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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乌篷船

    晏衡虽是入宫做护卫长,但哪儿能要她亲自在徽帝身旁护卫,只住在皇宫里应变差遣,每日晨起点卯,安排好在徽帝身旁值守的人就好。

    说起来,在宫里她见到的最多的居然不是夷光,而是太子奕祯。只不过都是瞧见他被徽帝训斥,或是在罚跪。

    徽帝如今是迫切的要将权利全部收回自己手中,只他力不从心。虽是病好的差不多,但落了个偏头疼的毛病,看书久了或者劳累了便要头疼,厉害的时候会头痛欲裂的要撞墙。如此一来,他不能长时的批阅奏折,也无法如常处理政事,无奈只还要依赖太子。

    晏衡今日来点卯,又瞧见太子被训斥,便退至门外,只是她还能听到房里的怒吼。

    不过数月,太子瘦了好多,一身朝服挂在身上有些空荡荡的,此刻正躬身跪在地上,久久不起,卑微又固执。

    徽帝将手中的奏折扔下砸中太子的脊背,冷笑一声,道:“反正只亲近你的臣工都是好官,一个个的你都要宁可违背了我的旨意也要保下的。我杀宋珏时候,你为了彰显仁德带着群臣跪了半日,待杀刘斯、朱颜等人的时候也要忤逆我,而今为了个李覃,你又如此惺惺作态的,便这般急不可耐的笼络人心。”

    “父皇,李大人为官十余载,一直廉洁清正,必然不可能是做出贪污的事情来,儿臣信他,愿以性命担保,请求父皇彻查。”

    “好一个性命担保,”徽帝起身,拒绝了大监的搀扶,走下来,道:“而今朝堂上,有一半多的人期盼着朕早日驾崩,好让你早日坐上那把龙椅。”

    晏衡都替太子心累,每日活的战战兢兢的。其实不仅是太子,往昔太子监国时候那些得用的大臣们,贬的贬,杀的杀,而今余下活着的哪个不是如太子般战战兢兢的。

    待过了半柱香的时辰,太子才出来,双眼血丝通红,面色青白,有些神思恍惚的模样,经过晏衡的时候,她有些担心他会不会随时倒下。

    她如今也是步步谨慎,虽同情,也只能明哲保身。正要进去给徽帝请安,却听到身后的惊呼,却是太子一脚踏空从台阶上滚下。

    晏衡转身去看的时候,只能看清明黄色太子袍翻滚着,以及汉白玉色的大理石台阶上残留的猩红色血液在蜿蜒流淌。

    夷光的出嫁那日,是九月廿二,霜降日,气肃而凝,露结为霜,冬将至。

    晏衡摘了一对红彤彤的柿子,趁着夷光还未上口脂,递给她:“快吃,今日霜降,吃了柿子待到冬天便不会冻着了。”

    夷光接过用帕子包了,小口小口的吃完。

    她一身大红婚服,妆容华贵,待梳妆好了,缓缓起了身要去皇后宫中。

    喜嬷嬷拦住她:“殿下,这是钦天监算好的时辰,莫要耽误了吉时。”

    “让开。”夷光只淡淡说了两字,大红色珊瑚珠的额帘下一双凤目威严高贵,让喜嬷嬷不由被震慑,喝退了众人,只让晏衡陪着她一块去。

    到了凤栖宫,芳若见夷光一身婚服大妆,按着时辰此时应该去拜别徽帝,要上喜轿了,诧异道:“殿下大婚时辰,怎么过来了?”

    “姑姑看在夷光此去宁州,若无召见就难回来了,替我通报一声吧。可否,求母后再见我一面?”

    芳若看她一身盛妆来拜别,瞧她固执的模样,又想皇后到底心狠,天底下有哪个女儿出嫁母亲不见的,于心不忍。通报了皇后,只仍不见她,且说了一句:不如不见。

    夷光听完芳若转诉后,低着头将此话含在舌上念了两遍。忽然便释然了,也不如之前来时,执意要等,便在佛堂外,磕头跪拜了三次,就起身离开。

    动作间大红婚服上的环佩叮当作响,步摇金钗轻晃却不凌乱,东珠与宝石随着她的动作流转着璀璨又夺目的光芒,一双凤眼平静。

    夷光的送嫁仪仗自大朝门出。送嫁场面颇盛大,有数百车的陪嫁,带了惯用的侍女随从们,再有陶冕率领的护卫等人加上,此次送亲的队伍共有千余人之多。

    郭恒穿了一身绿色朝服跟在梁睢平身后。不知是否因为穿的朝服戴了蝉冠的缘故,昔日玩世不恭的风流少年居然有了些肃穆的神色,已然成了个稳重的郎君模样。

    晏衡骑马跟在后边直到城门处才孤身返还。

    这边送亲的仪仗才出了洛京城,穆修那处便以及收到了消息。此时,他正在会一位旧友。

    深秋多雨的江南难得晴好,鸡鸣寺下,清波河岸处靠了一艘乌篷船。

    摇橹的老叟看穆修文弱的模样,怕他站不稳了还伸手扶了他一把:“公子可要站稳了啊。”

    穆修谢过老叟,便躬身进了船中。见颜荀早已备好了棋局,煎好了茶,在等他。

    颜荀早已经等候他多时了:“你这清瘦的身子,真真是占了好大的便宜,不论男女老幼见了你都要心疼一番。”

    穆修自顾坐了蒲团上,伸手往棋盘上落了一颗黑子:“这局棋,我记得当时此处该要添一颗黑子。”

    “真是无趣,这般较真做什么?”是半年前未分出胜负的棋局,这人怎么还记得那般清楚,颜荀漫不经心的伸手在宽大的衣袖了掏了许久:“喏,你要的宁州城防图,每一处防守的将领我都已经记在名单里了。”

    穆修正要接过,颜荀却拿着这团皱巴巴的麻纸不松手,收了漫不经心的神态,正色道:“此番我潜伏在宁王府五年,想来也该有个天大的功劳,便留他一命,当抵给我的吧。”

    穆修掀了帘子,往岸上看去,明明是个稚嫩未脱的少年,却装作老城的样子,安静垂钓。

    “养出感情了?”

    “毕竟喊了我那么多年的师父。”颜荀将手中的白棋随手一丢:“他虽是宁王的小儿子,但我知你穆修是个从来不会怕的人。且,便是往后我的一身本身都倾囊传了他,再加上我,也斗不过你。”

    “好。”穆修拿过图纸,随意问他:“往后你做什么去?”

    “我一个游侠,自然是到处去游历了。此次,我大约是会去漠北,我徒儿想知晓话本里的大漠是什么样子的,正好带他去骑骆驼玩。”

    穆修笑道:“你不怕,若我计划成了,借得徽帝的手灭了梁王,日后他知晓了会恨你。”

    颜荀沉默许久,缓缓才道:“只要宁王府里,你不留一个活口,他便不会知晓。”

    夷光走后,晏衡在宫中更加无趣了,只能在闲暇时候与手下的弟兄们摇骰子玩。晏衡是个不管赢还是输,都撒钱的金主。故只要她一摆赌盘,便会立马围了一圈人,哄着奉承她。

    这日,晏衡在偏殿僻静处做了局,刚刚撸了袖子上赌桌,便见正养病的太子来求见徽帝。

    太子额上的伤疤还未落痂,自那日失足跌下台阶后,这是晏衡第一次看到他。只见原本便没有精神气的太子,眼中的茫然与颓气更甚了,他手捧了一封奏折,小心翼翼的走来。

    “殿下,陛下此时正用完了膳在午休,不如明日再来。”晏衡忍不住道:“方才罗大人来谏言,惹得陛下发了好大一通火,此时刚刚歇下。”

    晏衡知晓,徽帝早朝时候又将一名直臣入了狱,太子必然又是来谏言的。她这般从来置身事外的人,也不忍看他再被徽帝迁怒了,想要将他劝走。

    只是二皇子奕祯若是个这般容易被听劝的,便不是让群臣拥护的那个太子了。不听劝,死心眼的在殿外等徽帝醒来。

    晏衡不忍再看早已预料的徽帝暴怒,索性起身去御膳房寻个点心吃,只刚起身,便被围着的人拉住,她此时可是财神爷,谁肯让她走。无奈,只能扯了腰间鼓鼓的钱袋子,将袋中的金锭子通通倒了在桌上:“你们分了吧。”

    众人大喜,喜滋滋的将金子都瓜分了,拉扯之间,只见一人怀中的的调令掉出。晏衡瞧见了,捡起来问道:“何处起的战事,居然还要调用我火铳军?我怎么没有听说有这般紧急的战报?”

    那人正将金子往怀里揣,原本火铳军的事情机密不可与任何人说的,但是晏衡已经是默认的下一届火铳军继承人,便悄悄拉了她往一旁,偷摸说道:“我也不知是何事情,方才午饭时候,收到侯爷的调令,要我去甘州的军营调一千人赶往宁州附近的南洱镇,随时听候晏七将军的调令。”

    晏衡听到宁州心中一惊,却很快掩饰了神色,装作兴趣乏乏的懒散样子:“哦,还以为有热闹看了。晏七这人总是这般神神秘秘的不知搞什么花头。原以为是哪处地方要打战了,还能凑个热闹,混个功劳好到陛下面前领赏。”

    那人凑到晏衡跟前,颇会来事:“我等火铳军的,都是侯爷和世女麾下的人,此番出去若是能得个奖赏,那也是候府栽培,是世女的功劳。”

    晏衡随手摘下腰间的玉勾给他,扔了给他,道:“是个懂事儿的人,给你玩吧。”

    她又如往常一般,百无聊赖的甩着马鞭晃荡着去御膳房端了一碟枣糕,随意找了处游廊坐下,慢慢吃着,如以往一般拿了壶酒就着喝。

    只心中早已经百转千回,越过了她下的密令,又说到宁州。那么,必然是夷光嫁去宁州不过是徽帝的计划。

    祖父知晓她的性子,才不让她知道。可如今她,已经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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