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请睁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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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却不料牛心妍脸色倏忽一变。

    “你别叫我妈妈!我不许叫我妈妈!你走开!你回去!你让你爸爸来见我!”她用力摇着小孩的身体,语气又悲愤又绝望,仿佛试着要摇出那具身体里的另一个灵魂。

    方岱川心里一紧,李斯年的猜测果然不错,那个孩子身体里,确实住着另一重人格,而且很有可能就是他父亲的灵魂!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一向坚信无神论的方岱川也忍不住捏紧了拳头,背后生出一片鸡皮疙瘩来。

    却听那个快断气的孩子小声地哭叫道:“没有……没有爸爸……”小男孩儿哭着说,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没有母亲的告解,没有祝福,没有宽慰,他绝望地哭泣着,烧得腐烂的脸上伤口纷纷撕裂,流下混合着脓液的血来,他哭喊道,“没有爸爸,从来就没有爸爸!”

    “你胡说!”牛心妍眼底红得淬血,她咬牙哭骂着,继而呼唤道,“南哥!南哥你出来,我知道你听得见,求求你南哥,你跟我说句话我真的害怕,你出来牛纳含!”

    她声音凄厉,仿佛泣血的杜鹃,一声一声撕扯开嗓子,迸出血来。

    小男孩睁开了眼睛,方岱川记得这双眼睛,单纯又怯懦,属于一个从来都被忽视的孩子的眼睛,那天造成,那个孩子用这个眼睛叫他叔叔,问他早上好。

    他哭着说:“妈妈,没有爸爸,从来就没有爸爸,只有我和南南。南南是装的,他怕你赶走他,他伪装成了爸爸。”

    刘惜泉声音细弱,哀鸣不止,终于说出了提心吊胆隐瞒多年的秘密。

    第59章第五日·02

    李斯年站在杜苇和陈卉小两口的房间门前,一声又一声地摁动门上的电子门铃。

    他心里其实急切,但动作不急不缓,前一声铃声刚刚歇止便接着摁一下,百折不饶,节奏控制得刚刚好。

    屋里,杜苇和陈卉刚至佳境。

    陈卉搂着杜苇的后脑勺,将他的脑袋摁在自己的胸膛上,任由对方抬起头啃舐她的脖颈。

    听见刺耳的电铃声,两个人都是一抖。

    “怎……怎么回事?”陈卉分神看了门口一眼。

    杜苇嘴里叼着她的一块颈肉,含含糊糊地嗤道:“不管。”便复又低下头轻轻啄吻她的胸脯。

    谁知道摁动门铃的人耐心极佳,一副誓要逼出人来的样子,门铃响了足有两分钟,不休不止。

    陈卉已经在推他下去了。

    再好的情绪也经不住这样的惊动,杜苇萎了个彻底,挫败地从女友身上爬起来,揪了揪头发,下床去开门。

    他一边跳着提上裤子,一边粗声粗气地骂道:“这他妈是哪个不长眼的,操他姥姥,断人好事诅咒他一辈子娶不着媳妇儿。”

    “快别骂了,赶紧开门看看是谁打发走了,这眼瞅着天都亮了。”陈卉披上床单,坐在床头生闷气。

    杜苇打开门,李斯年修长的中指还摁在门铃上,两个人隔着一条门缝打了个照面。

    杜苇脸色很差,见是李斯年,眼神中更多了一丝防备。

    “你来干什么?”杜苇打量了李斯年一圈。

    李斯年还没有说话,走廊尽头已经传来阵阵悲啼和喧哗声,楼道里浓烟四散,呛了杜苇一个跟头。

    他愣了一下,胳膊挡住口鼻咳了两声,连声问道:“怎么回事?这么了这是?”

    李斯年眼神平静,但脸色冷峻:“穿好衣服过来,别墅走水了。”

    “那是牛心妍的房间!”杜苇豁地打开了房门,回过身去往上身套衣服,并把地上的裙子扔给了女友,他边穿边问道,“其他人呢?杨颂呢?丁孜晖呢?都叫醒了没有?”

    李斯年远远站在门外的阴影处避嫌,并不往屋里看,只扭头盯着走廊尽头的一片骚乱,做足了一派绅士的模样:“杨颂已经过去帮忙了,丁孜晖的屋里没人,不知道去了哪里。”

    几人正说着,突听走廊尽头传来高声的一记惊叫,凄厉无比。

    ——是牛心妍的声音,她大喊道:“我不相信。”

    李斯年心里一紧,快步走上前,隔着空荡荡的门框,看见了里面的情形。

    外面天色渐明,李斯年一眼看到方岱川的身影,他正对着门站在床侧,肩膀上淌着血,是被门上卷了边的钢板割破的,右手烧得肿胀,起着一层水泡。

    事实上,在这间走廊尽头的房间里,方岱川的状况还属于最好的。

    小孩子的情况不用说,一旁站着的杨颂脸色惨白一片,靠扶着墙才勉强站住,而牛心妍的情绪已经濒临崩溃。

    事情进展到这个程度,方岱川立在一旁,说什么做什么都已经是徒劳,这一家子变态,让他心底不住发寒。

    岛上没有抗生素,李斯年发烧的时候他几乎翻遍了别墅,孩子烧成这样,直升机两天之后才会赶到岛上,就是侥幸活到最后,生还的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了。

    牛心妍摇着头将孩子从怀里直接推到了地上,她盯着他,低声重复道:“我不相信。”

    小孩儿后脑重重磕在地上,小声哭泣着。

    牛心妍说话时的眼神极其平静,每个字都说得斩钉截铁,清晰无比,然而下颚线的弧度却绷得紧紧的,阴影处的身体僵硬如许。

    “叫南南出来。”牛心妍呛了烟,又嚎叫一夜,嗓子早就劈了。此刻她说话声音很沉,嗓音喑哑,不复前几日清丽,左眼一滴泪水悬在眼底,迟迟不坠。

    刘惜泉泪水淌了满肩,赤身**地暴露在还冒着青烟的地板上,他害怕地瑟缩着,却微弱地摇了摇头:“南南害怕你,他不敢出来。他保护了我那么多年,到现在该换我保护他了。”

    “南南就是南哥,你不懂,他是你爸爸,他没有死。”牛心妍声音放得很轻,居高临下地盯着地上的孩子,她微笑着,下巴上的肌肉却细微地颤抖。

    刘惜泉哭着笑了,他摇了摇头:“妈妈,是你不懂。”

    “从我懂事开始就没有爸爸。你天天给我讲爸爸说过什么,做过什么,我不听话你就一直打我,白天打我,晚上醒了也打我,不让我睡觉。南南就是那时候出现的。他说,让我睡吧,他会保护我的。”刘惜泉躺在地上,眼神涣散,仿佛已经回到了童年日夜惊恐的时辰里,“你打他,他就打你,半夜扮鬼吓你。他没见过鬼,只知道爸爸死了,知道爸爸活着的时候是什么样的,他就假装成爸爸吓唬你。谁知道……从那以后,你再也不打我们了,你每天都好高兴,做饭给我们吃。南南不说,其实我知道他很害怕,他怕被拆穿以后,你就再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了。他变得越来越孤僻,古怪,掩饰他的害怕,他是为了保护我。”

    刘惜泉仰躺着,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面目全非的小脸上仿佛只剩下了一双空洞的眼睛。

    李斯年在心底叹了口气。

    根本就没有什么还魂,一个孩子常年处于情绪高压下,分裂了一个更强大、更邪恶的人格来保护自己。

    那个人格伪装成死去的爸爸,或许是对素未谋面父亲的孺慕,毕竟父亲的称呼,在人类的语言心理中,就代表了保护和强大。

    牛心妍身形猛地摇了一下,重重瘫倒在床脚旁。

    外面天色越来越亮,虽然仍旧阴着天,但透过层层乌云的遮蔽,仍旧有细白的光晕穿过云层,照在浅海和沙滩上。

    “妈妈,你抱抱我,好不好……”刘惜泉双眼红肿,努力抬头看向他的妈妈,“我们都听话,都乖,你不让我们动,我们一动都没有动,你抱抱我们,好不好。”

    屋里未熄尽的残烟丝丝缕缕,海风透过焦黑的窗棂吹进屋里,一片硫磺的腐臭气息。

    倒塌的房门与窗户正对着,那破败的气息就穿透了整间房间,灌满了走廊和别墅。

    李斯年立在门边,看见牛心妍伸出手去,重新搂住了她的儿子,被烧了大半的窗帘被扬起在风中。

    床幔的灰烬往门外吹来。

    整幅画面刻在李斯年的脑海里,像殉道的圣婴被母亲抚慰的油画一般,有种残酷的美感。

    第60章第五日·03

    杜苇和陈卉终于收拾好了自己,一路小跑着过来了。

    他们显然也被走廊的青烟和残响吓得不轻,杜苇趿拉着拖鞋,一只脚上还穿着没来及脱掉的袜子,陈卉穿着件杜苇的大t恤,穿反了前后面,脖子被高高的

    “领口”卡着,后背露出大片光裸的肌肤来。

    “这是……怎么了?”陈卉扒在门边,看向里面的景况,惊了一跳,“怎么突然起火了?”

    杜苇对李斯年有种发自内心的不信任感,他歪头用问询的眼神看了一眼方岱川。

    方岱川低头观察了一下孩子灰败的脸色,冲他微微摇了摇头。

    世事如此,唯有一声叹息。

    牛心妍拍着孩子的后背,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空气,瞳孔中没有生机。

    她摇着宝宝的身体,低低地唱了一首童谣。是他们当地方言的调子,方岱川听不懂。

    她唱歌的时候,眼神极平静,表情也没有什么波澜,像是已经死在了原地。

    陈卉就算神经再大条也察觉到了不对,她往杨颂身后躲了躲,不敢看向那具小小的身体。

    那个身体的主人从一出生起,就被他的亲生母亲判了死刑,如今的苟延残喘,不过是过去十几年生命状态的延续罢了。

    只是外人看来,这种眼睁睁把一条幼小生命逼上尽头的过程,清晰得有些过于残忍了。

    杜苇环顾了一圈,察觉到不对:“丁孜晖呢?”

    陈卉回头剜了他一眼,虎着脸狠狠跺了跺他的脚。

    杜苇嘶地倒抽了一口凉气:“你干嘛这么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