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纹身师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是贴在苏弥耳边开的口。
只不过他和红毛差不多，都天生就带着大嗓门buff加成，他就是贴着苏弥跟前,声音也足以让程靳听的清清楚楚。
而程靳在后头听见「渣男」两个字之后,眉梢微微挑了挑。
不得不说,这两字他听见,还挺意外的。
苏弥这会儿又尴尬又无语,压着嗓子回了句：“谁说他绿我了？”
其实这句话理解上面挺有争议的，正常别人听见都会以为她是回应了并且默认了纹身师的问题，先是表达「他不是绿我的人」,再潜台词里说「绿我的有别人」。
苏弥说完之后也感觉到自己说的有些不对劲，刚想改口，纹身师在那头根本不给机会，直接把话又接了过来。
“不是绿你的那个啊？”他一脸的八卦,接着又意味深长的说，“那小丫头你挺不简单啊。”
苏弥一丁点被赞美的喜悦都没有，她也懒得再解释,直接说：“我身上这纹身是现在就能洗吗？”
纹身师见状，说：“对,现在就能跟我进屋了。”
他边说边往帘子后的工作室那边走，身后的苏弥回头看了程靳一眼。
“不然你还是先走吧,我这估计得挺久的呢，你一个人留外头也没什么意思。待会儿弄完我就直接回家了，这边离我那头还挺近的。”
苏弥这话说完，还没等程靳来得及回应，前头那位纹身师倒先给否了。
“走什么走啊！你这身上的纹身我看了，材料应该是最难洗的那种,说不定要多长时间呢，万一弄完了天黑了，你一个小姑娘走夜路多危险！而且我可没说过里面不让他进啊，好几个小时呢，多个人陪你聊天我也能省省嘴皮子！”
说着，还冲向程靳，又喊了句：“别听她的啊！”
程靳忍不住勾了勾唇，笑了下，“行，我不听她的。”
说完直接越过苏弥，跟在纹身师后头，一起进了工作室那间屋子。
苏弥：“……”
两个男人看样子还挺聊得来的，苏弥进去的时候，俩人已经有说有笑的聊上了——
“要我说啊，就是你们这些三好男人太矜持了，才会给那些渣男可乘之机。你要是真喜欢人小姑娘，就得大方儿的赶紧表白，不然说不定隔几天，她又遇着下一个渣男了。”
苏弥原以为程靳不会搭理对方这个话题，让人没想到的是，他竟然还回应了！
“嗯，我在等机会。”
“表个白还需要等机会……你说说你，长了一副渣男脸，咋到动真格的时候这么没用呢！”
苏弥实在听不下去了，她故意把手里的复习资料往旁边的一把椅子上一扔，弄出了些声响。
纹身师见她进来，几乎瞬间切换了角色。
“来这头吧，我先给你敷麻药。”他指了指面前铺着白色床单的单人床，“坐边上。”
苏弥看了他们一眼，没多说什么，径直走了过去。
“你这面积有点大，我得一块一块给你洗。如果麻药统一敷上的话，我怕到时候洗到下面的时候药劲儿过了，所以我先给你敷肩膀这附近的。”
他边说边拿镊子取出来早已浸泡好的棉片儿，用下巴指了指苏弥的衣服。
“外套脱了。”
苏弥照做，挺配合的把手臂上要洗的那些纹身全露了出来。
很惹眼艳丽的图案，程靳第一次这么仔细的看。片刻后，视线不由自士的向苏弥脸上瞥，也不知道小姑娘这会儿在想什么，偏头看着自己手臂。
“这些今天能一次性彻底洗掉吗？”
纹身师原本正拿着镊子给她贴麻药棉片，听了她这话，看了她一眼。
“你做什么梦呢啊？你这一整条胳膊呢，纹的时候也不可能是一次性纹好的吧。”
纹身其实挺疼的，尤其这种大面积的图案。一般的大男人纹都需要过来好几次，更何况这种娇滴滴的小姑娘了。
纹身师在说的时候，就排除了苏弥会一次纹好的可能性。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苏弥竟然回了句：“啊？但我纹的时候，确实是一次性纹好的啊……”
一整条胳膊。
一半面积的图腾图案。
一次性纹好。
一个看起来也就□□十斤的小姑娘。
……
纹身师脸上全是吃惊，隔了几秒钟才下意识问了句：“那得多疼啊？”
也不知道是隔得太久了，还是当时苏弥确实没什么大的反应，她回的更加轻描淡写。
“好像还行？”
她那个时候在国外正是最水深火热的时候，疼啊，难受啊，这些词只有活得舒服的人才有资格喊。
她那时候，想的只是怎么能顺利的好好的活到明天。
所以纹身疼不疼这种事儿，她那时候好像一点都没察觉过。
纹身师回头看了一眼程靳，男生当时就站在他们对面，倚在工作台旁边。双臂随意抱在胸前，眼眸深深地看着小姑娘那边。
纹身师的恋爱脑又发作了，想了想，决定先把空间让给这两个年轻人。
“我先去准备药水和工具，你就在这儿等着麻药药劲儿上来就行。然后我得和你说一下，我不管你是不是真的一次纹好的，反正我是不可能一次性给你洗下去的。我这人心软，看不得别人受罪，所以你就麻烦点儿，多跑我这儿几趟吧。”
他说完就准备往外撤，临走前还不忘给程靳使使眼色，想让他抓紧机会。但可惜，对方眼神一直放在小姑娘身上，压根看都没往这边看一眼。
他走了之后，苏弥捂着胳膊往那头望了望，然后往前微微倾了倾身子，朝程靳那头小声问了句：“你说我是不是进黑店了？他不给我一次性洗完，是不是想多收点钱啊？”
程靳没回她，依旧半倚在那儿看着她。
苏弥见他半天不出声，抬腿虚踢了踢他那边一下。
“嘿！想什么呢你！”
程靳眸色有些深，不答反问：“你这个纹身，是在国外的时候纹的？”
苏弥瞬间就明白了程靳刚刚看着她的时候，在想什么。
她故意装作轻松的样子，点点头，“对啊，酷吧？”
成年人的世界，很多事情大家都是心照不宣的。可能就只是一个眼神或者一句话，大家就都猜得出来对方想表达什么。
而此时此刻，程靳也看出了藏在苏弥回应里面的另一句话——
【对啊，所以你别再问了。】
他默了默，没再出声。
工作间里面的气氛瞬间安静了下去，隔了一会儿，苏弥可能是扶的有些累了，动了动手臂，想把棉片拿下去。
一直站在她对面的程靳，这会儿有了动作。
他直接直起身子，一步跨到苏弥面前。也没看她，修长的手掌直接覆在了她的手上。
苏弥微微有些意外，抬眼看了他一下。
只见程靳目光依旧落在她的胳膊上，说：“挺疼的，再敷一会儿吧。”
掌心的温度让苏弥有些不自在，她往旁边挪了挪。
大概隔了五分钟左右，纹身师拿着准备好的东西重新走进工作间。
他见两人还像自己走时那样，挺客气的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心里不免有些失望。
他嫌弃的看了程靳一眼，接着走到苏弥面前。
“行了，咱开始吧。”
这家店开了很多年了，纹身师也是个老手。虽然一开始苏弥瞧着他有些八卦不着调，但是真正等他工作起来之后，她能感觉出来，他的手法很娴熟，也极为认真。
应该是怕苏弥疼到，纹身师在拿着工具洗的时候，嘴里还不停的找着话题和她聊天。
他能感觉到苏弥不太想聊之前【渣男】的话题，所以干脆换了别的。
“我刚瞄了一眼你拿的那兜子书，我看都是关于美术专业的啊？你是学美术的？”
“嗯。”
“哦哟，未来的小画家呀！准备考哪儿啊？”
苏弥有些犹豫，不太想说的太详细，还没想好怎么回呢，纹身师在那头也没等她的回答，又开了口。
“我妹也是大学生，现在都读博了，而且还是留在他们学校本部读的！厉害吧！
啊，忘了说，我妹大学读的是【重华】，就咱们北城最有名的那所大学！”
苏弥也不知道是不是回国之后这段日子过得太舒服，让她都变得有些娇气了。电针枪沾着药水一针一针扎进皮肤的时候，她有一瞬间确实疼的想打寒颤。
所以刚刚纹身师的话说完之后，她没第一时间回应。
纹身师见状，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疼了吧？”
苏弥下意识的嘴硬，说：“没事儿，还行。”她咬紧牙关，想再说点什么转移注意力，“【重华】确实是国内挺重点的学校……你妹妹能在那儿读博学习肯定很好。那你呢？你在哪里上的大学啊？”
她说话时，声音中带了些自己都没发觉的颤音，尖锐的针尖一下一下扎下去的时候，她疼的下意识捏紧指尖。
不多时，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只手。苏弥趴在那儿，眼皮抬起来朝上面看过去。
“疼就咬着吧。”
苏弥这会儿已经疼的有些额角冒汗，但她还是嘴硬。
“谁说我疼……唔唔……”
她开口说话的时候，程靳顺势就把手掌虎口的位置塞进了她嘴巴里。
隐约间，苏弥好像闻到了一股消毒酒精的味道，视线不经意朝那边的工作台上瞥了一眼，发现程靳原本站着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团用过的消毒棉球。
她又抬眼看了程靳一下，对上他漆黑深邃的双眸时，突然又感觉到胳膊上一阵剧烈又绵细的疼痛。
没再多犹豫，她一个咬合，两排小牙直接咬上了程靳塞给她的虎口。
纹身师看两人这状态，十分满意，手里动作没停，随口回应着苏弥的问题。
“我啊？我不如我妹，我没上过大学。”
“上学那会儿念书不行，然后家里还太穷，我父母东拼西凑的每天都在给我和我妹妹赚学费。后来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就说不念了，出来打工供我妹读书。不过我妹也挺给我争气的，学习越来越好，后来也兼职赚了点儿钱，当初知道我想弄这个小店儿的时候，还给我拿了五万块钱当本金呢！她那时候才考上研究生，兼职赚的钱就不少了！厉害吧！”
纹身师在提起他妹妹的时候，字里行间全是骄傲。
苏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听完纹身师的话，咬着程靳的动作都顿了顿。
纹身师在那头还未察觉，依旧自言自语。
“小时候还有人说我傻呢，没有哪家是男孩供个丫头片子念书的。但我觉得没什么，家人存在的意义不就是互相付出，一起相扶着过日子吗？谁家都这样吧？”
他说着，又问了苏弥一句：“你这种小丫头，在你家里也是个宝儿吧？”
程靳眉头微微皱了下，下意识看了苏弥一眼。
女孩子趴在那儿，微卷的睫毛覆盖在眼睑上，她也没抬头，没人看得出来她此刻眼底涌动的情绪。
隔了几秒钟，她才说了句：“啊，还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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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弥臂膀上的那一片纹身，大概洗了两个多小时。
结束的时候，程靳虎口那儿已经被她咬出了血印。
苏弥看见那两排整齐的牙印时，后知后觉的有些不好意思。
“是不是挺疼的？出去我给你买点药上一下吧。”
“疼个屁啊疼！这叫【爱的勋章】，不可能疼的，是吧？”
纹身师抢着替程靳回答，心说他都帮这小伙子把话拉到这儿来了，但凡有点儿恋爱的都绝对会知道怎么接下去！
哪想，眼前这位少爷是个天才。
“没有，她嘴劲儿太大了，挺疼的。”
纹身师：“……”
苏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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