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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未国这张桌子,不需要女子来支撑。”孟西洲轻蔑开口说道。

    “孟首辅,今日出门可用过早膳?”蒋溪没有恼怒,问了一个似乎与威严朝堂没有丝毫相关的问题。

    “当然。”虽然孟首辅认为这个问题很多余,所以他的回答简单明了,没有多余的废话。

    “是否方便问一下,首辅大人今日的早膳都吃了什么?”蒋溪显然与孟首辅意见不合,她认为这个问题很重要,又开始刨根问底。

    只不过是问问早膳吃了什么,又不是问家里有多少黄金,这问题实在很难以不方便回答为由拒绝,所以孟西洲虽然不耐烦,但还是耐着性子答道:“白粥、咸鸭蛋、青菜。”

    孟首辅的早膳菜单当然不可能如此单调,但未帝跟前,如果他把早膳的菜单一一说出来,不仅得花上不少时间,说不定还会被未帝批评早膳样式比他还多,要他写说明为何吃这么多。

    “一碗白粥的诞生,要经过淘米和炖煮,这些制作流程,几乎都是女子在忙碌。一天之计在于晨,女子制作的早膳,让大人们可以专心开启一天的为国操劳。女子虽然没有直接参与国事,但也间接为国家做着贡献。见微知著,可见未国这张桌子,需要女子的支撑。”蒋溪将从一碗白粥的诞生中看到女子与国家的关系一一道来。

    “一派胡言。”孟西洲冷哼一声,不屑一顾道。

    “信口开河。”

    “乱说一气。”

    ……

    百官紧随孟西洲的结论,纷纷发表同样的态度。

    蒋溪没有恼怒,她爽朗笑了起来,看向未帝。

    “诸位大人认为女子对未国不重要,不配跟男子一样参加科举进入朝堂。可是我们认为,对未国来说,女子与男子一样重要,应该享受与男子同等的权利。大人们坚持他们的观点,我们也坚持我们的观点。”

    “你的意思是?”未帝察觉蒋溪话里有话,把眼睛微微眯起,询问话里之意。

    “陛下宣蒋溪前来,想必是希望蒋溪结束绝食请愿活动,可是我们的所请所求并没有得到尊重和重视,请恕蒋溪不能让女子失望而归。”蒋溪迎上未帝的目光,坚定说出话中之意。

    这是明确要以绝食相逼朝廷同意请愿所求。

    百官所在之处,传来阵阵窃窃私语。

    “我建议诸位大人在批评我们胆大包天胆大妄为之前,先想想我们的所求所请是不是真的天理不容,再想想自己对女子是不是给与过女子该有的尊重包容。”蒋溪在百官开启铺天盖地的的指责之前,抢先指责百官的自私自利和男子主义之上的观念。

    百官将将要出口的‘大逆不道’,被蒋溪先发制人的指责顶了回去。

    “生老病死,是人生的常态。”未帝不疾不徐,说了一句似乎跟当前所说内容丝毫无关,放之四海而皆准的人生感悟。

    蒋溪却立即明白了未帝的话中之意,那就是,帝王不在乎他人的生死。

    “陛下言之有理。今日参加绝食活动的每一个女子,都会在未来的岁月里相继逝去。既然死亡无法避免,我们希望自己的死亡能够有些价值,能在史书里有个位置,而不是碌碌无为地死去。“蒋溪依然微笑着,两天没有食用任何食物的脸有些苍白,但脱口而出的话里,并没有一丝的退让妥协。

    未帝的脸色黑了几分。

    百官不再窃窃私语,他们因为震惊而集体沉默了下来。

    虽说历朝历代的帝王普遍不在乎他人的生死,但却普遍在乎在史书上的名声。

    在一个和平时期,几万女子为向朝廷请愿而绝食。这样的事情,无论在哪个朝代都能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而对眼睁睁看着百姓饿死的帝王,史官向来没有什么好词汇。

    蒋溪准确掐住了未帝的七寸。

    毒蛇被掐住了七寸,便无法胡作非为。而帝王被掐住了七寸,一般便要让他人无法作为。

    “蒋姑娘奔波多日,想必早已身心俱疲。来人,请蒋姑娘到日月宫休息。”

    孟西洲的脸上浮现胜利者的笑容。

    言域的神色变了,但他很快恢复往常的淡定从容,上前几步握住蒋溪的左手。

    “我这几日也很劳累,也想到日月宫休息休息。”

    未帝看了看言域握住蒋溪的右手,又看了看言域坚定的面容,没有表示反对。

    几名侍卫很快上前,领着言域和蒋溪走出大殿,前往日月宫。

    “许多年前,日月宫是一位公主的寝宫。公主因为与平民相爱,自愿褪去公主的尊重身份离开了皇宫与平民相依相伴。日月宫代表着奋不顾身的爱情,陛下安排我们去住上几日,可真是个妥善的安排。知子莫如父,”言域一把搂住蒋溪的肩膀,凑近她的耳朵,一副登徒子逛青楼的不正经,边走边真真假假解释着日月宫的历史,试图用无厘头的方式冲淡蒋溪的担忧。“父皇知道我想一直早日娶你进门,因此体贴入微为我安排与你独处一室的机会。”

    蒋溪知道言域突如其来的不正经,是为了化解她对被软禁的恐惧和担忧,心理多了一份甜蜜。

    “据民间可靠消息,”蒋溪放低声音凑到言域耳边,“辛王殿下今年位列未国未国女子最理想的夫婿排行榜第一名,竞争十分激烈。我一直想早日把辛王殿下变为夫婿,生米煮成熟饭,好断了其它女子的念想。陛下真是太体恤我了,给我创造这么好的机会,简直是皇恩浩荡。”

    “这么说来,这岂不是你我喜结良缘的天赐良机。”言域一副喜从天降的模样。

    “谁说不是呢?”蒋溪将头靠在言域的肩膀上,落落大方认可这个喜结良缘的完美时机。

    从未帝突然变身好客的主人要让她留在宫里,蒋溪就知道未帝的用意。

    她要被软禁了。

    民众不吃不喝并没有违反律法,更何况参与此次绝食请愿的人如此之多,未帝不会贸然将她下狱,以免让事态发展不可控。可放她出去也不行,软禁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蒋溪对这个处置并不意外,所以并没有惊慌失措。

    日月宫面阔三间,是正面中间开门,有东西暖阁。许多年前,想必也曾是一个热闹处,现在却只有荒芜冷清。侍卫领着言域和蒋溪,进了中间的堂屋。偌大的屋里,除了摆着几张破旧落满尘埃的桌椅外别无他物。年久失修的门窗,时不时被风吹着,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殿内因为许久未有人居住和打扫,处处散发着霉臭味。

    言域拿起放在角落破旧的拖把清扫了一下房间,又找出几块破布,去院子里的枯井打水,把几张桌子抹干净。

    蒋溪想帮忙,却被他拒绝。

    “我的新娘要美美的,怎么可以一身灰。”

    言域忙活了半天,才让蒋溪在椅子上坐下。

    “娘子,新房简陋,请你多多包涵。”言域半蹲在蒋溪的跟前,把手搭在她的膝盖处,带着歉意说道。

    “有你在的屋子,永远不会是陋室。”蒋溪双手捧着言域的脸,笑得甜蜜又温柔。

    三年前,他们在相互鼓励中相识。现在,他们在相互患难中相守。

    他们的爱情里,从未有过辞藻华丽天长地久的承诺,但从未缺少过身体力行的相依相随。

    此时的史季蹴鞠场里,女学子们依然在坚持着,她们的四周聚集了越来越多的百姓。

    “姑娘,你们偷偷吃一点,我们不告诉他们,他们不会知道。”有几个大娘和几个年轻的娘子偷偷走到绝食的女学子中间,偷偷把手里的吃食塞到女学子的手里。

    “谢谢您的好意。可是读书之人,得对天地诚实。”女学子虚弱地笑着,拒绝了她们的好意。

    门口围观的人群里传来一阵骚乱的声音,似乎看到了什么值得惊讶的人。很快,邢为简在百姓的注目礼中,穿过层层的围观百姓,再次来到蹴鞠场中间,尖着嗓子,对绝食的女子威严说道。

    “在此聚集,与礼不合,请诸位立即回府。我长姐呢?”蒋杭没看到言域蒋溪跟着邢为简一起回来,心理着急,站起来问道。“辛王殿下又去哪里了。”

    “对啊,蒋姑娘和辛王殿下去哪里了?”宋潭星站起身,扶住饿得摇摇欲坠的蒋杭,问道。

    “陛下与殿下、蒋姑娘有要事要商议,他们晚点再出宫。”邢为简的谎言张口就来。

    “她们不回来,我们不回去。”蒋杭虽然涉世未深,但也知道言域和蒋溪此情此景进宫迟迟未归,很有可能凶多吉少,不见到人,她不肯回去。

    “没错,不见到辛王殿下和师姐,我们不回去。”蒋杭左侧的任初雪也站了起来,说道。

    “对,我们不回去。”任初雪身侧的李荟缓缓站起来,以虚弱的声音说道。

    蒋溪之前曾告知任初雪和李荟,不管出什么事情,绝食活动由她发起,就一定要由她亲口宣布结束,她们一定要坚持到底。

    “公众场合,岂是你们任意妄为的地方?!”邢为简摆出几分怒意,“快走,否则,我可要让侍卫把你们驱赶出来。”

    “史季蹴鞠场每个月向民众开放,我们有权利呆在这里。任意妄为?我们怎么任意妄为了,是踩坏这里的草地,还是毁坏这里的座椅?我们不过是因为没能受到平等的对待,胃口不好吃不下东西,这也犯法?”任初雪据理反驳,声音虽然饥饿而虚弱,但字里行间的逻辑和道理却是经得起推敲。

    邢为简一时想不到驳斥的切入点,哑口无言。

    他是未帝身边人,一言一行代表着未帝。他可不能像街头混混或者横行霸道的小捕快一样,无缘无故驱赶她人。起码在这么多百姓跟前,他得以理服人。

    “胃口不好吃不下东西朝廷也要管,那是不是太累了不想洗澡也要管?”人群里,有百姓低声在议论。

    “那我不爱洗脚是不是也不行。”有百姓神色焦虑,深为自己再不能随心所欲不洗脚担忧。

    “那当然!不吃饭对他人没有影响都要管,更何况你不洗脚臭气熏天,保不齐就把邻居熏晕了。”有百姓看热闹不嫌事大,将勤加清洗的脚丫列为对邻居有生命危险的杀伤性武器。

    “那冬天穿不穿秋裤要不要管?”身材窈窕的年轻女子离开要风度不要温度,历来唾弃秋裤,此刻发觉自己又失去秋裤自由的危险,紧张捏着小手帕,皱着眉头问道。

    “那不吃香菜管不管?”

    “吃油条不配豆浆管吗?”

    “不吃辣管吗?”

    “粽子吃咸吃甜管吗?”

    ……

    百姓担忧热烈讨论起自己的一日三餐哪些生活习惯归朝廷管。

    在百姓讨论到出门先迈哪边腿要不要归朝廷管时,邢为简深觉事态发展不可控,正想出言刹住百姓一发不可收拾的想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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