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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屠杀

    陶冕正带人奋战,是一群穿着黑甲的士兵。

    “是梁王的人!”谷雨拉了夷光跟着驿站中的人一起往外边逃去:“梁王的黑甲兵是最无军纪的,不仅善战,最要紧的是他会屠城的!”

    郭恒此时正逆着往外逃命的人流,着急又恐慌的往夷光住处寻来,见她还活着,欣喜又克制,道:“殿下,真好,您还活着。”

    夷光被郭恒此时的眼神震撼了一下,他欣喜又虔诚的眼中只看着她,让她觉得自己被他放在心上珍惜重视的。

    “殿下,我们快逃命吧。”谷雨催促道。

    是的,快逃!

    他们往驿站侧门跑出去。有人认出夷光,为了活命指证了她。

    “快来人!把公主活捉了带回去,梁王必定重重有赏!”

    谷雨虽是武功高强,却奈何这么多人,抵挡不了多少时间,只能让郭恒带着夷光先逃走。

    只街道上也已经乱套了,一群被发跣足衣衫不整的往人北边疯跑逃命。

    似逃命的野兽,绝望的嘶吼声,被踩踏的哭喊声,和着雷雨的轰隆声,好似地狱般黑暗的夜里,只剩下桐油火把的零星光亮,映照出一片猩红。

    大雨磅礴,地上殷红的血水往低洼处蜿蜒流淌。

    许多穿着黑甲的人,提着刀追砍。红刀子进,红刀子出,杀完一个又接着砍下一个。

    雨下的太大,他们拿着的桐油火把大多被雨浇灭了,越发黑漆漆的夜里看不清逃窜的人,便混乱的提着刀往人群里一通乱砍。

    不断的死人,不断的往地上浇灌新鲜的血液,使得再大的暴雨都冲刷不干净一地的血腥。

    这个场面把夷光吓的头皮发麻,浑身如同惯了铅一般僵硬。

    敌人实在太多,他们跑不了的!

    正在这时候,混乱中一把刀朝他们砍来,郭恒抱住夷光挡在她身前,后背替她挨了这刀。

    他们摔倒在地,郭恒趴在夷光身上,在她耳旁道:“殿下,我没事。”

    “殿下,现下只能委屈您与我一起藏在这死人堆里,是长风无能,让您受惊了。”

    夷光僵直着身体,微微点头,然后闭上眼睛。

    听到有黑甲人呼喊道:“王爷说了,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一个从洛京城里来的人。”

    梁王造反了!

    直到雨停,破晓,才渐渐安静下来。

    不过几个时辰的时间,好似过了许久。

    夷光趴在地上,混乱中身体被人不停的踩踏。

    虽有郭恒护在她身上,但混乱之中,她来不及收回的手指被肆意踩踏。十指连心,她不敢喊出声,更不敢挪动分毫。

    若是被人发现她没有死,就死定了。

    分不清是雨水还鲜血溅到她的脸上和嘴上,甚至淌入耳里。她感觉自己躺在血水里。

    后来死的人越来越多,便不断的有尸体倒在她们的身上,好似被压在尸山下。

    疼痛,恐惧,还有极度的濒死感。哭喊声,奔走的脚步声,杀红眼的狂笑声。

    恐惧到极致便是无所畏惧,大不了一死罢了。

    只是当在濒死之后,好不容易捡回一条性命后,便更惜命。

    她发誓,若此番能活下去,再也不会让自己的性命这般任人摆弄。她要做自己的主人,掌控自己的命运,再也不允许,自己被这般践踏。

    直到听不见一丝声响,郭恒才将倒在自己身上的尸体推开,又将夷光扶起来。

    “殿下,我们现在必须找个地方躲起来。”郭恒扶起夷光:“我方才趴在地上听马蹄的声音,只怕有数千人多。”

    “他们是冲着我们来的。许是那梁王已经知道父皇的计划,提前动手罢了。”夷光的腿被尸体压的久了,酸疼似被针扎,却忍着疼痛赶紧走。

    “往此处城中贫民区走,那边人多又混乱,方便我们隐藏。”夷光让郭恒扶着她走:“他们把城中的官兵与反抗的人都杀了,又这般凶残杀戮,只是叫余下的人不敢反抗罢了。”

    只是她腿上的疼痛不是被压的酸疼,而是在混乱中被刀砍到了。当时的屠杀中,她已经不知道什么是疼痛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伤的。

    还是郭恒看到她小腿上渗出的鲜血,她才知道自己受伤了。

    郭恒心疼的将她背着走,有些自责:“是我没有照顾好公主,若是阿衡在,必然不会让公主这般受伤。”

    城中人,屋中民,篓中鱼,板上肉。

    城中所有的住户门窗紧闭,街上一个人都没有。只有黑甲的士兵挨家挨户的叫门,破门而入,要钱要女人,经过昨夜后,活下来的人都不敢反抗,要么要命,要么放弃抵抗。

    还好夷光与郭恒此时都是一身血污与伤痕,看着如一对乞儿般,不惹人注意。

    晏衡此时正在学煮茶,她跟着穆修的动作有模有样的洗盏,炙茶,可这些动作穆修做起来时候看着是极其雅致的,晏衡只觉得只是怎么做都是笨拙变扭。

    她有些受挫,恹恹的放下手中的茶盏。

    “怎么这些动作你做出来是行云流水的雅致,而我却怎么都学不好?”

    穆修轻拍晏衡的额头,安慰道:“阿衡不需要学,我会就好了。无论何时,只要阿衡想要吃茶,我便煮茶给你吃。”

    晏衡歪着头想了想,也是,学那么多做甚,只要有茶喝就好了。

    她伸出手指戳了错穆修的脸颊,笑道:“也是,反正有穆修在,我便不需要学那么多。”

    她伸出手,张了十指放在眼前看了,还是颇满意的点点头:“我是煮不了茶,也不擅弹琴作画什么的,可我挽的了弓,御得烈马,使得一手好鞭,刀枪也使得,这般想想,我还是蛮厉害的。”

    穆修已经煮好茶,斟了一碗茶给她,颇捧场道:“那是,阿衡最厉害了。”

    她喝了口茶,望着船外江景,有些担心,问:“到哪儿了?还有几日才能到宁州?”

    “如今还在川蜀州地境,再过三四日便可到宁州了。”穆修看出晏衡的担心,安慰道:“听阿衡说,陶将军也是少年英才,有些谋略的,有他在公主应该能够周旋一些时间。”

    “只盼如此吧。”想到夷光一路坎坷,有些替她不平:“夷光真是倒霉,托生在了皇家,自小便被丢在外边长大,好不容易回家了,以为能够有个母亲还是疼她的,却还不如我这个没有娘的,也不知是什么原因,让她娘对她这般冷淡。”

    “我倒是知晓些内情。”

    “嗯?穆修知道?”晏衡有些诧异,这事儿她问过祖父,连祖父都没有打听到,说是陛下潜龙时候的私事都被埋了,徽帝不让人提起。

    “当时萧王与诸多我父亲的旧部,于江南起事,一路民心所向,当时洛京城陈家的三郎,敬仰我父亲的气节,私开了洛京城的大门,直接迎了萧王入城。正好当日徽帝让人将家眷从封地里带回洛京城,便撞上了。”

    “然后呢?”晏衡好奇问道,便是撞上了,也不关夷光的事情。往上数去,那时候的夷光不过是个四五岁的小姑娘,关她什么事情?

    “当时直接在城门处打了起来,到底洛京城是当时徽帝早早有部署的,又有各处来勤王的兵马支援。拖的久了,萧王很快便粮草不支,他手下有个小兵,曾是个拐子,居然用了江湖手段诱了夷光出来,被徽帝与皇后的长子赵奕祈发现了,带人追出来抢回夷光时,自己被绑了去做质子。只是没有想到那赵奕祈是个有血性的,知晓拿他做谈判后,便一墙撞死了自己,皇后当时正怀着七个月的身孕,原本便是一路颠簸,体弱又水土不服,听到这个消息惊的难产生下了太子。”

    是了,她只知道太子是出生便体弱,却不知原来是因为此事被吓得未足月难产。

    所以,当时在灵堂上,皇后才那般怨恨夷光,夷光才那般自责。

    “此事,也是唏嘘。”夷光叹息道:“夷光那时候才那么小丁点大的小孩儿,也是被诱骗了。”

    “是呢,为着此时,倒给我那早早死了的父亲扣了好大的一顶罪名,当时的徽帝还写了一篇情真意切的檄文,控诉了此番卑劣行为以及为子报仇的决心。”

    “你爹当时早已经死了,又关你爹何事?”

    “阿衡说的正是呢!”穆修笑的无奈道:“那萧王不过是扯着我爹的旗子,拿他做幌子遮盖自己的野心,借了我爹的名声与旧部去争夺那宝座。徽帝自知谋害我父亲,惹了众怒,便要将这个卑劣的罪名推道我爹的身上,要将个死人从神坛上拉下来。”

    穆修无奈的笑,刺痛了晏衡的眼。

    权利当真惹人这般疯狂么?好好的父子兄弟,这般残杀。

    忽而又想起夷光当时的和亲,或是此次被指婚,自己也曾感慨过,若是有足够的权利多好,是否可以让夷光避免这些。

    若对夷光来说,权利就是自由吧。

    见晏衡这般苦着脸闷声不响的,穆修揉了揉她的额发,看着她说:“我的阿衡怎么这般伤感了呢?不若我陪你下棋,要你高兴点儿,嗯?”

    晏衡反握住他的手,放在手上捂着,想将他微凉的体温捂热,有些心疼道:“明明这些事情说起来,你更难过些,怎么还要你来哄我了。”

    她看向他,第一次从他温和的表象下看到了一丝汹涌的疯狂无畏与冰冷的破碎感。

    晏衡不知穆修到底要杀多少人来泄愤,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计划,但她是真真切切的看到了他眼底的悲凉。

    “穆修,我想要你做一件事情。”

    “嗯?”

    穆修伸手抚了晏衡的眉眼,晏衡的眼睛是黑白分明的清澈,她用很认真的语气与他说。

    “我不知你现在是什么样的境况,已经有了有多大的权利,将来是否会将昭国掀的天翻地覆我都不管你。我只要你,不要被权利迷了眼,你要记得,我还在等你回来啊。”

    穆修听得她的话,俯下脸,覆在晏衡的手心上,乖顺的说:“好。”

    他微微瞌着眼,唇角也是微微的笑,神色与表情满足的像个孩子,还问她:“还有么?还有要我做的么?只要你说的,我都听。”

    穆修背负着这些长到如今这般年岁,隐忍和温和的表现下,蕴藏着的都是滔天恨意。除了这些,他长大的每一天里,都还需防备,警惕,与打压。

    他相信当年张先生将他救出来的时候,凭着的是对父亲的一片冰心,满腔忠诚,是真心教养他的。只是当习惯了手中的权利,十余年浸润在滔天权欲中,便不舍得将父亲的钱权交于他手中了。

    晏衡当真想了又想,拿手指点了点他的额头:“暂时没有呢,待我想到了再与穆修说。”

    “好。”他的语气宠溺又依赖,拉着她调皮捣蛋的手,道:“你便真的不在意,若我将洛京城捣的天翻地覆?”

    “我也不是菩萨,没有那么多慈悲。只你不伤我身旁的人,不伤我祖父与夷光,我便不管你。”

    晏衡微微垂下眼,有些忐忑:“穆修是否觉得我与你心里想的那般善良可爱的模样不同?你可是喜欢的不是我这般性子?”

    “不,阿衡是什么样子,我就喜欢什么样子。”穆修蹭了蹭她的手心,呢喃道:“我最喜欢你了,我只怕你不喜欢我。”

    他又将晏衡拉倒自己怀里,亲了亲她的眉眼,道:“阿衡若以后不喜欢我哪处了,一定要告诉我,无论你之后喜欢什么模样了,我都会变成你喜欢的样子。”

    穆修忽的神情苍凉,深沉又易碎,是患得患失的不安。

    晏衡一手环抱住他的腰,一手抚平他眉间的阴郁:“我就喜欢你现在的书生气和小脾气,你现在这个模样就很好。”

    她不知道他在不安什么,只想着,往后要多喜欢他一些,好让他不要这般让人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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