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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48(回来,离开那个小男孩...)

    年底的时候杜敬霆通常很忙, 但这么多年了,他似乎也已经习惯了这种忙碌。

    才参加完一场会晤出来的时候,杜敬霆站在门厅前和两个熟人聊了几句地产私募基金的事,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旁边不少工作人员在忙碌, 似乎在为下周的活动做布置。

    没一会, 展厅经理上前客客气气地说了句:“杜总,还要劳烦你们移步了,我们展板待会要运出去换新的,这里灰尘大。”

    杜敬霆点了下头, 对面前的人说:“那我先走了, 有时间再聊。”

    面前两人也跟他道了别,就在杜敬霆离开之际略微回头看了眼, 脚步忽然顿住了, 他转过身,锃亮的皮鞋踩过一地狼藉停在了那幅拆到一半的展板面前, 墨黑的眼神沉着一汪深潭,不见底。

    展厅经理见杜总又回来了,停在展板面前,忙上前解释道:“杜总, 这是七夕的时候,我们和米莱杂志那边联合举办的活动,那次活动反响挺好的,主要是围绕情侣……”

    小陈助理用手拦了下,展厅经理的话戛然而止, 有些不解地盯着杜总,他以为杜总盯着这个展板是询问上次的七夕活动, 正准备汇报,然而杜总似乎并没有在听他说话,只是眼神紧紧盯着这个展板,目光暗沉。

    他顺着杜总的视线也朝展板望去,上面除了一些活动介绍就是背景的两个模特,经理一直认为杂志社这两个模特找得挺好的,男的是个混血,身材样貌都没得说,俯身看女人的时候表情张力十足,很野很勾人,女人并不是时下的网红脸,但身材火辣,应该属于氛围感很强的美女,明明挺高冷的长相,偏偏在她脸上出现了那种羞涩娇艳的表情,给男人一种又纯又欲的感觉,展板刚到的时候,这些工作人员都觉得这两个模特找得挺绝,还议论过,展厅经理这会也很忐忑,不知道杜总到底是在看人还是在看活动介绍,反正大气也不敢喘,立在旁边待命。

    直到负责人在另一边给他打眼色,他才再次壮着胆子试探地说:“杜总,这个展板已经卸到一半了,站这不太安全,要么……”

    他还没说完,杜敬霆便已经收回视线转身大步离开,门厅的人才终于松了口气。

    ……

    凤南二中一年一度的校运会要举办了,体育教学组的人需要筹备校运会的各项安排,苏一灿近期又忙碌起来,要拟定今年的赛程规定,统计场地、器材和奖品,最近时常待在器材室。

    岑莳中午去找她吃饭,走老远就看见江崇的身影掠进器材室,两人说了几句话后,江崇递给苏一灿一张卡,苏一灿接过瞥见门外走来的岑莳,便把卡放进了口袋中。

    江崇回头看了一眼岑莳,和他打了声招呼什么话都没说就走了,岑莳靠在门框上盯着苏一灿放在口袋中的手看了眼,说道:“吃饭。”

    苏一灿回身锁了门,和他一起往食堂走,路上的时候岑莳问她:“江老师给你什么?”

    苏一灿看了他一眼,回道:“没什么。”

    岑莳便没再继续问下去。

    下午的时候苏一灿接到了舅舅的电话,说有个项目过几天要到截止期了,有东西要给杜敬霆,最近一直联系不上他人,让苏一灿帮他问问看。

    苏一灿接到舅舅电话的时候,人正好在体育馆,才放了一个班的学生,篮球队的人陆陆续续过来了,都在准备热身训练,路过她身边的时候嬉皮笑脸地喊她:“苏老师。”

    苏一灿朝他们点了点头走到外面的过道,翻出杜敬霆的号码,又回身看了眼,岑莳拿着记录板在和赵琦说话,周围的队员渐渐都围了过去,岑莳的身影逐渐模糊了。

    苏一灿收回视线低下头拨通了这个号码,响了大概三四声后,那边接通了,杜敬霆低沉地嗓音传了过来:“喂,灿灿。”

    苏一灿转过身望着窗外的操场对电话里说:“舅舅说要送什么东西给你,联系不上你,你在公司吗?”

    杜敬霆那头很安静,他的声音似乎也参杂着些鼻音,告诉她:“不在。”

    苏一灿停顿了一下,对他说:“舅舅让我问你一声,去哪找你?”

    电话那头没了声音,半晌,杜敬霆才缓缓开了口:“不太方便告诉外人住的地方,你应该知道在哪能找到我。”

    苏一灿拿着手机的指节紧了些,两人都没再说话,电话里出奇得沉寂,直到舅舅的电话再次打了过来,苏一灿才匆匆说了句:“先挂了。”

    入冬的白天要短一些,太阳已经无声地镶在西边,好像不知不觉又一年过去了,她和舅舅通完电话,无声地在窗边站了会,看着冬日的暖阳一点点下落,拿出手机给体育馆内的岑莳发了条信息:我去市里帮舅舅跑个腿,你结束自己回去。

    便收了手机匆忙离开体育馆。

    从本心上来讲,苏一灿不愿意跑这一趟,自从和家里人摊牌后,她便想和过去彻彻底底做个了结,可是舅舅不是外人,舅妈从小对她就很好,只是送个东西的小事,她似乎又无法回绝。

    所以直到再次站在这扇门前时,她的心情都是复杂的,苏一灿一手拿着文件袋,一手攥着那把海豚钥匙,半晌都没有动。

    这里似乎和以前不一样了,她记忆中直到搬走前,右边的过道还堆着纸箱,那时她会把喝完的饮料瓶和包装盒收集起来放在那,再一次性卖掉,虽然也卖不了多少钱。

    她还会拿着那少得可怜的钞票在杜敬霆面前炫耀自己是个会过日子的好老婆,然后等着杜敬霆把那可怜的二十块抽走,给她换成了一张崭新的红钞票作为奖励。

    苏一灿有些恍惚,仿若自己只是出去溜达了一圈,走廊已经干净得找不到一丝痕迹,防盗门也是新的,还是原来的地方,回到这里却早已物是人非了。

    她看着完全陌生的钥匙孔,将手上那把钥匙插了进去,轻轻转动,门锁发出“咔哒”一声,紧接着防盗门被她打开了,家里漆黑一片。

    她喊了声:“杜敬霆?”

    没有人回答她,她不知道杜敬霆是不是没有回来,她试探地踏进去,顺手按亮了门口的灯,当熟悉的画面以这种猝不及防的方式突然撞进苏一灿的眼眸时,她愣在门口心绪翻涌,熟悉的小饭桌,熟悉的双人沙发,就连那个她亲手打的木质酒架还完好地挂在墙上,一切都那么不可思议,在他们卖掉这间小房子时,她就再也没想过自己会有回来的这一天。

    房间的门突然被人打开,杜敬霆套着一件深蓝色的睡袍从里面走了出来,在看见站在门口的苏一灿时,他的目光变得幽暗难懂,有那么一瞬,苏一灿甚至有种想逃离的感觉。

    但在她这个想法刚滋生的时候,杜敬霆已经走向客厅对她说:“拖鞋在鞋柜,进来吧。”

    苏一灿打开右手边的鞋柜,果不其然在里面看见了一双女士拖鞋,她不知道杜敬霆住的地方为什么有女士拖鞋,是不是专门为其他人准备的,如果是,她情愿光脚。

    杜敬霆已经在客厅的单人椅上坐下,见她不动,挑起眼皮看向她,似乎是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出声说了句:“这里没人来过。”

    苏一灿瞥了他一眼,将拖鞋拿了出来,换上鞋后拿着文件袋走了进去。

    其实客厅的双人沙发早已不是他们从前买的那组布艺的,虽然大小规格差不多,但却是名贵的意大利品牌,以前他们总喜欢窝在这个小沙发上,只是如今换成真皮的材质,多少给人感觉有些冰冷。

    而这组双人沙发旁放着一个单人靠椅,杜敬霆便趿着拖鞋倚在单人椅上看着她,苏一灿便只能在沙发上坐下,然后将手中的文件袋递给他。

    杜敬霆接过文件袋后,默不作声地解开袋子,将里面的材料拿出来翻看着。

    屋子不大,又在小区最里面,夜幕降临后几乎听不见窗外的声音,没人说话的时候空气出奇得静谧,仿佛只有墙上秒针的走动声和杜敬霆偶尔翻页的声音。

    苏一灿踩着脚下的拖鞋,鞋底很柔软,像踩在棉花上,她低眸扫了眼,发现杜敬霆脚上穿的是深蓝色的,和她脚上淡米色的拖鞋除了颜色不同,似乎是同款的。

    在他又一次翻页的时候,抬起视线掠了她一眼,苏一灿收回目光,他问道:“喝水吗?”

    她瞥过头回:“不用,你看吧,我等会。”

    说完她拿出手机低头滑着,屋里的灯光有些暗,苏一灿虽然是低头看着手机,可到了这个熟悉的环境,她的精神根本没法集中,她的余光看见客厅中间悬挂着一盏泛着黄色微光的装饰灯,和他们以前的那盏很像,对面原本是一台立式的32寸液晶电视,她从前和杜敬霆说电视太小,又总觉得没坏换了可惜。

    如今那里挂着一台60寸的电视,在这个不算大的客厅里着实有些突兀。

    身旁突然有了动静,她回过视线,看见杜敬霆已经将那叠材料放下了,他双腿交叠而坐,如今三十出头的他,早已褪去了少年气,举手投足之间是成熟男人的清贵儒雅,看向苏一灿时,眼神里似乎还有熟悉的温度,但更多的是陌生难懂的复杂。

    他的指节搭在座椅把手上,淡淡地对她说:“我大概看了一下,你舅舅有跟你说这里面是什么吗?”

    苏一灿摇了摇头:“没有,怎么了?”

    杜敬霆默了一瞬,缓缓起身从酒架上开了一瓶红酒,苏一灿始终紧盯着他,睡袍在他身上勾勒出男人的线条感,他回身将一杯红酒放在苏一灿面前,她声音颇冷地说了句:“开车,不喝酒。”

    杜敬霆浅笑了下,兀自拿着红酒喝了一口,薄情的眼睛此时却沉着一抹光,看着杯中的红酒对苏一灿说:“你舅舅的事你知道多少?”

    苏一灿微蹙了下眉,去年中秋前后,她听家里人说起过,舅舅之前一个工程出了点问题,好像还扯上什么官司,具体情况她也不知道,只知道舅舅这年把日子不好过。

    杜敬霆瞥了她一眼,放下酒杯,声音不疾不徐地对她说:“几年前他挪用了一笔公款填窟窿,后来被投资人发现,官司打到一半投资人撤诉了。”

    苏一灿不禁问了句:“为什么撤诉?”

    杜敬霆静默地看着她,黑沉的眼珠泛着淡淡的光,慢条斯理地说:“恰巧那个投资人当时在和我接触。”

    他没再继续说下去,但苏一灿明白过来,投资人会突然撤诉,杜敬霆应该从中做了些什么。

    她的目光落回那份材料上:“那这个呢?”

    杜敬霆看着她,笑意很淡:“你舅舅的这些条款算是孤注一掷了,还特地让你跑这一趟,你说我是答应好,还是不答应好呢?”

    苏一灿绷着脸,心脏慢慢沉了下去,杜敬霆的话她听明白了,今天舅舅根本就不是拜托她来送文件的,而是希望通过她让杜敬霆点头。

    而杜敬霆对舅舅当年的人情早在那场官司时,该还的已经还了,如今这份材料,他没有理由点头。

    苏一灿放在身前的手紧了下,抬起视线看向他:“后果是什么?”

    杜敬霆清俊的下颌微动之间,将放在苏一灿面前的红酒往她面前推了一下,拿起自己的红酒看着她。

    苏一灿咬了下牙,端起酒喝了一大口,放下酒杯盯着杜敬霆。

    他抬起酒杯告诉她:“亚邦现在在外面的口碑不好,可以说是四面楚歌,如果这次项目进不了常规单位名录,后面的路子基本上也就断了,我不是不愿意拉他一把,但这件事我一旦插手,自己也得掉层皮。”

    她相信杜敬霆没有骗她,这么多年舅舅从来没有麻烦过她什么事,上次能在那么突然的情况下把她叫回家吃饭,虽然家里人没有告诉她缘由,但她应该想到舅舅现在的处境不好,否则爸爸也不会亲自打电话给杜敬霆,但现在这种情况,让她放下身段求杜敬霆帮忙,她做不出来,何况他话已经说得这么清楚了,帮了舅舅的忙,他也得付出不小的代价。

    突然一阵“叽叽喳喳”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谈话,苏一灿侧过头去看墙上挂的钟,整个人怔住了,她已经记不得当初看得是哪部老旧的电影,好像还是大学的时候,电影的背景是中世纪的英国,女主人公的房间就挂了一个很可爱的钟,每当整点的时候,钟里面会跳出一只小鸟叽叽喳喳地报时,她说好想要那个钟,杜敬霆说脑子不好才会在家挂这种钟,吵死了。

    她猛地回过头看向杜敬霆,杜敬霆只是半垂着视线,光影缀在他的轮廓上,他的眉眼深刻沉静,仿佛还有些寂寥。

    房子很小,没有正儿八经的客厅,旁边就是一张饭桌,客厅饭厅放在一起,不过从前就他们两住,哪里都可以吃饭,他们有时候还会窝在厨房吃。

    想到厨房,她的目光不禁穿过杜敬霆朝厨房的方向看了一眼,杜敬霆缓缓抬起目光对她说:“冰箱还在老地方,你去拿水喝。”

    苏一灿的确需要一个借口暂时离开想想怎么处理,杜敬霆好似善解人意地替她找了这个借口,她便拿着手机起身几步走进厨房。

    冰箱果然还放在原来的角落,只是早已换成了智能化的,她拿了瓶水走到水池边,抬起头是一扇不大的窗户,厨房没有使用的痕迹,但是所有东西都很齐全,恍惚间好像就连油盐糖摆放的地方都和从前一样。

    她拿起手机拨通了舅舅的电话,告诉他东西已经交到杜敬霆手中了,当舅舅问她怎么说时,苏一灿踌躇了半晌,气息很低地对舅舅说:“我…其实和杜敬霆已经分开了,这件事我能帮的地方有限。”

    舅舅猛然听说这个消息似乎很震惊,在电话里缓了半天,才对苏一灿说:“我知道了,难为你了,如果可以的话你能不能…算了,实在不行你先回去吧。”

    苏一灿能听出来舅舅想对她开口,但似乎话到嘴边还是没忍心说,挂了电话,苏一灿双手撑在水池边垂下视线,她不知道拒绝舅舅后,他的处境会怎样,到底是一家人,苏一灿心里也不好受。

    她感觉到有温热的气息在她身后笼罩而来,她抬起头看见玻璃窗上映出杜敬霆的身影,几乎同时身体已经跌入他的怀中,苏一灿的心惊了一下,挣脱的时候,杜敬霆收紧了力道,将她困在胸前声音低沉地说:“回来,离开那个小男孩,我答应你舅舅。”

    苏一灿的身体突然僵住,杜敬霆将脸埋在她的发丝间,久违的温柔醉了他的眼眸,里面的光泛着微熏的迷离,他声音很沉,很重,也很凄凉,对她说:“我都答应你,只要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