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长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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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是骗子(成年人对小孩子的施舍。...)

    回到家中, 季翩翩大睡三天。

    真的是睡,除了吃饭的时间,她一直在半梦半醒之间。

    这四个月,她每天最多睡五个小时, 又不爱吃东西, 体力消耗极大,用季爸爸的话就是:“拿命换分, 值得吗!”

    可谁又不敢拦着她, 一来是怕泄了她这口气,她以后会后悔;二来也是拦不住, 自家女儿的性子他们哪会不知道——平时软得很,犟起来全家她最大。

    终于考完试了, 她能好好休息一下, 全家都跟着松了口气。

    很多年后, 季翩翩都没法回忆这一个多月。

    睡觉、迷茫、失望。

    她似乎连梦都没做,唯一想的就是:结束了。

    结束了什么?

    高考结束了吗?

    不止。

    强撑着的面具崩裂, 真实浮出水面。

    那些不敢想的,不敢思索的, 不愿面对的, 全都摆到了面前。

    沈度……

    还记得她吗。

    还记得那短暂的游戏时光,记得更加短暂的相遇相处,记得那已经单薄成夏夜凉风的“承诺”吗。

    他还在等她吗。

    上次见面的画面, 终于被从记忆最深处翻腾出来。

    季翩翩再也没了借口,她只能像被推上实验台的实习研究员,将这段记忆仔细认真地割裂成无数个小份, 寻找着深藏其中的事实——

    沈度出差到J市,顺道看看她。

    沈度待她疏离有礼, 哦,是客套。

    随手写下的五个字,是季翩翩,加油。

    像极了一个萍水相逢的学长,留给学妹的祝福。

    距离,生疏,冷淡。

    剖析到最后,留在实验台上的就是这刺到了季翩翩心尖上的六个字。

    高考结束两天了,季翩翩打开过无数次电脑,社交软件上不停地弹消息,有安慰的有询问的有约她出去玩的……

    唯独没有沈度的只言片语。

    三个月前,是季翩翩自己主动说暂时不联系的。

    是的,是她提出来的。

    可是……可是……

    三个月啊。

    原来已经过去三个月了。

    季翩翩想起了蒋沐雪,想起她说的那些话:“我考上大学,他刚好毕业……他工作后我和他差距是不是就越来越大了,以他的资历肯定会去最顶尖的公司,那里有那么多优秀的人,慢慢的……”

    慢慢地他就忘记她了。

    忘记这个偶然相遇的女孩。

    只有她对那个哄小孩的承诺深信不疑。

    可悲的是,季翩翩无法指责沈度,她连质问的资格都没有。

    他做错什么了吗?

    没有。

    他不仅没做错任何事,反而做对了无数事。

    他包容她稚嫩的恋慕,鼓励她变得更好,引导她为人生的每一次倾尽全力。

    他没想过招惹她,从一开始就明确告诉她了。

    十七岁对他来说,太小了。

    游戏里的阴差阳错,让他对她有了责任感。

    也只是这样了。

    同情、怜惜、照顾。

    成年人对小孩子的施舍。

    第三天,季翩翩被季鹤羽从床上拎起来:“给你报了个夏令营。”

    季翩翩茫然的黑瞳聚焦,立刻道:“我不去。”

    季鹤羽冷笑:“距离查成绩还有半个多月,你就这么睡过去?”

    他没想折腾季翩翩,只是看不惯她这样子。

    考试前拼命三郎,考完了后天崩地裂。

    成绩还没下来呢,怎么就颓成了这样子!

    所谓夏令营,其实是欧洲半月游,只不过拼团的都是应届高考生,带队的也有资深老师,各种履历季鹤羽都研究过,十分放心。

    再加上……

    季鹤羽:“付薛慧也报名了。”

    季翩翩:“……”

    季鹤羽:“你一起考专业那个……什么鱼也去。”

    回到高中后,季翩翩最好的朋友就是蔺瑜了,她没想到他也去。

    对了,欠蔺瑜的饭,她至今没请。

    季翩翩紧咬着下唇,终于应了一声:“好。”

    说完,她心里像是被倒了一盆冰水,说不出的难受。

    原来有些委屈,会委屈到连哭都没资格。

    -

    沈度很忙,从J市回去后,他一直忙得犹如陀螺转。

    尤其到了五月下旬,朱教授去国外参加一个研讨会,把自己手头上很多事都交给了沈度。

    为什么研究生都爱叫导师老板,因为在某种意义上是真的很“老板”。

    做课题跟项目,代课助理,甚至喂猫浇花……

    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

    再加上沈度在为毕业后做准备,焦头烂额之下,他恨不得一天有四十八个小时。

    等他稍微缓过劲来,才发现已经六月十一号了。

    全国高考时间统一且雷打不动。

    6.7和6.8。

    居然过去三天了。

    沈度立刻给季翩翩打电话,回应他的是:“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沈度怔了下,焦急的心冷静下来。

    高考结束三天了,小姑娘也没想过要找他。

    他脑中闪过校园里的少年少女,微哂:“小骗子。”

    沈度垂睫,用手机登陆了企鹅号,很多工作消息弹出来,唯独没有小姑娘的。

    她没联系他。

    哪都没有。

    翠绿的四叶草从手腕滑落,沈度眉峰蹙了蹙。

    上次他看到了,女孩的手腕上空荡荡的,这代表着幸运的廉价手链,已经被她束之高阁了吧。

    正常。

    沈度黑睫垂下,遮住了眼中的情绪,他握着手机的手指冷白透亮,如果细心些,如果熟悉他,也许会察觉到指尖的轻颤,轻得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的痉挛。

    他输入“考完了吗?”然后删除掉,问这个太没意思了,这个日子,肯定考完了。

    “在干嘛?”更没意思。

    “你……”

    沈度心中升起了罕见的烦躁。

    他厌恶犹豫不决,厌恶逃避事实,厌恶所有卑微的妄想。

    沈度轻叹口气,终究是把消息发了出去:“玩游戏吗?”

    还是在想。

    第二天季翩翩才回他:“我不在家。”

    凌晨两点,沈度没睡,但他没想到季翩翩也没睡:“这么晚还没睡?”

    季翩翩:“我……嗯,出国玩了。”这边才晚上八点。

    沈度愣了下。

    季翩翩:“我哥给我报了个夏令营。”

    沈度顿了顿回她:“挺好的。”

    季翩翩又回他:“你很忙吗,还没睡。”

    沈度:“准备睡了。”

    季翩翩:“那你早点休息。”

    沈度:“嗯。”

    隔了会儿,沈度到底是没忍住,又给她发消息:“要注意安全。”

    小姑娘回他:“没事的,有老师在,而且我们挺多人一起的。”

    沈度看明白了:“有同学?”

    季翩翩:“我发小,还有……哦,还有蔺瑜。”

    沈度认识蔺瑜,所以她说了他的名字。

    看到蔺瑜二字。沈度扯了下嘴角。

    是了,他十八岁的时候,连单反是什么都不知道,这小子已经如数家珍。

    毕业行去欧洲。

    是他想都不会想的事。

    也好……

    小姑娘开心就行。

    他原本也没期待什么。

    沈度回她:“好好玩吧。”

    季翩翩看着他这条消息,被异国他乡凄冷的月色给晃得眼睛痛。

    “翩翩?”付薛慧唤她。

    季翩翩关了手机,跑过去和他们一起欣赏夜晚的塞纳河。

    美吗?

    美吧。

    她看不清,她很想家。

    后来几天,季翩翩庆幸季鹤羽让她出来玩了。

    如果这半个多月她真憋在家里,指不定会干出什么傻事。

    比如傻到冲去N市,傻到质问沈度,傻到让他记起承诺。

    等她。

    说好的等她呢。

    究竟谁是骗子。

    玩了半个月回家,拍了很多很多照片,记住的反倒不多。

    卢浮宫很壮丽,但人多,排队很累。

    埃菲尔铁塔总觉得和想象中不太一样。

    意大利浪不浪漫不知道,蔺瑜的一千欧元不翼而飞。

    瑞士很美,洗涤心灵的美,季翩翩最喜欢的是他们偶然间遇到的二手市场,看到一位老奶奶将自己的宝贝拿出来,小心翼翼地寻找下一位主人。

    季翩翩买了一本书,一本她根本不知道是什么的书,只因为封面是一片四叶草。

    斑驳的四叶草,褪去了翠绿的颜色,是否还拥有幸运。

    回国,季翩翩刚倒过时差,全国也开放了高考查询的通道。

    彼时还没有这么发达的互联网,大家都是打电话查询,号码拨下去,心提到了嗓子眼。

    冷冰冰的人工音调,牵住了电话另一边所有人的每一颗心。

    季翩翩开了公放,季爸爸和季妈妈屏住了呼吸。

    季鹤羽坐在远处,大爷一般地瞧着,嗤之以鼻。

    输入学号,公布成绩。

    语文、数学、英语、理综……

    最后定格在总分:520。

    五百二十分……

    季爸爸和季妈妈激动得仿佛女儿考了七百二!

    季翩翩愣了愣,旋即泪水涌到了眼眶,她再也压不住这忍了足足四个月的泪水。

    结束了。

    真的结束了。

    五百二十分,她考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分。

    结束了,全都结束了。

    她去不了F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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