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上司的秘密易克秋桐

女上司的秘密易克秋桐 > 004 砸成肉泥

004 砸成肉泥

    此时,我恨不得将挥舞双拳伍德砸成烂泥。我相信他绝对不是我的对手,我几下就能把他砸晕砸成人泥。

    蓦地,我突然又想起老黎下午和我的谈话,想起李顺来自金三角的告诫,想起秋桐处理此事的方式和态度……

    又想到,伍德既然敢单独和我会面,就一定是有充分的准备和把握的,在这里,是他的领地,我是伤害不了他的。

    上帝要想让一个人灭亡,必定会先让他疯狂。我如果先疯狂了,岂不是灭亡的前奏?岂不是正合了伍德的心意?

    想到这里,虽然我心里的愤怒没有丝毫消退,但却努力放松自己,脸上露出了同样的微笑。

    “呵呵……易老弟……欢迎……请坐!”伍德的声音听起来很亲切,向我表示欢迎,不过他的屁股并没有动,只是用手指了指对过的沙发。

    我点点头,坐在沙发上。

    “啪——啪——”伍德轻轻拍了两下巴掌。

    立刻,就出现了一个佣人打扮的年轻人,给我伍德上了两杯茶,放好之后,低头后退,又像幽灵般消失了。

    客厅里只有我和伍德,不知道这别墅里此时到底有多少各种各样的人。

    “易主任,易总,易老弟,请喝茶——”伍德说。

    我稍微一犹豫,没有动那茶杯。

    伍德又笑了,将自己茶杯推倒我跟前,然后端起我跟前的那个杯子,慢慢喝了一口。

    “好茶啊…好茶……”伍德说。

    我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味道确实不错。

    我放下杯子,看着伍德。

    “今晚请易老弟来这里,是不是有些冒昧了?如有冒昧,多多谅解!”伍德说。

    “谈不上什么冒昧,我这几天也很想伍老板,正好伍老板请我来,自然乐得!”我说。

    “是吗?难得啊,难得,难得易老弟会想我,就如我很想你一样……”伍德呵呵笑起来。

    正在这时,我的手机突然有短信提示音。

    我摸出手机一看,是四哥发来的短信:我们就在你附近。

    一看这短信,我心里安稳多了,我知道他说的我们指的是谁,一定是他带着方爱国他们来了,就隐蔽在别墅附近,依照他们的身手,或许四哥他们已经进入别墅外围了,甚至攀附上别墅的墙壁了,甚至就隐蔽在客厅的窗外。

    四哥知道我在这里,不是跟踪我而来的,一定是跟踪保镖然后来的。

    来的路上我没留意车后,不知道保镖有没有留意。

    周围有他们在,我的心不由就放下了很多。虽然这里有不少伍德的手下,但有我和他们,真要动手,也未必就会吃亏,四哥方爱国他们既然敢跟踪到这里,想必不会是空手的。

    我收起手机,伍德不动声色地看着。

    “今晚伍老板请我来这里,不知有何贵干?”我说。

    “难道非得有事才能和老弟见面吗?难道就不可以闲聊吗?”伍德说。

    “当然可以……只不过,我猜你今晚一定有事!”我说。

    “呵呵……”伍德笑起来,然后说:“这座别墅,老弟想必不会陌生吧?”

    “第一次进来,谈何熟悉呢?”我说。

    “哦哦……第一次进来……进来是第一次,那么,没进来外围参观想必不是第一次了?”伍德说。

    我笑了下:“这个很重要吗?”

    “不重要,随便聊聊嘛……”伍德说:“老弟觉得这别墅周围环境怎么样?还算好吧?”

    “很不错,位置很优雅,环境很幽静……”我说。

    “知道这座别墅的主人是谁吗?”伍德说。

    “看你再这里安然坐着,想必是你了!”我说。

    “不错,现在的主人是我,但之前,却是已经故去的白老板白老三……”伍德说。

    “嗯……看来白老三的死,对你来说未必是一件坏事……”我说。

    “对你来说也未必是坏事吧?”伍德说。

    “对大家来说都未必是坏事……”我说。

    “我可以理解为你说的我们包括我和你还有李顺不?”伍德说。

    “我认为范围更广……还包括其他人……”我说。

    “还包括谁呢?”伍德说。

    “你懂的……”我说。

    伍德呵呵笑起来:“我懂的……我该不该懂的呢?依照老弟来看,那么白老三的死对大家都是的,那么白老三就是必须要死的了……”

    我说:“你觉得呢?”

    伍德说:“虽然李顺一直想置白老三于死地,但此次白老三的死,却似乎死的不是时候,却似乎让李顺有些不爽……”

    我说:“正因为让他有些不爽,才会有人更爽,不是吗?”

    伍德微笑了下:“老弟心里似乎什么都明白……”

    我说:“其实你比我更明白,除了你,还有人比我更明白……”

    伍德说:“还有人……谁呢?”

    我说:“你爹!”

    我故意想刺激下伍德,没想到伍德却没有生气,反而哈哈笑起来:“老弟此言差矣,家父早已作古若干年,九泉之下的人怎么会知道呢?”

    我也哈哈笑起来:“生你的爹死了,还有养你的爹呢……”

    伍德的眼神微微一动,似乎有些微怒了,但接着就又笑:“易主任讲话很幽默……你的幽默感很强,和你讲话,总是气氛那么活跃……”

    “不敢当!”我谦虚地说。

    “对了,前几天你女朋友的事情,听说无恙了,是吗?”伍德换了个话题。

    “是的,托你的福!”我说。

    “怎么能托我的福呢,我又没给你帮上什么忙……”伍德说:“不过总归这事还是让人很宽慰的,没事了就好啊……”

    “是的!”我说。

    “可是,我又听说刚出来没几天,旅行社接着又出了事?员工集体炒了老板的鱿鱼?是吗?”伍德又说。

    “是的!”我回答。

    “哎……怎么搞的嘛……怎么会这样呢……”伍德皱皱眉头。

    我笑了下,不说话。

    “我还听说出了这两次事情之后,你女朋友海珠把酒店和旅行社都关了,不在星海做事了,回老家宁州去发展了,是有这回事吗?”伍德带着关切的表情说。

    “伍老板消息可真够灵通的……不错,你听说的都很准确,都是事实!”我说。

    “唉……好端端的酒店和旅行社怎么说关就关了呢,太可惜了……女朋友好好地在你身边多好啊,怎么说走就走了呢?太遗憾了……”伍德叹了口气,接着说:“最近出的这两件事,老弟查清楚是怎么回事了吗?”

    我说:“没有,伍老板既然如此关心,想必是有什么有关的消息要告诉我吗?”

    伍德缓缓点点头:“不错——”

    我心里略微一怔,接着说:“不错是什么意思?”

    伍德接着说:“不错就是我可以告诉你酒店和旅行社的事情是谁操作操纵的……”

    我的心一跳,搞不清伍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哦……是谁呢?”

    伍德端起杯子悠悠地喝了一口茶,然后放下杯子,目光正面看着我,微微一笑,然后说:“是我!”

    我心里咯噔一下,伍德为何突然直接承认是自己干的呢?他这么说,意图何在?莫非是想当面激怒我让我先发疯?

    我看着伍德沉着从容的表情,转了下眼珠,接着就哈哈笑起来。

    伍德不动声色地看着我笑。

    我笑完,对伍德说:“伍老板,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是你搞的鬼!”

    伍德说:“那你为何刚才说不知道呢?”

    我说:“逗你玩!”

    伍德说:“没想到我会当面告诉你这事是我靠纵的吧?”

    我说:“是——”

    伍德说:“既然你早就知道这事是我靠纵的,为何一直不来找我呢?”

    我说:“忙,没来得及!”

    伍德说:“如此说,你早晚会为此事来找我的了?”

    我说:“不错……今年不找明年也会找的……”

    “哦……要那么久……你耐性可真强……”伍德说。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嘛……”我说。

    “你因为这事和我结下仇了?想报仇?”伍德说。

    “是啊……早晚我会和你算这个帐的,这仇我怎么能不报呢?”我笑着说。

    “呵呵……”伍德笑起来,又喝了一口茶,然后说:“老弟,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操纵此事呢?”

    我说:“这要问你!”

    伍德说:“既然你想问我,好吧,我告诉你,我靠纵此事的目的,就是想惩罚你!这就是你不听话的后果,这就是你和我作对的报应,这就是你不跟我合作的下场……”

    我说:“就仅仅是这个目的吗?”

    伍德说:“你以为呢?”

    我说:“看来,我该相信你的话了……姑且我就信了吧……”

    伍德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卑鄙?”

    我说:“是又在这么一点,没想到堂堂的红顶子慈善家伍德大老板会做出如此腌臜的事情来……这的确是叫人有些不齿……”

    伍德呵呵笑起来:“我不觉得这有什么不齿腌臜,反倒觉得很好玩啊……当然,我还想告诉你,这对我来说,对我们来说,只是第一步,一小步,如果老弟继续和我作对,那么,真正的惩罚还在后面…….”

    我点点头:“哦……你这话是在警告我,是吗?”

    伍德说:“你可以这么认为……我从来认为老弟是个人才,一直有心想接纳,无奈老弟死活不给我这个面子,这多少让我心里很难堪很遗憾啊……老弟其实是个明白人,聪明人,聪明人应该是不会做蠢事的,不会执迷不悟头撞南墙不回头的……我是想借此事来提醒老弟一下,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识时务者为俊杰啊……”

    我说:“你的意思是要我做个识相的人,是不是?”

    伍德说:“是——”

    我说:“那我要就是不识相呢?”

    伍德微笑了下,不说话。

    我继续说:“你今天叫我来,就是想和我说这些,是吗?”

    伍德摇摇头。

    “还有什么事,有屁快放!”我有些压不住火了。

    伍德似乎一点都不急,也不火,慢条斯理地说:“既然我专门请老弟来我这里,那么,就不能让老弟白跑一趟,不能空着手回去……今天,我给老弟准备了一份礼物……”

    “哦……来这里和伍老板会面还有纪念品啊……早知道有纪念品,我多带几个人来啊……”我笑起来。

    “来一个人和来几个人都是一样的,礼物只有一份,只是给你的!”伍德说。

    “哦……本来我夸你很大方的,这会儿又不得不说你很小气了……”我说:“是什么礼物,拿出来看看?”

    伍德微笑着拍了拍手,接着那个佣人打扮的年轻人又进来了,提着一个大旅行包,直接将包放在我面前,然后出去了。

    “这是什么?”我对伍德说。

    “打开看看?”伍德说。

    我拉开旅行包,不由眼前就一花,我靠,里面都是捆扎得整整齐齐的人民币,似乎还都是崭新的老人头,数量巨大。

    我的心突地一跳,伍德这是要干什么?

    “这就是我今晚要送你的礼物……这是一千万……”伍德微笑着:“喜欢吗?还说我小气不?”

    “谁不喜欢钱,说不喜欢是装逼……我现在恐怕不能说你小气了……”我呵呵笑起来,让自己的两眼发出绿光。

    “我想你是知道的,一千万对我来说,实在是小意思……既然老弟喜欢,那这些就归你了……”伍德说。

    “这钱有什么缘由吗?”我说:“总不能不明不白收你的礼物吧……”

    伍德说:“很简单,拿了我的钱,就要给我办事,就是我的人,就要听我的话……”

    我呵呵笑起来,把拉链拉上,对伍德说:“伍老板,你可真幽默,区区一千万就想收买我,你不觉得这很可笑吗?你以为老子是要饭的,没见过钱,是不是?好了,这钱我不要了,你的礼物有附加条件,我不要……”

    伍德哈哈笑起来:“易老弟,刚才只是和你开个玩笑而已,你看我是送人钱财喜欢有附加条件的人吗?那也太功利了……这么说吧,这次呢,因为我要惩罚你,最后导致你女朋友的酒店和旅行社关门大吉了,导致你女朋友出走宁州,这给你、你们的物质和精神都带来一些损失,这笔钱呢,是作为你们这些损失的一点补偿……游戏结束了,该打的打了,该罚的罚了,该安抚的还是要安抚……毕竟,我这次的目的是要惩罚你,不是特意要针对海珠来的,她是无辜的受害者,受了你的牵连,再说了,就我和你的关系,我怎么能让你的女朋友受损失呢……所以,这笔钱就算是给酒店旅行社关门损失的补偿,我想,一千万是足够的……”

    我点点头:“嗯……你这么说,我拿走这钱就心安理得了……不错,你是该补偿……1000万不算少,不过精神损失是无法用钱来衡量的……”

    嘴里这么说着,我的心里却觉得很蹊跷,一千万对谁来说都不是小数,伍德即使再有钱,也不会拿一千万打水漂,他明知给我这钱是肉包子打狗,为什么还要给我呢?伍德究竟是打的什么算盘?

    一时想不透,不过也不想在这里多想,于是我说:“好了,如果没有其他事,那我就走了,这钱我就带走了,多谢伍老板及时赔付……”

    说着我站起来。

    伍德摆摆手:“易老弟不必如此着急走……我还有个事情想请教你……”

    “请教不敢当……说吧!”我说,没有坐。

    伍德也站起来,背着手来回走了几步,突然站住,看着我:“普兰店有几个小混混前几日突然被人暴打,头目被割了耳朵,这事你清楚不?”

    我说:“你是需要我清楚呢还是需要我不清楚?”

    伍德说:“需要!”

    我说:“那你就不需要问了!”

    伍德接着又说:“在小混混被暴打割耳朵的同时,星海突然空降了央视法治在线真相调查的记者……老弟,你觉得这两件事有没有什么内在的联系呢?”

    我一听这话,心里一紧,伍德显然是怀疑这事是相关联的了,显然是怀疑央视记者空降星海这事是有人特意操作的了,甚至,他怀疑这事是秋桐操作的。

    我略一沉思,接着就说:“这两件事显然是相辅相成的了,你问这个,简直是废话……”

    “哦……”伍德饶有兴趣地看着我。

    我说:“既然你今天承认那事是你搞的鬼,那么,我也直说了吧,央视的记者空降星海,是我一手安排的……我有个哥们在北京,他认识央视的那位记者,我是托了我哥们把他捣鼓到星海来的……这事从头到尾都是我亲自操作的,你现在安心了吧?”

    “真的是你操作的?”伍德有些半信半疑的神态。

    “不相信我明天可以到你去北京见见这位记者!可以让他给你做个专访嘛……让你这位星海著名的红顶你商人大慈善家在全国露露脸……”我带着嘲笑的口吻对伍德说。

    伍德点点头:“如此说,我该相信你的话了……”

    “你信不信是你的事,和我无关……”我说。

    伍德转了转眼珠:“那我还是信了吧……”

    我说:“难道你还有别的想法吗?”

    伍德呵呵一笑:“既然你老弟亲口承认了,我还能有什么别的想法呢?没有了……好了,老弟,你可以走了……”

    我提起装钱的沉甸甸的旅行包,看了伍德一眼。

    伍德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我,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诡异和阴诈。

    我不及多想,转身就走。

    下楼之后,阿来站在门口,看我提着旅行包,伸手摸了下,脸色微微一变,低声对我说:“操——伍老板给你的?”

    “是的!”我说。

    “多少?”阿来说。

    “一千万!”我说。

    阿来一声低低的惊呼,眼神真的绿了,直勾勾地看着我,低声说:“妈的,你发了……给我分点!”

    “不行!”我说。

    “操——丫的……见面分半是江湖规矩,你懂不懂?”阿来说。

    我说:“你再要我就告诉你主子了,说你要分我的钱!”

    阿来一听,老实了,两眼又开始发红,瞪着我:“你个杂碎,福气这么好……是不是你拿了这钱就算是入伙了?这是不是见面礼?”

    我说:“入你妈逼的伙……见你妈逼的礼……”

    阿来一愣,两眼又是一瞪,刚要说什么,楼上传来伍德的声音:“阿来——”

    “哎——来了……”阿来忙上楼去了,边上楼梯边又瞪着血红的眼睛看了我一眼。

    阿来是个钱迷,看到这么多钱,他要疯了。

    今晚我和伍德都没有发疯,阿来却似乎疯了。

    我提着钱出了别墅,保镖正坐在那车里。

    我直接上车,保镖一句话不说,发动车子就走。

    车子出了别墅区,在黑乎乎的山里转来转去,直奔市区方向。

    我此时心里涌起巨大的谜团,猜不透伍德为什么要给我这一千万。

    妈逼的,伍德难道是钱多的没处花了?显然不是,他刚刚从李顺那边损失了一个半亿,正心里巨痛着呢。

    伍德今晚为什么要直接告诉我是他操纵了酒店和旅行社的事情?难道只是找这个理由给我这一千万?还是想借此激怒我?

    路上,我胡思乱想着……

    一会儿,在一个山道拐弯处,保镖突然将车子停了下来,然后直接就下了车。

    我不知道保镖下车要干嘛,看他往后看,随着回头一看,一辆面包车正缓缓停了下来,接着车上就下来几个蒙面黑衣人,手里似乎都还拿着家伙,那些家伙在黑夜里发出逼人的寒光,显然是枪。

    我靠,这是怎么回事?我倏地打开车门下了车,站在车的另一边。

    看了一眼保镖,他正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

    黑衣人默不作声径自走过来。

    黑衣人渐渐走近,我突然发现这几个黑衣人身形有些熟悉,心里倏地就放松下来。

    我的判断不错,果然,他们没有靠近我,而是成半圆形把保镖围在了中心,逐渐缩小包围圈。

    我知道这几个蒙面黑衣人是四哥方爱国他们,他们一直在别墅周围隐蔽着,这会儿跟了出来。

    保镖似乎没有什么紧张,只是沉默地看着他们,身形微丝不动,似乎甚至都没有动手的打算。

    我突然想到,保镖刚才突然停车,就一定是察觉了身后尾随的车子,他知道这不是他们的车,他已经猜到可能是我的人了。

    如此,他停下车子,似乎是没有什么恶意。

    他当然明白此时如果动手自己当然不是对手,所以他根本就没有打算动手。

    他此时停车,似乎是不想和我们做游戏。

    果然,保镖对我说了一句:“你该换车了!”

    他这么一说,几个黑衣人停在那里不动了。

    我从车里提出旅行包,然后对保镖说:“哥们,谢谢你的接送……”

    “后会有期!”他淡漠地说了一句。

    “他怎么办?”黑衣人发话了,是方爱国的声音。

    “放他走——”我说。

    黑衣人接着就散开往后退,和我一起退到面包车跟前,直接上了车。

    保镖然后也上了车,但没有发动车子。

    我这时看到开车的是四哥,大家上车后,四哥接着就发动车子。

    “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我说。

    “新华一直在跟踪这保镖的,他开车到海边找你的时候,我们就知道了,然后看你上了他的车子,我们就直接和四哥汇报下,四哥然后就赶了过来,然后我们就跟踪到了那幢别墅……”方爱国脱下头罩说:“你进入别墅后,建国、大军、新华他们在别墅外围监视,我和四哥悄悄接近了别墅,攀附着别墅的墙壁上了二楼阳台和窗口之间,看到了你和伍德那老贼在谈话……”

    果然是如此,我还真猜到了。

    “把武器都收拾好,夜行衣也换了……”我说。

    他们接着就开始换衣服。

    四哥边开车边说:“你和伍德在客厅谈话的时候,隔壁房间有人在通过监控器看着你们……”

    “哦……看清是谁了没?”我说。

    “那人一直背对窗口,将身子埋在沙发里,没有看到他的面孔……”四哥说。

    “嗯……”我点点头,我猜应该是雷正,雷正果然来了。

    “你走后,那人还是坐在那里没有动,眼睛还是看着监视屏幕,一直就那么一声不吭……我们接着就撤了……”四哥又说。

    “我大概能猜到这人是谁……我估计十有**是雷正那杂碎……”我说。

    四哥没有说话。

    “易哥,其实我们刚才想试试那保镖的身手的……”方爱国这时说。

    “这个人的身手……和我可以说是不相上下,甚至,在某些方面,或许比我还厉害……”我说。

    “哦……如此说来,如果单打独斗,我们未必就能占到便宜……”方爱国说。

    “你的意思是说你们的功夫不如我?”我笑着说。

    “哈哈……”大家都笑起来。

    “想试试火力?”我说。

    “嘿嘿……你是大哥,我们那里敢呢……”方爱国说:“不过,根据秦参谋长之前说的,我们的功夫是不如你的……”

    “没有谁不如谁,应该说是各有所长,你们是受过特种作战训练的,这是你们的长处,在这方面,我和四哥都是不如你们的……面对对手,要尽可能发挥自己的长处才是……”

    “嗯……”方爱国他们点点头。

    “保镖这个人……似乎有些捉摸不透……”四哥说。

    “是的,难以捉摸……说话办事很低调,沉默寡言,多余的话一句都不愿意多说……”我说。

    “此人倒也不可小瞧……”四哥说。

    “是的,伍德身边的人,各有特点,有的张扬,有的低调,有的狡猾,有的诡秘,有的阴诈,要多提防才是……”我说。

    “正因为保镖这人一时捉摸不透,我才事先告诉爱国他们刚才不要为难他……但不为难他不等于此人不是敌人……毕竟,他是跟了很久白老三的,现在跟着伍德,此人功夫不弱,不可轻视……”四哥边开车边说。

    “来的路上我和他谈了半天,想试探试探他,但他似乎是滴水不露……”我说。

    四哥沉默了。

    我这时拍了拍旅行包:“兄弟们,我们发财了……伍德老鬼今晚送了我们一份大礼,一千万……”

    “哈哈……”大家笑起来,方爱国接着说:“这不是伍德补偿你和海珠损失的钱吗?这钱该留给你和海珠才是……”

    我摇了摇头:“这钱……目前来说,不能放在海珠那里……这钱……我总觉得很诡异……爱国,回去后,这钱你先带回去,放在你们那里,然后,明天,你找个时间到银行去,存起来……”

    “好……”方爱国点点头。

    “这钱来的很蹊跷……存之前,先弄个验钞机随意抽取一部分钞票验一下……”四哥说。

    “没问题,我们宿舍里就有验钞机……”方爱国说。

    “对了,这面包车是哪里搞来的?”我说。

    “借的……”方爱国挤挤眼神,笑着说。

    “借的?借谁的?”我说。

    “谁知道啊,这辆面包车停在人民广场附近的停车场好些日子了,一直没人开走,我早就留意到了,正好今晚行动要用,我就暂且去借一下了……”方爱国说。

    “我靠,什么借的?这不是偷的吗?”我说。

    “呵呵……借的呢,不是偷,等明天我存完钱还回去不就得了,不行在车里再放几百块钱,就等于是借用费……”方爱国说。

    我苦笑了下。

    “这车其实也不值钱,看里程表跑了50多万公里了……我估计也快接近报废了……”四哥这时说:“说不定车主正打算报废呢,扔在那里不用了……”

    我没说什么。

    “我们今天这车上可是武器装备齐全,匕首、手枪、微冲、ak47,甚至手雷都带了,以防万一的……”方爱国笑着说:“本来以为今晚会有一场大战,没想到什么都没用上……”

    “和伍德斗,一般情况下是用不到武器的,一旦真的用了武器,那必定是到了最严重的时候……伍德不是白老三,他一般是不会亲自见到刀光血影的……”我说。

    “不战而屈人之兵,此为上谋!”四哥说了一句:“伍德的智谋不是白老三可以比拟的……甚至,我们和他斗未必能占了上风……今晚他送出的这一千万,我觉得似乎是他祭出的一个杀手锏……但是,我们却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用途……一千万不可怕,但摸不透对方的用意,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四哥的话让我沉思起来……

    很快我们回到了市区,直接回了我住的小区,方爱国他们提着旅行包直接回了宿舍,四哥放下车也直接回去,我也回了自己宿舍。

    回到宿舍,洗了个澡,正在看电视,方爱国打过电话来:“易哥,我刚才随意抽取了几十张钞票用验钞机验了下,都是真的……看来,这些钱是没有问题的……”

    “嗯……那好吧,你们休息吧……”我说。

    放下电话,我不由又琢磨起来,伍德送我这一千万巨款到底是为何呢?这狗日的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呢?

    今晚和伍德的会谈,我和伍德似乎都想用言语来刺激激怒对方,但却似乎都没有达到目的,起码表现上都没有达到目的,我和伍德都表现地很克制很从容。

    当然,或许伍德没有想到我真的会拿走这一千万,他或许认为我一向是不爱钱的,今天怎么突然毫不客气就提走了这笔巨款。而我今晚这么做,就是想做出让伍德出乎意料的事情,他越是认为我不会拿这笔钱我越要拿。

    我自以为是地认为自己今晚的举动是真的出乎伍德意料的。

    正在寻思着,有人敲门,一看,是海峰,忙开门让他进来。

    海峰进来之后,看了看我:“刚洗完澡?”

    我点点头:“是的……”

    海峰四下看了看:“房间里没藏私货?”

    我苦笑了下:“操——”

    “我给你说,阿珠不在你身边,你要是胆敢搞女人,我饶不了你……”海峰冲我挥舞了一下拳头。

    我继续苦笑:“做兄弟这么久了,你就这么看我的……”

    “操——我可是知道你身边红粉佳人不断的……当然,我还是相信你的……”海峰坐下来,点燃一支烟。

    “这么晚你来,是来查岗的?”我半开玩笑地说。

    “怎么?不行?”海峰说。

    “行,怎么不行啊!”我心里略微有些苦涩。

    “你还以为我真的是来查岗的?你以为我有那功夫?我才不想操这个心……”海峰叹了口气:“自己一个人很闷,想过来找你聊天的……”

    我心里觉得好受了些。

    “唉……海珠走了,我这些日子心里总觉得不是个味,阿珠当初是奔你来的,为了你连工作都辞了,可是,现在却又因为你回去了……”海峰说:“想想阿珠来星海的这些日子,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我对不住我这个妹妹啊……”

    海峰的话让我心里也很难受,我说:“对不住阿珠的是我……都是因为我连累了阿珠,让她受了惊吓遭了罪……”

    “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天下没有卖后悔药的……”海峰说:“海珠带着张小天孔昆小亲茹现在在宁州开局不错,接手了一家三星级酒店,开了一家旅行社,依照海珠现在的能力,加上有张小天和孔昆小亲茹的辅佐,相信她在宁州会开辟出一个新天地……”

    “是的,我也这么认为!”我说。

    “你是怎么打算的?”海峰问我。

    “我……”我一时有些语塞。

    “你难道就打算和海珠一直就这么两地分隔下去?现在的情况,海珠显然是不适宜再回到星海的,她不回星海,你呢?你就打算一直在星海呆下去?一直就在这个官场混下去?一直就跟着黑道混下去?”海峰看着我。

    我无语,低下头,默默抽烟。

    “你真的很喜欢混官场吗?你以为自己真的是很适合混官场吗?星海这里,除了混官场,是不是还有你留恋的其他东西?”海峰又追问道。

    我轻轻叹了口气。

    “回答我!”海峰说。

    我抬头看着海峰,欲言又止。

    “说话——”海峰说。

    我张了张口,却又说不出什么来。

    海峰说:“阿珠对你的心,你是知道的……她虽然在宁州,但她的心还是一直牵挂着你的,你们今年就要结婚了,结婚后,难道你想过两地分居的日子?你难道忍心让阿珠在宁州独守空房?或许我现在让你立刻回答这个问题比较困难,但我希望你没事的时候能认真思考一下,思考下明天,思考下你们的未来生活……”

    我的心里很乱,低头沉思着。

    “你和海珠结婚前,我希望能看到两件事情……第一,你能回到宁州,回到阿珠身边,你想做事业,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未必非要在官场,你更适合的是做职场,做商场,尔虞我诈凶险莫测的官场不是你该混的地方,阿珠现在有很好的物质基础,你回去后,必将如虎添翼,会把目前的生意做得更大更好,你的人生抱负必将能在商场得到实现,你的能力我很明白……”海峰看着我认真地说:“第二,我希望你能彻底脱离黑道……阿珠这次遇到的麻烦,酒店和旅行社遇到的灾难,你该明白是怎么回事,我也明白,大家都明白……我们都是平民子弟,我们都是老百姓家规规矩矩的孩子,我们惹不起黑道,更混不起黑道,我们只想过普普通通安安稳稳的日子,你自己想一想,自从你跟了李顺,周围出了多少事?周围的人为你受了多少惊担了多少怕?李顺是什么?他是不可救药的黑老大,是社会的渣滓,是社会的混子,是亡命之徒,和李顺斗的那些人,当然也是地地道道的黑社会分子,都不是好人,李顺现在杳无音讯,你在星海几乎就成了李顺的代理人,那些李顺的对头找不到李顺能放过你?能让你过安稳了?能让你周围的人过安稳了?他们如果想拿你开刀,你周围的亲人和朋友必定会受到牵连,这是一定的事情……这次事情就是最有力的证明……如果你能脱离李顺,自然,你和李顺对头的恩怨争斗也就没有了,也就不会有人再找你事……所以,要想让自己和周围的亲人朋友过上安稳日子,你就必须要脱离李顺,李顺现在是丧家之犬,逃之夭夭,不知在哪个见不得人的角落里胡混,他自己都未必能保全得了自己,他是不敢出现在阳光下的,这个时候你脱离他,正是好时机,最佳时机……你该毫不犹豫把握好这个机会,不可一错再错下去……”

    海峰不明就里,说的似乎有理有利,但他哪里知道我心里的苦衷,我可以不稀罕混官场,但我不能离开秋桐,我无法离开。这一点我无法和海峰讲,任何人都不能讲,只能埋在自己心里。

    我现在是李顺贼船上的一员干将,我早就将自己深陷进去无法自拔了,我如何能脱离李顺的黑道?跟着李顺干,伍德会对我和我周围的人不利,脱离李顺,那么李顺也同样会对我和我的亲人朋友不利,甚至,李顺能做的更狠更决绝。海峰显然是不了解我现在深陷黑道的程度和李顺做事的反复无常性格。换句话说,我现在干不干黑道都利索不了。

    我深深叹了口气,心中无比纠结矛盾痛苦。

    “今晚我翻来覆去睡不着,一直就在琢磨这些事……这些话我要不和你说出来,我得憋死……”海峰说:“我刚才讲的两点希望,不光是我自己的意思,也同样是阿珠的意思,我们之所以这样想,是为你好为我好阿珠好为我们大家好……你不要认为只是我为了我妹妹的一己私利说这些……”

    “我明白……”我点点头。

    “我的这些话希望你能认真思考认真对待,不要当做耳旁风……”海峰说。

    我不由自主又点了点头。

    海峰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狗屎,我们一直是兄弟,亲如一母同胞的兄弟,我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我很希望能看到你和阿珠的幸福……当然,我也知道,无论我怎么说,无论我和阿珠带着怎么样的良好盼望,最终的决定权在你手里,你的事情,最终只能由你自己做主……但我委实希望你能听进去我的这些话,我们是兄弟,相信我,我不会坑害你的……在这个世界上,我相信最希望你能过得很好的人除了我们的父母,就是我和阿珠……我们不仅仅是朋友,还是亲人……”

    海峰的话让我心里充满了感动,我长长出了一口气,看着海峰:“海峰,我理解你的心情,理解你和阿珠对我的好……只是,我……”

    “你什么?”海峰的脸色有些难看。

    “我……我很难……我很无奈很无力……”我低声说,心里很发虚。

    海峰脸色愈发难看,冷冷地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

    “星海这个破官场到底有什么让你牵肠挂肚无法离开的?你以为你将来真的能在官场混出道道来?就凭你没关系没背景没后台你能混到什么程度?难道你真的不了解中国的官场到底要凭什么来混?”海峰的声音听起来充满怒气:“还有,这个黑道,你到底为什么就是不能离开?难道你和李顺感情就到了如此深的程度你要为他讲所谓的江湖义气搞什么患难之交?难道你要在黑道混到底?难道你要把周围的人都因为你受到牵连都害死你才开心?”

    “海峰……我……”我的心里痛苦之极,却又不知该如何向海峰说。

    “该说我都说了,不该说的我也说了,何去何从,孰轻孰重,你自己看着办吧……看你现在这副熊样,我恨不得……”海峰气呼呼地说着,狠狠冲我挥舞了一下拳头,咬咬牙,然后站起来转身就走,砰——将门重重关死。

    海峰自后,我陷入了难言的痛苦和纠结之中……

    孤独而寂寞的夜里,我在矛盾中苦苦挣扎……

    当天夜里,突然电闪雷鸣狂风大作,接着下起了暴雨。

    暴雨一直下到天亮才停止。

    或许,这是这个夏季老天爷最后的疯狂。

    早上上班后,听到消息,昨晚北部山区几个乡镇遭遇了龙卷风和冰雹,还爆发了山洪和泥石流,冲垮了不少民房,受灾面积不小,受灾最重的一个乡镇有几千间民房被毁,上千家农户无家可归一无所有。当然,也有不少生命消逝在了这个世界上,至于到底死了多少人,没有准确的数字。

    几十年没见的巨大灾情牵动着各级领导的心,不管是真的牵动还是假牵动,反正各级领导都亲临第一线去指挥抗洪救灾,同时市里号召社会各界为灾区募捐。既然是社会各界,市直各单位自然是首当其冲,按照市里的部署,集团当天上午就下了紧急通知,要求各部门发动各自的人员紧急为灾区捐款。

    体制内单位捐款的安排很有意思,也是按照身份和级别来划分的,虽然说是捐款,也带有计划指令的性质,从上到下依次是县级副县级领导每人最低500元,科级副科级每人最低300元,普通正式体制内人员每人最低200元,聘任制正式人员每人最低100元,临时工每人最低50元。也就是说,在危急关头,领导是以身作则吃苦在前的。而且,这捐款是必须要捐的,说是自愿,其实是必须,设置最低限额,上不封顶。虽然上不封顶,但大家都似乎都明白其中的规则,都不会多捐,不会超过领导。

    集团党办下了通知,分别下到经营、编务、行政三个委的办公室,然后各系统分别具体安排。

    接到通知,我不敢怠慢,先给秋桐汇报,然后立刻安排曹腾通知到各经营部门,要求今天全部把款收齐。

    发行公司的人员太分散,采取集中由公司财务代缴的方式,然后从工资里扣除,同时给各站下了通知和说明。

    安排妥当之后,我稍微松了一口气,然后下楼,开车缓缓出了院子,准备出去办点事。王林今天家里有事,请假了。

    车子刚出院门,突然就听到大街上由远而近传来急促的阵阵警笛声,接着,又听到几声刺耳的枪声。

    我一呆,停住,正好就看到一辆银灰色面包车急速从我面前驶过,后面几辆警车在紧紧追赶,面包车里有人在拿枪伸出窗口往后不停射击,后面的警车不停避让,速度稍微放缓。

    我一眼就认出这辆面包车是昨晚四哥开车接我的那辆!!

    面包车虽然破,但此时跑的还挺快。车玻璃贴着深色太阳膜,看不清车里有几个人。

    一眨眼,面包车和警车飞速都驶过去了,枪声还在继续。

    我愣了,日,大白天警匪枪战,面包车里开枪的一定是方爱国他们。

    他们简直是疯了,为什么大白天和警察枪战?枪声一定会招致更多的警察赶来,他们能逃得脱吗?

    我不假思索,猛地一踩油门,跟了上去。

    很快我就追上了警车,3辆警车紧紧跟在面包车后面,我跟在警车后面。

    周围还有很多来往的其他社会车辆,所以,我跟在警车后面并不显眼。

    警灯闪烁,警笛嘶鸣,枪声刺耳,香港电影和外国大片里才能看到的警匪追逐枪战一幕出现了。

    我此时脑子里想的是一方面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方爱国他们落入警察的手里,不能有危险,要救出他们,同时,另一方面,我还要避免暴露自己,不然,即使我救出了他们如果自己暴露了,那等于白搭,等于没救他们。

    要做到两全,这有一定的难度。

    但我必须要做到。

    突然看到面包车拐进了一个小巷子,警车接着就跟了进去。

    这一带地形我很熟悉,属于老城区,这是当年我送报纸的区域,每一条巷子我闭上眼睛都能找到进口和出口。

    我知道那条巷子跟深,其间有好几个纵横交叉的巷子。巷子路面不宽,也不是很窄,都可以容纳一辆车开过。

    我没有跟进去,而是接着加速往前开,在前方一个十字路口往右急转,然后直奔那巷子的出口。

    边开车,我边将车窗户摇下。

    等我开到巷子出口处停住,看到正在狭窄的巷子里疾奔的面包车在接近巷子出口大约200米处突然停住,接着四个人快速跳下车,其中一个手里还提着昨晚那旅行包,边贴着墙壁往前飞奔边往后射击。

    巷子很窄,面包车停在那里,正好堵住了路,后面的警车过不来了。一帮警察跳下来躲在面包车后开始还击。

    我知道他们将车停住的用意是要挡住后面追赶的警车。

    他们这样做是对的,思路正确。不然这样追下去,不知何时是个头,而且,这辆破面包车肯定是跑不过那些警车的。

    他们往前快速跑了几十米,我正要开口喊他们,他们却突然往左拐进了另一条巷子。

    日,他们把巷子战当成丛林战了,乱跑什么啊。

    我立刻发动车子,往他们刚拐进去的那个巷子出口奔去。

    这时迎面过来几辆警车,在我刚刚离开的巷子口停住,车上纷纷跳下拿枪的警察,直奔巷子里而去。

    形势很危急,时间越久,赶来参战的警察就会越多,形势对他们就越不妙。

    我心里有些发急,不停猛踩油门。

    刚刚赶到那个巷子口,正好看到他们四人急速从里面跑出来。

    我猛踩刹车,放缓车速,却并没有停住,然后大吼一声:“上车——”

    他们看到我,直奔过来,我的车子保持匀速缓缓往前开着,他们身体往前一跃,打开车门,把旅行包往车里一扔,身体灵巧地分别就从三个车门钻了进来,然后拉上车门,我猛地加速……

    虽然此时巷子口周围没有行人和车辆,但我还是没有往前直开,因为我看到前方远处正有警灯在闪烁,显然是有警车开来,显然他们是来围追堵截的。

    而且,我知道如果直开,即使前方迎面而来的警车暂时没发现我车里的人堵住我,后面巷子里的警察也会很快赶出来,会发现他们进入了我的车,甚至能记住我的车号。

    如果车号被记住,那麻烦就真的大了,等于前功尽弃。

    趁前方的警车没有迫近,趁后面巷子里的警察暂时还没有追出来,我接着向右猛地一打方向盘,直接就拐进了旁边的另一条巷子,径自往前开,开了几十米,接着左拐,往前疾奔了片刻,然后又右拐……

    拐来拐去,后面始终没有发现追赶的警察。

    不知拐了多少弯,我终于从老城区的巷子群里钻了出来,开到了一条热闹非凡的马路上,毫不犹豫立刻就汇入了拥挤的车流,然后接着上了高架,直奔海边而去……

    一直开到金沙滩附近的海边,我才将车停下。

    靠,没事了,我看看四周,松了口气,然后转头看了看副驾驶位置,这一看,我愣住了——

    日,怎么这人不是方爱国,也不是他们另外三个。

    又看了下后视镜,后面三人也都不认识。

    刚才紧急之间一直没有来得及仔细看他们的脸,这会儿一看才发觉四张脸蛋竟然都是陌生的。

    我正发愣,他们突然都笑了,接着就伸手往脸上揭去……

    我擦,他们揭下来的是人皮面具。

    然后我就看到了熟悉的四张面孔。

    “我日,你们搞什么洋动静……”我说。

    “嘿嘿……我们易容了……”身后的杨新华说。

    “易容?你们会这个啊?如此逼真,我竟然一时就没看出来……”我说。

    “这是我们特种训练的一项基本科目,小儿科啊,哈哈……”杜建国也笑起来。

    “我们这面具可都是真人皮做的,从金三角带来的……”周大军的话让我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头皮发麻。

    “呵呵……易哥,你今天真是神兵天降及时雨……关键时刻就冒了出来……不然,我们还真的就会有麻烦……”坐在副驾驶位置的方爱国笑着说。

    “巧了,我刚要开车出去,正好就看到你们和警察在进行追逐枪战……然后我就紧急追了上来,幸亏你们拐进了这片巷子,这一带地形我很熟悉……不然,麻烦就真的大了,在市区和警察搞枪战,你们是占不到便宜的,你们也是很难脱身的,从各个方向赶过来的警车越来越多……”我说。

    “即使我们万一脱不了身,也决不会被他们抓住活口……”方爱国说。

    “什么意思?”我说。

    “如果我们感觉自己无法脱身要被抓活口,那么,在他们抓住我们之前,我们就会开枪自杀……或者,如果我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受了伤成为行动的累赘,那么,要么自杀,要么其他人会帮助他完成这个事情……”方爱国轻描淡写地说。

    我不由又浑身发麻。

    “假如以上两个步骤都没有完成,那么,我们还有最后一步,”方爱国说着,指指衣领:“这里还有准备的氰化物,到时候即使被抓住,只要一低头,一咬这衣领,对方照样得不到我们的活口……”

    “啊……”我不由失声叫了出来。

    “不成功便成仁,任何时候都不可以被对方抓住活口,这是我们受到的最基本的训练规则,所以,易哥,其实你根本不用担心我们被他们抓活口的问题……”方爱国笑嘻嘻地说。

    我心里有些惊悚,说:“你们这规矩我看要改一改,这里是星海,不是金三角,对手性质也不一样,我想给你们说,第一,你们任何人任何时候都不可以自杀,不管是开枪还是咬衣领,第二,你们任何人任何时候不得帮助任何人完成自裁,不管有没有受伤,不管受伤多重……”

    “这……易哥,我们恐难从命……”方爱国说:“自从我们加入特战对开始,我们就发了誓,特战队员任何时候都不可以当俘虏,宁可站着死,绝不躺着生……我们都是对着李总司令员发过誓的……”

    “现在你们是在星海,不是在金三角,现在你们是在跟着我,直接听从我的指挥,我的话,难道你们想违抗吗?”我铁青着脸说。

    他们四人互相看了看,都低头不语。

    “我再问一遍,你们听不听我的话?”我口气严厉地说。

    他们还是低头不语,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

    “好了,既然如此,我也不要你们了,明天你们就给我滚回金三角去!都给我滚!”我发怒了。

    他们一下子慌了,方爱国忙说:“易哥……我们……听你的话……”

    “我刚才说的都记住了?”我说。

    “记……记住了……”方爱国支支吾吾地说了一句。

    我呼了一口气,点燃一支烟,然后说:“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和警察干起来了?”

    “易哥,我们上当了,昨晚伍德给你的一千万,是假币……高度仿真的假币……”方爱国说。

    “啊——”我吃了一惊:“从头说,到底怎么了……”

    方爱国说:“昨晚你和四哥聊天的时候都说到这笔钱来的很蹊跷,我不由就有些疑心,回去后用验钞机随即抽验了几张,显示都是真的,仔细看这钱,也看不出什么异常的样子……虽然如此,我心里还是不大放心,觉得还是稳妥一点好,你让我今天去把这钱存起来,我们四人一起开着那辆面包车就去了一家银行,去之前,我们都易容了,带上一般人轻易看不出的超薄人皮面具,都带了武器……路上,我多了个心眼,从这一千沓钞票里随即抽取了100张,正好一万,到银行门口后,我和新华提着旅行包进去,建国和大军在车上等候,然后我让新华先到柜台去存这抽出来的一万元,我站在附近观察……新华把钱递给柜台人员后,那工作人员放在验钞机里验了三遍,第三遍的时候,验钞机突然提示说这是假币,银行工作人员立刻说要没收,同时招呼银行保安人员过来……我一看大事不妙,上去一脚踹倒银行保安,招呼新华就往外冲,刚冲到车上,银行其他保安就跟着冲出来,这时附近正好有巡逻的警察,也跟着冲过来……于是我们开车就跑,没想到一辆警车横在路中间堵住了去路,建国直接冲警车撞过去,将警车撞到一边,然后继续开车跑,边跑我边开枪放倒了两个警察,这时附近的其他警车闻讯也跟了过来,我们在前面开车跑,他们在后面拉着警笛追,边追边互相开枪……我们知道在大街上追逐肯定占不到便宜,遇到堵车的地方就死定了,于是在一个巷子口拐了进去,开了一阵子,然后将车停住赌注追来的警车,然后边开枪边撤退,正要跑出那个巷子口的时候,正好就遇到了你……”

    “你们……开枪打中了几个警察?”我说。

    “银行门口打中了两个,巷战的时候打中了四个……同时,打爆了两辆警车的轮胎……”方爱国说。

    “啊……”我失声叫了出来。

    “不过你放心,我们都没有打中他们的要害,都是瞄准他们的腿打的,无冤无仇,我们也不想打死他们……”方爱国安慰我说。

    我知道他们的枪法都很准,近距离作战,依照他们受到的训练,那些警察是占不到便宜的。

    我稍微放松了心情,看看他们:“你们都没事吧?”

    “没事……那些警察的枪法委实不敢恭维,糟得很呢……”杨新华说。

    “幸亏你们没有被包围住,如果再迟一会儿大批警察赶来将那片区域包围,到时候那些特警就不是吃白饭的了,那些狙击手枪法就不会那么差了……”我心有余悸地说。

    “要不然我怎么说幸亏了你呢,我们真的是福大命大啊,呵呵……”方爱国说。

    我叹了口气,然后说:“那些钱……都是假币?”

    “肯定是……我随机抽取的100张都是假币,那么,其他的可想而知了……怪不得伍德如此大方要给你这么多钱,原来这狗日的弄的是假币,他在耍你……”方爱国说。

    “可是……昨晚你不是用验钞机验过了,不是没有假币吗?”我说。

    方爱国皱皱眉头,接着说:“我突然想起一个事,前几天听开出租的同行聊起来,说最近市面上出现了一种高度仿真防伪的假钞,从海外流进来的,制作工艺极度精密,一般人肉眼根本看不出来,验钞机一遍也验不出来,需要验三次验钞机才会提示……如此说来,这些钱就应该是属于这一类了……”

    听方爱国说完,沉思了片刻,然后说:“你们的出租车呢?”

    “都在修理厂做保养的……修理厂就在这附近……昨天送去的,今天应该已经保养好了……”方爱国说。

    “此地不宜久留……走,去那修理厂……把这些钱放到后备箱里去……把武器找个沙窝埋进去,回头来取……”我说。

    方爱国下车把旅行包放到后备箱,其他人下车去埋好武器,然后我开车拉着他们直奔那修理厂。

    到了修理厂,我对修理师傅说:“给我这车换下三滤,回头我来开……”

    “好的——”师傅满口答应。

    然后,我对方爱国他们说:“开各自的车去拉活去吧……我坐你的车走……”

    大家开着各自的出租车分别离去,我坐在方爱国的车上。

    “易哥,去哪里?”方爱国说。

    “送我回单位!”我说。

    方爱国一踩油门,车子直奔市区。

    还没进市区,就看到前方路口设了路卡,全副武装的武警和特警荷枪实弹站在两旁,警察正在对来往车辆严格盘查。

    方爱国开车着车缓缓接近路卡,我不动声色地坐在副驾驶位置上。

    警察抬手示意方爱国停车,然后两名警察走过来,一名警察手里还拿着照片。

    不用说,这是从银行的监控视频截取下来打印的照片,警方的办事效率还很快。

    这个我倒不担心,方爱国他们在银行的时候是易容的,这会儿当然对不上号。

    两名警察探头看了看车子里面,又打量着我和方爱国,又看看照片,然后又要方爱国的身份证驾驶证行车证要我的身份证。

    我和方爱国把各自的证件递过去,方爱国还装作好奇的样子问那警察:“喂——师傅,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例行检查……”警察说了一句,然后指指后备箱:“都下车,你,打开车后盖……”

    我和方爱国下了车,一名警察钻进车里察看,方爱国打开车后备箱……

    一会儿,一名警察从车里出来,另一名警察示意方爱国盖上后备箱,然后把证件地给我们,客气地说:“好了,没事了,你们可以走了……”

    我们继续前行,走到前面的一个路口,又遇到路卡盘查,又是一番折腾……

    往市区去的重要路口几乎都设了路卡,都在严格盘查来往车辆行人,重点盘查往外走的。

    不过,我和方爱国都没有遇到任何麻烦。

    方爱国然后和杜建国、杨新华、周大军他们三个联系了下,也都没遇到麻烦,都在忙着拉客赚钱。

    “这帮白吃饭的蠢材……”放下电话,方爱国呵呵笑起来:“他们那里会想到我们是易容的呢,那里会想到我们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穿梭呢……”

    我没有笑,脑子里不停地思索着……

    到了单位门口,方爱国停下车,我刚下车,就看到秋桐正从门口往外走。

    看到我,秋桐停了下来。

    方爱国接着就开车离去。

    我走到秋桐跟前:“要出去?”

    “嗯……我到集团大厦去开个会……”秋桐说着,不停地上下打量我。

    “这么看我干嘛?”我说。

    “市区中午发生了警匪枪战,这事你知道不?”秋桐说。

    “知道啊……我开车刚出院子门,就看到了枪战……”我说。

    “你……没跟上去搅合吧?”秋桐说。

    “说什么呢,人家枪战,我搅合什么?我去找死啊?”我说。

    “对了……你的车子呢?”秋桐说。

    “在修理厂换三滤的……”我说。

    “哦……”秋桐点点头,又看看我,似乎放心了,然后就直接去了集团总部。

    我直接回了办公室,关好门,点燃一支烟,慢慢吸起来……

    慢慢吸烟,慢慢琢磨着从昨晚到今天发生的事情……

    突然,我的脑子灵光一闪,猛然意识到了此事的内在玄机……

    我似乎意识到了伍德给我这笔钱的目的。

    伍德既然知道了普兰店那几个混混被割耳朵的事情,那么,他就会知道是我带人去干的,那么,他就会知道我手下有几个得力的干将。如果他想降低我在星海对他的威胁,那么,他就会想办法除掉我手下的得力干将。他给我这笔钱,显然是带有多重目的,他知道我轻易不会发觉这是假币,显然我会将这笔钱存到银行去的,而我本人,因为体制内身份的缘故,一般是不会轻易亲自带着这么多钱到银行去办理存款的,一定会安排我的手下去存钱,极有可能会安排我的那几个手下干将去办这事,一旦他们去银行存钱,必定会被银行识破这是假币,如此,必定会引来麻烦,必定会招来警察……甚至,这是伍德和雷正预谋好的,雷正早已在市区的银行门口普遍加强了警力,在市区加强了巡逻的力量,不然,那些警察不会如此快就赶到,不会有那么多警车紧紧跟上……按照伍德的计划,一旦方爱国他们被识破,必定会逃窜,那么就会遭到警察的追捕,就会被市区内遍布的警察抓获甚至是当场击毙,如此,就等于砍断了我的左膀右臂,同时,也算是给李顺一个不轻不重的敲打。伍德一来用这笔假币耍弄我惹怒我,二来借此除掉了我的手下人,三来警告了李顺,显然是一举多得。

    欲其亡,必先让其狂。看来伍德也深谙这个道理,他是想借此让我发狂。其实,伍德之前针对我搞的那些动静,似乎一直就是想让我发狂。

    我还没琢磨出如何让他发狂,他倒是不停撩拨挑逗我了。看来,他有足够的耐心和计谋让我最终发疯发狂,一计不行,还有一计,这狗日的鬼点子似乎源源不断,出击的方向很宽泛,说不定就要从哪里入手。

    想想很后怕,幸亏方爱国多了个心眼,易容去的银行,幸亏我正好遇到他们被警方追逐,幸亏我赶到的及时,不然……

    越想越后怕,我差点又被伍德操了,差点就搭上了方爱国他们四人的性命。

    越想越恼羞,妈的,伍德竟然如此耍弄我,我竟然就上了他的当,落入了他的圈套,差点就造成不可挽回的可怕后果。

    不行,老子要狠狠反击他一下,这次不能这么便宜了他,我心里一阵发狠,脑子急速转悠着……

    正在这时,我接到了四哥的手机短信。

    看完短信,我沉思片刻,脑筋一转,突然有了主意。

    四哥发给我的短信内容是:伍德最近2天将给灾区捐款,在受灾最重的乡镇选择100户灾民,每户捐赠价值1000元的生活用品。

    我靠,这么大的老板做起慈善事业来怎么如此小气,才捐赠这么一点,还是价值一千元的物品,谁知道这物品实际价值多少,说不定是仓库积压的过期用品拿出来充数的。

    不行,太少了。

    我心里暗暗盘算着,逐步形成了一个计划。

    晚上,大街上的路卡撤了,盘查松了许多,我打车去了修理厂,开回了我的车,直接开回了小区。

    我没有回自己宿舍,直接提着那还有999万假币的旅行包去了方爱国他们宿舍。

    他们都在宿舍等着我。

    我将旅行包扔到沙发上,从口袋里又掏出白天从银行取出的一万元钱,放到茶几上,然后对方爱国他们招招手:“伙计们,过来,我给你们安排个活……”

    他们围拢过来,我开始部署我的计划……

    刚部署完计划,四哥来了。

    我告诉了四哥白天发生的事情以及我刚部署完的计划内容,四哥听我说完,沉思了片刻,点点头,然后对我说:“我刚才进来的时候,看到皇者的身影的小区内鬼鬼祟祟晃荡,不知他出现在这里是何意……”

    我一听皇者来到小区了,不由有些警惕,对四哥和方爱国说:“你们继续讨论计划实施的细节和步骤,我下去看看……”

    我接着就下楼出去,直接往我住的宿舍楼走,走到楼门口,站住,点燃一支烟,往四下看了看,然后咳嗽了几声。

    随即,皇者从黑暗处闪了出来,冲我嘿嘿笑。

    “晚上好……”皇者说。

    “做贼一样,神出鬼没的……来这里干嘛?”我低声说。

    “你是站在这里等我出现的吧?你怎么知道我来了呢?”皇者说。

    “你以为你的行踪能瞒得住我?”我说了一句。

    皇者看了看我前方的楼房,那是我刚出来的那座楼,然后说:“老弟外出串门了?你也有串门的爱好?”

    “这个和你有关吗?”我说。

    “嘿嘿……有关无关不重要,随便问问,怎么,不可以?”皇者说。

    “你来这里,不会是只关心我去哪里串门的吧?”我说。

    “可否找个地方谈谈?”皇者说。

    我没有说话,思忖片刻,然后直接进了楼洞,进了电梯。

    皇者却没有跟进来,我自顾按了电梯按钮,直接上楼。

    等我从电梯出来,皇者已经从楼梯口出现,正在哪里等着我。

    皇者似乎做事很小心,不走电梯,从楼梯爬上来的,速度还不慢。

    我直接打开门,边有意无意看了对门一眼,冬儿似乎不在。

    皇者也不经意地看了对门一眼,然后就跟我进了屋子。

    “你对门住的是什么人?”皇者说了一句。

    我的心,说:“问这个干嘛?”

    皇者说:“没事,随便问问……”

    “不认识,我从来不和周围的邻居打交道……”我说。

    “哦……”皇者长长哦了一声。

    我接好补充了一句:“我从没见过对门有人进入,似乎是没人住的空房子……”

    “哦……”皇者又哦了一声,突然诡异地笑了下。

    “怎么?你想搬过来住?想和我做邻居?”我带着讽刺的口吻说。

    “呵呵……不想和我做邻居吗?我保证是中国好邻居……”皇者说。

    我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然后坐到沙发上,指指对过:“坐吧……说吧……有什么事……”

    皇者坐下,自顾摸过茶几上的烟,点燃一支,慢慢吸了两口,突然说:“昨晚你是不是见到将军了?”

    “这个你需要问我吗?你整天跟着伍德,他在哪里见了谁,你难道不知道?”我说,心里略微有些意外。

    “知道我还问你?”皇者反问了一句。

    听皇者的这口气,似乎,他是真不知道。

    看来,昨晚伍德和我的会见,是瞒着皇者的。

    “你……你竟然还有不知道的事情……”我说。

    “说,昨晚你们是在哪里见面的?”皇者似乎此时已经断定我和伍德见面了,现在想知道见面地点了。

    我想了想,决定告诉他:“在郊区白老三以前的那幢别墅里……伍德邀请我去坐了会,畅谈一番……”

    “郊区白老三的别墅……”皇者重复了一遍,眉头皱了皱,接着说:“参加会谈的还有谁?”

    “就我们俩,其他人有阿来和保镖,还有几个手下,不过都没上楼,都在下面……”我不动声色地看着皇者。

    “就你们俩……”皇者又重复了一句,然后点了点头,说:“你们都谈了些什么内容?”

    “你回去问伍德好了……”我开始有些不耐烦了。

    “告诉我,你们都谈了些什么?”皇者的口气突然有些发硬,目光有些犀利地看着我。

    皇者的口气和目光让我不由心里一凛,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似乎有些被他的目光震慑。

    这种感觉让我心里很不舒服,我有些恼火,说:“你算老几啊,皇者,老子凭什么要告诉你?你想知道的太多了,我今儿个就不告诉你,我急死你个熊!”

    皇者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突然笑了:“兄弟,你烦躁了,你急躁了,你躁动不安了,你冲动了……”

    “我怎么着关你屁事……你找我来就是想知道这个的吧?丫的,你不是号称无所不知吗?你不是自称伍德的心腹吗?怎么伍德和我见面你就不知道呢?怎么我和伍德谈话的内容你反而要找我打听呢?”我用嘲笑的口吻对皇者说。

    皇者没有理睬我的话,接着问我:“昨晚真的就只有你和伍德两人会面?没有第三者出现?”

    “我靠——你不相信我还找我干嘛?有没有第三者难道对你来说很重要吗?”我说。

    “当然很重要……兄弟,满足我的好奇心好不好?”皇者的口气有些发软。

    “好……那我告诉你,我和伍德谈话的整个过程,没有第三者出现!”我干脆地说。

    皇者又皱了皱眉头,接着又轻轻摇了摇头,眼神里闪过一丝困惑。

    我心里有些不解,问:“你什么意思?你问这个到底是什么意思?”

    皇者冲我一呲牙:“除了好奇,还是好奇……”

    “放屁!”我说。

    “那你就当我的话是放屁好了……”皇者说。

    “该问的问完了吧,滚蛋——”我说。

    “还不能滚!”皇者说。

    “为何?”我说。

    “我还没和你说完话呢……好不容易爬上这么高的楼层,还没歇息好,怎么能接着滚蛋呢……”皇者说:“兄弟,喝口水可以不?能赏赐一杯水喝不?”

    “饮水机在那边,自己去倒!”我说。

    皇者呵呵笑起来,然后站起来自己去饮水机旁倒了一杯水,慢悠悠地喝着,两个眼珠子不停地打量着我,滴溜溜转,似乎想判断我刚才是否在说谎。

    “今天市区发生了警匪枪战……有四名武装人员持枪和警察对射……”皇者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

    “听说了……”我说。

    “打伤了好几名警察,匪帮却没有一人受伤……”皇者又说,两眼盯住我。

    “哦……”

    “匪帮的人枪法奇准,枪枪命中警察的大腿非致命部位,而且,不同的人开的枪,被打中的警察都是同一个部位中枪……”皇者又说。

    “这说明了什么?”我说。

    “第一,说明这不是一般的匪帮,一定是受过专业训练的高手,一般来说,接受这种枪法训练的人,经常是特种作战用途的人才有这种可能……”皇者缓缓地说:“第二,很明显能感觉得出,他们并不想伤害那些警察的性命,并不想滥杀无辜……”

    “你知道的还不少!”我心里不由暗暗紧张,皇者太狡猾太精明了。

    皇者没有理会我,继续说:“而且,这几个人的身手还不一般,训练有素,选择的逃跑路线和方式十分巧妙,警方反应十分敏捷,快速在周围区域布下了天罗地网,然后地毯式搜查,但是竟然就没有找到他们,他们竟然就突然在老城区的巷子群里蒸发了……”

    “哦……”

    “在星海突然出现了如此的高手,你不觉得有些怪异吗?”皇者说。

    “为什么要觉得怪异呢?自古以来,高手在民间嘛……”我说。

    “更怪异的是如此的高手,竟然会愚蠢到带着假币到银行去存钱……你说,这是为什么呢?”皇者看着我。

    “为什么?我也不知道!”我说。

    “而且,从银行的监控视频看,他们带去的钱还不少,虽然当时只是存一万,但还有个人提了一个旅行包,里面似乎都是钱,似乎都是假币……这就更加怪异了……难道,那几个高手竟然不知道自己手里的钱都是假币,难道,他们以为银行的人都是傻子,以为假币能蒙混过关?难道,他们想用这种方式来洗钱?”皇者又说。

    我没有说话,点燃一支烟,不动声色地看着皇者。

    “当然,或许也是这几个人没有傻到如此的程度,或许也有些担心手里的钱是假币,所以先拿了一万去试试……这说明两件事,第一,这批假币是高度仿真的,他们自己没有发觉,第二,虽然没有发觉是假币,但又有些怀疑……”

    皇者的分析很慎密,我继续看着皇者,继续抽烟,继续不说话。

    皇者说到这里,住了口,端起杯子喝了几口水,然后放下杯子,用阴沉的目光看着我。

    我和他对视着,互相都不说话。

    一时,沉默了。

    “这些钱,是昨晚将军送给你的厚礼!”皇者突然冒出一句。

    “你怎么知道?”我不由自主随口问道。

    “你的回答告诉我的!”皇者得意一笑。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中了皇者的圈套,他刚才是在诈我。我刚才那一问,等于是承认了此事和我有关。

    不由心里有些懊丧。

    “将军一定是打着安抚你和海珠,弥补你和海珠物质精神损失的名义给你这钱的……你自以为心安理得拿了这钱,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将军给你的是足以以假乱真的假币……你拿了这么多钱,显然是存到银行里更放心,于是你就安排人去银行存钱,然后就出现了今天的那一幕……”皇者继续说:“由此看来,那几位受过特种训练的高手,是你的人,是你在星海的手下,他们一直就潜伏在星海,随时听候你的差遣……”

    我呵呵笑了:“皇者,你可真富有想象力……”

    皇者继续说:“不用和我玩花样,我知道我的分析是对的,只要我证实了假币是将军给你的,那么,我心里就明白了……甚至,我能想象到那几名高手是如何逃脱警察的天罗地网的了……”

    我看着皇者:“你想怎么样?”

    皇者说:“你说我会怎么样?”

    我说:“我在问你!”

    皇者说:“此刻我想你一定在想如果我有什么不轨的意图,你就会对我下狠手,甚至能灭口,是不是?”

    我笑了下:“你是聪明人!”

    皇者说:“既然我能想到这一点,既然我今晚能过来找你主动说出此事,我想你就不必有这个打算了……第一,我是个天生好奇心重的人,我今晚来找你,只是想知道我认为我必须要知道的事,没有什么别的意思;第二,既然我能告诉你我的分析,那么,我就不会把此事说出去,更不会到警方去检举揭发你和你的人……我说过,我们是朋友,朋友之间怎么能做出卖的事情呢,你说是不是?第三,我很奇怪啊,我给你一大笔真钱你不要,却要去接受将军给你的假币,你是出于何种想法呢?”

    我说:“第一,我知道你好奇心重,专门辛辛苦苦来一趟不容易,看在你爬楼梯的份上,我所以就满足了你的好奇……第二,即使你猜到了今天枪战的事情,我也不会害怕你去揭发举报,凡事要证据,口说无凭,你没有证据,警方掌握了其中至少两人的视频,知道他们的长相,他们和我的人是对不上号的……第三,我为什么要伍德钱不要你的钱,这其中自有道理,你无须多操心……”

    皇者点点头:“或许你说的有道理,或许我该相信你的话……其实,我今天来找我你和你说这些话问这些事情,也是为了你好……起码间接是为了你好……”

    “什么叫间接为了我好?直接是什么?”我说。

    “无可奉告!”皇者说。

    “你就装逼弄景搞玄乎吧!”我不屑地说。

    “或许,以后你会知道……或许,以后我能有机会亲口告诉你!”皇者说。

    “难道你还没有机会亲口告诉我?”我说:“难道你还能没来得及告诉我就死了?”

    皇者微笑了下:“或许……”

    我说:“皇者,似乎你不怕死!”

    “错,我很怕死!”皇者说:“如果谁说不怕死,那是典型的装逼,谁不想活着呢,活着多好啊,可是,有时候,面对有些事,即使知道自己可能会死,也必须要继续去做……这都是没法子的事情……”

    “我听不懂你的话!”我说。

    “你以后会懂的,你一定会懂的……”皇者说。

    我看着皇者,觉得愈发看不透他,琢磨了下,说:“如果你死的话,那么,你很大可能是被伍德干掉的……”

    “为什么这么说?”皇者说。

    “因为你知道他的事情太多了……知道的越多,你就会越危险……伍德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如果哪一天一旦他觉得你没用了,失去利用的价值了,那么,他不会放你自由的,他一定会做掉你……”我说:“我猜,这就是你跟着伍德作恶的报应,这就是你最后可悲的结局……其实,这一点,你心里明白的……”

    皇者笑了:“兄弟,你太自以为是了……将军不是你认为的那种人,他对我是有很深的感情的,我一直忠心耿耿追随他为他做事,他怎么会杀了我呢?”

    “兔死狗烹,卸磨杀驴,这养的事伍德一定会会干出来,你就等着瞧吧……”我说:“你自以为你对伍德忠心耿耿,自以为伍德对你感情很深,但他似乎却并不信任你哦,不然,昨晚的事情你也不用来问我了……”

    皇者说:“这是两码事……将军有些事不告诉我并不代表他不信任我,我们每个人在将军手下都有不同的分工……”

    “皇者,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我看今后你都不需要我动手来处置你了,伍德就会代劳……”我说。

    “呵呵……我是个见了棺材也不会掉泪的人……”皇者说。

    “你已经无可救药了……你这个人渣!”我带着厌恶的口气说。

    “老弟,随你怎么说我,我不反驳!”皇者丝毫不动气,说:“其实不管怎么说,今晚我还是要感谢你,因为我从你这里得到了我想知道的信息,还有,你放心,我刚才和你说的关于枪战的分析,不会告诉任何人的,这事会烂在我肚子里……”

    我冷眼看着皇者,不语。

    “好了,时间不早了,不打扰老弟休息了!”皇者站起来。

    “不送!”我说。

    皇者走了两步,又站住,没有回头,说了一句:“你今天白天的行为,很冒险!”

    我一愣。

    皇者接着开门就走了。

    我继续发愣,妈的,皇者好像知道我今天救方爱国他们的事情,他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他跟着我看到的?

    还有,皇者今晚来我这里,问我那些话,说那些事情,到底是何用意是何用途是何目的呢?我陷入了深思……

    皇者……地下皇者……

    我心里反复念叨着,一方面觉得此人越发神秘诡异,另一方面又觉得他愈发可怕。

    最可怕的人,是捉摸不透的人。

    第二天,我照常上班,方爱国他们按照昨晚的部署去落实我的计划。

    上班后,我带着曹腾去印刷厂,去看看赵大健。

    当然,我是打着工作的名义去的,去落实最近集团经营委安排的一项工作。

    集团印刷厂位于开发区,从市区内搬迁过来有几年了。

    赵大健正哼着小曲坐在老板椅上喝茶,见我和曹腾进来,笑呵呵地说:“哟——经管办二位小主任来了,欢迎,欢迎,欢迎来印刷厂学习……”

    这孩子自从得了精神病,整个人越发精神多了,话都不会说了,叫我和曹腾小主任,让我们来学习。

    而且,我们进来,他连屁股都不抬,太不尊重我这个经管办主任了。

    我把脸一板,大喝一声:“赵大健——你给我站起来!”

    赵大健一愣,曹腾也一愣。

    赵大健似乎是条件反射,不由自主倏地就站了起来,看着我:“干嘛?”

    我嘻嘻一笑:“没事,坐下吧……”

    “你——”赵大健一瞪眼。

    “怎么?赵厂长,开个玩笑,不行啊?开不起?”我继续呵呵笑着。

    赵大健咧咧嘴,接着又一屁股坐下,阴阳怪气地说:“易主任,一惊一乍的,有必要吗?怎么?你们两个娃娃主任今天来这里是何事啊?”

    “来收你的公章!”我说。

    “啊——收公章?为什么?”赵大健看着我。

    “按照集团经营委的指示,规范印刷厂的业务经营行为!”我严肃地说。

    “这……你收了公章,我今后谈业务怎么盖章呢?”赵大健说。

    “很简单,到经管办去盖!”我说。

    “这……这……”赵大健愣了,忙站起来,不敢再继续嚣张了,陪着笑脸:“哎——易主任,这可使不得啊,印刷厂离集团这么远,我们总不能老是忘经管办去跑啊……这也太麻烦了……”

    “对不起啊,赵厂长,集团其他经营部门都是这么操作的,你们也不能例外哦……”我说。

    “易主任,这个……我们这边的情况比较特殊,你一定要通融下,照顾照顾嘛……”赵大健继续陪笑着,忙请我和曹腾坐下,边去给我和曹腾倒水……

    曹腾不动声色地坐在那里。

    我说:“赵厂长,既然你说有困难,那我也理解你一下,如此的话,我们就算是来学习的吧……”

    “嘿嘿……二位主任哪里是来学习啊,分明是来检查指导督促的嘛……”赵大健说。

    我看了一眼曹腾,曹腾然后说:“赵厂长,我和易主任今天来是来检查前几天经营委安排的一项工作落实情况……”

    “哦……你说的是前几天经营委安排的那事啊,我这就叫分管的厂长来汇报……”赵大健说。

    “不,你来汇报!”我用手一指赵大健:“前几天会上集团领导分明说了,这项工作是一把手工程,一把手要亲自抓亲自汇报的……”

    “这个……这个……”赵大健神色有些尴尬,显然,这龟儿子没有亲自抓这事。

    我微笑着看着赵大健。

    “这个……这个……我最近比较忙,把这事安排给下面的人去做了……我这就问问落实的情况……”赵大健说。

    “我看还是免了吧……”我说。

    “那……”赵大健看着我。

    我继续说:“经管办最近几天就要给集团党委形成一个关于各经营单位落实此项工作的书面报告,赵厂长,你说关于印刷厂落实的这部分,我们如何写好呢?我们是不是要实事求是呢……”

    赵大健刚来印刷厂,显然不想在工作上陷入被动,忙说:“易主任,你看这样好不好,我今天就开始亲自抓这事,一定在你们向集团正式汇报前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一定圆满落实好这项工作……”

    我看了看曹腾:“曹主任,你说呢……”

    曹腾看看赵大健,又看看我:“此事请易主任定夺!”

    赵大健瞪了曹腾一眼,接着又带着温柔的目光看着我:“易主任,曹主任,咱们可都是从发行公司出来的,都是一个战壕的战友,二位主任在我眼里可都是亲兄弟一般的感情,大家都是为公家做事的,今天一定要给老哥哥我一个面子哦……我保证把这项工作落实地让集团领导满意……”

    其实我今天来的本意就是想督促的,看效果达到了,我于是说:“哎——赵厂长,看你这话说的,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啊……既然老哥哥都这么说了,我和曹主任二位老弟怎么能不给面子呢……行,老兄既然说了要亲自抓马上落实,那我们也就从了你……”

    “哎——好好,”赵大健笑了,笑的很妩媚:“今天中午二位就别走了,我安排厂子内部食堂弄几个菜,杀个甲鱼,我们在这里搓一顿……”

    我说:“吃饭就算了,我可不想沾上到下面经营单位混吃混喝的好名声……不过,今天既然我们来了,也不能白跑一趟,我看,公章既然不收了,但公章的使用情况还是要检查下的……赵厂长,你安排下,把最近所有盖公章的协议合同文件都拿过来,我现在就看看……”

    “哦……好,好!”赵大健忙点头,接着就安排人去拿。

    东西拿过来之后,我和曹腾一起察看,我随手翻阅了一部分,赵大健来的时间不长,倒也没看出什么违规的情况。

    看完后,我对赵大健说:“今后,经管办会定期派人来印刷厂学习……学习你们公章的使用情况……”

    “不是学习,是检查!”赵大健忙纠正。

    “哦……既然赵厂长说是检查,那就是检查……”我继续严肃地说:“希望你们认真学习最近经管办下发的关于公章使用情况的管理规定,认真落实,严格规范公章的使用,不得违规……不然……赵厂长,我可是会公事公办的哦……”

    “那是的,必须的!”赵大健笑嘻嘻地说。

    然后我站起来说:“好了,公事办完了……赵老哥,自从你到印刷厂上任,我和曹主任一直就想过来看看你,今天终于有个机会……看到你在这里活的挺滋润,我们都感到很宽慰啊……”

    曹腾也站起来笑着点点头。

    赵大健一咧嘴:“托你们的福……”

    “自从你来了印刷厂,我真的觉得你精神多了!”我又说。

    “呵呵……”赵大健笑了下:“还好吧……”

    “印刷厂好啊,这里山高皇帝远,有吃有喝有油水,我看快成独立王国了……”我说。

    “你这话……”赵大健似乎觉得不大对劲。

    “祝赵厂长在这里越来越滋润啊……好了,老兄,不打扰了,告辞!”我大笑一阵,然后转身就走。

    赵大健把我和曹腾送到车跟前,神色有些不定,不时看下曹腾,又看看我。

    我今天小小敲打了一下赵大健,主要不是为了我自己出口气,主要还是让赵大健不要太嚣张,不要不把经管办放在眼里。我要让他知道,经管办对他是有约束力的,只要想治他,有的是办法。对一个单位来说,一个部门硬不硬能不能得到其他部门的尊重,关键是看这个部门的负责人硬不硬,有没有制约对方的杀手锏。

    当然,我今天带曹腾一起来,自然是有用意的。

    至于是什么用意,日后就可见分晓。

    表面看起来,赵大健最近似乎快成为我故事里的鸡肋了,其实不然,这孩子今后需要出头露面的机会多着呢。

    曹腾亦然。

    当天无事。

    第二天上午,我约伍德出来喝茶,地点在市委大院门口对过的一家茶楼。市委市府人大政协四大班子都是在这个院子里办公,习惯上大家称这里为市委大院。

    伍德爽快地答应了。

    10点整,我和伍德坐在茶楼临街的一个单间,从这里的窗口向外看去,正好能看到市委大院门口。

    “老弟可真会选地方,在这里喝茶……”伍德看了看窗外,微笑着对我说。

    我微微一笑:“特地选的这里!”

    “有什么说法吗?”伍德说。

    “有!”

    “什么说法?”伍德说。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我说。

    “哦……呵呵……”伍德笑起来,接着说:“老弟今天很难得啊,有如此雅兴出来喝茶……”

    “关键看和谁喝……”我似笑非笑着说。

    “那我是该感到荣幸了?”伍德说。

    “你说呢?”我含笑看着伍德。

    “我说彼此彼此……”伍德说。

    我呵呵笑起来。

    伍德看了我一会儿,似乎没有猜透我到底今天约他出来在这里喝茶的用意,笑了下,然后说:“老弟,我前天送你的那一千万,花的痛快不?”

    “痛快啊,实在是太爽了……”我说。

    “哦……如何爽如何痛快呢?”伍德微笑着。

    我站起来,走到窗口站了一会儿,然后对伍德说:“伍老板,你想知道如何爽如何痛快吗?”

    “是的……”伍德脸上带着耍弄的块感表情

    我叹息一声,然后说:“你来这里看看就明白了……”

    伍德微微一怔,脸上带着困惑的表情,接着就站起来走到窗边往外看——

    瞬时,伍德的脸色白了起来。

    窗外,市委大院门口的空地上,密密匝匝挤满了人群,黑压压的,还拉着几个白底黑字的条幅,条幅上的大字十分显眼:打倒伪慈善家伍德!假币赈灾,良心何在……

    老百姓在市委门口上访啊,群情激昂,还不时有人振臂高呼口号。

    市委门口被堵住了,警察手拉手组成人墙堵在门口。

    好热闹。

    伍德脸上的肌肉一阵抽搐,嘴里迸出几个字:你搞的?

    我呵呵一笑:“怎么能说是我搞的,根源还是在你嘛……这次北部山区发生了灾情,我心里无比着急,想帮帮受灾的百姓,可是我又没有多少财力,正好你给了我这一巨款,我就想到把这钱捐给他们,可是又一想,这钱是你的,我用你的钱为自己赚取名声,也太不地道了吧,想来想去,还是觉得用你的名义捐比较好,一来我心安,二来呢,也是为你伍老板博取个好名声,让你这位大慈善家锦上添花……”

    伍德的脸色铁青,狠狠瞪着我。

    我继续说:“听闻你近两天要给灾区捐赠救灾物资,价值10万元,定向捐给一百户灾民,每户价值一千元的物品,我就想啊,这伍老板这么大的行头,捐这么多实在是太少了,怎么能拿得出手呢?正好我手里还有伍老板的一千万,干脆,我就做个好人,打着伍老板的名义去做好事吧……于是昨天受灾最重的乡镇政府就来了几个人,来了几个伍老板派来的人,告诉镇政府负责人,说伍老板决定提高捐赠的数目,不是10万了,而是一千万,不是捐赠物资了,而是现金,而且,为了保证捐赠能落实到位,伍老板特地嘱咐这一千万要他们亲自监督发放,发放到受灾最重的一千户灾民手里,每户一万元,用于他们重建家园……镇里的负责人闻听十分兴奋,立刻就下发通知,通知各村让受灾最重的一千户灾民来领钱,灾民闻讯,蜂拥而至,带着对伍老板的万分感激之心领取这一万元……很多人领取了这笔对他们来说数目巨大的款项之后,没有带回家,而是按照老习惯,到镇上的信用社去存起来。结果在存钱的时候,发现原来领取的这钱是假币……结果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大家就都知道了,知道大名鼎鼎的伍老板竟然用假币来赈灾来糊弄老百姓……于是,你看,伍老板,上当受骗之后的灾民结队来市里上访了,来控诉无良黑心的慈善家伍德了……”

    我叙述的很详细,唯恐伍德没有听明白。

    当然,这就是我前天晚上做出的部署,方爱国他们精心易容后去了镇里,打着伍德的名义去赈灾,带去了一千万现金,里面只有一万是真币。监督镇政府工作人员发放完钱之后,方爱国他们立刻就离去了。因为他们是易容的,即使镇政府工作人员记得他们的长相也没用。

    而且,赈灾是荣光的事情,没有人会怀疑他们不是伍德的人,谁会把脸上贴金的事情往别人头上安呢,当然,他们任何人都没有会想到这些钱是假币。

    听我说完,伍德的五官几乎都扭曲的变形了,恶狠狠地看着我:“你好……你很好……”

    我双手一摊,做无辜状:“我不好,你好……我只是想用你的钱去赈灾去给你抓面子,哪里会想到你这老贼竟然给我的是假币呢……哎……伍老板,可惜啊,真可惜……你说你当初给我的钱的时候干嘛不告诉我这是假币呢……你说这是不是中计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伍德咬牙切齿:“我当初没告诉你是不错,但前天你就知道这是假币了……”

    我说:“那你当初为什么不告诉我呢?你是想耍弄我,然后借着这些假币把我的到银行存钱的兄弟置于死地吧?不错,我的那几个兄弟确实中了你的计策,我也中计了,我的兄弟们差点就送了命……我得佩服你的高超计谋,佩服你的精心策划……被你如此关照,蒙你如此厚爱,我怎么能不对你做出报答呢?所以,你不要客气,就好好承受这一千万带给你的享受吧……看这些上访的群众,听他们的口号,看他们的标语,多壮观啊……很快,这件事就会在星海传开,各阶层大街小巷都会知道你这位慈善家干的好事……我想,此时,看到自己的一千万带给自己的辉煌成果,你的心里一定是很快意的,很幸福的……”

    伍德怒不可遏地看着我,发出一声冷笑。

    我接着说:“此时,你一定在想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如何灭火,如何尽最大可能挽回你的名誉损失……你可以发表声明,称是有人打着你的名义在陷害你,甚至你还可以装模作样去报案,但是,你不敢说出我,不敢说出我的手下兄弟,因为你知道那假币是从你手里出来的……是不是啊?哈哈……”

    伍德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又发出一声冷笑,脸上有些恼羞的表情。

    我接着说:“当然,我知道你一定会有办法挽回此事造成的恶劣影响的,你有的是钱,有的是关系,有的是后台,有的是路子,你上面下面中间都有人,你会把此事洗白,把自己和此事摆脱地一干二净,但这样的事,越拖对你似乎越不利啊,这么多人聚集在市委门口上访,群体**件啊,都是因为你……我想,你心里也不会不着急吧……”

    我刚说完话,伍德的手机响了。

    伍德看了看号码,没有接,直接摁死。

    然后,伍德用阴冷的目光逼视着我,面部肌肉不停抽搐,缓缓点点头:“易克,你很聪明……你很敏捷……你能想出这个办法,你能抓住这个机会……行,你很行……”

    我说:“我不行……我不聪明,这办法是被你逼出来的,你不要我,我怎么会操你?害人之心不可有,知道不知道?你非要害我,那我没办法,我必须要还击你……还有,这个机会不是我抓住的,这是上天赐予的,你作恶太多,老天爷都要惩罚你,老天爷让我利用这次的机会来惩罚你的……”

    伍德又点点头:“好,说得好……天赐良机于你,你代替老天爷惩罚我……这次,算我走了眼,算我马失前蹄,算我轻视了你,算你走运,算你幸运,算你交了狗屎运……不过,易总,易主任,易克,易老弟,你记住,你和你的所谓兄弟以后不会永远都这么走运,咱们今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我微笑了下:“是啊,日子还长着呢,咱们都还地继续活下去,不过,我想,伍老板,你一定不会比我活得长,我年轻,你老了,你活不过我的……”

    伍德哼笑一声:“白发人送黑发人,我看最适合你和我!”

    我说:“不会的……一定是我送你……”

    伍德半天没有说话,眼神直直地看着我,然后伸出手,拍了拍我的胳膊,笑起来:“易老弟,斗嘴是没用的,图一时快意是没用的,说不如做,你说是吗?”

    “是……”我硬邦邦地回答:“伍老板,我劝你就别在这和我磨嘴皮子了,我想你刚才拒接的那个电话,应该是市里的人打给你的吧,让你赶紧过去商讨如何处理这事的吧……所以,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赶紧过去吧,不然,待会儿上访的群众知道了你集团的地址,还不去砸了你的集团啊……”

    “这些人到市委大院来上访,一定也是你的人暗中撺掇蛊惑串联的,是不是?”伍德说。

    我呵呵笑起来:“伍老板,其实你真的很聪明,不过我不能告诉你是或者不是,我可不想担上阻止非法游行示威集会的罪名……”

    伍德说:“我明白了……”

    我说:“明白就好……我想你心里一定快气疯了,是不是啊?”

    伍德突然呵呵笑起来:“我要是气疯了,是不是正合了你的意呢?你是不是巴不得我发狂呢?”

    我说:“那倒也未必……我不想惹你的,但是你老是惹我,我是自卫还击,至于你发疯发狂,那是你的事,或者你可以到精神病院去住几天……”

    “好一个自卫还击……行,易克,看来我还是小看了你……”伍德说。

    “其实我一直很高看你!”我笑嘻嘻地说。

    “看你笑的很开心!”伍德说:“只是不知道你以后还会不会笑的这么开心,只是不知道你会不会笑到最后……”

    我没有说话,心里却不禁一跳,努力维持着我的笑。

    伍德似乎实在无法呆下去了,然后就急匆匆走了。

    伍德一走,我再也笑不出来了。

    然后,我也离开了茶楼,下楼出来,方爱国他们四个正站在街边装作路人的样子看热闹。

    “老家伙刚走……”经过方爱国身边的时候,他眼睛看着街对过,低声说了一句。

    “认出你们没有?”我说。

    “我们认识他,他根本就不认识我们,睁眼瞧都没瞧,上了停在这附近的一辆黑色轿车就走了……走的似乎还挺急……”

    “我走了,你们继续关注这里的情况……”

    “好的……”

    然后我就回了单位。

    在办公室坐了会,我打着汇报工作的名义直接去了孙东凯办公室。

    孙东凯正在拿着内部电话打电话:“老总,今天市委门口发生了群体性上访事件,刚接到市委宣传部统一给市值各新闻单位下发的通知,此事涉及我市知名企业家,在事情没有搞清楚之前,不要派记者去采访拍照,各报刊都不要刊发相关的消息……”

    显然,孙东凯是打给总编辑的。

    打完电话,孙东凯呼了口气,看着我:“伍老板摊上事了,知道不?”

    “啊——伍老板摊上事了,什么事啊,我不知道啊!”我做吃惊状:“怎么?被抓了?”

    “不是……市委大院门口这会儿正有上千人在上访,上访群众来自于刚刚受灾的北部山区乡镇,好像说伍德用假币赈灾,发放给灾民的救济款都是假币……灾民十分愤怒,正在市委门口伸冤控诉呢……”孙东凯说:“这事可不是好玩的,假币赈灾,自古未闻……”

    “啊……还有这事……伍老板竟然干出这样的事!”我惊讶地说。

    “这事我怎么觉得很蹊跷呢,按照伍老板的智商,他不会愚蠢到这个地步啊…….”孙东凯摇摇头:“这事,我怀疑有猫腻,有道道……说不定,伍老板是被人算计了……”

    “哦……什么人会这么卑鄙啊,怎么能这样算计人呢?”我愤慨地说。

    “不管是什么人,肯定是仇家……”孙东凯说:“伍德是市领导眼里的大红人,难道就不会引起其他民营企业家的嫉妒?”

    “哦……原来如此……”我点点头。

    “我前天听伍德无意中提起说要捐赠价值十万的物资给灾区,没听说他要给再去捐一千万……所以,我觉得此事极有可能是有人利用伍德要捐赠这事把他搞了,黑他一下,败坏他在星海的声誉……”孙东凯继续说:“伍德和市领导的关系不错,我想市里应该是不会相信他干这样的事情的……”

    “可是,市领导信不信是一回事,但灾区的老百姓会不会相信呢?而且,这事一旦传开,市民会不会相信呢?这年头,大家对这样的事,可未必都会和市领导一个思路的……”我说。

    “这倒也是……不然我怎么说伍德摊上事了呢,最麻烦的就是这一点,老百姓是不管这些的啊,他们认定就是伍德发放的假币,现在在市委大院门口聚集上访控诉,如果市里不采取积极有效的措施,会带来更大的麻烦……现在各级党委政府最怕的就是群众上访,下午省委书记就要来市里调研,还要去灾区视察……如果此事不抓紧解决好,恐怕会带来更严重的后果啊……”孙东凯担心地说。

    我一听,心里不由想笑,省委书记要来,太好了。

    “对了,今天你过来是什么事?”孙东凯说。

    “给你汇报下最近的思想和工作!”我说。

    孙东凯很高兴:“好,好,我很喜欢……”

    我于是东扯西扯地给孙东凯汇报起来,磨磨蹭蹭地汇报着。

    正汇报着,孙东凯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外线。

    孙东凯接电话,我停住嘴。

    “哦……哦……是这样……好……好……我这就安排……”孙东凯不停点头,听了好一会儿,放下电话,笑了下,然后接着摸起内线电话:“老总,上面刚来了个通知,有一个重要声明,待会儿有人送到你办公室,你安排下,明天在集团日报晚报生活报的一板报眼位置刊发……”

    放下电话,孙东凯看着我,突然嘿嘿一笑:“伍德倒是挺有能耐,这事摆平了……”

    “哦……是吗?”我说。

    “不过,他也破财了,这年头,破财免灾,都是这样!”孙东凯说。

    “怎么回事啊?”我笑着说。

    “刚才我接的那个电话,就是为这事……”孙东凯说:“灾民大规模上访,引起了市里领导的高度重视,说是重视,其实也是有些恐慌,毕竟下午省委书记就要到了……市里相关领导把伍德紧急召去,一来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二来呢,是商讨如何处置这个紧急情况,对此,伍德做了严正声明,说他绝对没有安排人去发放一千万的赈灾款,是有人打着他的旗号在暗算他,栽赃他,然后,经市领导动员和暗示,伍德摆出了高姿态,说充分理解市领导维稳的心情,愿意顾全大局尽快摆平此事,他愿意拿出一千万现金来发放给领到假币的灾民……如此就好办了,市里派出人向上访的群众宣布此事,大家一听就都痛快地散去了……”

    听孙东凯如此一说,我心里暗笑,我的目的达到了,我要的就是伍德狠狠吐一次血,同时让他不自在一阵子。

    我说:“哦……如此说来,真的有人栽赃他了?真的有人往他身上泼脏水了,伍德有没有说是谁呢?”

    “他哪里会知道呢……他义愤填膺啊,要求上面还他清白,公安已经开始立案调查了,不知何时能查出个究竟来……同时,市里安排市直各新闻单位发表一个伍德集团的正式声明,借助官方媒体澄清此事,我刚才给总编辑打电话就是安排的这事……”孙东凯说。

    “那……既然伍德是被陷害的,他又怎么会愿意拿出一千万来呢?”我说。

    “没办法啊,尽快让上访的人散去呗,这种事,一时半会怎么能向群众说地清楚,说不清楚,上访的人就不走,那后果会愈发严重,伍德本来是准备捐赠十万的物资赈灾的,结果出了这事,当务之急是让上访的群众回去,市领导的心里着急了,于是就暗示伍德出出血,破财免灾,伍德是个聪明人,他领会了市领导的意图,于是就主动开口,答应拿出一千万现金来赈灾……于是,这起群体**件就这么迅速化解了……市领导和上访的群众皆大欢喜,只有伍德有苦说不出,破了一大笔财……不过,明天市里的官方媒体都发他的声明,也算是给他挽回一个影响,尽量消除此事带给他的负面效应……还有,公安也给他立案调查,如果查到了暗算他的人,他也就算是彻底清白了……”

    我明白伍德请求公安立案调查纯碎是装逼走形式的,他心里很明白是怎么回事,却装作不知道的样子让公安调查,他根本不敢说出是我捣鼓的他,他只能继续装下去,尽管明天有官方的声明,但他的清白似乎是很难彻底洗清的,负面影响对难以彻底消除的。这年头,老百姓对官方发出的声音是很少笃信无疑的。

    此次我的操作,虽然让灾民开始空欢喜一场受了愚弄耗费了精力,但之后毕竟也让他们实实在在拿到了一千万现金,每家一万,实惠啊。

    这也算是值得吧。

    这一回合,伍德差点让方爱国他们送了命,我也让伍德背了一屁股屎,还吐了一大口血。双方最后的结局大致都是有惊无险,大致打了个平手。

    伍德想让我发狂,我想让他发狂,但大家都没有发狂,起码在表面上都装作很平静从容的样子,至于伍德心里到底有没有发狂,不好说。

    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会忍多久,到底是不是在发狂。

    虽然我似乎终于惩罚了伍德一次,但我没有丝毫喜悦的感觉,没有丝毫胜利的块感,反之,我的心里愈发沉甸……

    当天晚上,接到金三角大本营发来的密电,电云:此次斗争,有理有利有力有节,思路明晰,措施得当,方法灵活,效果显著,既打击了敌人,又保护了自己,甚好,甚好……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典型的李顺语言风格。

    看完密电,我苦笑了许久……

    老黎听我说了此次事情的前后经过,沉默了片刻,然后伸出手指弹了弹我的脑门。

    “干嘛?”我说。

    “我想知道这里面还能有什么东东……”老黎笑眯眯地说。

    我一咧嘴,老黎哈哈笑起来。

    这天,我接到方爱国的电话:“易哥,给你汇报一个重要情况……”

    “说——”

    “我今天从火车站拉客,拉了一个颇有几分姿色的少妇……”

    “操——这个算是什么重要情况!”我哭笑不得。

    “听我说完,易哥……这个女人似乎不同寻常……”方爱国说。

    “哪里不寻常了?”我说。

    “上车后,我问她去哪里,她眼神有些恍惚地看着窗外,神情似乎还有些激动,墨迹了半天,说要去人民医院……然后,路上,我看到她打开了一个票夹子,目不转睛地看,眼圈还有些发红……我偷眼瞄了一下那票夹子,这一瞄不要紧,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什么?”

    “票夹子里有一张男人的照片!”

    “靠——男人的照片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可是,那照片上的男人是……”

    “是谁?”

    “是李总司令!”

    “啊——”

    我一听,愣了下。

    那女人看的是李顺的照片。

    她看李顺的照片干嘛?她是什么人?她从哪里来?她来星海干嘛?

    一连串的问号在我脑子里盘旋……

    “然后呢……”我问方爱国。

    “然后我就拉她去了市人民医院……”

    “然后呢……”

    “然后她就下了车……”

    “然后呢……”

    “然后……”方爱国顿了顿:“然后她就站在医院门口发呆……左看右看,东张西望,既没有要进去的意思,也没有要离开的想法……就在门口一直发呆……”

    “在医院门口站了多久?”我说。

    “大约半个小时吧……这期间我的车一直停在医院门口装作拉客的样子……我一直在观察着她,同时,我还用手机偷偷拍了几张她的照片……”方爱国说。

    “嗯……后来呢?”我说。

    “后来……后来来了几个乘客要打车,我正要回绝,结果那女的就回头看着我,直勾勾的眼神看着我,看得我浑身不自在,我无法拒载乘客了,只好拉着客人离去……”方爱国说。

    “就是这样了?”我说。

    “我离开后,随即通知杜建国开车过去了,杜建国就在附近的……”方爱国说。

    “哦……”

    “一会儿,那女的上了杜建国的出租车……离开了人民医院……”方爱国说。

    “到了哪里?”

    “去了李总司令父母家的方向……到了哪里之后,那女的就下了车,让杜建国等下,然后她就走了过去……”

    这女的去了老李家,这让我心里不由一颤,急忙问方爱国:“她……她进去了?”

    “没有,走到他们家附近,在门口徘徊了一阵子,似乎想进又不敢进的犹豫神态,接着就又上了杜建国的车走了……”方爱国说。

    “接着又去了哪里?”我说。

    “去了市人民医院附近的一家简易家庭旅馆……直接进去了……”方爱国说:“然后我让杜建国离开,让杨新华开车守在那附近……据新华汇报,那女的进去后,办理了住宿手续,住在二楼最头上的一个房间……”

    “哦……好了,我知道了……让新华继续蹲守在哪里,有什么情况及时汇报!”我说。

    “好的……”

    挂了手机,我的心剧烈跳动起来,突然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我不敢肯定自己的预感是否正确,或者说,我是不愿意去肯定。

    我心不在焉走进秋桐的办公室,秋桐正在看报纸,见我进来,放下报纸:“有什么事情要汇报呢?易主任。”

    我干笑了下,坐在秋桐对过。

    “怎么看你心神不定的……有什么心事吗?”秋桐说。

    “没……我就是没事莱尼这边坐坐……”我说。

    “哦……”秋桐哦了一声,看着我。

    “对了,小雪最近还好吗?”我说。

    秋桐笑起来:“好啊,很好啊,9月份就要开学上一年级了……这几天正在家兴奋着呢……”

    “哦……在哪里上学啊?那个学校?”我说。

    “就在幼儿园附近的那家小学!”秋桐说了一句,然后看着我说:“你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个来了?”

    “不可以吗?”我说。

    秋桐笑了:“当然可以……”

    我沉默了一会儿:“小雪和你的感情还好吧?”

    秋桐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点点头:“还好啊……怎么了?你今天好奇怪的说……”

    我笑了下:“没怎么……感情好就行!”

    “我是她妈妈,她是我闺女,我们母女感情当然是没的说了……”秋桐说。

    我轻轻呼了口气,点点头:“对,你是她妈妈,她是你女儿,你们感情当然是很好的了……”

    秋桐皱皱眉头,面带困惑地看着我,没有说话。

    沉默片刻,我说:“秋桐,问你个问题……”

    “嗯……你说吧……”秋桐说。

    “假如……我是说假如……有一天,要是小雪的亲妈妈突然出现了,来认小雪,来领小雪走,你会怎么想怎么办?”我说。

    秋桐的身体微微一颤,两眼直直地看着我,声音有些颤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微微一笑,努力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看你这样子,我只不过说是假如……假如,你懂的……”

    秋桐低垂眼皮,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小雪是个可怜的孩子,从小就没有妈妈,假如……假如她的亲妈妈来了,假如她的亲妈妈愿意认小雪这个女儿,我当然……我当然心里是十分欣慰的,我当然是为小雪感到高兴和宽慰的,母女团圆,这当然是天大的喜事……假如她的亲妈妈要领小雪走,我自然是不能阻拦的……除了祝福,我不会有任何其他的……只是……”

    “只是什么?”我说。

    “只是我和小雪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我对小雪,小雪对我,却已经有了不可分割的母女亲情,我不知道小雪会不会愿意离开我,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否从心里说服自己离开小雪……不过,我想,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还是会成全小雪母女,虽然我会很痛苦很放不下舍不得,但我还是明白自己该怎么做……”说到这里,秋桐的声音有些嘶哑,眼睛有些发潮。

    我的心里也有些发潮,感到了阵阵不安。

    “其实,小雪是把你当亲妈妈看待的,甚至,比亲妈妈还要亲!”我说了一句安慰秋桐的话。

    “在我眼里在我心里,小雪就是我的亲女儿,和亲生的女儿是一样的……”秋桐深情地说,接着顿了顿:“当然,如果小雪的亲妈妈能来认领小雪,我自然会为她们感到高兴……毕竟,血浓于水……血肉相连……”

    “秋桐,你是一个伟大的女人,你是一个伟大的母亲!”我由衷地说了一句。

    秋桐笑了下,表情却又开始有些不安,看着我:“你……你今天怎么突然想起谈这个话题……你……你是不是……”

    我笑了下:“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就随便谈起来了……”

    秋桐看了我一会儿,然后说:“其实,我很多次想到过这个事情,想到小雪的亲妈妈会不会哪一天突然出现……每每想到这里,我的心里其实就很矛盾很纠结,我既希望小雪的亲妈妈早日出现,让她们真正的母女团圆,可是,我又很害怕这一天真的会到来,以为这一天来到了,也就是我和小雪分离的时刻,我就会失去小雪……我当然知道小雪跟了亲妈妈一定会比跟着我更开心更幸福,会得到亲妈妈更无微不至的疼爱,可是,我总是放不下,毕竟,我和小雪这么久了,感情很深了,我总担心自己会不舍得放小雪走……你看,你刚表扬我是个伟大的母亲,我就说出了自己的私心……我其实并不伟大,我也是有自己的私心考虑的……”

    我说:“你有这些想法并不妨碍你是个伟大的母亲,想法,你的这些真实想法更验证了你是个有爱心的女人和妈妈,你的这些想法,我是理解的,我充分理解……我深深了解你对小雪的感情,深深了解你的大爱之心……”

    秋桐努力笑了下,看着我:“你说,小雪的妈妈会不会有一天真的出现呢?”

    我说:“你是希望而又害怕是不是?”

    秋桐点点头:“是的,希望那一天真的会到来,好想看到她们母女相聚的动人时刻,但确实也害怕,这种害怕让我觉得自己好卑鄙,好自私……”

    我说:“但我却不希望看到这一天!”

    秋桐一怔:“为什么?”

    我说:“这个女人生下小雪就将她抛弃,自己的亲骨肉都不要了,这是何等残忍的事情,这种行为禽兽不如,我痛恨万分,小雪要不是遇到拾荒的老爷爷,要不是遇到四哥这样的好人,哪里能活到今天……这样的女人,虽然她生下了小雪,但她没有尽一个妈妈应该尽的义务,她实在是不配做小雪的妈妈,这样的女人,心如蛇蝎,怎么能让小雪和她一起呢?”

    秋桐叹息一声:“你不要这么说……都是女人,女人最理解女人……我想,当初她的行为举动,一定有难言之隐,一定不是自己的初衷,一定是……”

    我打算秋桐的话,毫不客气地说:“不管有多少个理由,即使有一万个原因,都不该抛弃自己的孩子,都不该将她置于死亡的边缘,如果不打算抚养孩子,那么,就不该把她生下来,既然生下来,就要对这个新生命负责,这是做女人做母亲最基本的责任,她没有尽到自己的责任,就不配做小雪的妈妈……这一点,我是无法理解也无法接受无法原谅的……”

    秋桐又叹息一声:“你还是不要那么苛刻了,你是男人,你不懂地做女人的难处,你不知道女人怀孕之后的那种感觉,你不知道自己的骨肉和自己分离的伤痛……”

    我突然想到秋桐春节期间的那次流产,那次流掉的是我和她在丹东酒后迷醉之夜的结晶。

    我怔怔地看着秋桐,看到她的眼睛里有一层迷雾,眼神里带着几分忧郁和怅惘,还有几分酸楚和悲凉。

    我半天没有说话,秋桐也没说话,低头不语。

    似乎,她想起了自己的那次流产,似乎,她陷入了苦涩而悲楚的记忆……

    我的心里突然就感到了巨大的伤感,还有说不出的哀愁……

    我起身默默离开了秋桐办公室。

    夜色降临,我直接去了人民医院附近的家庭旅馆附近,杨新华的出租车还停在那里。

    我直接拉开车门上车。

    “什么情况?”我说。

    “那个女的进了旅馆的房间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杨新华说。

    “哦……”我点点头。

    “下午她一直在睡觉!”杨新华又说。

    “你怎么知道?”我说。

    “我在这家旅馆也开了个房间,就在那女的住的隔壁,这旅馆很破,两个房间是用挡板隔开的,不严实,有缝隙,我看到了……”杨新华说。

    “哦……”我点点头:“把房间钥匙给我,你先回去吧……”

    “二楼走廊倒数第二个房间……”杨新华把房门钥匙递给我,然后开车走了。

    我直接拿着钥匙进了旅馆,沿着院子外面的铁梯子上楼。

    旅馆不大,很杂乱,不时有人进进出出,看起来好像都是乡下人。这里靠近医院,来这里住的大多都是病人家属。

    我的进入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关注。

    我直接上楼,沿着灯光昏暗的走廊往里走,走廊里一股潮湿的霉味。

    走到房间门口,我打开房门进去,房间很小,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电视机,一把椅子,一个洗脸盆和一把暖瓶,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东西。

    房间很脏,到处都是蜘蛛网,不知多久没有打扫过了,床上的床单被子黑乎乎,不知多久没换了。

    我随即关了灯,然后墙壁上就出现了一丝亮光,从隔壁房间穿透隔板缝隙进来的灯光。

    我悄悄将一只眼睛贴近缝隙,这缝隙是一个小洞,很小。

    然后,我就看到了隔壁房间的情景。

    房间的灯亮着,一个头发有些蓬乱的女子正靠在床头,面容苍白,两眼有些发直,正看着门口方向。这女人确实有几分姿色,骨感美。

    女人似乎在沉思着什么,脸上的表情一会儿发狠,一会儿又发愁,一会儿叹气,一会儿又有些哀伤,一会儿眼圈似乎又有些发红……

    我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地看着。

    一会儿,女人摸出身边的票夹子,打开,看着,看了一会儿,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妈的……老娘我终于来了,你个狗日的在哪里呢?7年多了,你个死鬼还活在这世上吗?”

    我的心猛地一跳,小雪这就快7周岁了。

    说着,女人擦了一把红红的眼睛,然后又用带着发狠的语气说:“既然老娘来了,就一定要找到你,你要是死了,老娘就给你殉葬……到死老娘也不放过你……”

    一听这话我吓了一跳。

    然后,女人起床,坐在床沿,显得有些无精打采,接着又不停地打哈欠。

    然后,女人拿起床头桌上的一瓶绿茶,一口气喝了一大半。

    接好,她从床上的包里摸出几根细长的软管,放在桌上,然后又摸出一把小水果刀,拿过绿茶瓶子,低头用小刀在瓶口捣鼓起来……

    捣鼓了半天,她将两根软管插进瓶口,一长一短露在外面。

    然后,她含住长的那根,开始吸气。

    咕噜咕噜,发出一阵轻微的声音。

    我的心一紧,这不明摆着是冰壶吗,她刚刚自己做了一个冰壶。

    然后,她从包里摸出一卷锡箔,撕下一个长条,用手捋直,纵向折叠了一下,反复捋直。

    然后,她伸手从包里拿出一个很小的透明塑料袋,打开,倒了一些东西在锡箔纸凹槽里,然后摸出打火机,将锡箔纸凹槽对着那根短的吸管口,含住长的吸管,摸出打火机,打着,在锡箔纸下轻轻来回烤……

    很快,腾起一股青烟,接着,女人就开始吸了,绿茶瓶子没有水的空间霎时充满了白色的烟雾,发出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随着女人的吸气,白色烟雾一会儿就消失了,吸进了女人的口里。

    接着,女人仰起头,慢慢从嘴里喷出一股白色的烟雾……

    女人脸上带着享受的表情,闭着眼睛。

    房间里开始有烟雾缭绕,我的嗅觉很灵敏,我很快就闻到了那股熟悉的香臭味道。

    这女人在溜冰,在吸食冰毒。

    她竟然和李顺有同样的爱好。

    女人继续溜冰,一连吸了六大口,然后长长舒了口气,整个人显得有了精神,起色也好多了,面容显得更加妖娆。

    然后,女人起身把冰壶收起来,放到床底下,接着又把其他的东西放进包里。

    然后她摸出梳子梳理了下头发,接着拉开窗帘,打开窗户,抱起双臂,站在窗口看着外面的夜色……

    “星海……老娘我终于回来了……终于又回来了……”女人自言自语地说着,声音里带着某种迷幻的伤感。

    我静静地看着,她沉默地站在那里,不再喃喃自语了。

    我思考了下,然后蹑手蹑脚出了房间,来到她房间门口,然后轻轻敲了敲门。

    “谁——”房间里传出那女人警惕的声音。

    “送开水的伙计……”我低声说。

    “放在门口好了……”

    我没有做声,又继续敲门。

    “妈的,有病啊,不是让你放在门口吗?”女人的声音带着火气,接着蹬蹬的脚步声就传来,接着门哗就被拉开了。

    门一开,不等女人反应过来,我侧身就闪了进去,同时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巴,一脚踢上门。

    然后,我将她拖了进去。

    女人眼里发出惊恐的神色,呜呜地叫着。

    “别叫——我不会伤害你,不然……”我在她耳边低声说道。

    女人忙点头。

    我缓缓松开手,女人长出了一口气,瞪眼看着我,然后一屁股坐在床上,捋了捋头发:“喂——你是干嘛的?干嘛冒充送水的伙计?”

    女人此时眼里已经没有了惊恐的神色,看起来很冷静,似乎她是经历过一些场合的人。

    我拉过椅子坐下,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刚要放到嘴边,女人说:“给我一支……”

    我一愣,把烟递给她,然后自己又掏出一支,看她没有掏打火机,我于是给她点着,然后自己也点着。

    女人慢慢吸了一口烟,然后看着我,上下打量着……

    我吸了一口烟,看着她,也上下打量着……

    这女人身材不错,长得也不错,眉宇间颇有几分风情,抽烟的动作很熟练……

    互相打量了一番,女人突然笑起来。

    她的笑看起来有些怪怪的。

    “大兄弟,小帅哥,是不是想打野食啊?”她说。

    这话让我心里一怔,心里有些尴尬。

    “大兄弟,不要误会了,姐姐我是住店的,不是鸡,想玩女人你找错地方了……”她接着又说。

    我干笑了两声。

    “虽然你看起来长得不错,一看就是那种讨女人喜欢的型号,不过,在我眼里,你却不过就是个油头粉面的小白脸,却不是姐姐我喜欢的那一类……我看你是找错人了……”她继续说。

    我说:“那么,你喜欢什么类型的男人呢?”

    “什么类型你管不着,反正你这号的男人我是没兴趣的……”她淡淡地说,不屑地看了我一眼。

    我说:“其实……你想错了,我不是来寻花问柳的……我是住在你隔壁的房客……”

    “隔壁的房客?”她眨了眨眼睛:“那你冒充送水的冲进来是什么意思?”

    我说:“都是住店的,又是邻居,一个人没事,很闷,过来找你聊聊……”

    “聊聊?大家互不相识,不好好在自己房间睡觉,有什么好聊的?”她说。

    我说:“一来呢,这房间太破太脏了,到处都是霉味,实在是无法躺下睡觉……”

    她接着就打断我的话:“睡不着别住这样的旅馆啊,去住豪华星级酒店啊……那里舒服,跑这里来干嘛?没钱就别挑三拣四了,我看你就将就吧……”

    我没有理睬她,继续说:“第二,房间里除了霉味,还有个味道让我无法入睡啊……”

    “什么味道?”她说。

    我说:“这旅馆的房间密封性不强,好像是有一股乖乖的香臭味道从你这房间里飘到我那里去了……这味道让我胃里实在是难受,老是想呕吐……”

    “哦……”她的眼皮一跳,盯住我:“你的鼻子倒是很灵敏,我怎么没闻到?你怎么肯定就是我房间里飘过去的呢?”

    我看了她一会儿,缓缓地说:“其实,我知道这味道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而且,我还知道你包里放着什么东西床底下放着什么工具……”

    她的脸色倏地就变了:“你……你不是住店的客人……我看你这样子就不像是住店的……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你……你是不是便衣警察?”

    她的神情开始紧张了。

    我呵呵笑起来:“不要紧张,你看我像警察吗?”

    她又打量着我,半天说:“像……又不像……”

    “哪里像哪里不像呢?”我说。

    “哪里都像,又哪里都不像……”她说。

    我说:“其实,我真的不是警察……”

    “但你也不是在这里住店的……”她冷冷地说。

    “那你觉得我是干嘛的呢?”我说。

    她两眼死死盯住我,不说话。

    我站起来来回走了几步,然后站住看着她:“其实,你心里一定很好奇很困惑,一来我不是警察,二来我不是嫖客,三来呢,我似乎还不像是住店的……”

    “是的……你到底是干嘛的?”她说。

    “你认识我吗?”我说。

    “在这之前,从不认识!”她说。

    “不认识就对了,因为我以前也不认识你……”我说。

    “不认识干嘛过来找我?不要告诉我你是睡不着沉闷这个理由……”她的眼里开始带着警惕的目光。

    “找你自然有找你的理由……”我说。

    “你……到底是什么人?”她的神情愈发紧张。

    我冲她摆摆手:“不要紧张,更不要害怕,不管我是什么人,但似乎不会是你的敌人,不会对你有什么伤害和危害……”

    我的话说的很认真。

    听我如此说,她似乎放心了一点,但还是带着困惑和几分戒备的目光看着我。

    我又递给她一支烟,帮她点着,然后又坐下,看着她:“你觉得我像是坏人不?”

    她吸了一口烟,看着我:“说实话,虽然你的来头有些诡异,虽然你的行为举止有些猜不透,但我看你面相,似乎很面善,不像是个坏人……当然,这年头,人不能以貌相……”

    我呵呵笑起来:“那你的意思就是说我虽然不像是坏人,但也未必就是好人,对不对?”

    “对!”她干脆地说。

    我又笑了下:“其实呢,我是好人或者坏人都不重要,但有一点你放心,对你来说,我不会是坏人……这一点,你绝对可以放心……不然,就凭你在房间里溜冰这一条,我就可以不用过来找你,直接报警……”

    听我如此一说,她似乎觉得有些道理,不由点了点头,然后看着我:“你到我这里来到底是何事……你到底是什么来头?”

    我说:“我没有什么来头,我过来,就是想和你谈谈……”

    “谈什么?”她说。

    “你不是本地人吧?”我说。

    “对,不是本地人,我今天刚从外地坐了很久的火车到星海。”她说。

    “到星海来干嘛的?”我说。

    “旅游!”她说。

    “旅游?”我呵呵笑起来,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怎么?星海是个旅游城市,我就不能来旅游了?这年头,单身女人出来旅游的多的是,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呢?”她用狡猾的目光看着我。

    “旅游是个高消费项目,既然能有经济条件出来旅游,又怎么会住在这样的店里呢?你觉得我会相信你的话吗?”我说。

    “节省费用,这有什么奇怪的,还有带着帐篷户外住出来旅游的呢……”她说。

    “这个那是两码子事……不过,要说你没有经济条件,但你刚才吸的那玩意儿却比黄金还贵……”我说。

    她不说话了,眼神直勾勾地看着我。

    “看你也不是初次出来闯荡的人,似乎你也是有故事有经历有阅历的人……”我说。

    她哼笑了一声,似乎默认了我的话。

    “你来星海,不是旅游的,是来找人的,是不是?”我突然单刀直入。

    她浑身一颤,看着我:“我不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懂的……”我说。

    “你到底是什么人?”她似乎又紧张起来。

    “不是敌人……”我说。

    “你……你怎么知道我是来找人的?”她似乎承认了我刚才的问话。

    “直觉……”

    “直觉?”她看着我,眼珠子转悠了一会儿,突然说:“你一直在跟踪我?是不是?”

    我笑了下。

    “你为何要跟踪我?你从哪里开始跟踪我的?”她说。

    “从你下火车打上出租车开始……不过,本无意跟踪你,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你的票夹子让我很感兴趣……”

    “票夹子?”她顿了顿,接着说:“哦……我明白了,你和那出租车司机是一伙的,是不是?我就觉得那开出租的司机看我的眼神有些不对,原来你们是打上我皮夹子的主意了……很遗憾,告诉你,我的皮夹子里没有几张钞票,虽然有银行卡,但卡里也都是空的,你要是想要,都可以拿去……”

    说着,她从包里拿出皮夹子,放在桌子上。

    “我说过我们不是敌人,既然不是敌人,怎么会窥视你的钱财呢,不管多少,都不会打这个主意的……”我说。

    “那你为什么对我的票夹子感兴趣?”她略微放心了,又带着困惑的神色。

    我看着她,伸手拿过票夹子,打开看了一眼,果然看到了里面李顺的照片,生活照,一看就是多年前的李顺,意气风发甚至有些阳光的样子,和现在的李顺又很大的区别。

    看了一会儿,我然后将票夹子又放回去,看着她,缓缓地说:“我是对你票夹子里的这张照片很感兴趣……”

    她浑身一抖,眼睛不由睁大了,死死地看着我:“一定是我在出租车上看这照片的时候,那出租司机看到了,然后告诉你的,是不是?”

    我点了点头:“说得对!”

    “你……你们都认识这个人?”她说。

    “在星海,认识他的人不少,知道他名字的人更多……几乎可以说是家喻户晓……”我说。

    她全身突然剧烈抖动起来,显得有些激动:“你……你和他熟悉?”

    “是的……”我说:“这个人在星海是个特殊的敏感人物,你一个外来人,带着他的照片,在星海到处走动,自然会引起人的注意……我很想知道你的来历,知道你为什么要找这个人,这就是我今晚过来找你的原因……”

    “你是混道上的吧……”她说。

    我没有回答。

    “那开出租车的是你的小弟吧?”她又说。

    “不管我是不是道上的,不管那开出租的是什么身份和我是什么关系,我只想告诉你,我、我们对你起码到目前是没有恶意的……”我说。

    “那你……你……你和他是敌人还是朋友?”她说。

    我明白她说的他指的是谁。

    “同样,不是敌人!”我说。

    “真的?”她说。

    “真的——”我又点头。

    “我凭什么要相信你?”她说。

    “似乎,你没有其他选择!”我说。

    她眼神怔怔地看着我,似乎想从我脸上的表情判断我此话的真假。

    接着,她又沉思了起来……

    我安静地吸烟,看着她。

    一会儿,她抬起头,突然轻笑了起来:“按照他的性格,非敌即友……这么说,你一定也是道上的,你一定是他的朋友了?”

    我微笑了下,没有回答。

    她突然起身,紧紧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摇晃着,急促地说:“兄弟,你告诉我他在哪里?快告诉我……”

    她的情绪突然有些冲动,似乎她终于从我之前的举动和言行里判断出我不是敌人而是朋友,似乎她终于相信了我。

    她的指甲扎得我胳膊有些疼。

    等她的情绪慢慢平息下来,我挣脱她的手:“淡定,镇静……”

    她松开我的胳膊,坐回去,眼神愣愣地看着我。

    我说:“他在哪里,对于一个陌生的来历不明的人,我怎么会轻易说呢……”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是陌生的来历不明的人呢?他和我是很熟悉的……”她说。

    “但我不熟悉,我对你毫不了解……对我来说,你是一个彻彻底底的陌生人……”我说。

    她不说话了,低头沉思起来……

    似乎,她对我还是不能彻底信任。

    我理解她,我对她同样是一个陌生人,她怎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彻底相信我呢?

    “如果你不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我是不会告诉你的!”我说着从口袋里摸出手枪,放在桌子上:“如果你要是认为我对你有什么不安全的感觉和因素,那么…….”

    看到手枪,她不由又颤抖了一下身体,一把摸起手枪,对准我。

    我坦然平静地看着她。

    枪里是没子弹的。

    看了我一会儿,她将枪递给我:“收起来吧……看来,看来,你果真是道上混的,看来,我是该相信你的,相信你不是他的敌人……不是他的敌人,就不是我的敌人……”

    我把枪收起来,看着她。

    她深深出了口气,然后叹息一声:“好吧,我告诉你……”

    我凝神看着她,听她说下去。

    “我叫章梅,文章的章,梅花的梅……我不是星海本地人,但这不是我第一次来星海,多年前,我在星海,在一家夜总会当服务生……在那里,一次偶然机会,我认识了他,在外人是个玩世不恭的纨绔子弟,整天吃喝玩乐,但在我眼里,他却又带着别样的气质,他特重义气,做事爽快,充满男人味……而且,出手大方……我很快就喜欢上了他,而他,也对我是一见钟情,三天两头来找我……我们很快就好上了……看得出,他对我是真心的,对我迷恋地不可自拔,而我,和他交往,开始是带着功利的目的,但不久也真心喜欢上了他,甚至,为了他,为了我们的这段感情,我还怀上了他的孩子……”

    我不停地吸烟,看着她,心跳逐渐加速。

    似乎,我正在越来越接近事物的本质。

    “他那时其实很单纯,有时候就像是个大男孩,对我痴迷地一塌糊涂不能自拔,而我,其实一直没有告诉他我是结了婚有老公的人,老公是个窝囊废,在老家整天除了吃喝嫖赌什么事都不做,都靠我在夜总会做事养着……一开始我和他是打着玩玩的心思,没有告诉他我有老公的实情,后来我们都陷进去了,我怀孕之后,我更不敢告诉他这事了……得知我怀孕了,他欣喜若狂,发誓要娶我……但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他是堂堂公安局长的公子,富贵人家,显赫人家,我一个夜总会的服务生算是什么呢?我知道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而且我还是结了婚的人……我当时其实根本没有任何和他结婚的想法,我知道根本没这可能性……但他是个完美的理想主义者,立刻就回家告诉了父母,果然遭到了他父母的激烈反对,他和父母发生了激烈的冲突,固执地非要和我结婚不可,甚至不惜为此要和家庭决裂……这时,他的母亲背着他找到了我,勒令我立刻和他一刀两断,立刻离开星海,他们家族在星海的势力岂是我敢对抗的,我没有别的选择……我就告诉他母亲等我打下孩子就离开星海,他母亲一听我怀了他们家的孩子,却又改了主意,让我生下孩子再走,说会给我一大笔钱……然后他母亲回去就假装同意了我和他的事情,说先生下孩子再说,他也天真地相信了……我那时知道我们俩之间是不可能的,但又被他母亲承诺的一大笔钱所打动,100万,对他们家来说是毛毛雨,但对我来说是一笔巨款,我工作一辈子也赚不到那么多,既然我们之间已经不可能,那何不赚上一笔钱再走呢,何况,我也很想为他留下一个种,怎么说也是我们曾经好过一场的见证……于是……”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下来,吸了一口烟。

    “于是……”我的声音有些嘶哑。

    她接着说:“于是……我就在市人民医院生下了一个孩子,是个女孩,他的女儿……生孩子前,他被父母打发到了外地办事,不在我身边……而同时,他那神通广大的父亲不知通过什么渠道找到了我的老公,我老公赶到了医院,这个被戴了绿帽子的男人是为了那笔巨款来的,孩子生下后,我甚至都没有好好抱一抱,就在一个大雪飘飞的夜晚被他抱走了,然后,也是在那个夜晚,我老公拿到巨款之后,哄骗我说孩子送给他家了,然后就胁迫我离开了医院……回到家之后,我老公才残忍地告诉我,说他不会甘心受这绿帽子之辱,那孩子被他扔到医院门口的垃圾箱里去了……那时正是数九寒冬,大雪纷飞,孩子被扔到垃圾箱里,显然是活不成了……得知此事,我当即就晕了过去……”

    说到这里,她哽咽住了,泪流满面。

    我的身体剧烈抖动起来,毫无疑问,一切迹象都表明,这个女人章梅就是小雪的妈妈,小雪的亲妈妈。

    事情果然是这样,我的预感终于彻底成了事实。

    小雪的亲妈妈终于出现了!!!!

    我狠狠吸了一口烟,看着她:“那为何7年后,你又要来这里?”

    她的神色有些黯然:“自那以后,我的心彻底死了,死人一般在家里整整躺了三个月……后来,我听说他回来后见不到我和孩子,整个人都疯了,和父母大闹一场,然后一跺脚去了日本……从此之后数年,我一直没有他的任何音讯……这些年,那个戴了绿帽子的男人一直牢牢监控着我,不准我离开家门半步,同时,拿了那笔钱,他不但继续吃喝嫖赌,而且还开始吸毒,不但自己吸,还引诱我也吸……正处于自暴自弃状态的我很快就染上了毒瘾……溜冰能让我暂时麻醉麻木自己,能让我暂时忘掉那过去的爱和恨,可是,很多时候,处在毒品的幻觉之中的时候,我更多的是痛苦和愧疚,我对不住他,对不住无辜的孩子……我不停地思念着他,思念着不知在何处的他,思念着我和他刚出生却遭到厄运的孩子……多少年来,我就一直在痛苦和悔恨中麻木地过着,仿佛一具行尸走肉……”

    章梅的声音里带着巨大的悲凉和伤感,还有深深的苦楚……

    “那……后来呢?”我说。

    “后来……去年,那个戴了绿帽子的男人在赌场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输地一干二净,还欠了一大笔赌债,为了偿还债务,他竟然把我也压了上去,要用我的身体你去替他还债……我死也不从,他就没命地打我,把我往死里打……打完我,他又继续溜冰,没想到,这次他溜大了,溜地太大,直接休克过去,送到医院,再也没有醒过来……而那些债主却不肯罢休,继续找我逼债……我只好离家东躲西藏……后来,一年前,偶然听星海过来的人说他已经从日本回来了,在星海做事,我虽然没脸见他,但却实在忍不住又想他,那种思念,那种煎熬,非常人所能想象……左思右想,无法遏制,拖了一年多,我还是来了……”说完,章梅狠狠抽了一口烟。

    “这些年,你和你老公,就一直没要孩子?”我说。

    “我们都溜冰,你说能要吗?”她惨然一笑。

    我沉默了。

    “我的故事说完了,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他在哪里了吧?你能带我去找他吗?”章梅带着恳求的目光看着我。

    我看了一会儿章梅,然后缓缓摇了摇头。

    章梅的脸色倏地就发白了,看着我:“你……”

    我说:“对不起,章梅,我刚才没有告诉你,你现在是见不到他的……还有,或许,你已经不想见到现在的他了……”

    “为什么?”章梅看着我。

    “第一,他的家族已经衰败,父母已经从人上人沦落为阶下囚,虽然现在放了出来,但以前的尊贵尊严都不复存在……第二,他现在不在星海,几个月前,他被公安通缉,因为惹上了人命官司,已经远走他乡了……”我说。

    “啊——”章梅惊呼一声,不由捂住了嘴巴。

    我静静地看着章梅。

    片刻,章梅平静下来,看着我:“我本来就不是冲他的家庭来的,他们的富贵尊显都和我无关,本来就不属于我,我也从没有奢望沾光……我看中的是李顺这个人,我就是冲李顺来的,不管他是否杀过人,不管他在别人眼里是怎样的恶人,不管他沦落到什么地步,即使他要饭,我都要找到他,此生,我愿意追随他,是生是死都追随着他,即使不能进他家的门,只要能看到他,只要能和他在一起,我死也值得……我对不住他的太多了,我欠他的太多了,我愿意用我的生命来偿还亏欠他的……”

    章梅的话让我心里涌起一阵莫名的感动,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感动。

    我轻轻叹息了一声,不由想起了秋桐。章梅出现了,李顺假如知道,会如何对待呢?在秋桐和章梅之间,他会做出如何的选择呢?

    “你和李顺是朋友,对不对?”章梅问我。

    我缓缓点了点头。

    “那你一定知道他现在在哪里的,对不对?”章梅急促地说。

    我看了章梅片刻,然后摇了摇头。

    章梅的目光黯淡下来,接着喃喃地说:“或许我不该问这个问题,他现在是被通缉的人,你一定是担心他的安全,所以不肯告诉我的……”

    “不是这个原因……”我说。

    “那……你是真的不知道他在哪里?”章梅说。

    我没有回答她。

    “是的,你应该是不知道的……他既然被通缉了,怎么会轻易暴露自己的行踪呢……”章梅说。

    我深呼吸一口气,说:“不过,或许,以后,我会想办法打听到他在哪里……”

    章梅眼神一亮,看着我:“真的?”

    我说:“我说的是或许……”

    “嗯……”章梅点点头:“虽然认识你时间很短,但我觉得你似乎真的是好人了……但愿我没有看错人……我或许该谢谢你了……”

    “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我说。

    “不知道……”章梅沮丧地狠狠吸了一口烟。

    “你溜冰多久了?”我说。

    “4年了……”章梅说。

    “假如……我是说假如……假如你见到了他,他要是知道你现在在吸毒,你认为他会喜欢你这个样子吗?”我说。

    说这话的时候,我心里又是一阵叹息,岂止章梅,李顺也一直在溜冰啊。

    章梅当然是不知道李顺也在溜冰的,李顺是去日本之后学会的吸毒。

    我又想到了小雪,可怜的小雪,生她却没有养她的的亲妈妈终于出现了,可是,亲妈妈却和自己的亲爸爸一样,都是瘾君子。这样的父母,能让小雪认吗?这对小雪今后的成长会带来怎样的影响?

    听我这么一说,章梅不由就面有愧色,深深地低下头,喃喃地说:“没办法,我就这样了,他喜欢不喜欢我都是这样了……我已经不能自拔了,我上瘾太久,中毒太深,无法摆脱了……”

    我说:“你还年轻,生命之花正在绽放,现在还不到枯萎的时候,何必说这种自暴自弃的话呢?生命中的阳光总是会照耀到你的,就看你肯不肯走出黑暗,让自己接受阳光……”

    章梅苦笑一阵,摇摇头,没有说话。

    我沉思了片刻,对章梅说:“你现在对我放心不?”

    章梅又是苦笑:“放心怎么样?不放心又怎么样?”

    我正色道:“我这样和说吧,第一,我不是好人,但也不是很坏的人,起码对你来说,我不是坏人。第二,我不是流氓,也不是淫棍,更不是人贩子,我不会对你有任何恶意和坏主意。这两点,如果你能相信,那么,你就跟我走,如果你不相信,那么,我现在就自己离开……你做决定吧……”

    章梅直直地盯住我的眼睛,我平静地看着她。

    半天,章梅紧紧咬了下嘴唇,似乎终于下了决心,做了决定,点点头:“妈的,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既然已经告诉了你那么多,索性,赌一把……好,既然你如此说,那我跟你走——”

    章梅似乎也颇有赌性,这一点和李顺倒是相似。

    我松了口气,说:“收拾东西,我们现在就走!”

    章梅毫不迟疑就开始收拾东西,很快收拾好旅行包,我帮她提着,然后一起直接下楼,退房,离开了家庭旅馆。

    然后,我们打了一辆车,很快消失在夜色笼罩的城市里……

    我和章梅直接去了棒棰岛宾馆,开了个房间,然后我带她上楼进去。

    “你现在这里住下……”我边说边放下章梅的行李包。

    章梅环顾了房间一下,然后对我说:“看来,你和他的确是朋友……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

    我没有说话。

    “你是看在和他朋友的面子上才如此对我的吧?”她又说了一句。

    我还是没说话。

    “这里我并不陌生,以前,他经常带我来这里……唉……都是陈年旧事了……往事悠悠,往事不堪回首啊……”她坐在沙发上,叹了口气,似乎带着对往事的追忆。

    我的心不由动了下,说:“你吃饭了没有?”

    “吃了点自己带的点心!”她说。

    “要不要再吃点?”我说。

    她摇了摇头:“溜完冰是不饿的,一天不吃也不饿……”

    “那你就休息吧……”我说。

    “溜完冰也是不困的……一天一夜不睡也不困……”她又说。

    听她如此说,我心里突然有些窝火,走到她跟前,一把拿过她手里的小包。

    “你干嘛?”她看着我。

    我没有说话,打开小包,包里竟然有五小袋冰毒,看来她带的私货还不少。

    我直接把五袋冰毒拿出来,看着她:“你经济如此拮据,哪里来的这些玩意儿?”

    “以前那死鬼买的,买了不少,剩下的……就还有这几包了,都溜光了……”她说。

    我没有在说话,径直走进卫生间。

    “哎——你要干嘛啊……”她起身紧跟在我身后。

    我用身体挡住她,几下子将小袋子撕开,将冰毒直接倒进坐便器,然后按了放水开关,哗——水流直接将冰毒冲走了。

    “你疯了……这可是比黄金还珍贵的东西,你疯了——”她大叫起来,使劲用手打我的后背。

    我倏地转身,然后出了卫生间,坐在沙发上。

    她跟了出来,继续冲我嚷嚷着,那架势仿佛我要了她的命根子。

    “住嘴——”我大喝一声。

    她似乎被我吓住了,住了口,看着我。

    “整天吸毒,弄得自己人不人鬼不鬼,你觉得这样很好是不是?”我说。

    “我现在一无所有,就靠这东西来支撑,没有这个,我的整个人都会垮掉,这是我的生命支撑,你知道不知道?”她辩解道。

    “支撑?你打算一辈子就靠这东西来支撑自己的生命?你就打算让自己人不人鬼不鬼一辈子?整天吸毒,你知道不知道你的生命会很快完蛋?”我说。

    “知道……那又怎么样?反正我已经离不开这个东西了……没有它,我一天都活不下去,有了它,我起码能延续自己的生命……自从我失去了李顺失去了孩子,我就已经不是人了,我早就是行尸走肉了,我已经是鬼了……”她的声音有些悲凉和凄楚。

    我一时怔住了,看着她。

    “这东西好啊,溜上它,我可以忘记世间的一切烦恼,可以进入没有悲伤没有痛苦的极乐世界,可是在麻木和迷醉里打发过去难捱的时光……”她又喃喃地说。

    “可是,你来到星海,不是想找他的吗?既然你想找他,那就说明你还没有彻底熄灭自己心里的念想,你的生命之火就没有彻底灭掉,你的心里就还有希望和期待,你在黑暗中还有向往光明的渴望,”我说:“你自己想一想,如果你真的想向往光明,希望能过阳光下的日子,让自己的**和灵魂复苏,那么,你继续吸食冰毒,这些能实现吗?还有,如果你想见到他,如果有一天你见到了他,他见到你竟然成了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瘾君子,他还会喜欢你吗?还会接受你吗?还有,假如……假如那个生下来就被遗弃的孩子有一天见到你,见到自己的妈妈,知道自己的妈妈竟然是这个样子,竟然整天吸毒溜冰,孩子会受到多大的伤害,你有颜面面对自己的孩子吗?”

    “孩子?我的孩子?”她的身体猛地一颤,失声叫了出来,接着就流出了眼泪,哽咽着说:“是的,你说的对,你说的都有道理,可是,我知道我的孩子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她在那个雪夜被扔到了垃圾箱里,她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了……虽然你是假设,可是,我的心里仍感到了极度的震动,是的,如果我的孩子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多好啊……为了我的孩子,我会做任何事,我会用我的生命来弥补亏欠她的,可是,这一切都是假如,过去的事情永远也不会回来,失去的生命永远也不会复现……”

    我紧紧咬住嘴唇,我知道此时我不能告诉她小雪的事情,绝对不能。

    她继续说:“不错,是的,如果他见到我,知道我在吸毒,他一定不会接受我喜欢我的……他一定会痛恨我吸毒的……他虽然喜欢玩,但是他是杜绝吸毒的,他对吸毒者是深恶痛绝的……”

    章梅显然说的是曾经的李顺,以前的李顺,她不会知道李顺现在已经和她一样堕落成了一个瘾君子。

    “我知道他是=一定会厌恶我吸毒的,可是,我……我现在已经无法摆脱毒品了,我的骨头我的血液里都已经被毒品侵泡着,我从精神到**都无法摆脱对毒品的依赖了,没有毒品,我一天都无法活下去,我会疯掉……”她说。

    “只要你对自己的未来还有期盼,只要你对生命的渴望还存在,只要你希望见到生命里的阳光,只要你想过阳光下的日子,只要你不肯舍弃生命里唯一的思念,那么,你就可以有机会重新活过来,可以重新有健康的身体和健康的精神,可以摆脱毒品……”我说。

    她苦笑:“这显然是不可能的,我早就不能自拔,我多次想过不去溜冰,可是,每次我都无法战胜自己……我的身体里脑子里有个魔鬼,毒品造就的魔鬼,这是我的心魔,一直潜伏在我身体里的心魔,我无法消除它,无法控制它,我也无法控制我自己……其实,我知道,假如真的能见到他,他一定会厌恶我的,可是,我不后悔,只要能见他一面,即使我马上死了也值得……我这样的人死了,是要下地狱的,我的孩子在天堂,我是没有颜面去天堂见她的……”

    我想了想,说:“生命里有很多的假如,有的假如是不会实现的,但有的假如是可以实现的……”

    她说:“我知道,我明白……我清楚有的假如只能是假如,我永远也不会看到了……而有的假如,或许我会见到,但见到的那一刻,或许就是我生命的终点……但即使是生命的终点,我也愿意为了那一刻去努力……”

    我明白她指的是什么,无非是她的孩子和李顺。

    沉默了片刻,她点燃一支烟,坐在沙发上看着我,情绪稍微平静下来:“看来,你似乎真的是个好人……可是,你知道不知道,你扔掉了我仅存的冰毒,就等于扼杀了我人不人鬼不鬼的生命,没有这个东西,我的生命很快就会终结,或许,我等不到见到他的那一天了……”

    我说:“没有毒品,你一样会活着,而且,你会活得更好……”

    “你……”她看着我。

    “如果你想见到他,如果我打听到了他的下落,如果他能见到你,如果你想让自己像个有正常的人一样见他,如果你想让自己今后活得有尊严,那么,你就必须要戒掉毒品,摆脱对毒品的依赖……”我说。

    “可是……我……”她颓丧地欲言又止。

    “如果你听我的安排,我会努力帮你去打听他的下落,如果你执意要继续吸毒,那么,你永远也不会见到他……”我口气果断地说。

    “你要打算怎么安排我?”她抬头看着我。

    “今晚你先洗个澡,好好睡一觉……明天,我会过来看你……”我说:“然后,我会安排你的下一步……”

    “可是,我根本不困,我无法让自己入睡……”她说。

    “不困就自己坐在这里看电视,但绝对不可以走出这酒店……”我说。

    “你要怎么安排我的下一步?”她说。

    “到时候你会知道……”我说。

    “你……真的是在为我好?”她说。

    “反正不是害你!”我说。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难道仅仅是以为你是他的朋友?”她说。

    “我说过是他的朋友了吗?”我说。

    “可是,你也没说是他的敌人,他交往的人,不是朋友就是敌人,我是了解的……”他喃喃地说。

    “随便你怎么认为,不过,你必须要相信一点,那就是我不会伤害你,我做的事情,都是为你好……”我说。

    “好吧,看来,我还是必须要相信你,我似乎真的是没有其他选择了……看得出,你是个正人君子,虽然我知道你是道上混的,但道上混的人,同样有很多仗义的正人君子……”她说。

    我从钱包里掏出一沓钱,放在茶几上:“我建议你到酒店的洗浴中心去蒸个桑拿……”

    我知道溜完冰出汗是排毒的好办法,蒸桑拿是可以大量出汗的。

    她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点点头:“好吧,那我就去蒸桑拿排排毒……这钱,我收了,但目前我是没发还你的,包括你开酒店的钱……”

    我看着她,缓缓地说:“记住,在我面前,不要提钱的事……我为你做的任何事,不管花了多少钱,都不要在我跟前提,这些钱都不需要你来还……听明白了吗?”

    她似懂非懂地看着我:“你是活雷锋?”

    我说:“不是!”

    “那你是打算今后让他来还钱?”她又说。

    “这些不需要你来操心……”我说。

    她吸了一口烟,笑起来:“好吧,既然你这么说,我也不管是不是雷锋,是不是让他来还钱,我就心安理得接受你的好意好了……如果你想当雷锋,那我就成全你,如果你打算日后让他来还钱,那就当先欠你的……”

    “你可以这样想……”我说。

    “其实我还是无法理解你为什么要对我这样好……”她说。

    我没有说话,站起来。

    “还有,我也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这么轻易就对你有如此的信任!”她又说,也站起来。

    我深深地看着她,看着这个曾经让李顺死去活来改变了李顺命运的女人,看着小雪的亲妈妈,心里无比感慨,甚至还有几分惆怅……

    脑子里冒出一句话: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

    她被我的目光看得有些不安起来……

    心里深深叹息一声,然后我对她说:“我先走了……”

    “可不可以把你的电话留给我?”她说了一句。

    我回过头看着她。

    “我是……我是想假如……假如我有什么事需要找你,好给你打个电话……”她说。

    我点了点头,要了她的手机号码,直接拨过去。

    她的手机响了,看了看:“好的,我记住了……”

    然后,她突然笑了,看着我的手机:“哎——大兄弟,你怎么会用这么简陋的手机,还是黑白屏的,这年头,这样的手机不多了……”

    我微微笑了下,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然后径自走了。

    出来后,我在酒店大堂坐下,给方爱国打了个电话,告诉他立刻赶到棒棰岛宾馆。

    方爱国很快赶到,我对他说:“那个女现在住在这个酒店里……你在这里守候着,如果她要离开酒店,你就马上给我打电话……”

    “哦……”方爱国点点头:“没问题!”

    我想方爱国此时一定会章梅的身份很好奇,但他却绝口不问我一句,他知道,干自己这行的,不该问的绝对不可以问。

    “易哥,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就在酒店门口的车上坐着……”方爱国说。

    我点点头,然后离开了酒店,回到宿舍。

    当夜无事。

    第二天是周末,上午十点,我直接去了棒棰岛宾馆,方爱国在这里守了一夜,见到我,微微点了点头:“易哥,一切正常……”

    我点点头,然后直接进去,上楼,去了章梅房间门口。

    敲门,马上,章梅过来开门了。

    见到我,章梅笑了下,起色比昨天好了点,但脸色还是很苍白。

    “昨晚睡了没?”我说,边进去。

    “洗了个桑拿,排了很多汗出来,回来之后看了会电视就睡了,一觉睡到9点多,哎——好久没睡这么好的觉了……”章梅说。

    “吃早饭了没?”我说。

    “刚到楼下餐厅吃完!”章梅说。

    “那好,跟我走吧……”我说。

    “去哪里?这里不是挺好的吗?”章梅说。

    “这里不是你呆的地方,我要带你去一个最适合你的地方!”我说。

    “什么地方?”章梅说。

    “戒毒所!”我说。

    章梅身体一颤,两眼怔怔地看着我:“你……你要我去戒毒?”

    “是的!你必须去戒毒!”我干脆地说。

    章梅叹息了一声:“我劝你死了这条心吧,我吸毒这么久,毒素都浸到我的骨子里了,戒不掉的……”

    “少废话,忘记我昨晚和你说的话了?”我说:“章梅,你现在没有别的选择,如果你不听我的安排,那么……”

    我没有说下去,但章梅显然知道我要说什么,低头咬了咬嘴唇,点点头:“好,我听你的……但我要告诉你,像我这样的重度瘾君子,想彻底戒掉,是很难的,还有,戒毒是要花很多钱的,我一无所有,这钱,我是还不起你的……”

    “只要你答应听我的安排,其他的一切你不用管!”我说。

    “好吧,我跟你走——”章梅说。

    我和章梅一起下楼,办完退房手续,出了酒店,走到方爱国的出租车跟前。

    “爱国,你另外打车回去休息,这车我来开!”我说。

    方爱国接着就下车,把车钥匙递给我,边看了一眼章梅。

    章梅看着方爱国,点了点头:“原来是你……小伙,还记得我不?”

    方爱国嘿嘿笑了下。

    “你警惕性不低啊,给你这位大哥汇报地很及时啊……”章梅又说。

    方爱国继续嘿嘿笑。

    “昨晚你是不是在这里守了一夜,是不是你大哥让你监视我的?”章梅说。

    “不是监视,是保护!”方爱国说。

    “一个意思,差不多吧……”章梅说。

    方爱国不再说话,然后直接到附近打出租去了。

    我打开车门,章梅坐到副驾驶位置,我直接开车去星海市戒毒所。

    昨晚我在网上查了,星海的戒毒所有两种,一种是强制戒毒所,一种是自愿戒毒所,都是政府开办的戒毒结构。从戒毒的效果来说,当然是自愿戒毒所好,强制戒毒所往往只能戒掉身体的毒瘾,而不会戒掉心瘾,从强制戒毒所出来的人往往都会复吸,而从自愿戒毒所出来的人复吸的概率则大大降低。当然,自愿戒毒所是要戒毒的人自己花钱的。

    戒毒更重要的是精神,要彻底戒除心瘾,这是根本。

    自然,我准备送章梅去自愿戒毒所。

    我开着出租车在市区穿行,章梅眼神怔怔地看着窗外,不语。

    似乎,眼前看到的熟悉的一切勾起了她对往事的回忆……

    车子开到人民广场的时候,我放慢了速度,靠近路边缓缓行驶。

    在去酒店接章梅的时候,我经过这里,看到秋桐正带着小雪在草坪上玩耍,我当时没有惊动他们,悄然而过。

    此时,在车子右前方的草坪上,秋桐还在和小雪一起玩耍,正玩得开心。

    自然,秋桐和小雪都不会注意到出租车车里的我,更不会注意到章梅。

    她们压根就不认识章梅,注意到了又怎样呢?

    车子开到离秋桐和小雪很近的地方,我戴上墨镜,靠边停车,边说了一句:“我抽支烟……稍等下……”

    章梅没有做声,眼神却直勾勾地看着窗外,看着美丽的人民广场,看着正在草坪上开心玩耍的小雪和秋桐……

    然后,章梅的目光就被小雪吸引了……

    章梅看小雪的目光很专注,我侧眼打量着她,心跳突然加速……

    我是特意让章梅看到小雪的,我是故意的。

    我想让章梅看到小雪,但此时却不准备让这对母女相认。

    现在不是时候。

    我这样做的目的主要还是从章梅的戒毒来考虑。

    章梅目不转睛地看着小雪,我从侧面留意着章梅的表情。

    章梅此时脸上的表情挺复杂,变化挺快,母性、温柔、羡慕、怅惘、沉思、忧郁、悔恨、愧疚……

    看到章梅的复杂表情,我似乎能读懂她此时思绪的剧烈变化和复杂心态,我知道她看到小雪不由就想起了自己7年前被无情抛弃的孩子,看到秋桐和小雪不由就想起了自己曾经梦幻过的温馨幸福生活……

    母女相距如此之近却互不相知互不相识,我的心里突然觉得自己很残忍,觉得自己在扼杀天良和人性。

    可是,虽然我明知自己的做法很残忍,但我还得这样做,我没有办法,我只能如此。

    幸亏,章梅并不知道眼前这个可爱的小姑娘是她的亲生女儿。

    这让我心里多少有了几分自欺欺人的安慰。

    章梅怔怔地看着小雪,看着秋桐,眼神里带着无比的羡慕,还有深深的伤感,那模样看了让人很不忍心。

    我知道她此时心里在想什么……

    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我的效果似乎达到了。

    正在这时,秋桐偶尔一抬头,目光看向了我们方向。

    似乎,秋桐看到了出租车里的我,因为我看到她正抬脚向我们这边走来。

    我毫不犹豫开车就走。

    我必须走,因为我此时还没有想好如何向秋桐介绍章梅。

    我明白海珠冬儿和夏雨相互之间的关系,但我搞不懂秋桐和章梅的关系,或许,不是搞不懂,而是不想让自己去搞懂。

    出租车离去后,我从后视镜里看到秋桐站在路边摇了摇头,接着又笑着冲小雪走过去……

    “好可爱的孩子……”章梅突然幽幽地说了一句。

    “什么孩子?”我佯作没听懂的样子问了一句。

    “我是说刚才停车的时候在草坪玩耍的那女孩……”章梅说。

    “哦……你说刚才那女孩啊,不错,是很可爱……”我说。

    “既可爱又漂亮……真像个小天使……”章梅继续幽幽地说:“假如……假如我和他的孩活着的话,也该有这么大了……也该是这么漂亮……也该是这样的天使……”

    我没有说话,沉默地开车。

    “她的妈妈也是那么漂亮,这是多么幸福的一对母女……幸福,是多么简单而容易,可是,又是多么深奥而难得……”章梅喃喃地说着,眼圈突然就红了,接着深深叹了口气。

    随着章梅的叹气,我心里也暗暗叹息一声,又感到了自己的冷酷和残忍,这种感觉让我心里很不舒服,觉得自己很冷血。

    “是的,你的孩子也一定会如天使般的美丽和可爱……”我喃喃说了一句。

    “可是,她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可惜,人生没有假如,可惜,时光不能倒流……”章梅带着郁郁的口气说。

    “或许,你该庆幸人生没有假如,时光不能倒流!”我说。

    “为什么……”她说。

    “如果你的孩子看到此时你的这副模样,知道自己的妈妈原来是个整天吸毒的瘾君子,你说,孩子会开心会快乐吗?你会给她带来真正的幸福吗?你能享受到做母亲的尊严和荣耀吗?你能体会到刚才那对母女平凡而又珍贵的幸福吗?”我说。

    章梅低头不语。

    “即使……即使按你说的,孩子不在人间了,那么,即使孩子在天堂里,看到你现在的模样,你认为她的灵魂会得到安慰吗?她在天堂里会过的快乐吗?作为一个女人,作为一个母亲,难道你不为自己现在的状态感到愧疚和耻辱吗?难道你不觉得自己需要为不管是在人世还是在天堂的孩子尽到一个做母亲的职责吗?”我继续说。

    章梅抬起头,惶恐而迷惘地看着我。

    “不要看我,看着前方——”我冷冷地说。

    章梅看着前方。

    “你看到了什么?”我说。

    “我看到了车辆、马路和人流……”章梅说。

    “还有什么?”我说。

    “还有……还有……没了……”她沮丧地说。

    “难道你就没有看到马路上方蔚蓝的天空?难道你就没有看到蔚蓝天空里明媚的阳光?难道你就没有看到明媚阳光下自由新鲜的空气?”我说。

    “我……我……我看到了……”她说:“似乎,以前,我从没有发现这些……”

    “这就是明天属于你的东西,这就是作为一个女人作为一个母亲你该去追寻的东西……”我说:“只要你能把毒瘾彻底戒掉,这些东西都会伴随你,如果看到你能在阳光下自由的呼吸,看到你活的像个真正的女人,周围关心你的朋友和亲人,包括你最亲的或许在天堂的孩子都会为你感到欣慰……所以……”

    “所以……”章梅又看着我。

    “所以你知道你自己该去做什么,该去怎么做……”我说着,看了她一眼。

    章梅紧紧咬住自己的嘴唇,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我知道了……我清楚自己今后的路该怎么走了,我清楚自己该去做什么该如何去做了……大兄弟,谢谢你……谢谢你的一番苦心,谢谢你对我的关心……今天,此刻,我才意识到原来我还是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可以称之为母亲的女人,我恍惚感觉到消逝了很久的做人的尊严,原来我还可以活得像个有尊严的人,原来我还可以有尊严地活着……兄弟,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去戒毒的……”

    我的目的达到了,我让章梅看到小雪,除了一种不可名状的情感之外,就是这个目的。

    “你你能说出这番话,我很欣慰……”我说:“今天我送你去的是自愿戒毒所,或者叫自愿戒毒医院,自愿两个字,你懂的……”

    “是,我懂的……”章梅说。

    “自愿就不是强制……所以,在这里,你需要有强大的自我约束能力,要能控制住自己的心魔,要有战胜心魔的毅力和勇气……当然,如果你缺乏这个勇气和自信,我可以安排一个人陪同你,协助你战胜自己……”我说。

    我的话说的比较委婉,说是安排人陪同,其实我是想安排人监视监控她,我担心章梅毒瘾发作半途而废逃之夭夭,那可就真的糟糕了,我的一番努力就白费了。

    听我说完这话,章梅低头沉思了一会儿,说:“既然……我决定戒毒,那么……我就绝不会半途而废,我就绝不会当逃兵,刚才你的一番话,让我心里重新燃起了对生命和人生的希望之光,我决计让自己脱胎换骨,我决计重新做人,我一定会珍惜这个机会将毒瘾彻底戒掉……所以,我不想麻烦牵累你太多,所以,如果你能信任我,那么,你就不要安排人陪同协助我……”

    章梅坚决而又委婉地拒绝了我的提议。

    我不由有些相信章梅戒毒的决心,但同时又有些担心,毕竟,戒毒这东西,确实是很难的,作为冰毒吸食者,和海洛因不同,吸食冰毒的,根治身体的毒瘾容易,但消除精神里的心魔,却是难上加难。

    我虽然从心里希望章梅能彻底戒掉毒瘾,但到底她能戒到什么程度,到底能不能彻底根除,我其实心里也没底。

    但既然章梅如此说了,我也要表示出对她起码的尊重,于是就答应了她。

    车子出了市区,进入了郊区的一片山林,在山林里拐了几个弯,进入一个环境十分幽静的大院子,这里就是星海市自愿戒毒所,也称之为自愿戒毒医院。不管是所还是医院,实质都一样。

    进去后,我带章梅直接找到相关科室,说明情况,对方详细询问了章梅的吸毒史之后,然后就开始办理相关手续,科室负责人安排人带章梅去体检,还要抽血检查等等……

    章梅出去后,那位负责人就热情地和我随意攀谈起来,我也趁机了解了下这个戒毒所的基本情况。

    “我们星海自愿戒毒所是由国家卫生部、省卫生厅、省禁毒委批准成立的集科研与临床为一体的国家定点自愿戒毒医疗机构,长期担负药物依赖科研和临床实践任务。我们所配套设施齐全,拥有一批具有国际国内水准的戒毒专家和经验丰富的医务人员,具有雄厚的医疗技术力量和综合救治能力……”对方告诉我。

    “哦……”我点点头。

    对方见我很感兴趣,也来了谈话的兴致,继续说:“我们所采用国外先进医院管理经验,引进国外先进的电脑戒毒仪器,拥有国内最先进的医疗设备,建立了最先进的保安管理制度和病区内外全天候电脑监控系统,隔绝外界干扰,充分保障患者在戒毒所的人身安全及个人**,营造一个符合国际标准的康复环境,被卫生部及禁毒委推荐为国内最理想的戒毒康复中心……”

    “嗯……不错……”我点点头。

    “我们自愿戒毒中心最擅长的是戒除吸食冰毒、k粉、咖啡粉、摇头丸、可卡因、奶茶粉、麻古、迷幻蘑菇、开心果、神仙水、开心水、海洛因、大烟、黄皮、鸦片、咖啡因、地西泮、吗啡、五仔、大麻、氟硝安定、曲马多、止咳水、度冷丁、美沙酮、**、安眠酮等毒品吸毒者的毒瘾……”对方继续说:“我们充分利用我国传统的中医学瑰宝,在国内率先采用中医疗法戒毒,它对戒除海洛因、冰毒、摇头丸、止咳药水、k粉、黄皮麻古等毒品依赖有较好的疗效。该治疗方法无依赖性。该疗法是目前最有特色,脱心瘾效果最好的方法。根据中医阴阳平衡、正邪相克理论,在20天内实现一次性脱身瘾和心瘾之功效。如复吸则有头晕、恶心、呕吐等自然抗拒作用,不易沾染。应用本疗法脱毒率为100%,心瘾戒断率为98%以上。本疗法已成为屡戒不断,多次复吸者的最佳选择……”

    “心瘾戒断率98%……”我皱皱眉头:“也就是说,还有2%是漏网之鱼……也就是说,只要有没有戒毒彻底摆脱心瘾的,你们都可以说那是2%之列的,是不是?反正也没有人来查验到底有多少摆脱心瘾的……”

    对方的神情有些尴尬,说:“这……话不能这么说的,我们这98%的比率是真实的……如果你对我们的治疗成效有疑虑,不妨可以走访走访调查调查……”

    我笑了下:“我当然是相信你们的资质和水平的,不然就不来了……对于你刚才说的那些稀里啰嗦的毒品名称,我不敢兴趣,我只想知道,对于我朋友的情况,长期溜冰的,吸食冰毒的,你们有没有把握彻底根除她的身瘾和心瘾……”

    “当然有把握……”对方说。

    “我要的是你负责任的回答,不是随口而出……”我说。

    “这个……应该说,还是比较有把握的……不过,也要等你的朋友检查完身体,我们根据验血的结果做出判断,之后才能拿出治疗方案……”对方说。

    “嗯……”我点点头:“这么说吧,不管是中医还是西医疗法,不管用什么仪器和方法,那是你们的事,我不管过程,只要结果,我要的结果就是要彻底戒断掉身瘾和心瘾,只要达到这个结果,钱,不是问题……”我边说边摸出一根金条塞进那人的口袋,接着说:“我的朋友在这里戒毒,希望得到你的额外费心照顾,这是一点小意思,作为对你的感谢,希望她能在这里得到最好的治疗和最完善的照顾,不管是医疗上还是生活上……随后,我会到门诊收费处缴纳足够的钱,我希望能用最好的仪器最好的设备最有效的药品和最完美的治疗方案为我朋友戒毒……”

    对方心花怒放,知道又来了财神爷,忙点头:“行,好,你放心,绝对没问题……我们一定会以最高的治疗规格来为你朋友戒毒的……你朋友的住宿和生活条件也会是最好的,不会低于四星酒店标准的……”

    “还有,一定把人给我看好,不能让人跑了……”我又说。

    “放心,我们这里有严密的保安措施,绝对保证所有患者的人身安全,如果你的朋友提出想出去,我们一定会预先和你联系,没有你的许可,你朋友是不可以随意离开这里的……”他说。

    我俨然成了章梅的监护人。

    我点点头:“那好……那就劳你多费心了……你看,像我朋友这样有好几年溜冰史的,彻底戒断毒瘾,大约需要多久?”

    他沉思了下,说:“恐怕需要几个疗程,短时间内不会达到彻底戒断的效果……目前常见的戒毒方法有三种:一是自然戒断法,又称冷火鸡法或干戒法,是指强制中断吸毒者的毒品供给,仅提供饮食与一般性照顾,使其戒断症状自然消退而达到脱毒目的一种戒毒方法。二是药物戒断法,又称药物脱毒治疗,是指给吸毒者服用戒断药物,以替代、递减的方法。三是非药物戒断法,是指用针灸,理疗仪等,减轻吸毒者戒断症状反应的一种戒毒方法……初步考虑,我打算给你朋友采用第二和第三种方法,结合进行……”

    我点点头:“那么,除了药物和仪器的治疗,还会有其他治疗办法吗?”

    “当然有……针对冰毒吸食者最顽固的心瘾,我们有三大措施……”对方说:“一是针对正性强化,帮助患者确立对快乐和幸福的概念的认识,训练患者在日常的生活中,发生美,发现快乐,搜寻幸福。一个长期吸食毒品的人,只会通过吸食毒品来获得快乐,便丧失了在其他方面发现快乐,发现幸福的能力。那些曾经的令他们感到快乐的,幸福的事情,自从他们吸食毒品后,相比从毒品中获得的极大的块感而言,显得微不足道,因此就被人们忽略,甚至知觉成不快乐的。例如,追求快乐是人们的本能,由于服用苯丙胺后导致极大的块感与兴奋,其他的,那些曾经另我们兴奋的事情,相比服用苯丙胺后的极大兴奋而比,显得那么的不足和小,于是我们便认为,那些曾经另我们兴奋的事情都是不兴奋的了,那些被我们认为很小的快乐,我们感觉不到了……这是戒冰毒心瘾的常见方法之一……”

    “哦……”我点点头。

    “二是针对负性强化。逃避痛苦,作为人的一种本能,我们必须了解患者逃避的这个痛苦到底是什么,并帮助其解决。而这种痛苦多半是被压抑着的……”

    “哦……”我的心一动,不由想起了章梅的经历。

    “第三呢,就是针对社会学方面。主要从患者的人格方面入手,通过类似与政治思想教育或者其他的方法,目的在于帮助树立患者的道德观、价值观、荣辱观等,明确毒品的危害,通过训练患者的意志力与自我调控的能力……”对方说:“当然,我还需要说明一点,戒毒没有灵丹妙药,吸毒者不要迷信或幻想有什么戒毒的特效药,只有医患双方紧密配合,搞好互动,只有横下决心进行科学的综合治疗,才能彻底摆脱毒瘾……”

    他的回答让我很满意,我不由放心了许多。

    之后,我为章梅办理妥当了一切入所手续,缴纳了足够的钱,所里有专人带章梅去宿舍。下午就开始为她安排进行各项必要的检查,开始初步确定治疗方案。

    安顿好章梅,我准备离开。

    章梅送我到门口,我对她说:“回去吧,有事就给我打电话,我有空会常来看看你的……你要安心在这里治疗,要好好配合医生进行治疗……”

    章梅点点头。

    我仰脸看看天空,对章梅说:“没事的时候,你就多看看天,多呼吸呼吸自由的空气,多想想你的明天,多想想美好的生活……”

    章梅又点点头,抿了抿嘴唇:“兄弟,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叫易克,容易的易,克服的克……”说完,我转身离去。

    开车走了一段距离,我从后视镜里看到章梅还站在戒毒所门口,看着我离开的方向……

    回去的路上,我接到了秋桐的手机短信:“喂——今天上午在人民广场看到一个开出租车的,似乎是你呢……”

    我回复说:“你说对了,的确是我!我本想来和你打个招呼的,无奈车上有客人,催着走……”

    “哦……你开出租车干嘛?”

    “体验生活……”

    “真的?”

    “真的!”

    “我应该相信呢还是相信呢?”

    “你应该相信还是相信!”

    “那好吧……我信了吧……”

    “信就对了……”

    晚上,在方爱国宿舍的发报室,我神色严峻地对方爱国说:“准备给大本营发报,请总司令本人亲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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