人进行营销包装培训，所以如果艺人要提前退圈的话，也是有高昂违约金的。

    以前简淮宁囤的那些宝贝包包，变卖了还卡债倒是还行，指望填上合同违约金的坑，那是不可能的。

    迫在眉睫的卡债能解决就好，简淮宁安稳地睡觉去了，并不在意自己的星途会如何。

    吴小雨却睡不着了。

    捧着这包，她都烫手，连夜把简淮宁的这些二手奢侈品都上架了，才能安心去睡。

    然后……

    轮到经纪人冯方睡不着了。

    她不甘地再次刷新简淮宁空无一物，只留一条原创微博的主页，可还是一点点动静都没有。

    不仅如此，大半夜的黑热搜里，又攀上去一个新话题。

    #简淮宁变卖二手包#

    明星卖二手，也不少见。

    但是简淮宁在如此敏感的时刻，上架变卖奢侈品，大多数人都解读成了她要退出娱乐圈的信号。

    所以连带着简淮宁滚出娱乐圈的话题也很热闹。

    不过冯方知道，简淮宁这是不服软也不肯续约，打算用卖包的钱先填火烧眉毛的卡债的意思了。

    行，她要是有骨气这么死扛经纪人的雪藏，冯方倒要看看她能扛到什么时候。

    以为高档小区，贴身助理，保姆车司机都不花钱的吗？

    以为卖包的钱能撑住她的高消费吗？

    冯方又从微博转战微信，刷了下简淮宁的朋友圈，这里也是空无一物，什么都没有了。

    她退出简淮宁的主页，也只能打算先睡了，明天起来再说。

    临睡前，朋友圈最后一刷，深更半夜的，弹出来一条选角工作室的新朋友圈。

    【电影《昆仑剑》组训通告】

    【急求！！！急求！！！急求！！！雪山实景拍摄，需求能吃苦，能抗冻，身高1米72左右的女性武替！】

    【有武术功底最佳，身高略差也可！】

    【不会武术，有舞蹈功底也可！】

    【武术、舞蹈功底均无，但有丰富古装吊威压打戏经验也可！】

    【剧组急求！求圈内扩散！多谢！[抱拳][抱拳][抱拳]】

    发朋友圈的是选角工作室的选角导演，娱乐圈里熬夜的人多，下面已经有不少同行的回复。

    【李导还没睡呢？昆仑剑不是已经开拍半个多月了吗？怎么现在才招武替？】

    这位选角导演秒回：【[流泪][流泪][流泪]招了，还不止招了一个，但是雪山太苦了，我们身高一米七以上的武替，一连伤了三个，没办法了，只能再急招。】

    毕竟大冬天的，穿着仙气飘飘的薄薄古装，吊着勒得浑身疼的威压，在大雪山崖壁上实景拍摄，能不辛苦吗？能不生病吗？能不虚弱吗？

    这人一病，身体一弱，一个恍惚，一个走神，就容易受伤。

    很快选角导演又补了一条评论在下方：【各位同行帮帮忙，资质稍差一点的也可以先推简历过来，实在是电影已经开拍了，耽误一天都是烧钱，急急急！】

    【所有候选人，明天夜里雪山实景拍摄过后，现场面试，往返交通餐费剧组负责，机场集合，大巴接送。】

    冯方琢磨了下，对应着对方的各项要求，简淮宁嘛……

    身高1米72，标标准准。

    武术功底，0。

    舞蹈功底，各种集训，各种综艺，称不上太专业，但略有一些。

    古装经验，一部电视剧。

    古装威压打戏经验，0。

    至于能吃苦？冯方手指一点，已经敲开了选角导演的对话框，把简淮宁包装过后的简历发了过去。

    呵，以为明星熬夜连轴转就是辛苦了？看看明星背后的武替，再看看武替冒着生命的风险，一天能赚多少钱，才知道什么叫做苦。

    冯方打算把简淮宁送过去，让她尝尝什么叫做当武替的苦，才会知道什么叫做当明星的甜，教她学会珍惜公司给的机会。

    选角导演很快回了消息过来：【简淮宁？来应征当武替？冯姐你没发错简历吧？】

    这小明星现在多个黑热搜挂着呢，至于来当武替吗？

    冯方敲字回复道：【辛苦李导了，能给她安排参加个武替选拔也是好的，让艺人见识一下大导要求严格的剧组，体验一下，不要拍个绿幕剧，人就飘了。】

    行吧，选角导演明白了，这是经纪人送手下艺人来参加“变形记”呢，想让她忆苦思甜。

    当然，有可能，也是想在电影大导面前刷个脸的。

    已经拍上电视剧的艺人，来面试大导电影里的武替，啧，真是剑走偏锋。

    但只是安排个替身面试而已，也没什么。

    身高完全符合标准，舞蹈功底也有，硬性标准算是基本达到了，选角导演就把简淮宁的名字也放进了武替面试名单里。

    第二天一起床，吴小雨就从经纪人那里，收到了这个“噩耗”。

    冯方还是没有直接打电话给简淮宁，而是给吴小雨指示道：“叫她即刻出发，单人前往，不要耍大牌，不准带助理进组。”

    这一听，就是故意为难。

    挂了电话，吴小雨忍不住劝道：“淮宁，要不然你给冯姐道个歉服个软吧，冬天的雪山外景拍摄，还不让带助理，而且武替又危险，还没几个钱。”

    重点是没几个钱。

    起码比起当明星的片酬，商业站台的代言，当武替那是真的没几个钱。

    估计辛辛苦苦当武替拍一部片子的工钱，还不够艺人擦脸敷面膜的呢！

    结果简淮宁笑了笑，利索地清理出一个大背包，拿着联络方式就出门了。

    临走时，只是叫小助理“认真卖二手，好好看家”。

    大西北，《昆仑剑》剧组雪山实景拍摄地最近的机场。

    等待着接这一波武替面试者的大巴司机搓了搓胳膊，看了眼替补面试名单，摇头晃脑地感叹道：“啧啧啧，一个明星就要七个替身。”

    “三个武替一个文替一个手替一个光替一个骑马替，我看呀，这七个替身串成一串葫芦娃，都能去救爷爷了！”

    “这哪里是明星拍电影，我看是武替拍电影还差不多哦！”

    剧组负责接机的工作人员没搭腔。

    他又不是司机，毕竟也算是个圈内人，不好在背后说电影主演的坏话，万一传出去就难做了。

    但是他跟着看了眼接机名单，撇撇嘴，腹诽道，专业的武替都伤病好几个，就简淮宁这种娇滴滴的柔弱小明星，红毯碰瓷蹭主演的流量就算了，想来这里当电影武替蹭热度？

    她怕不是来搞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