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上司的秘密易克秋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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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9 作风问题

    我看着云朵:“云朵……秋总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边说我边站起来过去关好办公室的门,然后又拉过椅子让云朵坐下。

    云朵说:“今天上午……秋总被集团纪委的人叫去谈话了……”

    “哦…….”一听到云朵这话,我心里突然有些镇静和轻松了,原来云朵说的是这事。

    我敏锐地意识到,应该是孙东凯和曹丽策划的某些东东开始啵起了。

    我看着云朵:“哦……叫去谈话……谈什么话?”

    “不知道啊……”云朵惊惶不安地说:“不过……听集团里很多人都在私下议论,说秋姐……秋姐工作作风和经济上有问题……被好几十名发行员联合写上访信告了,信是写给董事长的,董事长签批给了纪委,同时指定要集团纪委书记牵头处理此事,同时要求孙总参与调查,经管办曹主任全程参与……动静好大,集团上下的人都知道了,今天上午都在办公室议论这事呢,公司各部室的人也都知道了,大家都人心惶惶的……秋姐上午9点多就被纪委叫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听云朵说完,我虽然心里有些思想准备,却还是觉得有些小小的意外,苏东凯和曹丽利用工作作风和经济问题来拿秋桐开刀我不意外,我已经有所预感,让我觉得想不到的是,上告信竟然是直接寄给了董事长!苏东凯和曹丽为什么要如此安排呢?

    仔细琢磨了一下,我突然恍然大悟,不由佩服孙东凯的思维慎密和手段高超,作为孙东凯来说,他做针对的主要人物不是秋桐,而是董事长,打压秋桐,只不过是他的一种手段,用来激怒董事长的一种手段,他是想借此让董事长跳出来和他开火,只要他抓住秋桐的把柄,就可以肆无忌惮对秋桐有所动作,动作大了,董事长就要像之前那样,跳出来保护秋桐,那样,他就可以借着这个茬和董事长对着干起来,甚至拉拢撺掇其他党委成员跟着折腾,从而形成集团党委内部的严重不合,闹分裂,不团结。如果董事长将此上告信压住,他完全再复制出同样的一封寄给他的上告信,会将火煽地更大,那样,董事长会更加被动,而董事长如果按照处理流程将信转给集团纪委,他作为秋桐的顶头上司,作为集团党委副书记,当然可以过问此事,可以参与处理。不管从哪种可能,他都不失算。他等于是将烫手山芋交到董事长手里,趁机可以将他一军,甚至让董事长骑虎难下。

    而董事长在这个事情的处理上,同样也不笨,公事公办,直接将信转给集团纪委处理,同时让孙东凯参与,让曹丽这个纪委成员介入,谁也说不出任何不是,找不到任何纰漏。在事情没有结论之前,他是绝对不会做任何表态的。

    想到这里,我的心里有底了,看着云朵说:“哦……群众写上访信,这不是很正常吗,不要紧,你放心,秋总做事向来很正,不会有什么事的……”

    云朵看我镇静的神态,神色稍微缓和了下:“我也是这么想得,可是,不知怎么搞的,这事集团上下都知道了,到处都在传播,有的人甚至添油加醋趁机造谣中伤秋总,影响极坏……这对秋总的个人声誉以及今后对公司的领导,都会起到很大的负面作用啊……”

    “如果秋总是清白的,经过此事,或许还会起到相反的效果…….”我说:“天在做,人在看,人人心中都有一杆秤…….对于现在集团内部某些人的说法,不要和他们争辩,等事情水落石出了,谣言会不攻自破的…….有句话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举起巴掌扇自己的嘴巴……等着看吧……不要惊慌,我给你保证,秋总绝对不会有事的……回去安心工作,各项工作照常开展,不要乱了方寸……”

    “嗯……”云朵点点头:“哥,你真的保证不会有事?”

    “当然…….”我笑着点点头。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呢?”云朵看着我。

    “因为……”我说:“因为我是大仙,我会算……”

    “呵呵……”云朵被我逗笑了,站了起来:“哥,那我回办公室了……”

    “好的,沉住气,稳住屁,一切都会没事的!”我拍了拍云朵的肩膀。

    “噗嗤——”云朵被我逗笑了,接着回了自己办公室。

    云朵走后,我走到办公室门前,站在走廊里,吸了一颗烟,心里琢磨起来……

    妈的,终于开始了,原来不过就是如此伎俩,这次没捣鼓秋桐的生活作风问题,拿工作方式和经济问题开刀了,让我弄那50个发行员的签名,原来作用在这里。

    50个发行员的集体签名,显然动作很大,不是小事,集团党委引起震动,集团内部议论纷纷,情理之中。但是,这样的事,如此之快就在集团里传播开来,必定是有人故意为之,故意泄露出来的。

    谁干的,谁指使干的,不说也知道,闭着眼睛也能想出来。

    如此说来,上次孙东凯在发行公司全体大会上的讲话,是早就有预谋,意义用意非常长远的,第一次拿平总开刀未果,没有收到效果,没有达到目的,那么,这次就转而从秋桐身上下手了,在曹丽眼里,拿秋桐开刀,自然是最好不过,她日思夜想的就是如何将秋桐扳倒,将秋桐的名声彻底搞臭,将秋桐彻底打击倒,然后自己坐上发行公司老总的宝座,从而为自己大把捞钱打下坚实的基础。但是,对于孙东凯,在他眼里,秋桐只不过是个他用来进行上层斗争的工具,一个牺牲品,为了实现他的远大政治抱负,为了实现自己的近期目的,他当然不会在乎一个部门负责人的生死,只要能有利于他自己的往上爬,牺牲几个下属,实在不算是什么。对他来说,平总、秋桐,甚至曹丽,必要的时候都可以为他做出牺牲,只要对他有用,他都会毫不怜惜地一脚踩死。其实,我猜,在他心里,单纯从工作角度考虑,发行公司老总的合适人选,曹丽是比不上秋桐的,但是,既然要得到,就要做出局部的牺牲,既然要满足自己的需求,既然自己想吃到肉,就要给自己的走狗喝点汤,给点甜头尝尝……

    正想着,看到曹丽正从大门里往里走,脚步轻盈,神采飞扬。

    我盯着曹丽,曹丽一抬头扭头,看到了我,冲我笑眯眯地招了招手,接着又指了指自己的办公室。

    我会意,随即下楼,跟在曹丽后面进了她的办公室。

    曹丽的办公室里外间都没人。

    进了办公室,曹丽笑嘻嘻地关好门,然后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接着示意我坐下。

    我坐到曹丽对过,看着曹丽:“曹主任,今天有什么喜事啊,看你喜滋滋的……”

    “小傻瓜……哈哈……”曹丽开心地笑起来:“知道不,我们的大戏今天正式上演了……”

    “什么大戏啊?”我故作不知。

    “就是我让你弄的那个50人的发行员签名啊……”曹丽笑呵呵地说:“知道不,今天秋桐被纪委叫去了……”

    “哦……”我睁大眼睛看着曹丽:“被纪委叫去了?什么事?”

    “听我从头说啊…….”曹丽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今天一上班,董事长签批了一封群众上访信,内容是状告发行公司总经理秋桐的,揭发秋桐有严重经济问题,说她克扣发行员的工资和订报提成,为发行员购买的福利比如棉衣、雨衣、雨靴、手套、自行车、电动车等等都是以劣充好,都是假冒伪劣产品,说秋桐是吃了供应商的回扣……还有,说她经常假公济私大吃大喝,用公家的钱为自己邀买好处,自己个人消费的钱都开发票让公家报销……还有啊,说她为了实现个人升官发财的目的,不顾发行公司的现实情况和发行员的死活,不务正业,搞一些所谓的副业经营,增加发行员的劳动量,却不给发行员发劳务费,个人将副业经营的收入侵吞了……为自己捞取经济利益和政治资本……这封信是直接借给董事长的,董事长一看这封信是50个发行员的亲笔签名,嘿嘿……到底也不敢压了,虽然心里一直袒护秋桐,也不敢瞒住下面了,不得已将这封信签批给了集团纪委书记,让纪委严肃查处……哈哈……小易克啊,看,我们的操作多高明啊,我看,现在,秋桐这回可是吃不了兜着走了,信上罗列了这么一大堆问题,我就不信没有一项能对上号的,我就不信常在河边走,没有不湿鞋的,这集团内部做经营的主儿,绝对没有一个是清白的,只要想查,个个都有经济问题……这回,只要纪委一查,对上一项,就够她秋桐喝一壶的……”

    “哦……”我睁大眼睛看着曹丽:“原来这签名,是这用途啊……”

    “是啊,你现在明白了吧……”曹丽笑嘻嘻地说:“董事长这只老狐狸,还挺精明的,签批给纪委的时候,还同时让孙总我和参与调查……孙总作为集团党委副书记和总经理,责无旁贷,我呢,作为经管办副主任,集团纪委成员,也似乎应该去…….”

    “那你怎么回来了?”我说。

    “我…….”曹丽嘿嘿笑了:“我他妈的没那么傻,我这次学乖了,我决定采取回避战术,我找了个借口偷偷溜了……”曹丽得意地说。

    “为什么要回避呢?”我说。

    “你傻啊,回避就是要撇清我和秋桐这次的事情没有任何关系,我下一步是要当发行公司老总顶替秋桐的,在调查这事的时候,我不参与,不更加说明我是清白的吗?不更加将我置身于这事之外吗?”曹丽说:“这样,我还能事后安慰问候下秋桐,为她抱个不平……我可不想将坏人做到底哦,我是从来不放弃任何做好人的机会的……”

    “哦……”我点点头:“你考虑问题真周到,我要向你学习!”

    “嘿嘿……小子,出力干活我知道我不如你,但是,要说这玩人搞人际关系,你可要好好学学我,需要学的东西还很多呢……”曹丽说:“社会是个大舞台,这官场也是个大舞台,官场这个舞台的演员,是社会大舞台里演技最好的,个个都是影帝,咱们这个集团,同样是个小舞台,集团里那些所谓的领导,个个都是集团里最好的演员,大家都在演戏……我们这些小喽啰呢,是演配角的,主角永远是领导……我们只要把配角戏演好了,同样也是能有吃有喝风风光光的,同样能得到我们想要的东西的……”

    “嗯……”我认真地点点头:“好,很好……我终于快熬出头来了……”

    “哎,不光你啊,我也是快熬出头来了……”曹丽说:“妈的,我这个经管办副主任干了这么久,正职长期空着,也不让我转正,到现在我还是个主持工作的名分,都是这狗日的董事长在打击压制我,孙总早就想提拔我正科的,但是董事长就是不点头,这个老不死的……我和秋桐当年是同时提拔副科的,同时被市委组织部备案的,但是,你看现在,秋桐正科都一年多了,老娘我还是原地踏步走,落后了一大截……这官场的提拔,一步赶不上,步步落后,所以啊,我必须要抓住时机,主动出击,自己努力去奋斗,把距离拉近,让自己赶上……这凡事都是事在人为啊,不能拖,不能延误,时不我待,一万年太久,要只争朝夕……”

    “这次,你就那么有把握肯定能干上发行公司老总?”我看着曹丽,带着半信半疑的表情。

    “当然,没把握的话我从来不说……”曹丽自信地说。

    “你怎么这么有把握董事长会点头答应呢?”我说。

    “哼……这个老不死的,这会,恐怕就由不得他了,恐怕他未必有这个机会和荣幸给老娘的提拔点头了……”曹丽恨恨地说:“这次,我看,这只老狐狸会忍不住跳出来的,只要他一跳出来,他必定就完蛋……”

    “真的?”我做惊讶状:“董事长对我一项不错的,我可不想看到他有什么事……”

    “呵呵……傻瓜,他对你有什么好的,不就是嘴巴上夸你两句,你就受宠若惊了?”曹丽不屑地笑了下:“我告诉你,今后,真正能让你在集团里得到实惠的是孙东凯,真正疼你的是我曹丽…….你等着吧,以后,你吃香喝辣的日子还在后面呢……这集团,今后是孙总的,这发行公司,今后是我的……哦……不,是我们俩的…….也可以说是你的,以为我也是你的嘛…….”

    曹丽眼神暧昧地看着我,有些发情的神态。

    我继续转移话题:“可是,我看董事长对孙总也是挺好的啊……领导之间都挺团结的……”

    “好个屁,你知道个锤子……”曹丽说:“我告诉你集团现在高层的现状,现在集团是三个正处级,董事长兼党委书记,一把手,总编辑兼党委副书记,二把手,总经理兼党委副书记,三把手,其余的是副处级,三个人都是正处级,平级的,但是,董事长却是一把手,管着其余的两个平级的人,总编辑也就罢了,一来年龄大了,二来是个书呆子,只管办报,没有什么政治抱负了,整天乐得无事一身安,但是,孙总就不行了,他可是年轻干部,是有政治抱负的,当时组织上把他调到集团来任总经理,其实就有准备让他过度接班的想法的,当然,组织上的意图是我猜测的…….董事长这老狐狸可不傻啊,明显感到了孙总对他的潜在威胁,所以,为了巩固自己的位置,为了让自己在这个位置上多干几年,他就处处明里暗里打压孙总,孙总分管的经营和后勤这一块,他处处插手,拉拢集团经营部门负责人,经常越过孙总直接过问经营工作,直接控制了经营主要部门的头头,比如平总、秋桐这样的……还有,知道我对孙总忠心耿耿,就一直压住我的提拔,经管办主任因为身体原因,已经辞职了,正职空了出来,孙总多次在党委会上提出要填补这个空缺,董事长却故意一直拖着,故意让我难看……”

    我怔怔地看着曹丽。

    曹丽继续猛煽:“其实打压我也就罢了,我本来就是个当兵的,但是,他其实是借着打压我在打压孙总啊,他是怕孙总的翅膀硬了,威望高了,影响大了,在集团里众望所归了,对他的地位构成威胁,他的终极目的,就是把孙总彻底压住,处处制约孙总,让孙总无法放开手脚开展工作,甚至,把孙总架空,让孙总成为一副摆设……最终,逼地孙总给市委组织部打报告调离集团……知道吗,有一次,孙总安排我私下约了几个部门的负责人一起出去吃饭聚会,正在喝酒的时候,董事长突然给孙总打电话,问孙总在哪里?孙总说在家里,董事长这老家伙竟然让孙总立刻用家里的电话给他打过去…….当着好几个集团中层的面,弄得孙总很是难堪,很下不来台啊……由此可见,董事长对孙总是何等的嚣张跋扈,何等的肆无忌惮……也就是那次之后,孙总下了决心,必须要开始采取行动,必须要加快自己进步的步伐,必须要采取得力的措施来打击这个老不死的……董事长这只老狐狸,以为孙总是软柿子呢,整天捏着玩,他哪里知道,孙总一直在虎视眈眈地盯住他呢,一直在等待时机出击呢…….哈哈…….现在,孙总正有条不紊按部就班地行动呢……我看,这个老不死滚蛋的日子不远了……”

    曹丽侃侃而谈,我听得很新鲜,又有些惊心,原来董事长和孙东凯之间的斗争是如此激烈,二人暗藏的利益纷争是如此残酷。

    曹丽刚才的话其实不无道理,在孙东凯到来的初期,董事长对孙东凯确实很牛叉,动不动就含沙射影地警告孙东凯,而且,董事长确实经常越过孙东凯直接插手经营部门的事情,最典型的就是最来钱的经营部门——广告部,平总直接就是董事长的心腹,直接听命于董事长,对孙东凯根本就不放在眼里。这样的事情,任何人放在孙东凯的位置,都不会接受的,都会难以忍受的。

    我又想起董事长对我的格外赏识,是不是也是有什么目的的呢?是不是也包含着压制孙东凯的意图呢?

    我隐隐觉得,董事长和孙东凯之间的斗争,难说谁对谁错,都在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斗争,只是,孙东凯的手段阴险毒辣了一些,但是,董事长的手段未必也就光明正大,只是,董事长显得更加正义和正气一些,但是,工作方法和手段显然是值得商榷的,作为一个董事长,他搅乱孙东凯分管的工作,经常越级插手经营部门的事务,显然会给孙东凯的工作带来很大的扰乱,显然会极大降低孙东凯在经营部门中的威信和影响力,作为一心想往上爬,极有政治抱负的孙东凯而言,他最想得到的就是自己的政绩,最想培植的就是自己的势力,董事长的所为,当然是他不堪忍受的,这等于是在为他的政治前途掘坟墓。当然,董事长的作为,也是自身形势的需要,也是巩固自己位置的需要,他分明是感到了来自孙东凯的威胁,意识到了自己的危机,所以才会利用手里的权力来打压孙东凯,先发制人。但是,作为一个政客,孙东凯自然不会轻易认输的,更不会束手待毙。

    似乎,董事长和孙东凯之间的斗争,颇有成者王侯败者贼的味道,没有什么真理和公义可言。但是,站在我的角度,孙东凯往往使用的是阴险损人之策,阴招,不是我喜欢的,因为这已经危及到了我的底线,我的底线是什么,自然是秋桐的安危!

    我不管你们他妈的如何争权夺利,但是,有一点——不能触及我的底线,不能对秋桐构成伤害!谁触及了我的底线,谁就是我的敌人,既然是我的敌人,我早晚都会收拾,当然,为了更好的收拾敌人,有时候,和敌人成为朋友,也是一种策略。

    “哎——官场斗争真复杂啊……”我感慨地说。

    “那是的,你以为这权和钱是那么容易得来的?”曹丽说:“为什么人家都说现在体制内的活是高危职业?这包含了两个方面的意思,一个是现在吃公家饭的,只要有机会,个个都贪都占,没有一个是清白的,个个都是**分子,那些所谓的清廉人士,都是没机会捞的……但是,现在纪委和检察院反贪局也不是吃素的,动不动就给你来个双规,当官的现在最怕的就是听到纪委叫去谈话……第二呢,就是这体制内的斗争,小人物想升迁,大人物想得到更大的权力,互相之间的斗争和厮杀,是很残酷的,但是,这些厮杀,都是暗地的,都是不见血的,表面上,他似乎是你最好的朋友,但是,当你栽进去的时候,说不定,在你背后使刀子的,就是你最信任的朋友……笑里藏刀、口蜜腹剑,是对这些人的最好形容…….你说,在这样的环境里干活,危险不危险?”

    “嗯……危险……”我点点头:“幸亏我不是体制内的人,不用承受这些担惊受怕……”

    “哈哈……虽然危险,但是我不怕,我喜欢在这样的环境里干活,人与人斗,其乐无穷啊,你捣鼓我,我捣鼓你,你整死我,我整死你,多刺激啊,”曹丽笑着:“知道吗,小傻瓜,其实体制内,男人之间的争斗是主要的,女人呢,往往会被忽视……当官的男人,往往关注的是女人的身体和脸蛋,还有两腿之间的东西,只要女人不把这身肉那几个洞洞看得太重,提拔不是很难的事情…….官场这些人,别看人前都人模狗样的,一个个正义凛然的神态,其实到了床上,连只狗都不如……别看那些当官的整天大会小会上义正言辞地大谈什么八荣八耻科学发展观三个代表,大谈反腐倡廉,其实呢,不查个个都是清官,一查,个个都是贪官……”

    说到这里,曹丽突然“噗嗤——”笑了起来。

    “笑什么?”我看着曹丽。

    “我给你讲个故事,我也是听他们说的,这个故事非常有意思……”曹丽说。

    “哦……你讲!”我说。

    “一名刚到纪委工作的年轻公务员,由于工作经验不足,犯了严重错误,

    造成市政府的日常工作几乎陷于停顿……”曹丽边笑边开始讲:“事情经过如下:前天,市纪委书记接到通知说,中央电视台记者要来采访该市廉政工作先进典型,经市领导研究,选了几个廉政建设方面比较好的局的局长来参加座谈会,纪委书记要他通知一下。当时因为快下班了,所以他在通知各单位时说的比较简单,电话里就只有一句话:“请你们局长明天到市纪委来一趟……”

    “哦……怎么了?”我看着曹丽。

    “……没想到,国土局长接到通知后当场大小便失禁,心脏病突发,不醒人事,被送往医院抢救,至今尚未脱险;万万没想到的是财政局长当晚就跑到市反贪局自首了;市教育局局长最是莫名其妙,晚饭没吃就带着几位市重点学校的教学骨干,市三八红旗手的女老师一起失踪了,据说两天后有人在加拿大看到他们了;工商局长连夜杀死情妇,他断定:肯定是这狗日的出卖了他;卫生局长服毒自杀,还留下检举别人的一张名单;更让人想不到的是,市公安局局长当晚在自己办公室里饮弹自尽了,死前留下的遗嘱只有一句话:我走了能保住一大批人,希望他们会关照我的家人……”曹丽说完,笑的前仰后合。

    我也忍不住笑起来:“呵呵……极具讽刺意义啊……比较夸张……”

    “虽是夸张,折射的却是事实……”曹丽说。

    我说:“你觉得你是清正廉洁的人吗?”

    曹丽看着我:“现在体制内的人,我刚才说了,只要有机会,没有廉洁的人,所以,我敢断言,秋桐必定是有问题的,发行公司每年那么多采购的项目,每年几千万的资金出入,她不可能廉洁得了……除非她神经不正常…….至于我…….嘿嘿……小宝贝,你就不要那么好奇了,你放心,只要你跟着我,只要你听我的话,保证有你发财的机会,保证你手里的票子大大的,保证让你从今后过着上等人的日子……”

    “那么……如此说来,这次集团纪委的人插手了,秋总是在劫难逃了?”我说。

    “有孙总在调查组压阵,集团纪委书记是不敢疏忽的,”曹丽说:“集团经营部门的任何负责人,只要想查,保证一个也跑不了……个个都有问题……我看,这个秋桐,这个秋大美女,嘿嘿…….”曹丽笑的很阴诡。

    “那秋总现在正在纪委被谈话?”我问曹丽。

    “她是被叫去了,但是,我来的时候,还没和她谈话,让她在外面等着的,调查组内部在开会协调事情……”曹丽说:“我估计,上午会开始谈话,至于谈到什么时候,我就不知道了……”

    “应该很快吧?上午能结束?”我说。

    “不会的,哪能那么快呢?”曹丽肯定地摇摇头:“有那么多问题需要逐个查证呢,还得进行调查,跟她谈话,也是需要逐项让她先解释,然后去调查,会很费力的…….我看,最快,也得2天时间…….”

    我笑起来:“哎——真希望快点出结果啊…….”

    “怎么?小家伙,等不急了?想当副总了?”曹丽笑眯眯地看着我。

    “嗯……”我点点头:“其实,这副总当不当倒不重要,关键是要有发财的机会,你不让我当副总也行,给我个肥缺去干,比如去管采购什么的……”

    “哈哈……你个鬼精的家伙,够现实的……”曹丽笑起来:“哎——我心里其实比你还急呢,不过,已经熬了这么久了,也不差这几天,慢慢来吧,剩下的,就看孙总在那里怎么坐镇操作了…….我回避,是很正确的……到时候,我要让秋桐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到时候,老娘要掌控整个发行公司,所有的钱都要归老娘支配……”曹丽眼里发出恶狠狠地攫取的贪婪的目光。

    看着曹丽的目光,我的心里不由打了个寒颤,最毒莫过妇人心,女人要是发起狠来,够吓人的。

    正在这时,曹丽的手机响了,曹丽忙接,我坐在旁边,隐约听到里面只说了一句话,然后就挂死了。

    曹丽放下手机,面露喜色:“我的小易克,走,孙总在召唤我们呢……走,跟姐一起去见孙总,去听听今天上午的情况进展,说不定已经进展神速,有喜报了呢……”

    “我去合适吗?”我说:“孙总是不是只叫你去的?”

    “不,孙总说让我和你一起到建设中路的名典咖啡厅,他在那里找了个单间,正等我们呢……”曹丽说:“哎——一定是有喜事有好消息……孙总真沉得住气啊,电话里声音很平静干脆,似乎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到底是经历过官场斗争的人,心态稳定啊……走吧,这就走……”

    曹丽唠唠叨叨着拉着我就往外走。

    我跟着曹丽出了院子,上了曹丽的宝马车,曹丽乐滋滋地开着车,直奔建设路上的名典咖啡厅。

    很快到了名典,我和曹丽去了孙东凯在的单间。

    一进门,看到孙东凯正端着杯子在喝咖啡,脸上毫无表情。

    “哎——孙总,我们来了……”曹丽关好门,笑嘻嘻地坐到孙东凯对过:“正好易克正在我办公室,我们正憧憬着美好的明天呢,你的电话就来了,我们赶紧就来了…….领导啊,有什么好消息,快告诉我们……”

    曹丽带着期待而欣喜的表情看着孙东凯。

    我坐在曹丽旁边,看着孙东凯。

    孙东凯抬起眼皮,看着我和曹丽,一会儿,脸色接着变得铁青,脸上的表情变得狰狞起来——

    “啪——”孙东凯突然把杯子往茶几上重重一摔,杯子里的咖啡溅了出来。

    孙东凯两眼血红,好像要喷火,好像要吃人,怒目圆睁瞪着我和曹丽。

    “啊——”曹丽发出一声惊叫,吃惊地看着孙东凯。

    我做大惑不解状惊慌不安状看着孙东凯,心里不由狂笑不止……

    我的内心无声狂笑里没有得意,没有骄傲,充斥的是恶狠狠的耍弄和满腔的愤恨。

    我的心在歇斯底里狂笑,脸上却依旧是不安迷惑惊惶的神色,与曹丽的目瞪口呆形成互动,与孙东凯的铁青愤怒形成映衬。

    “你……你这是怎么了?”半天,曹丽小心翼翼地看着孙东凯,一头雾水地问着。

    我也带着同样的疑问眼神看着孙东凯。

    孙东凯的胸口急剧起伏,脸色一阵白一阵青,偶尔还有一阵黄。他自顾掏出一支烟,点着,狠狠吸了两口,接着喷出一股浓烟,然后睁大眼睛看着我和曹丽:“我怎么了?我怎么了?!!!你们先问问你们自己,问问你们自己干的什么好事?”

    “什么好事?”曹丽重复了一边,然后看了我一眼,接着看着孙东凯:“我们干的什么好事?我们没干什么不对的事情啊,我们俩之间真的没什么事啊?现在是什么时候,你怎么想到这方面去了?我和易克,我们真的什么都没干,我们之间,是清白的……”

    曹丽显然以为孙东凯在质问我和他的男女关系,在怀疑曹丽对他的忠诚度。

    “我们说这个,我说的是今天上午的事情……”孙东凯低声怒吼一声:“我问你们,我让你们干的事情,你们都干好了吗?”

    曹丽这才明白自己刚才想歪了,忙转头看着我:“是啊,孙总问我,我问你,让你干的事情,干好了吗?”

    我说:“干好了啊,名单不是亲手交给你的吗?”

    “哦……对,对,是的!”曹丽接着看着孙东凯:“干好了啊,签名的名单不是亲自给你审阅了吗?不会是这个方面出了什么事情吧?这可是易克亲手操作的,不会有失误的……”

    “问题就出在这个签名上……”孙东凯怒气冲冲地说:“你们两个人,竟然这点事都干不好,给我弄砸了锅……我辛辛苦苦的策划,全部毁在你们这两个人手里,全部毁在这签名名单上……这次计划,全部泡汤了……”

    “啊——”曹丽瞠目结舌。

    “啊——”我半张嘴巴,惊愕不已。

    “你——”曹丽转头看着我。

    “我——”我无措茫然地看着曹丽。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曹丽看着孙东凯:“赶快说说,到底是出什么纰漏了?”

    孙东凯怒气未消,边抽烟边大致说了下今天上午的基本情况……

    我用第三者的角度还原了下,事情的过程原来是这样的:

    早上一上班,孙东凯就被叫到董事长办公室,他进去的时候,集团纪委书记已经在了。落座后,董事长递给孙东凯一封信:“老孙啊,你看看,这是我今天早上刚进办公室看到的……”

    孙东凯展开信的内容一看,有些意外:“哦……是检举揭发上访信,发行公司的发行员集体告发秋桐总经理……这么多人的签名啊……”

    “是的,”董事长点点头:“我数了下,50个发行员的签名,这属于集体上访,检举秋桐在经济和工作作风上存在的问题,这事不可忽视,市委刚传达完关于遏制群体上访的文件,要求绝对不允许出现集体上访事件,各级各有关单位要把上访的苗头扼杀的摇篮里,消灭在萌芽里,问题不出单位就要解决好……如果这次事情我们集团内部不处理好,很可能会造成大规模群众上访事件,到时候,要是发行员集体到市委门口上访,那我们的责任就大了,工作就被动了……所以,这件事,我想,必须要快速高效进行处理,要立刻启动调查程序,争取最快的时间将事情查清,给发行员一个圆满答复……”

    董事长讲得有板有眼,煞有其事,像真的一样。

    孙东凯脸色严肃:“嗯……怎么处理,请董事长明示……”

    董事长说:“我把你和纪委书记叫来,就是为了这事,想和你们商议下……”

    “嗨——这事你是党委书记,你说了算啊,我们自然是要听你的了……”孙东凯说:“这事的发生,我心里很压抑,我是分管经营的负责人,我的管辖范围内出现了这样的事情,我也责无旁贷,我也是有责任的,所以,这事如何处理,我听你的,听党的,你指哪我就打哪……”

    纪委书记在党委高层内部其实就是个花架子,也是要听从党的指挥的,他不过是个副处级,现在孙东凯都这么表态了,他自然也忙附和着。

    董事长于是就不谦让了,说:“我考虑下了,事情这样办……我把这封信签批给纪委,纪委书记牵头,纪委、人事、党办、经管办四个部门的人员组成联合调查组,负责对此事的处理,同时,因为此事牵扯到经营系统,为了调查工作的方便,孙总也参与此事的处理,全程靠上……”

    董事长这话讲得很有技术,一开始说让将信签批给纪委,让纪委书记牵头组织调查组,这符合纪律调查处理的程序,很正确,显示了党委书记对纪委工作和纪委书记本人的尊重,但是,接着,董事长又找了个合适的理由,让孙东凯参与调查,孙东凯是集团党委副书记,集团总经理,不论党内职务还是行政级别都在纪委书记之上,他一旦参与,自然是要主导调查组了,一切都要听他的了。显然,董事长如此安排,是别具深意的,个中缘由,纪委书记未必能知道,但是,董事长心里非常清楚,而孙东凯心里也未必不明白,只是两人都装逼而已。

    董事长的话其实正中孙东凯的心意,他最希望的就是能全局掌控此事的发展,现在董事长正按照他的计划,一步步走进他精心设置的圈套,如此说来,董事长和孙东凯都似乎满意这个安排,都似乎合乎自己的心意。

    但是,孙东凯表面上还是要客气一番的。

    “呵呵……这事…….纪委书记牵头,我再参与,不好吧……这样,有插手纪委工作的嫌疑,不好……我还是不参与了吧……”孙东凯客气着。

    “老孙,不要推辞了,这不是荣誉,是责任,事情出在你分管的经营系统,你责无旁贷啊……”董事长说。

    “是啊,有孙总参加调查组,那是再好不过了,我热烈欢迎孙总,强烈支持董事长的意见……”

    纪委书记分明清楚自己的位置和董事长让孙东凯参加调查组已成事实,知道自己实际上不会成为调查组的主导,真正的主导人物,是孙东凯,他当然觉得自己好像被架空了,但是,他明白,自己即使心里不乐意,也不可逆转了,所以干脆就送个顺水推舟的人情,转而支持其董事长来。当然,他的心里还有另一层原因,那就是做纪委工作,是要得罪人的,不管调查结果如何,得罪人都是必须的,集团纪委本身就是个清水衙门,没权没钱,没人搭理,别说在集团党委内部不成气候,就是那些集团中层干部,也没几个把他这个纪委书记放在眼里的,因为大家都知道,集团内部的纪委就是个摆设,一切都得听党委书记的,只要巴结好党委书记,什么事都不会有,纪委屁用不管。

    不过,说是纪委屁用不管,却也不完全是事实,在党委书记想把谁拿下的时候,就会安排纪委去调查那人的问题,正如曹丽所言,现在的人,谁手里没有个大大小小的经济问题啊,调查的底线是5000元起步,这底线也太低了,不管是谁,一查一个准。而纪委这么做,无异于自己成了党委书记的御用整人工具,好人都让老大当了,得罪人的较色孬种都让纪委当了。

    其实,小到一个单位的集团纪委,大到一级地方党委,县委、市委、省委……无不都是这种运作模式,党的书记是一把手,掌控全权,纪委和检察院就是书记手里的两把威力无比的宝剑,想剁了谁就躲了谁,谁不服就砍谁,而且从来都是以国家法律正义和公理的名义……

    基于此,所以,纪委书记闻听孙东凯参加调查组,心里反倒一阵轻松,自己解脱了,责任轻了,本来这秋桐就是集团内部最本分最刚正不阿最清廉上下口碑最好的一个中层干部,看了举报信里的那些内容,他是绝对不会相信的,他认定一定是有人在诬告秋桐,但是,以他的身份,他显然是不能说的,他要做的是能是服从党委书记的安排,行使纪委书记的职责。他正纠结着不愿意带人去调查秋桐呢,听党委书记要孙东凯来参加调查组,心里不由就大大松了口气,秋桐正属于孙东凯分管,这个棘手的事情,就让他去做好了。

    如此说来,董事长这么一安排,成了皆大欢喜,各人都打着自己的小算盘,都很满意。

    接着,按照党委书记的要求,在孙东凯的亲自领导下,联合调查组迅速就成立起来了,曹丽作为经管办的负责人,作为纪委成员,也是联合调查组成员之一。

    联合调查组找了一间小会议室作为自己的临时办公地点,人员到齐后,孙东凯先给大家传阅了那封信,然后传达了董事长的有关指示,接着,就开始部署调查工作的步骤……

    在这一过程中,纪委书记成了闲人,明显被架空了,孙东凯已经毫不客气地一手将全部事务全部抓了过去。

    调查工作的第一步骤是先通知秋桐到集团来谈话,打的是纪委的名义。

    秋桐来到的时候,调查组还在开会,孙东凯还在滔滔不绝地大讲工作要求和组织纪律性以及保密要求,而此时,按照他的旨意,曹丽已经把这风迅速传播了出去,整个集团已经几乎都知晓了此事。这是孙东凯特意安排的,叫做内外联动,外面扇风,内部引火,外面的风越大,里面的火就会烧地越旺。

    秋桐被安排在会议室外等候,这时曹丽在孙东凯的暗示下站起来借口办公室有急事离开了调查组,出了小会议室,先和秋桐假惺惺地安慰了半天,然后回到办公室,密切注意着经营办公区发行公司的动静。

    孙东凯侃完后,然后纪委的人通知秋桐进来,孙东凯开始亲自主持对秋桐的联合会审。

    到目前为止,一切都是在按照孙东凯的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进展地非常顺利。似乎大功即将告成了。

    然而,就在这节骨眼上,事情却突然发生了不可思议的喜剧性变化,变化地如此之快,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甚至让大家都瞠目结舌。

    变化就出在纪委书记按照孙东凯的旨意,向秋桐宣读完那封信的内容和强调了这次调查的中心内容之后,秋桐神色平静,面不改色地说她可以接受组织上对她的任何调查,但是,她辩解说,信里的内容都是不真实的,自己绝对是清白的,这其中一定有误会。秋桐自我辩解的话还没说完,立刻就惹烦了孙东凯,他一把就从纪委书记抢过信,直接就重重地摔到了秋桐的面前,甚至大声咆哮起来:“50个发行员联名举报你,你还不服,你还嘴硬,我就看你能硬到什么时候!!???”按照纪律办案程序,是绝对不允许让当事人看举报信的,因为牵扯到对举报人的安全保护问题,但是问题就是出在这个自以为是的外行人身上,这就是孙东凯,他显然意识到了秋桐的怀疑和不服情结,为了让秋桐口服心服,他直接一甩手就把信摔给了秋桐,他完全脑子里就没有什么纪委办案纪律的意识。而他要这么做,他已经这么做了,根本就没征求纪委书记的意见,别的人想阻拦,也已经来不及了。当然,也没人想阻拦,除非是自己想找难堪,想得罪孙东凯。

    秋桐显然一开始就没打算看到这举报信,出于基本的常识,她知道这封信是不可能给自己看的,她能做的就是按照组织上的要求,接受组织上的谈话和调查。没想到孙东凯直接就把举报信摔到自己眼前了,想不看都做不到,除非自己是盲人。

    所以,秋桐就随意瞟了一眼,没想到,这一瞟,秋桐的目光却停住了,盯住那举报信下面的签名处,凝神看了半天,皱眉思索了一会儿,接着,突然,“噗嗤——”忍不住笑了起来。

    在这种严肃的场合,一向中规中矩严守纪律的秋桐竟然放肆地笑起来,这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大家都觉得秋桐此刻的表现太让人意外了,实在不是秋桐的风格。所以,秋桐这一笑,一下子都把大家笑愣了,包括孙东凯和纪委书记。

    孙东凯很快意识到了自己职责和身份,接着脸色一寒,右手举起来,嘴巴张开了,准备配合着拍桌子和一声顿喝,把会场的气氛搞得严肃起来,把秋桐的笑声制止住。

    然而,孙东凯的手还没来得及往下拍,嘴巴还没来得及说出话,秋桐已经停止了笑,开口了。秋桐的声音很轻,不温不火,平静自如,沉稳自然,她只带着肯定的表情说了一句话:“这封信是假的!”

    说完,秋桐就不做声了,沉静地看着大家。

    秋桐这一句话,虽然很轻,却不啻在会议室投放了一颗小型炸弹,大家立刻就起了骚动,小声议论起来……

    孙东凯也愣了,他看看纪委书记,纪委书记嘴巴一咧,似笑非笑的表情。

    “秋桐,你凭什么说这封信是假的?”孙东凯脸色阴沉起来,冷冷地看着秋桐:“秋桐同志,我警告你,接受组织的调查,必须要有老老实实的态度,我们党的政策你是知道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今天的所有表现,都会作为日后对你处理的依据……”

    秋桐微微笑了下,从容地捋了捋头发:“我之所以说这封信是假的,是因为这签的50个名字,都不是发行公司的人……我们发行公司现在总共1089人,其中发行员978人,每个人的名字,哪个人属于哪个站,我都记得,公司的人员花名册,在我电脑上有电子版,根据人员流动情况随时变化,我几乎每天都会看各个站的人员变动情况……我可以肯定地说,这50个签名,都不是发行公司的,如果我说的有假,那么,甘愿接受组织上的任何处分……当然,即使这50个人的签名是假的,只要组织上觉得有必要,我仍然愿意就信里所列举的事情接受纪委调查……”

    秋桐这么一说,大家议论地更厉害了,甚至有的人在捂嘴偷笑。

    孙东凯脸上挂不住了,他被秋桐的话打击了,但是,他还是不肯接受这个现实,他觉得我做事不会这么浮夸,于是带着最后的一线希望,让人力资源部的人立刻把发行公司人员花名册调来,打印出来,送到会议室。很快,人力资源部的人送来了最新的发行公司人员花名册,孙东凯亲自一个个核对,大家都在那里紧张地看着,只有秋桐神色平静地坐在那里,泰然自若地看着大家。

    孙东凯亲自上马核查的结果:没有一个人是对上号的,签名的50个人,都不是发行公司的人!

    这下子,孙东凯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了,一会儿白,一会儿红,一会儿青,而纪委书记和其他人则变得轻松起来,都看着孙东凯,看他如何收场这一出演戏。

    孙东凯这时看着纪委书记,说:“你是党委确定的牵头人,你来继续往下主持吧……”

    孙东凯显然想把皮球往外踢了,他已经意识到成功的可能性不大了。

    纪委书记摸出手机站起来,出了会议室,显然,他是给董事长打电话汇报去了。

    一会儿,纪委书记就进了把孙东凯喊了出去,二人直接去了董事长办公室,半天之后才回到会议室。

    少顷,纪委书记神情严肃地大声宣布:“经过集团纪委联合调查组认真地调查和核查,关于涉及发行公司总经理秋桐同志的所谓上访信,最后确认,信里的举报人签名并非自己信里所称的发行公司发行员,同时,信里所列举的事情也大多是猜想,缺乏足够的事实依据,经和党委有关领导汇报,党委认为,基于这种虚造发行公司发行员名字实名签名举报的行为,决定对此信所涉及的秋桐同志不再继续进行调查,对此信中所列举的事情不再予以受理……现在,我代表党委宣布,调查组就此解散!同时,调查组所有人员要对集团里正在散播的有关此信和秋桐同志的谣言予以澄清,要还秋桐同志一个清白……”

    这时,孙东凯突然来了一个大转向,接过纪委书记的话说:“还有,我建议纪委和党办联合发一个文件,专门就关于秋桐同志的此事给集团各部门做一个解释说明,我是分管经营的,我的下属被人冤枉了,我很气愤,也很感到不平……”

    孙东凯态度的突然变化,又是让大家感到意外,但是,意外归意外,却没人敢说什么。

    这时,秋桐站起来,礼貌地冲大家点头,然后说:“谢谢各位领导的关心,帮我澄清了事实,不过,虽然举报人不是发行公司的,但是,我仍然建议组织上继续进行对我的调查,就举报信中所列的事情逐项进行核查,这样做,也是对组织负责,对个人负责……”

    秋桐的话,又是出乎大家的意料,弄得孙东凯和纪委书记有些下不来台,神情有些尴尬。他们当然明白,凭着一封假签名的信件去立案调查一名干部,是不合理的,是荒唐的。孙东凯心里最清楚,这事必须要抓紧刹车,必须要立刻停住,不然,要是秋桐反击一把,不依不饶查此信的幕后操作和指使人,或者去报案说有人诽谤,要是真的查出这封信的背后指使人是他,那他可就真的吃不了兜着走了,不但实现不了自己的目的,还会惹一身骚。当然,这是孙东凯自己一厢情愿做贼心虚的想法,他担心秋桐会追查此事,会将自己牵扯出来,所以,一旦发现风向不对,发现事情已经不可能成功,干脆就抓紧刹车,不去冒险,不能因小失大。所以,立刻停止调查,撤销调查组的意见,是孙东凯首先提出来的,然后董事长拿捏了半天,勉强才同意的。孙东凯的首先提出和董事长的勉强同意,都是有内涵的,两人都在装逼演戏。

    纪委书记这时冲秋桐笑笑:“秋桐啊,党委已经做出了撤销调查组的决定,这是我和孙总董事长一致的意见,既然党委已经做出了决定,你就不要再给我的工作添麻烦了,呵呵……就这样吧,事情就到此为止,希望你个人不要有什么情绪,组织上对你进行调查,也是对你的爱护和负责,不管调查还是不调查,都是正确的,你要有个正确的心态来对待这个事情……”

    秋桐点头:“我是一名**员,任何时候都服从组织的决定,任何时候都愿意接受组织上对我的任何调查,绝无任何情绪和意见……今天组织上通知我来谈话,对我进行调查,是组织上对我关心和爱护,我打心里感激组织……那么,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当然可以走了……”孙东凯笑着:“秋桐,回去后不要有任何思想包袱,好好工作,有空我会专门去看你的……”

    秋桐没有看孙东凯,微笑着冲大家鞠了一躬,然后走了。

    秋桐走了之后,刚刚组建的调查组立刻就分崩离析鸟兽散,各人回自己办公室,该干嘛的干嘛去了。

    孙东凯窝了一肚子火,没有去办公室,直接来了名典咖啡,直接打电话把我和曹丽叫来,直接爆发了……

    “说说,你们那个签名,到底是怎么回事?”孙东凯怒气冲冲地看着我和曹丽。

    “说说,你那个签名,到底是怎么回事?”曹丽气急败坏地看着我。

    听完孙东凯的讲述,曹丽显然意识到,自己这次的如意算盘落空了,一切美好的憧憬都成了海市蜃楼,都成了一场空,在她眼里,孙东凯能不能扳倒董事长无关紧要,而能不能将秋桐拿下,才是最主要的,从仕途上对权欲的强烈渴望和作为女人对秋桐不可遏制的羡慕妒忌恨,驱使曹丽急不可耐要将秋桐彻底打倒,本以为这次胜券在握,十拿九稳,没想到稀里哗啦,才刚开始就结束了,而且结束地一塌糊涂,一片狼藉,一地鸡毛,这让她怎么能不气急败坏呢!?

    “我……我……”我张口结舌:“我就是按照你的要求去做的啊,我哪里有怎么回事啊……”

    “你按照什么要求去做的?”孙东凯看着我。

    “我…….曹主任让我找50个发行员的签名,还给了我活动经费,我立刻就按照曹主任的要求去做了啊……”我说:“这上面的50个人,绝对是送报纸的人啊……绝对不会有假,要是有假,我甘愿以人头担保……”

    听我说的如此绝对,曹丽不由又看着孙东凯。

    “你敢用人头担保这50个人都是我们集团发行公司的人?”孙东凯看着我。

    “什么?我们集团发行公司的人?”我半张嘴巴:“不对吧,曹主任告诉我的时候,说只要找发行员签名就行,没说必须是我们集团的啊,我当时又不知道签名是用来干嘛的,以为只要是送报纸的签名就可以……”

    “什么?你——”曹丽瞪着我:“原来你搞的都不是们集团的发行员,你都是从哪里搞的?我是说找发行员签名,但是,这还用说吗,自然是找我们自己的发行员,我们自己上千发行员,满眼都是,多好找啊,你这个傻子,怎么就没领会透彻我的意思,怎么找的都不是我们的发行员…….”

    “我怎么知道啊,你当时给我说明白不就行了…….”我说:“我又不是你肚子里蛔虫,我上哪里知道这么多……”

    “你——你个晕蛋——”曹丽忍不住骂起我来。

    “好了,住嘴——”孙东凯制止住了曹丽,然后看着我:“这签名是你自己亲自搞来的?”

    我低头说:“不是,是……是我安排了一个朋友去搞来的……”

    “什么?你又找了别人去干的?你可真够懒的……”曹丽叫起来。

    “为什么想到找别人去干的,为什么自己不去操作?”孙东凯看着我。

    “因为…….我不知道这签名是用来干嘛的,不知一旦出事后果如何,发行公司的发行员都认识我,我要是亲自操作,以后万一有什么事,不但会牵出我,还会连累领导……所以,我就找了个朋友,让他一大早5点就到街上随机找送报纸的发行员,去征集50个签名……”我磕磕巴巴地说着。

    “哼……担心连累领导,你是担心连累到你自己吧……看不出,关键时候你的自我保护意识很强啊……”孙东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挖苦地说。

    “这倒也是人之常情,自我保护也是人的本能……只不过,你自我保护就是了,却把事情办糟糕了……”曹丽说着看了我一眼,又气又恨:“你这个不争气的,把我的理想和梦想全部都毁了…….整个事情都毁在了你的身上……”

    孙东凯没有说话,两眼看着我,眼神有些捉摸不定,似乎在分析我刚才讲话的细节和环节,判断我说话的真假和可信度,看有没有什么纰漏。

    “既然是随机找的发行员签名,那么,哪家的都会遇到,都有可能遇到,邮政的、都市报的、半岛报的、我们的……早上大街上都会有……”孙东凯两眼紧紧盯住我:“那么,这50个人的签名,为什么偏偏没有一个是我们集团的呢?这种概率和几率未免也太低了,这种事情未免也太巧了吧?”

    我做沮丧状:“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这是什么解释?你如何说明这个呢?”孙东凯点燃一颗烟,带着深思的目光看着我:“小易,我对你一直是很信任的,我希望,这次你能给我一个圆满的解释,不要动摇我对你的信任……”

    “我真的不知道,或许,这是偶然吧……”我做认真状:“孙总,我对你和曹主任都是真心的,我绝对没有撒谎,但是,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真的不知道……偶然……这种偶然性也太巧合了吧,也太没有说服力了吧?”孙东凯眼里露出不信任的目光:“小易啊,我是十分愿意相信这是偶然的,我是十分愿意相信你是真心的,可是——我是真的你不要让我失望……”

    “我真的是让我朋友在大街上随意找发行员签名的,签一个名字就给他们钱……当场兑现,我朋友确实是这么做的……孙总你要是就不相信,我也没办法!”我信誓旦旦地说。

    孙东凯眼里露出巨大的失望,摇摇头,继续抽烟。

    这时,曹丽眨巴眨巴眼睛,突然说:“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我明白了……”

    “怎么回事?”孙东凯看着曹丽。

    “那天……”曹丽回忆着:“那天……印刷厂的机子半夜突然出了故障,等维修好开始印刷报纸,比平时晚了1个多小时,报纸出厂时间晚了,自然后面的送报程序就往后推迟了一个多小时……对,是这样的,印刷厂白天给我汇报了……”

    我心里松了口气,集团印刷厂的机子经常出故障,报纸为此经常拖延出厂,我知道那天印刷厂机子出故障这事,早就想好了用这个作为被质问的理由,但是,我故意不说,通过曹丽的口说出来,这样,会更加消除孙东凯对我的疑虑,我本以为曹丽要过一段时间才会想起此事,假如曹丽实在想不起来,我再委婉提示这一点的,没想到曹丽这么快就想起来了。

    “哦……是真的?”孙东凯说。

    “是的,确有此事,千真万确!”曹丽沮丧地说:“没想到,事情都凑到一起来了,真是巧了……”

    孙东凯出了一口气,似乎是相信了曹丽的话,看着我,点了点头:“那么,看来,小易,我是应该相信你了,我刚才对你的怀疑是不对的了……好吧,那我给你道歉,我不该怀疑你的……”

    我做沉痛状:“领导的怀疑是对的,领导没有错……其实,我个人受些委屈没有什么,只是,我把领导交办的事情办砸了,我心里很难受,我对不起领导对我的信任和期望…….我实在是没有脸面再见领导了……”

    孙东凯看看曹丽,两人大眼瞪小眼,不约而同,都叹了口气。

    “辛辛苦苦捣鼓了这么些日子,到最后是白费力气白搭一只蜡……”曹丽的声音里带着巨大的恼怒和失望:“唉……我们的运气真差,倒霉透了……”

    曹丽的声音里还带着几分哭腔,似乎很委屈。

    “好了,这事不提了,已经这样了,过去就过去了……”孙东凯说:“记住,这事以后谁也不准再提了,不准向任何人提起,要站在讲政治的高度,加强保密观念……包括自己家人,都不准再提起,都听到了吗?”

    我和曹丽都点点头,曹丽接着说:“那……下一步……”

    “下一步我会安排,不需要你操心!”孙东凯瞪了曹丽一眼,似乎是嫌她在我面前话多了,他哪里知道,曹丽的嘴巴是憋不住的,她早就把他和董事长之间暗斗的事情告诉了我。

    曹丽闭了嘴。

    然后,曹丽去要了三份西餐,大家吃午饭。

    我饿了,有滋有味地大口吃着。

    曹丽和孙东凯无精打采,显然吃得很没有滋味,二人都吃了几口,就不吃了。

    吃完午饭后,大家散去,我看看已经到了下午上班时间,就直接回了发行公司,刚到办公室,云朵就笑嘻嘻地进来了,向我报告秋桐无恙的好消息,我耐着性子听云朵说完,然后笑了:“怎么样,我说秋总不会有事吧,你还不信?”

    “哎——哥,你还真是个大仙,料事如神啊……”云朵笑着夸我。

    我说:“哎——大仙其实都是蒙的,蒙对了就是料事如神,就是大仙,蒙错了,就成狗屎了……”

    “哈哈……”云朵开心地捂嘴笑起来。

    “秋总呢?”我问云朵。

    “她在办公室呢,中午我和她一起出去吃的午饭,她中午几乎什么话都没说,吃完饭回到办公室,就把自己关在里面,一直没动静,我也没进去打扰她……”云朵说。

    我点了点头:“嗯……好,你去忙吧……”

    云朵走后,我去了秋桐办公室,门关着。

    我敲门,接着传来走路的声音,接着,秋桐过来给我开门,看到我,秋桐笑了:“哟——大师来了,进来吧……”

    我进去,秋桐指指沙发:“大师,请坐!”

    我坐下,秋桐坐在我对面的沙发上,脸上的表情很平静,看不出发生过什么事情的样子,看着我:“大师光临,有何贵干啊?”

    “上午的事情,我知道了……”我说。

    “哦……这不奇怪,集团的人都知道了……”秋桐说。

    “一开始是负面的消息,后来又是正面的……”我说:“这事很奇怪啊,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捣鬼……你不想知道是什么人在背后捣鬼吗?”

    “没兴趣知道!”秋桐说:“知道了又怎么样?这难道对我有什么好处吗?我想,除了会增加我的烦恼之外,没有任何益处……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随他们去吧,不去管他,只要自己凭着良心做好自己本职内的事情,无愧于自己做人做事的准则,就好了,整天去寻思别人,多累啊……生活已经够累了,我不想那么累……”

    我笑了。

    “你不会是告诉我你知道是谁在背后捣鼓这事的吧?”秋桐笑起来:“不过,你就是听到什么消息,也不用告诉我,我不会感兴趣的…….对了,那个人该不会是你吧?你是来找我自首的喽……”说完,秋桐吃吃地笑起来。

    我说:“是啊,我就是要告诉你,是我!”

    “哈哈……”秋桐快活地笑起来:“是你好呀,是你,我倒在自己朋友的手里,死而无憾啊,倒在易大师的手下,我心服口服啊……”

    看着秋桐开心笑的样子,我忍不住也笑起来,接着说:“哎——你又逃过了一劫……”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秋桐皱起眉头,说:“其实,这也不算是什么大难,我也不会有什么后福,在我看来,这更像是一出闹剧……我只是心里纳闷啊,为什么有些人总是喜欢在背后捣鼓人呢?大家好好做事,好好生活,多好啊,翻来覆去捣鼓,到底有什么好处呢?”

    我说:“没办法,社会上就是有这种人哦……这种人其实是可悲的,我们应该庆幸有这种人存在,如果没有他们,我们就不知道人心有多叵测,就不知道到底自己有多单纯,或许,人和人之间的勾心斗角,就是这么锻炼出来的吧……”

    秋桐不笑了,郁郁地说:“易大师分析地高明,精辟……其实,你知道吗,今天这事,火辣辣开张,急匆匆结束,沸扬扬传播,让我隐隐有一种感觉,似乎这事并非是专门针对我来的,我只不过是个跳板,但是,想复杂了,我却又想不明白……想多了头疼……哎——索性不去想那么多了,这人啊,还是活得简单点好……”

    “嗯……其实女人就应该活得简单点,不要那么复杂,复杂了,很累!”我说。

    “你这话是重男轻女啊,瞧不起女人怎么的?”秋桐说:“照你这么说,男人就可以活得复杂可以活得累了?”

    “呵呵……不是这意思,我是说女人天生应该就是受到男人保护,天生就是应该单纯简单的,天生不该受苦受累的……”我说:“男人保护女人,为女人吃苦受累,都是应该的义务……”

    “呵呵……你说的男人和女人,是那种互相爱恋的吧,一个男人甘愿为

    一个女人去吃苦受累,那么,他一定是爱这个女人的……”秋桐说:“这是作为男人的义务,也是责任,可惜,很多男人,未必就懂这个简单的道理……看过一个例子:男孩向女孩求婚,女孩要他给出一个嫁他的理由。男孩想尽一切方法,买房送钻戒,甚至动用了从影视剧中学到的招数,女孩还是不满意,在他绝望地以为女孩根本不喜欢他而故意刁难时,女孩说,其实我想知道的理由只是一句“我爱你”。多么简单的心思,简单到你不屑去想,而女人却很在乎……”

    我点点头:“嗯……”

    “女人的心思其实真的很简单,心里虽然都有灰姑娘和王子幸福结合

    的梦想,但在现实中却宁愿选择一个一心一意爱自己的可靠男人。嘴上会羡慕那些名人的风光婚礼,实际上羡慕的却是小径上互相搀扶、白发苍苍的老夫妻……女人的心思其实不用猜,就像一碗清澈的水,如果男人非得在里面搅和些什么,当然只会越搅越混。只要你够真诚,给她们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和一些细微的体贴,哪怕你并不帅气,也不富有,女人仍会如一泓泉水,清澈见底……”

    我说:“能拥有这样简单女人的男人,一定是幸福的!”

    我心里其实在说,你就是这样的女人,当然,海珠也是。

    “能拥有愿意为自己去吃苦受累懂得责任和义务男人的女人,也是幸福的……比如,海珠就是幸福的其中之一……”秋桐笑呵呵地说。

    我看着秋桐,脱口而出:“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也是幸福的……”

    “我?”秋桐一愣:“我…….”

    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说走嘴了,可是,说出去的话却无法收回了,我只能硬着头皮点点头:“是啊……”

    秋桐眼神怔怔地,刚要开口说什么,她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了,门口出现了三个人。

    看到突然出现的这三个人,我的心里“咯噔”一下——

    门口这三位,如果按照官阶排,依次是董事长、孙东凯和曹丽,要是按照高矮个排次序,就是孙东凯、董事长和曹丽,不过从他们站在门口的次序来看,显然是按照职务大小排的,董事长站在最前面,后面依次是孙东凯和曹丽。

    这三位大侠怎么凑到一起来了,到秋桐办公室来干嘛?我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和上午的事情有关,当然不会是继续来调查的。

    “三位领导来了……”秋桐忙站起来招呼,我也站了起来。

    董事长孙东凯曹丽都面带笑容走了进来,秋桐招呼他们就坐,然后我识趣地要告辞出去:“各位领导请坐,我刚给秋总汇报完工作,我先走了……”

    “易老师,怎么一见我来就想跑?”董事长坐在沙发上看着我:“怎么?对我有看法?”

    董事长这么一说,大家都笑起来,我也笑了:“领导来了,我在这里打扰大家,不合适!”

    “没什么不合适的,我和孙总来看看秋桐,曹主任也不是外人,没什么机密大事,不必回避,来,坐下——”董事长指指沙发。

    今天的情形和那天在平总那里有些相似。

    我于是顺水推舟就坐下了,坐在曹丽的旁边。

    秋桐给大家倒完水,然后也坐在沙发上,看着董事长笑了:“董事长孙总曹主任今天怎么有空来发行公司指导工作了?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我们没提前通知你你怎么远迎啊?”董事长呵呵笑着:“我是临时决定叫上孙总一起来的,然后直接通知了曹主任,一起来看看你啊,呵呵…….秋桐,贸然来访,没打扰你的工作吧?”

    “领导这里哪里话,这有什么打扰的,领导亲自来视察,欢迎还来不及……”秋桐客气着。

    “秋桐啊,我正准备抽空专门来看看你,正好董事长说要来,我就一起来了……”孙东凯满面笑容:“我们今天来你这里,主要还是为了今天上午的事情……上午的事情,我的工作方法有些急躁,有些欠稳妥,从之有些过激,假如给你的工作带来了什么被动,假如给你的思想上带来了什么压力,还望你多谅解……”

    秋桐笑了下:“孙总客气了,孙总也是按照组织程序来办事的,我个人来说,没有什么思想压力,工作上也没有什么被动……”

    这时,董事长说:“秋桐,上午成立调查组对你进行调查谈话的事情,是我亲自决定并一手安排的,这事你可不要责怪道孙总头上哦,要有情绪,可以直接冲我来啊……”

    秋桐说:“不敢,不敢,没有什么情绪……我是党员,组织上对我进行调查,是应该的,我完全接受……”

    曹丽这时插话:“唉——上午让我参加调查组,我吓了一跳,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原来是调查秋桐的事情,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我打心里是不相信秋总会有那样的事情的,我和秋桐情同姐妹,秋总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最清楚……所以,调查刚一开始,我就找个借口溜了……二位领导对这事不会批评我吧?”

    说完,曹丽看了我一言。

    孙东凯没有理会曹丽的话,说:“今天上午这事,可以说是一场误会,当时我也蒙在鼓里,一看那上访信写的煞有介事的,又加上我是分管领导,当时心里就急了,幸亏秋桐对本公司的情况十分了解,一看那签名的人,都不是发行公司的,连签名都是假的,这上访信的真实程度自然就值得商榷了,所以,我和纪委书记紧急磋商后,接着给董事长进行了汇报,当场决定撤销对秋桐的调查,解散调查组……”

    “这事孙总做得非常正确,非常果断,处理地很得当……”董事长说:“党委接到上访信,按照组织办事程序进行调查处理,这是正确的,发现情况有了新的变化,根据新情况作出新的决定,也同样是正确的,这都符合组织调查的规定,在这里,我可要先批评曹丽了,党委让你参加调查组,你是不该从个人感情出发回避的,在原则性的问题上,个人感情要服从大局的需要,不能以个人感情来左右工作,当然,你对秋桐的个人感情,我是理解的,但是,这样做也是不应该的……”

    曹丽不好意思地笑笑:“我虚心接受董事长的批评!”

    董事长继续说:“还有啊,秋桐,今天这事,一切的决定都是我作出的,孙总和纪委书记都是在按照党委的决定例行公事,没有什么个人好恶掺杂的里面,你要是什么想法,可以和我说……我今天和孙总曹主任专门过来,就是想听听你个人的想法……”

    秋桐说:“我刚才已经说了,我真的没有什么个人想法,我服从组织对我的一切调查,绝无任何怨言……”

    董事长笑了:“没有想法那最好……组织上这么做,也是从集团工作的大局出发,从关心同志爱护同志的角度出发,组织上从来是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的,组织上从来都是公平公正的,这不,一发现工作出了纰漏,孙总立刻提出了纠正的意见,有错必纠……当然,秋桐,对你个人来说,没有事情,组织上更加高兴,我个人的看法是,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希望你能理解党委的一片苦心……”

    秋桐点点头:“我理解领导和党委的一片好意……今后,我会继续不断提高自己的个人思想修养,更加以**员的标准来严格要求自己,不断提高自己的思想和业务素质,不断改正工作中的不足和缺陷,让自己的工作更加符合一名合格党员的标准……”

    董事长点点头:“这就对了,听到你这么说,我和孙总也就放心了……希望你能放下包袱,开动机器,带领发行公司广大员工,继续开拓进取,继续创新思路,继续在党委的领导和孙总的正确分管下,继续在正确的道路上做出更大更好的成绩……”

    “发行公司的工作一直开展地卓有成效,秋桐的工作一直是很不错的!”孙东凯这时说。

    “嗯……”董事长点点头,看着秋桐:“关于你和发行公司的工作,孙总多次在我面前提起,多次对你赞赏有加……希望你要树立严格的组织和纪律观念,切实服从孙总的领导,不要像个别经营部门的负责人那样越级汇报工作,越级汇报,是严重违反我们的工作程序的……”

    董事长这话分明是在暗指平总,当着孙东凯的面名义是在说教秋桐,实则是给孙东凯卖好,傻子也听得出来。

    秋桐点点头。

    “其实,不单单是工作上不能越级,要经常向分管领导汇报,切实服从分管领导的管理,就是在个人思想上,也要经常和分管领导汇报,多交流,”董事长继续说:“其实,前段时间,我在这方面做得也不够好,有时候,经营部门的负责同志见了我,直接给我汇报工作,我也没拒绝……有时候,我需要知道一些数据和情况的时候,找不到孙总,也就直接给经营部门负责人打电话过问了……在这一点上,我首先要检讨,要向党委检讨,向孙总检讨啊……呵呵……”

    董事长说的有些轻松,带着半真半假笑呵呵地态度,但是,我还是听出来,董事长这是在借着看望秋桐说教秋桐的机会,向孙东凯不动声色地示好,带有隐隐约约服软的意思。

    董事长今天带着孙东凯和曹丽来看望秋桐,显然不是单纯为了上午那事,必定是有自己的精深打算。

    还有,上次在平总那里,这次在秋桐这里,我两次要回避,董事长都不让我走,这其中又有何意?

    我有些不明白,之前董事长一直在对孙东凯采取咄咄逼人的攻势,怎么现在反倒成了步步为营的守势了,这其中到底有什么道道?

    董事长现在是在节节败退呢还是以守为攻、蓄势待发?

    董事长说完这话,孙东凯笑了:“董事长啊,你可别这么说,你这么一说,我可是承受不起啊,你是集团党委书记兼董事长,过问下面部门的工作,是理所当然应该的……说到检讨,倒是我应该向你检讨呢,经营方面的工作,我向你汇报不够,不然,你也不会直接找下面的人过问了……今后,我要多向你汇报经营方面的工作……”

    董事长和孙东凯又开始互相装逼了,一方面是想装给对方看,另一方面又是在装给下属看。其实,我清楚,还有一个方面,两人在装逼的同时,还在互相摸对方的底线,试探对方的意图,在暗中较量……

    我看看秋桐,她神色平静,似乎什么都没听出来,但是,我看到她偶尔一闪的目光里,带着几分犀利和敏锐。

    我立刻明白,其实秋桐董事长和孙东凯之间的暗斗是心里清楚的,只不过,她在不动声色,装糊涂。她是在集团人力资源部干过好几年的,对领导之间的明争暗斗,应该是体会很深的,此刻对于她来说,只要心里明白就足够,不需要做任何表态,领导之间的较量,作为下属,战队很重要,明智的人,保持中立是最好的。而保持中立,不参与任何拉帮结派,正符合秋桐的做事风格和做人性格。

    在董事长和孙东凯互相装逼的间隙,曹丽又开始表演了。

    “哎——这几天我一直很忙,一直想抽空感谢秋总的……”曹丽说:“曹腾前几天在外面被社会上的小混混给打了,住在旅顺的医院,我都一直没有空去看看,多亏了秋桐亲自过问关心,安排专人看护,照顾地无微不至……秋总啊,说实在的,我这心里一直很感激你的……一直想找机会向你表示感谢呢……”

    “呵呵……曹主任见外了,……曹腾是我们公司的人,是我的同事,他出了事,我责无旁贷,关心关心也是应该的,必须的……曹主任不必客气……”秋桐淡淡地笑笑。

    “啊——曹腾被人打了,这事我怎么不知道?”孙东凯做出一副意外的样子看着秋桐:“怎么样,重不重?现在怎么样了?”

    曹丽带着幽怨的目光看了一眼孙东凯,这一看,我心里顿时就明白了,孙东凯这是在装逼,他肯定曹腾出事的当晚就知道了这事,当时他和曹丽不知在搞什么东东,说不定正在床上大战,根本就不管不问,现在曹丽一说,当着秋桐和董事长的面,他开始表现出自己关心下属的一面了。

    秋桐不动声色地看了下孙东凯,说:“不严重,这就快出院了……”

    “你看看,你们这……”孙东凯指指秋桐和曹丽:“经营系统的人出了事,你们俩…….怎么没一个向我汇报的……这可不对啊,当时我要是知道,怎么着也要去医院看看的……”

    “哎——孙总啊,我自己家亲戚的事情,怎么好给你汇报呢,这不是用自己的家事干扰领导的工作吗?”曹丽说。

    “领导忙,这事也不大,我们自己就能处理好,就不用打扰领导了……”秋桐说,口气依旧很平淡。

    “看,曹丽和秋桐都很懂得体谅领导呢……”董事长笑着:“其实这样做也是有道理的,总不能大事小事都给领导汇报,不然,还不得把领导忙死啊,有些小事,自己下面能处理好的,就不用非得打扰上面……特别是孙总分管这一大摊子,事务繁多……老孙啊,我们集团这些摊子,真正要吃饭还得靠经营,靠你啊,你可是我们集团的中流砥柱……今后集团的发展,我看就靠你了……”

    孙东凯一听,忙说:“董事长此言差矣,我还不是在你的领导下工作,即使经营工作出了成绩,也是你董事长领导的好,没有你的英明领导,哪里有我们集团大发展的今天呢……再说了,就算经营系统的工作做出了一些成绩,那也是以秋桐为代表的经营系统部门负责人努力勤奋工作的结果,特别还有像易克这样出类拔萃的广大基层职工……”

    孙东凯不经意就把话题转移到了我的身上。

    董事长笑着看着我,点点头:“嗯……易克是块好材料,做工作很有思路很有方法……要是我们集团多一些像易克这样的基层骨干就好了……”

    我谦虚地笑笑。

    “我看易克是做大事的人,完全可以承担更加重要的工作!”曹丽冒出一句。

    曹丽一说这话,立刻招来孙东凯不满的一瞥,那眼神的意思很明白,这样的话岂能是你讲的,没数!

    曹丽看到孙东凯的目光,立刻意识到自己说走嘴了,忙闭嘴不说了。

    “易克能不能承担更加重要的工作,这可是要孙总可以决定的……”董事长含蓄地说了一句。

    “呵呵……哪能啊,易克是发行公司的人,能不能承担更加重要的工作,要由秋桐来决定……我虽然是分管经营系统的,但是也不能越级是不是,我还是要先听秋桐的汇报呢……”孙东凯笑着说。

    秋桐抿嘴一笑,没有说话。

    我说:“感谢各位领导对我的看重,其实呢,对我来说,能混到今天这个地步,从一个临时工混到聘用制,还担任了发行公司的部门经理,我已经很满足很知足了,我现在的收入比干发行员送报纸的时候高多了……我个人没有什么更高的想法,只要能在各位领导手下干点活,为集团的发展添砖加瓦,我已经感到很荣幸了……”

    “呵呵……易老师好像不思进取啊……”董事长打趣道。

    大家都笑起来,秋桐看着我,也在笑。

    又说了一会儿话,董事长一行站起来告辞。

    我知道,董事长和孙东凯的又一次回合交锋暂告停止,这不是第一回合,也绝不是最后一个回合,两人都在积蓄能量,在准备下一回合的交锋,特别是孙东凯,他是不达目的绝对不会罢休的。

    我知道,集团内部的这股风暴一旦开始形成,不到彻底爆发不到你死我活是绝对不会停止的。

    只是,我不知道下一回合的较量会从哪里发起,不知道会由谁发起,不知道最后较量的胜负结果如何,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卷进去,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成为权斗的牺牲品,不知道我和秋桐会陷得多深……

    在宁州和星海的那股正在涌起的风暴中,我已经身不由己卷入,秋桐似乎也很难幸免,而在集团内部的这股风暴里,我和秋桐似乎同样难以脱身。

    送走他们后,我看着秋桐,说了一句:“一群人在这里演戏!”

    秋桐看着我:“演戏有什么不好吗?总比撕破脸皮真刀实枪干起来好吧?”

    我说:“你也在演戏!”

    秋桐说:“身不由己,没办法……人生到处都是舞台,人人都是演员!”

    我说:“董事长和孙东凯在暗斗,你没感觉出来??”

    秋桐叹了口气:“感觉出来怎么样?感觉不出来怎么样?大师,有些事,心里有数就行,未必非要讲出来……有些事,不是我们可以左右的,或许,我们只能做一个旁观者……”

    我说:“你的想法是好的,想置身度外,可是,事情的发展未必就如你所愿,或许,有时候,身不由己你就被卷入其中……”

    秋桐说:“人生很多事,都是不可测的,明天会怎么样?谁知道呢?好好过好今天就行了……官场是个大泥潭,一旦步入,进来容易出去难……”

    我点点头:“嗯……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

    秋桐忍不住笑起来:“你是不是觉得自己上了贼船呢?”

    我也笑起来:“我没有牵绊,想脱身很容易,我说的是你呢,你现在可是在贼船上了……”

    秋桐看着我,点了点头:“嗯……或许吧,你现在想脱身是很容易……哎——易克,我想和你说点事,这个事情,我想了很久了……”

    我说:“你说!”

    秋桐犹豫了下,咬了咬嘴唇,似乎下了最后的决心:“易克,我想劝你辞职!”

    “辞职?”我的心一颤,看着秋桐。

    “是的,辞职,离开发行公司,离开这个是非窝!”秋桐明亮清澈的目光看着我。

    “为什么?”我说。

    “第一,这个圈子不是适合你呆的地方,这里是官场的圈子,这个圈子里污浊不堪,在这里混下去,迟早会将你自己陷进去,会毁了你……”秋桐说。

    秋桐其实不知道,我已经开始陷入了,虽然我不是官场中人。

    “第二呢?”我说。

    “第二,你是个能力卓越的人,在我这里干,各种条件的制约,你能发挥自己能力的空间有限,换句话说,在这种工作条件和环境下,会误了你的前程……”秋桐说。

    “还有第三吗?”我说。

    “有……”秋桐说:“第三,你和海珠现在已经有了自己的春天旅游,这是你、你们自己的事业,做自己的事业,更能发挥你的能力,更能让你有自己创业和创新的空间,无论从个人经济利益上还是从人生的价值体现上,都会比在我这里强得多……再说,你家里一摊,公司一摊,两边分心,两边跑,也得不偿失……”

    “还有第四没有?”我说。

    “没了……”秋桐捋了捋头发,看着我:“这事其实从你们一接手小猪的公司,我就开始琢磨了……那天我和海珠在她的办公室里谈了很久,海珠现在创业的激晴很高,但是,实际管理和营销的经验与能力有些欠缺,她需要你的鼎力指导和扶助,虽然我这里需要你,但是,海珠的春天旅游更需要你,我不能因为自己的想法耽误了你的个人前程……”

    我看了秋桐半天,没有说话。

    秋桐被我看得有些不自在,坐在办公桌前,低垂下眼皮。

    我坐到秋桐对过的椅子上,点燃一颗烟,吸了起来……

    秋桐的话让我很感动,我知道她刚才讲的几点都是肺腑之言,都是在为我好,为海珠好。

    可是,我能离开发行公司,能离开秋桐吗?

    假如我不认识秋桐,假如我和秋桐没有那些内心纠葛,假如没有李顺,或许,我早就毫不犹豫地离开了发行公司,或许,我早就意气风发全身心投入到我和海珠的春天旅游事业中去,开始我的第二次创业。可是,现在,集团内部的风暴正隐约涌起,秋桐正身处险恶的环境中,还有,李顺,他对我的要挟和制约,这些都决定了,我是不可能离开秋桐的。

    抽完一颗烟,我将烟头熄灭,看着秋桐,深深出了一口气。

    秋桐抬起头,看着我。

    “辞职,是不可能的!”我看着秋桐:“除非你开除我!”

    “那我就开除你!”秋桐毫不犹豫地说。

    “你敢?”我瞪眼看着秋桐:“秋桐,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开除我,没有合适的理由,抓不到我的把柄,我就去告你,找集团领导告你!”

    “你——”秋桐睁大了眼睛:“大师,为什么?为什么你就是不愿意离开这里?你明明知道,离开这里,你会有更好的发展前景……”

    “没有那么多为什么,没有理由,反正,我就是不走!”我有些霸道地说。

    “你——”

    “我什么我?”我说:“我自己想在哪里干就在哪里干,你管不着!”

    “你——无理取闹,你——无理霸道,你——太蛮横了!”秋桐急了。

    看着秋桐的神色,我的心里又疼又忍不住想笑:“我就是无理取闹,我就是无理霸道,我就是蛮横,你能怎么着?你不服?”

    “我就是不服!”秋桐看着我说:“大师,我怎么觉得你有些不可理喻!我不知道你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你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

    “我怎么想的和你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说:“你不用担心所谓的官场泥潭,我只不过是个聘用的职工,我不会参与什么官场斗争,我只管做我自己的活就是……你也不用替我考虑所谓的什么个人发展空间和前程,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牛叉,我只不过是个小职员,打工仔,我在这里干得很舒服,长了很多见识,很爽……你更不用担心海珠的春天旅游,我完全有能力有精力扶持海珠把春天旅游做强做大……总之,这些都不用你操心……”

    “这些都不是你留在发行公司的理由,不充分,缺乏说服力!”秋桐说。

    “你要什么说服力?我能告诉你的就这些,你爱信不信,反正,我是绝对不会离开发行公司的,你也别休想把我赶走,你要是硬赶我走,我告诉你,我绝对敢去上面告你,别忘了,我现在是集团聘用制人员,不是临时工,你是没有权力随便直接开除的,是要经过集团领导签字同意的……”我看着秋桐,表情有些得意。

    “你这个坏蛋——学会反制我了……”秋桐有些哭笑不得的表情。

    听到秋桐骂我坏蛋,我的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柔情,忍不住嘿嘿笑起来。

    秋桐看到我的表情,实在忍不住,也笑起来,笑得有些像哭。

    “你这个人……真拿你没办法……”秋桐无奈地看着我:“我突然发现,你这人做事,还挺无赖的……”

    “嘿嘿……那要看对谁了……”我说。

    “你这意思是看我好欺负,就对我耍无赖,是不是?”秋桐瞪眼看着我。

    “是啊,这你都知道……”我哈哈笑起来。

    “你…….臭易克——臭大师——”秋桐又骂我,忍不住又笑起来,笑得有些委屈。

    看着秋桐一副小婆子小女人受气的样子,我心里忍不住一股疼怜。

    过了一会儿,秋桐带着试探的语气问我:“大师,我问你,假如要是我不在发行公司工作了,你还会呆在这里吗?”

    “废话,你不在这里,我还在这里干嘛?你前脚走,我抬屁股就走!”我不假思索地说。

    “你——”秋桐看着我。

    “我——”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随口说出的话有些不恰当,可是,已经收不回来了,也看着秋桐,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是随便说了玩的……其实,你要是不在发行公司了,我可能……可能还会继续在这里干下去……”

    我的话在我自己听起来都很勉强无力,不知秋桐会怎么想。

    秋桐怔怔地看着我,眼神突然有些迷离和茫然,似乎有些走神……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如浮生若梦那天所说,又将现实里的易克和玄幻世界的亦客混为一体了……

    突然,秋桐的脸色猛地红起来,眼神里带着深深的羞愧和不安,突然伸出双手捂住脸,将头深深地低了下去……

    办公室里静悄悄的,只有座钟发出有节奏的摇摆声……

    好一会儿,秋桐抬起头来,她的脸色恢复了正常,眼神很淡定。

    “大师……”秋桐看着我:“我们认识一年多了吧?”

    “是的…….”我说:“第一次见面,在鸭绿江的游船上,当时,我……我们……”

    “好了,不用去回忆细节……”秋桐的脸色又红了下,接着说:“去年的时候,好像我们还是很对立的关系吧…….”

    “嗯……那时候你很讨厌我,看我的眼神里带着无比的憎恶和厌恶……”我说。

    “可是,你看,一年过去,我们成了最好的朋友……”秋桐微笑了下:“不但我们成了最好的朋友,我还和你的女朋友成了最好的闺蜜……”

    “嗯……”

    “我希望,我们永远是朋友,永远……就像我和海峰一样,是永远的朋友……”秋桐说:“换句话说,以后,你就是我闺蜜的男朋友,因为我和海珠是好朋友,所以,你也是我的好朋友……”

    秋桐的话似乎是刻意要突出在我和她之间海珠的位置,似乎是想提醒我什么,也提醒她自己什么。

    “可是,你是先认识我后认识海珠的,你通过我才认识海珠的,先后顺序不一样……”我喃喃地说。

    “革命不分先后!”秋桐武断地说。

    “哦……革命不分前后啊……”我半张嘴巴。

    “嗯……”秋桐点点头:“你不服?”

    “我服!”我老老实实地点点头。

    秋桐抿嘴想笑,又忍住:“大师,我爱你们,我爱我所有的朋友,我衷心希望,看到你和海珠的幸福……能看到我爱的人们幸福,我也是幸福的……”

    秋桐在这里说的爱显然是大爱,大爱无疆啊!

    “秋桐,我十分渴望看到你的幸福,我希望看到你每天都快乐幸福!”我正色看着秋桐。

    秋桐勉强笑了下:“会的,我会的……谢谢……”

    “我希望,即使现实里你可能感受不到幸福,但是,在另一个空间里,在那飘渺的空气里,你的灵魂是幸福的……”我继续说。

    秋桐的眼皮猛地一颤,使劲抿住嘴唇,低声说:“谢谢你……谢谢……”

    “其实,我知道,你不爱李老板,是吗?”我看着秋桐。

    秋桐的身体一抖,看着我,眼里发出慌乱和惊惧的目光,她似乎不愿不敢去面对这个现实,一直在逃避。

    “但是,在你美好的青春年华里,在你年轻热烈的心灵深处,你依旧怀着对美好人生美好爱情的憧憬和向往,是不是?”我紧盯住秋桐的眼睛,心在轻轻颤抖。

    “好了……你停止……不要再说了……”秋桐的声音带着几分乞求,还有几分凄凉,接着抬眼看着我:“大师,你知道的太多了……”

    “我知道的不多,你一直在逃避自己,在逃避现实!”我继续说。

    “求你,不要再说了……”秋桐的声音有些急促,脸色惨白,接着深呼吸一口气,看着我:“即使……即使存在你说的……那个人,那个空气中的人,他,也……也绝对不是你……我和你,永远只能是朋友,只能是……”

    “我知道!”我的心隐隐作痛。

    秋桐的胸口急剧起伏着,我倒了一杯水,放在她面前。

    “谢谢……”秋桐端起水杯,喝了几口水,然后放下杯子,看着我,目光稍微平静了些:“大师,你说,我是不是一个很坏的女人,我的现实生活里已经有了未婚夫,我却在另一个虚幻的空间里想着另外一个人……这样的我,是不是很矛盾,很卑鄙,很虚伪……我是一个孤儿,我从小就接受了李顺父母的恩惠,所以,我必须要报恩,要答应他们的要求,嫁给他们的儿子,我没有别的选择……可是,我却——”

    “不,你不是一个坏女人,相反,你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女人,现实中的一切,并非你所愿,你是被逼的,被你自己的良心逼的……”我打断秋桐的话,说:“每个人都有追求自己美好爱情的权力,但是,你的这个权力,已经被残酷的现实给剥夺了……生活对你,是很不公平的……对你来说,现实中无法得到的,只能到虚幻的空间里去满足自己,已经很悲惨了……”

    我的心里阵阵绞痛,疼地不能自已。

    秋桐沉默了半晌,说:“其实,精神的背叛比身体的背叛更加可怕……我的良心无时不在受着道德的谴责和拷问,无时不在极度的矛盾和痛苦中轮回,在这种拷问和矛盾中,我时常会觉得自己就要窒息,就要崩溃……我深深感到自己的罪孽不可饶恕,我这样的坏女人,死后是注定上不了天堂的,我只能下地狱……”

    看着秋桐极度痛苦自责矛盾的神情,我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离奇的想法,我不由想起了那天李顺和我在海滩上说的一句话:要是秋桐是我的妹妹该多好!

    是啊,要是李顺和秋桐是兄妹或者姐弟关系,那么,这一切问题不都迎刃而解了吗,秋桐不就可以去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吗?

    可是,要是假设真的是这样,那么,我该怎么办?我已经拥有了海珠,海珠爱我,我认为自己也爱她,我如何在海珠和秋桐之间做出选择?那个空气中的亦客能走进现实和浮生若梦面对面吗?

    想到这里,我的心里极度纠葛起来……

    转而一想,我刚才只不过是假设,而这个假设显然是不可能的,我真是庸人自扰、自寻烦恼了。

    我突然觉得自己很幼稚,很可笑。

    一会儿,秋桐看着我说,犹豫了一会儿,似乎最终下了决心,:“大师,你知道我刚才说的那个虚幻空间里的人,是谁吗?”

    秋桐似乎现在已经习惯叫我大师了。

    “废话,我怎么会知道!”我说。

    “好吧,既然我把你当做好朋友,那我告诉你,那个人就是我以前和你说过的我的那个朋友……那个很懂管理和经营的朋友,在营销能力上,和你可以匹敌……”秋桐说:“只不过,这个人,是我在网上认识的,我们从来没有见过面,也没通过电话,也没见过照片,也没视频过…….到现在为止,我们都互相是空气里虚无缥缈但又切实存在的人……”

    “你很喜欢他,是吗?”我的心砰砰直跳。

    “嗯……”秋桐低语了一声,接着说:“我们在网上认识一年多了,我从他那里,学到了很多营销管理知识,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我对发行营销工作的入门,就是他带我进来的……他以前是一个很风光的老板,只可惜,因为金融危机,他破产了,女朋友也离他而去,他于是离开了家乡,到外地创业,曾经就在星海,后来去了青岛,现在做旅游公司的业务经理……”

    “哦……他是哪里人啊?”我说。

    “宁州人,浙商!”秋桐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知道吗?他的网名和我曾经的网名是一样的,后来,为了不混淆,他亲自为我取了新的网名,叫浮生若梦……你知道我曾经的网名和他现在的网名叫什么吗?”

    “你说——”我的声音有些嘶哑。

    “亦客,不亦乐乎的亦,客人的客,很巧,和你的名字谐音……他取这网名和我当时取这网名的用意都是一样的,都是取‘独在异乡为异客’诗词中‘异客’的谐音……”秋桐笑了下:“你说,巧不巧?”

    “嗯……是很巧,”我吞咽了下喉咙:“这都是缘分啊……”

    “人生在世,聚散皆缘……”秋桐郁郁地说:“这个人的营销管理能力不在你之下,只是,他的情缘没你的好,你是身边女人不断,美女如云,他却是自己孤零零在外漂泊打拼……”

    “也不能这么说,他能认识你,也算是很有情缘啊……”我说。

    秋桐凄冷地笑了下:“我们……终究只能是一个无言的结局,我必须面对我的现实,我只能嫁给李顺,别无选择,我不能给他任何承诺,任何东西,我只是在他那里索取了很多精神的安慰,却无以回报于他……现实里,我对不住我的恩人父母,对不住李顺,虚幻的世界里,我又对不住他……我这是犯了多大的罪孽啊……其实,我想好好对他,我愿意为他付出一些什么,我想让他幸福,可是,我不知道自己该给他什么……”

    秋桐的眼神里又带着极度的不安和羞愧,还有怅怅的迷惘。

    “谢谢你……浮生若梦,谢谢你……”我恍然觉得自己成了亦客,不由说道。

    “谢我什么?”秋桐看着我。

    “谢……”我立刻清醒过来,顿了顿:“谢谢你告诉这些……这些你的**……”

    “不用谢……因为我把你当做我最好的朋友,可以谈心的朋友……”秋桐说:“还有,不知怎么,我老是有时会觉得,你和他很……”

    “我和他好呢什么?”我说。

    秋桐的眼里闪过一丝慌乱:“没什么……不说这个了,大师,你是易克,是我现实里的好朋友,你和海珠都是我的好朋友……”

    秋桐这话似乎是要努力提醒自己什么。

    “我们的事情,我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说过,包括小猪,今天不知怎么,就告诉你了……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知道的,你能为我保密吗?”秋桐看着我。

    我郑重地点点头:“永远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

    “谢谢你……”秋桐说着,轻叹了口气。

    看着秋桐凄婉的表情,我的嗓子突然有些哽咽。

    “现在,我说我是一个坏女人,你该信了吧?”秋桐楚楚地说。

    我看着秋桐,轻轻摇了摇头:“不,秋桐,听了你说的这事,我越发觉得你是一个好女人,一个无比优秀的女人……”

    “你在安慰我,在敷衍我……”秋桐悲怆地笑了下:“其实,你不用说,我心里也知道的……一个在精神上背叛了自己未婚夫背叛了自己恩人的女人,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难以称之为好女人……我其实就是一个虚有华丽的外表,败絮其中的女人……我觉得自己已经堕落了……”

    “秋桐,我不许你这么作践自己!”我的声音有些急促和激动:“以后,这样的话,不要再说了,这样的想法,不要再有了……在我的眼里,在我的心里,你是那么高尚那么尊贵那么圣洁的一个女人,你有你自己苦难的身世和经历,你受的苦已经够多了,到现在,你无力无对抗无情的现实,虚弱到只能去虚幻的空间里去寻找一丝精神的慰藉,这对你,已经够残酷的了,你为何,你何苦还要这么自责自己?不要,不要……”

    我的声音突然哽住了,眼睛有些发潮。

    秋桐默默地看着我,紧紧咬住嘴唇,眼神里闪出几分感动和感激……

    我站起身,看着秋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了秋桐办公室。

    我没有回办公室,心情郁郁地直接开车去了海边,想透透心中的郁闷之气。

    来到海边的一处岩石边,周围很空旷,秋日的海风吹过我的脸,拨动着我狂躁而又纠结的心扉。

    站在岩石上,我面对秋日阳光下蔚蓝无边的大海,深深吸了一口气……

    脑子里突然想起浮生若梦曾经给我的留言:“客客,漫漫人生路,有着太多的不确定,他人的一句劝诫,自己的一个闪念,偶尔的得与失,都时刻在改变着我们命运的走向。世事难以预料,遇事无须太执,谁都无法带走什么,又何必纠结于某一人、某一时、某一事。只有看开了,想通了,才能随缘、随性、随心而为,不急不躁,不悲不喜,不咸不淡,随遇而安……”

    反复寻思着这句话,想着那个虚幻世界里惶恐而又不安地浮生若梦,想着刚才秋桐的那些话,想着秋桐今天痛苦而又凄婉的神情,我不由一阵酸疼,悲从心起,眼泪突然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泪流不止,我的心痛楚不已……

    半天,我擦干眼泪,坐在岩石上,点燃一颗烟,呆呆地看着海面发呆……

    一颗烟燃尽,烟头烧疼了我的手指,我从怅惘中反应过来,叹了口气,站起来。

    我沿着岩石继续漫无目的地往前走,走到海边的一处断崖,看到在岩石上,有一个人正弯腰弓背坐在那里纹丝不动,手里握着一根钓竿,一阵风吹过,脑袋上几缕斑白的头发微微扬起……

    我走近,站在后面怔怔地看着他手里的钓竿。

    那人没有任何反应,似乎没有觉察到背后有人。

    这时,伴随一阵大风吹过,钓竿上的铃铛突然响起……

    “有鱼上钩了——”我忍不住说了一句。

    “是风吹的……”那人说了一句,边转过脸。

    “咦——是你?”看到对方,我和他都不约而同地发出意外的声音。

    列位看官可能从上一章中那几缕斑白的头发中猜出,这位钓鱼翁乃是李顺的父亲老李,前星海市副市长、公安局长,现星海市政协副主席,在星海市政协众多的副主席中排名第一,只不过是从后面数。

    我和老李同志很久不见了,上次见到老李还是在医院里,我因为拯救秋桐光荣负伤进了医院,老李局长携夫人到医院探视我,彼时老李局长正仕途上春风得意,老李夫人借着老公的势头,也是如日中天,二人都显得意气风发,神采奕奕,可是,此时见到老李,我不禁有些小小的意外,才过去不到一年,老李竟然变得如此衰老,曾经乌黑的头发变得有些斑白,曾经沉稳自信的目光现在显得有些沧桑和落魄,曾经平整平滑的脸面现在布满了岁月的皱纹……

    我知道老李同志沧桑巨变的原因,虽然位置还是副厅级,但是权力却大大不同了,政协副主席,这是个什么职位,和副市长兼公安局长怎么比?我理解一个人从权力的巅峰跌落到低谷时的那种心情,可是,却不曾体验过,现在,看到老李同志的巨大变化,不由心里生出几分感慨,权力能让一个人重生,也能让一个人毁灭,官场中人,最在意的就是级别和权力,老李幸亏现在级别还在,只是没了权力,要是级别也完蛋了,那他还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

    当然,这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以为老李经此一场权斗场上的变故,经受不住打击,猝然衰老了。在和老李深度交谈之前,我暂时还没想到其他的因素。

    是的,的确,换了任何一个人,看到现在的老李,都会以为老李的变化是因为权力的失去而导致,没有人会想到其他的原因。这也是人之常情,合乎情理。

    老李是如此,老李夫人不知成了什么样子,她可也是伴随夫君同时从炙手可热的实权位置平级调动到闲职的,按说对于普通的老百姓来说,老两口同时赋闲,难得清闲,有个舒适的位置养老,该是多么幸福安逸的事情,求之不得,但是,对于在权欲场上博弈了半辈子的老李以及老李夫人而言,恐怕未必有这种悠闲的心情,那种失去权力的巨大失落感,那种权力环境的巨大改变,那种伴随着权力的失去而陡然巨变的周围人情世态,都会深深刺激着他们。

    其实,还有一点我此时没有想到,那就是失去权力后我为鱼肉、人为刀殂、任人宰割、被昔日政敌和对手秋后算账、穷追不舍,甚至成为某种权力斗争工具的狼狈不堪和落魄困窘。

    “呵呵……你不是小易吗?”老李笑呵呵地看着我,放下鱼竿,站起来,向我伸出了右手。

    我出于对长辈的尊敬,出于对李顺和秋桐的尊重,忙伸出双手握住老李的右手:“是啊,我是小易……您好……李局……李市……”我一时竟然找不出合适的称呼来叫老李。

    我知道,官场里的落魄领导都有个习惯,不喜欢人家称呼自己现在不威风时候的职务,喜欢老部下和熟人称呼自己巅峰状态时候的职务,比如眼前的老李,最牛叉的时候是公安局长兼副市长,这两个职务都很牛逼,可是,他现在已经不是了,我怕称呼他会让他觉得不合适,但是,称呼老李为李主席,我自己又觉得别扭,我脑子里一冒出主席这个概念,就想到了****胡主席,还想到了电影里周副主席用方言对**说“主席,**同志看你来了……”时候的情景,因为这些,所以,我一时还不习惯称呼老李同志为李主席,因此,一时就在这里噎住了。

    老李宽厚地笑了,似乎意识到了我的心境,握住我的手轻轻晃动了下:“小易啊,我已经是个退居二线的人了,不要称呼我职务了……”

    “哎——好,”我立马解脱了,恭敬地称呼了一声:“李伯父……”

    “哈……”老李又笑起来:“小易啊,别叫我伯父,你看,我已经比以前老了很多,你这一叫伯父,我觉得自己更老了啊,我可是不服老不想老,这样吧,你还是让我有些年轻的感觉吧……”

    我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老李同志不服老,想有个年轻的心情,不愿意我叫他伯父,那我叫他什么,叫他兄弟?不行,他比我大!那我叫他大哥?也不行,他比我大很多,还是李顺和秋桐的父辈!如此,只能叫他叔叔了……

    “呵呵……李叔叔…….”我叫了一声。

    “哎——好,好!”老李爽朗地笑起来,心情似乎不坏。

    老李又坐下来,我也盘腿坐在老李旁边,两人眺望着一望无垠的蔚蓝海面,老李边摆弄着手里的鱼竿边和我聊天。

    “小易,很久不见了,现在你在那里做事情?”老李说。

    “我又回到发行公司了,一直就在秋总手下做事!”我说。

    “哦……”老李显然没有听秋桐和李顺提起过这事,眼神里闪过一丝意外,接着又闪过一丝安慰和高兴的神情:“好,好啊,回去了好……怎么样,在桐桐那里干,还算舒心吗?”

    老李叫秋桐为桐桐,显得好有父爱啊,我听了莫名觉得有几分感动和亲切。

    “舒心啊,秋总对我很照顾!”我说。

    “嗯……桐桐是个懂事的孩子,知道有恩必报……应该的……”老李说。

    我明白老李话里的意思是说秋桐对我有恩必报,在报答我对她的相救之恩,可是,这话在我听来,却似乎还有一层意思,我突然想起了他们对秋桐施恩求报的事情,想起这两口子到医院我的病床前要我提要求报答我的事情,在他们的眼里心里,似乎受人恩惠,给予接受报答,都是理所应当的,我给了你恩惠,你就得报答我,你给了我恩惠,我回报你也是应该的,这一切都是天经地义。

    我想了想,说:“李叔,我到秋总那里去工作,并非为了去接受什么报答,只是因为我喜欢那份工作,觉得干那份工作更能发挥我的特长,秋总对我的照顾,也并非仅仅是因为要报答我对她的所谓救命之恩,更多是因为我在工作上表现出的能力和业绩……还有,当初我救秋总,更不是要为了日后接受什么报答……我到秋总那里去做事,要是因为秋总为了报恩而收留我,那我绝对不会去的……”

    “哦……”老李看着我:“小易,你这个观点很有意思……在我一直以来的理念中,施恩求报、有恩必报都是情理之中的,人之常情,合情合理合乎我们传统的世俗观念……即使你是因为想要求报恩而去,也没什么不对的地方啊,这也是应该的,必须的……”

    “李叔,您的观点确实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自古以来大家都是这么认为的,但是,在我看来,这人世间,还有一种生生不息的情结,叫做——”我顿了顿,目光炯炯地看着老李:“施恩不图报!”

    “施恩不图报……”老李那浑浊的眼神跳了一下,喃喃地重复了一遍,然后抬起眼睛,看着茫茫的海面,接着又看着我,微笑了下:“小易,你的观点有些脱俗,只不过,我们大家都是世俗中人哟……人就是生活在这样的现实社会里,现实社会中的人,其实都是现实的……”

    我笑了下:“李叔,我想说说我的看法,斗胆在您老面前班门弄斧,不知您是否介意……”

    “呵呵……说吧,年轻人,”老李看着我:“我倒是有兴趣想听听……”

    我说:“的确,感恩情结是我们民族文化中的一个瑰宝,围绕着一个‘恩’字,每个人都能表达出一番感慨。‘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种朴素、真诚、发自内心并带有一种誓言气概的感情,让我们对民族的豪壮发出由衷的钦佩。对于受恩者而言,极力想要从心头卸掉‘恩重如山’的重负,所以我们才推崇‘知恩图报’,唾弃‘恩将仇报’。那么施恩者在文化传承中扮演什么角色?记得很小的时候,老师就教育我们‘做好事不留名’,当时只是知道这样做是很高尚的,但心里却总是放不下,为没人知道自己做了好事而苦恼,最后还是要想尽一切办法让人知道了。虽然当时无法去剖析这是为什么,但我现在终于明白了,实际上那是一种启蒙教育,是培植中国感恩文化中最为高级的一种境界:施恩不图报……”

    老李静静地看着我,接着又看着海面。

    我继续说:“我们中国人历来重视恩情,所以知恩、感恩、报恩等多种情感一直是相互纠缠在一起的。有时报恩还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我时常感叹伍子胥报仇容易报恩难,原因就是在施恩者的队伍中还存在着一大批不图报的人……”

    “伍子胥?”老李看着我。

    “是的,您知道这个人吧?”我说。

    “这个人是知道,但是,具体的什么报恩报仇的情况就不得而知了……说说看!”老李似乎很有兴趣往下听。

    “呵呵……您是在考验晚辈的历史知识吧?”我笑笑。

    “不是,我是真的不清楚……只是模模糊糊听人提起过片段……“老李说:“小家伙,说下去……说的完整具体一点……”

    “好——”我于是然后往下讲:“这个故事说的是,当年伍子胥为报父兄之仇而奔波逃命,楚国大军一路追杀不止。伍子胥行至昭关时,遇到了当时高士东皋公,东皋公又联合身材、长相酷似伍子胥的另一位朋友皇甫讷一同制定了帮助伍子胥过昭关的方案,即用皇甫讷假扮伍子胥吸引守关士兵,伍子胥乘乱出关,然后东皋公再凭借同昭关守将的朋友关系去证明皇甫讷并非伍子胥,让所有人都相信这只是一场误会而已。事实的确是按计划走的,伍子胥顺利过关了,昭关守将还为东皋公和皇甫讷摆了一桌洒席,向他们表达了歉意,并报销了往返的路费。同时严厉告诫全体官兵,一定要仔细,决不能让伍子胥过昭关。

    但此时的伍子胥并不知道这些,他还是担心追兵会时刻而至,仍然是日夜兼程,疾行不止,不意一条大江横在眼前。前有大水,后虑追兵,真是心急如焚。此时恰有一渔翁撑船路过,子胥大呼:渔翁救我。渔翁不仅救了伍子胥,并且还为他准备了饭食。子胥临去时,解下七星宝剑相送,但渔翁没要,渔翁说得很明白:抓到你比这剑值钱多了,我都把你救了,还要这剑干什么?子胥说你既然不要剑,那能不能把姓名告诉我,以后一定报答,渔翁又说你是通缉犯,我是同伙贼,用什么姓名,如果以后有缘再相会,只需叫我‘渔丈人’足矣。子胥拜谢,转身才走几步,又有些担心,叮嘱说如果有追兵,千万什么也别说呀!渔翁说这你可心放心,我现在也是罪人,说完跳入江心,溺水而亡。紧接着,伍子胥又在濑水边得到一浣纱女的饱食,同样的叮嘱,同样的结果,浣纱女抱石自沉于濑水。伍子胥感伤不已,咬破手指,血书二十字于石上‘尔浣纱,我行乞;我饱腹,尔身溺;十年之后,千金报德’……”

    老李听着,面色微微动容,看着我笑了:“小易,想不到你还知道这个古老的故事……”

    我知道老李是意外于我这种身份的人竟然还懂这历史,于是笑笑说:“我这是小时候听老家说书的人讲的故事……我从小就爱听民间艺人说书……”

    “呵呵……我小时候也喜欢听说书的……”老李似乎觉得这个解释比较合理,比较符合我的身份,于是点点头:“嗯……继续讲下去……”

    看老李兴趣很浓,我就继续说:“伍子胥与东皋公、皇甫讷、渔丈人、浣纱女四人可都是萍水相逢呀!但对伍子胥的帮助,却都是大恩,其中东皋公、皇甫讷、渔丈人是楚国人,浣纱女是吴国人,东皋公、皇甫讷是隐士,是学者,用我们今天的话来说是知识分子,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而渔丈人和浣纱女则是社会最底层的普通百姓。他们国域不同,性别不同,文化不同,身份不同,但他们却都有一个共同的品德,那就是施恩不图报……

    再后来,历史就按人们所期待的那样继续了。伍子胥在吴国帮助阖闾夺得了王位,阖闾又帮助伍子胥攻入楚国,掘墓鞭尸,报仇雪恨。伍子胥此时已是吴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将军了,于是他开始报恩。伍子胥率军围攻郑国,郑国告急,郑定公宣示:能退吴者,不吝上赏。谁知此时渔丈人之子恰在郑国,持桡径至吴军大营面见伍子胥,伍子胥即日下令,解围而去。郑定公大喜,封渔丈人之子以百里之地。应该说伍子胥算是对渔丈人报恩了。他又路过濑水投千金于水下,适遇浣纱女之母在水傍哭泣,问明原由后,军士从水下取金交给浣纱女老母资其安度余生。应该说伍子胥算是对浣纱女也报恩了。伍子胥回军时特意从昭关经过,遍寻东皋公和皇甫讷,但都已无踪无迹,远离此地了……”

    老李认真地听着,默默地看着我。

    我继续说:“东皋公、皇甫讷用遁隐拒绝了报恩,渔丈人、浣纱女用悲壮拒绝了报恩,他们都把不图报做到了彻底。而伍子胥的知恩图报也是竭尽了全力,正因为施恩者和受恩者都竭尽了全力,才演绎出了如此绚丽的篇章。但物极必反,什么事都要有个度,同样是针对于施恩与报恩的问题,也不要走入极端,否则就会是一场悲剧……”

    “关于这个,是不是也有个故事呢?”老李看着我。

    我点点头:“有,是关于晋文公重耳的故事……”

    老李说:“也是你说书听说的?”

    “是!”我点点头。

    “说说来听!”老李说:“我倒是很想听听!”

    我说“晋文公重耳在外流亡了十九年,跟随他的许多人在流亡中都立下了不朽的功勋,这些功勋说白了就在是在重耳最困难的时候都对他施过恩。其中有一个叫介子推的,他在晋文公因饥饿而生命垂危之时,割下了自己大腿肉做汤救了晋文公,重耳复国后,论功行赏,当别人都在互相比拼谁的功劳更大之时,介子推却躲回家中织草鞋,屡召不出。母亲问他为什么,他说文公能复国是由于他的贤德和各种条件成熟所致,这是天意,哪里是我们的功劳?现在些人不明事理,争功夺利,我很瞧不起他们,我宁可终身织草鞋,也不贪天功为己力。母亲说那么你不去做官,总得跟君主见一面吧!子推说,孩儿无求于君,见他又干什么?母亲又说,好吧,既然你能做廉士,我难道就不能做廉士之母吗?于是介子推大喜,负母入山,遁隐山林……

    当然,如果此时介子推真是不愿见晋文公或者是不愿进朝庭,那么也应该给重耳写一封信,就算出于礼貌吧,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说得明明白白,他应该有这个能力,或托一些朋友帮助表达让晋文公成全他的心愿,不管行不行,只要他做了,介子推就应该是施恩不图报的典范了。再说晋文公,如果心里实在不忍,那就把介子推隐居的山封给他,也就算是知恩图报了,双方都满意,美名双丰收,可他们偏偏都没有这样做,两个‘一根轴’碰到了一起,于是火花产生了。

    晋文公是一个有恩必报之人。他带领军队搜山,一定要好好报答介子推,介子推则背着母亲在山中到处躲藏,就是不让你找到。晋文公越是找不到就越要找到,介子推是你越要找我,我就越不让你找到。几天以后,晋文公想出了一个绝招,放火烧山,介子推是孝子,他怕伤着母亲,一定从山里出来。大火烧了三天,结果是介子推母子相抱,死于枯柳之下……”

    老李听到这里,插话说:“这事我怎么听起来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一个为了报恩而逼死了恩人,一个为了别报恩而害死了母亲和自身,两个人真是闹出了一场荒唐的惨剧。明明是一件大好事,可最后却落下了这么一个结局……”

    我说:“是的,这事最终让晋文公后悔了一辈子。而老百姓却很怀念介子推,并为他设立了祭奠的日子,这就是寒食节的由来。说句心里话,介子推的行为并不是我心里所赞同的,他的行为可以划分为放火前和放火后两段来评价,前段是属于施恩不图报,后段则是愚腐不化了。我认为寒食节的怀念应该是对他前一段施恩不图报的认可才是……”

    老李专注地听着,点点头:“嗯……”

    我说:“其实,我的感觉是,施恩不图报只是做人应该追求的一种心态,并非是我们去刻意仿效的一种行为。就如前面我说的‘做好事不留名。我们可以想着不留名,但不能因为怕留名而耽误做好事。我们不想通过做好事达到什么目的,帮助别人只是我们内心中的心愿。比如在公交上为别人让个座,人家没说‘谢谢’,也别不舒服,没说就没说呗!让座又不是为了只听句‘谢谢’;捐款之后,发现红榜上没有你的名字,也别发火,没有就没有呗,捐款又不是为了上红榜;帮助别人做了很多事情,可人家却从未请你吃过一顿饭,也别委屈,没吃就没吃呗,帮助他时又不是为了吃饭。如果人人都能本着‘有恩于我不可忘,有恩于人不可不忘’的心态去处理事情,社会又怎能不和谐呢?心理又怎能不平衡呢……”

    老李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小伙子,继续讲下去……”

    我说:“李叔,我个人认为,对于施恩者来说,最要不得的一种心态就是施恩图报。施恩者把帮助人做为了一种条件,或者是一种资本。总是以自己有恩于别人自傲、自大。总是让受恩者感到欠他的人情,时间一长,受恩者就会由恩而生怨,继而又由怨而生恨,最后反目成仇。三国时的许攸就是例子,他在曹操最为艰难的时候离开袁绍,投奔了曹操,曹操是光着脚迎接的他。在他的帮助下,曹操取得了官渡之战的决定性胜利。开拓了北方霸主的全新局面。应该说许攸对曹操是有恩的,曹操也承认,但你不能没完没了的总表白自己对别人有恩吧!就好像如果你不时刻提醒几句,人家就会忘了似的。终于曹操忍无可忍了,最后的结局,想必您也都知道……

    ‘施恩即望报,吾非斯人徒’这是白居易在放鱼的过程中发出的感叹。帮助人不需要感谢,这关系到人品,也关系到做人的心态,功利化的社会,催生了人们功利化之心,做什么事情都透露着交易的影子,只要付出,就图回报已成为社会的事实。我今天说这些并不是非要像古人那样轰轰烈烈,悲悲惨惨,我只是觉得让自己拥有一个施恩不图报的心态并非坏事……”

    老李凝神看着我,点点头:“嗯……”

    我最后说:“当然,施恩不图报也是有原则的,那就是要保持受恩者的尊严。帮了别人的忙,人家发自真心的感谢,可不要太固执,真要像介子推那样,不但忙白帮了,反而会产生矛盾,好事没办好,是最不值的……总之,我想说的就是一句话:施恩不图报是一种做人的心态,是一种做人的境界……当然,我的这种境界并不高,只是在父辈的教育影响下有那么一点点,李叔您是德高望重的老前辈,在这一点上想必一定是我辈楷模……”

    我在最后,故意给老李戴了一顶高帽子。

    听我说完,老李神色略微露出一丝尴尬,接着就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久久地看着海面,一直没有做声……

    我抽出两颗烟,递给老李一颗,他接过去,放到嘴边,我打着火机给他点着,老李深深吸了一口,缓缓从鼻孔里喷出两股烟雾……

    我自己也点着,继续盘腿坐在岩石上,看着大海,听着海鸟追逐欢叫发出的声音,默默地吸烟……

    “想不到,你知道的东西还真不少……”半晌,老李转过脸看着我,笑着:“小易,你看的书不少吧?喜欢看历史?”

    “我看的书不多,只是喜欢听说书的讲历史……”我说。

    “哦……那你也比我强,这么多年,我是整天忙乎政务和应酬,没时间看书,也没时间听讲历史……你刚才讲的两个故事,其实我很小的时候就说书的艺人讲过,只不过,我几乎都忘记了……”老李说:“想不到,我这半辈子了,一把年纪,今天被你这小青年给上了一课……想不到,你年纪轻轻,虽处在社会的底层,却也有如此之高的思想境界……”

    我说:“李叔,可别这么说,刚才是斗胆在您老面前卖弄,您是经历多阅历广的老前辈,您走过的路比我走过的桥还多,您吃的盐比我吃的米还多,我哪里敢给您上课,我只是在您面前说下自己的浅薄之见,向您老讨教一二,至于所谓的思想境界,我个人是没有多高的,但是,我觉得,一个人的思想境界,和他所处的社会阶层应该是没有关系的,不能说一个人有钱有权,就一定思想境界高吧?钱和权其实并不代表一个人的修行和道德意识……一个大富豪未必就比一个农民工高尚多少……”

    “呵呵……你说得对,说得好……”老李看着我:“年轻人,你不但谦虚,而且还讲话思维很明晰,思路很条理,认识很到位,看来,我得重新审视你了……”

    老李用赞许的目光看着我,继续说:“有时候,一个人位居庙堂之上时间久了,往往会脱离群众,往往会脱离最淳朴的做人品味……你今天讲的这个故事,你刚才说的那番话,值得深思……或许,我是该静下心来好好思考一下很多事情了……”

    我知道自己想要达到的目的达到了,我说这番话,不指望立刻能改变老李的思维模式,但是,我希望能对他有所触动,毕竟,他是一个有丰富人生阅历和经历的人,很多事,无需点破,他心里应该有所感悟。改变一个人的行为容易吗,但是,要想改变一个人的思想,是需要过程的,绝对不会一蹴而就的,特别是老李这样思想成熟心态稳定的人。我不知道自己能改变老李多少,但是,我必须尽自己能做到的努力。

    我看着老李手里的鱼竿,说:“您在这里钓鱼,恐怕也是钓翁之意不在鱼吧……”

    老李看看手里的鱼竿,又看着我:“呵呵……不在鱼,但是也不在山水之间也……”

    “那在于什么?”我说。

    老李没有直接回答我,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在思考我的人生,思考我这半辈子的人生,思考我今后的人生……回首这一生,其实很多时候,人生就是在钓鱼,钓鱼犹如人生……”

    我对老李这话有些不懂,看着老李:“钓鱼犹如人生?此话怎讲?愿闻老前辈指教……”

    老李微笑了下:“说白了,就是一种心态……钓鱼,你永远不知道下一条钓上的会是什么鱼,但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能更好的钓上鱼、钓多鱼、钓大鱼,享受一下人鱼拔河时的欢乐和成就感,但前提是要有一个好的心态,因为机会大家是平等的。其实人生何尝不是这样呢?从我这几十年的经历和体会来说,在现实社会里,不管大家从事的是什么职业,努力拼搏的途径是什么,但人们的目标是一致的。为了自尊和生存,也为了实现自我的人生价值。有过成功和失败,也有过欢笑和泪水,有家庭上的、有事业上的、也有过情感上的,但是,人生路上总会有一些坎坷要度过,站直了就别趴下。也许有人会为自己的出身不好而苦恼,也许有人会为自己的长相难看而发愁,但是,不要为了这些琐碎的事情而麻痹了自己的斗志。我干公安这么多年,知道高官也有高官的烦恼,阶下囚也有阶下囚的欢乐……”

    我点点头:“对,前辈所言极是!”

    老李笑了下:“其实,现在想来,不管一个人现在的职业是什么?收入如何?学历怎样?但自己的心态是一定要成为一颗树的种子,而不要成为一颗草的种子。如果你是一颗草的种子,把你丢在土壤里,你吸取水和养分发芽成长,但不管长的怎样也长不大,永远只能任人践踏,人们踩过你不会正眼看你,更不会记得你;死后只能成为肥料;如果你是一棵树的种子,你同样吸取水和养分发芽成长,也许三年、五年你长不大,但十年、二十年你会长成一棵参天大树,远远望去犹如一道美丽的风景,人们一眼就能看到你,走近你,对你投来仰视的目光,你为人们遮荫避阳,人们永远记住你。活着的时候是风景,死了也是栋梁之材。所以,不管钓鱼也好,人生也好,结果不是重要的,享受的是过程……”

    我接过老李的话:“结果总是会有许多的变故的……前辈的话,是不是想说明这么一个道理,那就是做任何事,走用一种平常的心态去面对,要有一颗百折不挠的雄心,因为只要思想不落后,办法总比问题多……”

    老李赞许地看着我,点点头:“小易,难得你理解地如此透彻,你的悟性很强……”

    我说:“前辈过奖,刚才闻听前辈一席话,真的是受益匪浅……您喜欢钓鱼这项运动,已经很多年了吧?”

    老李淡淡笑了下:“年轻打拼的时候,我不爱钓鱼,但是,却常常陪着领导去钓鱼……或者邀请领导去钓鱼……其实,那不是领导在钓鱼,而是我在钓领导……后来,我开始发迹,开始喜欢上了钓鱼,经常被下属或者各种各样的人邀请去钓鱼,其实,我心里明白,从那时候起,我在钓鱼,他们在钓我……现在,我赋闲了,才开始了真正的为自己而进行的钓鱼……”

    我觉得如此简单的钓鱼运动,从老李口里讲出来,就变得深奥了。我隐约意识到了什么,却又不明晰,于是带着疑惑求解的目光看着老李。

    老李看着我说:“顾名思义,钓鱼就是将鱼儿从水中拽到岸上来。此术发展至今日,有时却是反其道而行之:鱼儿将人拖到水里去了……知道这是什么道道吗?”

    我说:“知道,又似乎不知道!”

    老李笑笑说:“这种‘鱼钓人’的事多发生在一些官员身上。官员的休闲方式甚多,其要旨是快乐与保健,钓鱼早就有修身养性的美誉,埋头于此,多少的人间烦恼都可以暂时抛到脑后去,因此其深受欢迎。当然,此玩法也隐藏着玄机,确切地说,是一种官场玄机。很多人就是靠玩弄这张牌而发迹的,因其可以联络感情,可以套近乎,可以坐收渔利,所以有人要热衷于此,要大献殷勤;即使不是对上司,就是对同僚,也可以增进友情,同时还可以互通有无,‘有来无往非礼也’。反正不花自己一个铜板,乐得虚作一个人情。用公款自请或互请倒也罢了,关键是公款钓鱼消费之高,不是一般老百姓所能承受得了,其行头一般都在二三千元,鱼杆一支要千元以上;此外还有配套工具,诸如鱼漂、鱼饵、折叠凳、折叠斗笠、特制雨披、大号真空保温瓶及大号折叠伞,有的还装备三五百元一个的保温钓鱼箱。瞧瞧,简直是武装到牙齿的日式装备!这还不包括交通工具住宿招待的费用及每场数百乃至数千元的钓资。作为平民百姓,有谁消费得起?所以说,如今官场钓鱼也**,当官的钓鱼,同时又被人家在钓……”

    我点点头:“嗯……原来如此……”

    “所以,一旦钓鱼也涂抹上市侩**的色彩,那么其修身养性的底蕴便黯然失色以至荡然无存。官场如角斗场,尔虞我诈、吹吹拍拍,是惯伎;用钓鱼作为感情投资,作为精神贿赂,是新法。这就是‘人被鱼钓走”’另一则‘世说新语……”老李颇为感慨颇有体会地说:“我钓了人家那么多年,又被人家钓了那么多年,到如今,才想透彻这个道理……人生啊,真的就是钓鱼……官场啊,人钓鱼的同时又是鱼在钓人……”

    刚才我的一番话让老李有所沉思,而现在老李的一番话,却又让我颇有感悟,我意识到,老李不但是一个阅历丰富的政客,更是一个颇有思想内涵的人,当然,他的思想在经历了这么多年的官场之后,未必都是正确的,出现一些扭曲和变态,也是可以理解的。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老李失去了手里权倾一时的权力,却有时间开始回味反思自己的人生了,这也未尝不是一种所得。人生总是这样,在你失去一些东西的时候,必定会有所得,这是事物矛盾的必然性。

    只是,我不知道仍没有完全脱离官场的老李能不能就这样善终,就这样安心静气在垂钓中在回忆中安度自己的官场余生。

    我知道,官场是一个比黑道还要深的漩涡,一旦陷进去,自己就很难掌控住自己很难脱身了,很多时候,只能将自己投入到尔虞我诈的厮杀博弈中去,直到你死我活,直到胜负见分晓。老李现在的情况是身在官场,却没有了权力,也就是没有了博弈和厮杀的资本,这对于他,无疑是最可悲的事情。

    老李似乎对和我谈话很感兴趣,兴致很高,我不知道他是真的喜欢和我聊天呢还是因为大权旁落之后身边没有了前呼后拥的喧嚣,让他有些空虚寂寞,而我,填补了这个空缺。

    分手时,老李和我握手:“小易,我只要是单位里没什么应酬,平时下午都会在这里钓鱼……”

    看着老李期待的眼神,我明白老李这话的意思,钓完别人又被人钓的老李现在开始钓我这条鱼了,不过好像没什么不良意图,顶多是想让我没事来这里陪他聊天解闷。

    我点头笑笑,没有说话,和老李告辞。

    辞别老李,我开车走在滨海大道上,突然想起了小李,隐居在海边渔村的我的大佬李顺。

    我决定去看看他。

    我先到超市去买了两条大中华,然后开车直奔金石滩的海边渔村,到了之后,直接去了那渔家。

    此时已经是傍晚时分,晚霞映衬在海面上,给渔村罩上了一层金黄,在蔚蓝大海和黛色群山的映衬下,小渔村显得格外美丽动人。

    李顺正坐在院子里的竹椅上和房东大哥聊天,见我来了,很高兴,接过我手里的烟,让我坐下。

    房东大嫂给我端了茶水,李顺对大嫂说多做几个菜,要和我一起共进晚餐。

    大哥大嫂去厨房忙乎,我和李顺坐在院子里抽烟喝茶聊天。

    “今天下午,我见到你家叔叔了……”我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

    “哦……在哪里见到的?”李顺悠闲地晃动着二郎腿。

    “海边,叔叔正在钓鱼!”我说。

    “嗯……老爷子现在是闲职,屁权力没有,整天闷得发狂,以前那些人前马后拍马屁的都没了踪影,一个人寂寞呢,也就只能靠钓鱼来打发时间了……”李顺说:“哎——人走茶凉呶……他都和你聊什么了?”

    “没聊什么,就是谈了些钓鱼的体会……”

    “没问你现在干嘛的?”

    “问了,我说在秋总那里做事的!”

    “你没说跟着我干的事情吧?”

    “根本就没谈起你……”

    “那就好……”李顺顿了顿:“对了,秋桐和小雪最近怎么样?”

    “一切都很好!”我说。

    “嗯……提高警惕,不要疏忽大意!”李顺说。

    “我明白!”

    “白老三那边,有什么动静?”过了片刻,李顺又说。

    “白老三那边……”我想了想,说:“白老三把剩下的四只虎废了!”

    “哦……哈哈……”李顺乐了,眼神一亮,看着我:“白老三真的把那四只虎废了?”

    “是的!”

    “好,很好,不用我动手,这狗日的就开始自残了……”李顺笑起来:“为了什么?”

    “听说是因为钱的原因,五只虎弄了白老三不少钱,被白老三知道了,加上四虎突然不见了,白老三怀疑五只虎要卷钱逃跑,于是就动手了……”

    “哦……这么说,我倒是帮助白老三清理门户了,他该感谢我啊,该请我喝两杯啊……”李顺咧嘴大笑,接着眼珠子转了转,看着我说:“你让我住到这里来,离开棒棰岛宾馆,是不是和四只虎出事有关?”

    我点了点头:“是……白老三在暗地打听你的下落,四虎那天被安排到棒棰岛宾馆打听消息……”

    李顺想了想,点点头:“嗯……我明白了……你做得很好,警惕性很高……哎——你看,你自觉不自觉地就开始关心我了,把我的安危和你自己绑在一起了,我们可真是好兄弟啊,生死患难与共……”

    听了李顺这话,我的心里很郁闷,我不想让自己陷进去,却又不知不觉掉了进来。

    “四只虎被废的消息,你是怎么知道的?”李顺说。

    “这样的事情,想打听很容易,白老三手下那么多人,能瞒得住吗?”我说。

    “嗯……”李顺点了点头:“不是张小天告诉你的?”

    “不是!”我突然想起了什么,看着李顺:“你现在和张小天还联系吗?”

    “早就不直接联系了,我都是安排二子小五和他联系,现在是老秦和他保持联系……”李顺突然狞笑了下:“这个兔崽子,是双料间谍呢,两边都吃……他自以为做得很巧妙,我其实早就发觉了,只不过装作不知道而已……”

    “哦……”

    “我早就验证过了,他给我传递的白老三的情报,要么是过时我早就知道的,要么就是假的,真正有价值的情报不多……”李顺说:“当然,我他妈的也不傻,我让他知道的事情,也都是实现筛选过的,真正机密的事,我是不会让他知道的……”

    “不知道白老三对他和你保持联系的事情有没有发觉?”我说。

    “这个……不好说,按照白老三处置四只虎的秉性,他要是知道张小天在吃里扒外,要么会立刻剁了他,要么,或许,也会装作不知,将计就计吧……”李顺说:“张小天自以为自己这样做,是渔翁得利,其实,他聪明过火了,他这是自掘坟墓……”

    “就算他是自己掘坟墓,也是被你逼的……”我说:“当初你要是不硬逼他,他会这么干?”

    “我逼他?操,原来他最早是跟着谁干的?”李顺一瞪眼,说:“他妈的,他原来跟我干,吃我的喝我的,后来又觉得白老三这棵大树好,转而投奔白老三,他就是这种贱人,立场不坚定,信仰不坚定,意志不坚定,不讲江湖义气,不讲良心道德,不讲忠诚道义,这样的人,就是这样的贱命,注定的……”

    听着李顺的话,我隐隐对张小天的最后结局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当然,我们大家所有人的结局如何,我都不带着什么乐观态度。因为我到现在都感觉不明晰,已经开始启动的这场风暴,到底有多大的规模,到底有多大的范围,到底要有多少人被卷入,到底会把我以及我周围那些人的命运带向何方……

    我此时想的周围那些人,包括李顺、老秦、二子、小五、四哥,范围再大点就是秋桐、海珠、小亲茹、海峰、云朵,甚至,还有冬儿……

    至于老李和老李夫人,我没大想。我觉得他们似乎处于这场风暴之外,不沾边。

    夜幕开始降临,在习习的秋风里,我和李顺在院子里吃饭,边喝酒,边随意交谈。

    “哎……五只虎也真是找死……竟然敢动白老三的钱,这狗日的嗜钱如命,动了他的钱,比挖了他祖坟还严重……”李顺边吃边说。

    “对了,没经你同意,我也动了你的钱!”我说。

    “你?动了我的钱?什么意思?”李顺醉醺醺地看着我。

    李顺喝酒不多,但是醉意很快就上来了。我知道,他的酒量不如以前了,这是因为长期的吸毒已经降低了他的体质,身体吸收酒精的功能下降了。

    “我和海珠最近接手了一家旅游公司,海珠负责管理,我手里没钱,就从你那次给我的50万里,动用了45万,先挪用了……”我说:“现在,加上你上次给我的100万,我手里还有105万,那45万,我赚回来之后,立刻就填上……”

    李顺睁大眼看着我,半晌说:“易克,你是不是活腻了?”

    我说:“没活腻!”

    李顺“啪——”一拍桌子:“操——没活腻你给我装什么逼,你这是不是在耍我玩?敢耍我,你是不是活腻了?”

    “没装逼,也没耍你!”我平静地说。

    “没耍我你说什么鸟语?什么我的钱?我靠你大爷——”李顺生气地说:“我给你的钱,就是你的,就归你支配,你怎么花,和我有什么关系?那50万,是你自己的钱,是你应得的报酬,和我有什么关系?那100万,是给你的活动经费,自然也归你开支,我也不要你给我发票对账,由着你花,都统统归你,我早就和你说过这话,今天你冒出这话来,是什么意思?你说你是不是在耍我?在你玩我?在寒碜我?我告诉你,就凭你这话,我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我不要那报酬,那50万我从来就没认为是我的,那100万,是活动经费,但是,我活动没花什么钱,自然也不需要动,没动,还是归你!”我心平气和地说。

    “活动没花什么钱?”李顺说:“狗屁,没花钱,那我抽的这烟,吃的这海鲜,喝得这酒,住的这房间,都是哪里来的钱?”

    “是那150万的利息,利息足够了!”我说。

    “丫的——你倒是会算账……还利息……”李顺有些哭笑不得:“那就不说这100万,但是,那50万,确确实实是你的,是你给我挽回损失赚取利益的报酬,是你必须得到的……这钱,你必须要……不要不行!”

    “钱可以放在我这里,我替你保管,但是,所有权不归我,绝对不会归我!”我说。

    “为什么不要?你说——”李顺歪着脑袋看我。

    “因为这钱来得不正!”我利落地说。

    “你——我——我真想日你!!!”李顺有些气急败坏。

    “拒绝日!”我说。

    “靠——你还敢拒绝……”李顺低声咆哮起来:“你敢说我给你的钱来路不正,你就是嫌这钱脏,是不是?”

    “是——”

    “你——你这个混账——”李顺大骂起来。

    我不做声,自顾喝酒。

    骂了一会儿,李顺不做声了,一会儿突然笑起来,晃动着脑袋:“小子,干嘛不还口?”

    “不想和你计较!”我放下酒杯,点燃一颗烟。

    “你说你是不是在装逼,还有嫌钱脏的,不可思议!”李顺又喝了一杯,醉意更浓了。

    “你可以认为我装逼,我反驳,反正这钱我是不会动的,挪用的45万,我很快就会填上!”我吸了一口烟。

    “真拿你没办法,整个一神经病!”李顺有些无奈地嘟哝着:“不过,反正这钱是放在你手里,我是不会回收的……”

    “那我就暂时替你保存着……”我说。

    “好吧,等我哪一天死了,你拿去做善事吧,等于是给我积德了!”李顺赌气地说:“反正我知道,你是想咒我早一天死……”

    “我没那意思,我希望你好好地活着……”我说。

    李顺看了我半天,突然悲怆地笑起来:“其实,你知道不,易克,我的身体还活着,但是,我的灵魂早就死了……我现在,就是一具行尸走肉……”

    “只要**还在,灵魂就可以复活……**是灵魂的基础……”我说。

    “你太幼稚了……”李顺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正在这时,李顺的手机响了,李顺放下酒杯,拿起电话接听:“喂——是我,说——”李顺无精打采地的样子。

    我边抽烟边看着李顺接电话。

    突然,李顺的脸色骤然大变,本来就有些苍白的脸色瞬时变得惨白。

    看着李顺突变的神色,我的心跳不由倏地加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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