汐儿的目光几乎是瞬间黯淡下来，小姑娘心里有委屈倒也没说出来，只是忽然攥住了云易的衣襟，抿嘴不语。
叶暮雪见状，眉头微蹙，忙安慰：“阿娘不是不许汐儿念书，而是念着易懂的，汐儿明白吗？”
云汐点了点头，仍然不说话。
叶暮雪叹了口气，也没有说话了。
云易抱起云汐站起来，笑道：“不念这些就不念，一步一步来都行。”
云汐抬眸看向云易，父女俩对视了一眼，云易嘴边噙着笑意，给了云汐一个安定的神情。
“我带汐儿出去走走，阿暮同祖母说些话。”
打了声招呼，云易抱着怀里的小丫头离开院子。
书阁与云易的辞羽轩是一个方向，带着汐儿来辞羽轩这也是头一回。
他清楚叶暮雪心里所想，但细细想着，等以后大势安定下来，后宫只她一人，怕什么。
云汐望着云易，小脸一路上就没有绽放出笑容，最后实在忍不住，轻轻开口：“爹爹，阿娘她是不是不想让我念那些书？”
“嗯？”云易低眸看她。
云汐便将前些时日那旁支的女眷来府上给老太太请安，路过她的时候对她说的话讲出来，云易微微蹙眉，听到云汐小声道：“阿娘是不是也觉得，汐儿识得几个字就行，以后迟早都会嫁人，不需要念这些书？”
“汐儿怎么会这么想？”云易放下汐儿，摸了摸她脑袋，“汐儿识字是你娘亲教的，她只是担心你太小，看不懂这些罢了。”
云汐似懂非懂，拉着云易的大手，小步跟在云易身后，往辞羽轩的方向走去。
她是以为云易要带她去书阁的，谁知到了湖心亭的时候，绕过圆形的小亭，往后院走去。
“爹爹。”云汐忽然开口，停住了脚步。
辞羽轩她知道的，是云易的住处，她以前很想进来看看。
可是每一次，都被人拦下来，甚至还被府上一些瞧不起她们的下人冷嘲热讽，便再也没有来远远驻目。
云易看她停下来，先是一愣。
眸光沉了沉，他从怀里拿出一块玉佩，红色的小绳系在小丫头的脖子上，淡淡的嗓音低沉：“以后有人拦你，你就拿出这块玉佩，知道吗？”
云汐低头看了一眼那块玉佩，她不知道这东西的珍贵，只笑着点头，奶声问道：“这是进爹爹院子的钥匙吗？”
云易把小丫头抱起来，道：“是的，只有你能进去。”
云汐歪头，问道：“阿娘也不能进去？”
云易轻笑了一声道：“阿娘当然可以，汐儿有了钥匙，不是可以带阿娘进去吗？”
云汐哦了一声，看了看胸口的玉佩，良久之后问：“那汐儿能不能把钥匙给阿娘？”
云易低眸看她，听到汐儿认真道：“他们说爹爹和娘亲应该住在一起的，娘亲应该和爹爹住在一起，这钥匙应该给娘亲。”
云易听后大笑，将玉佩塞进小姑娘衣襟里面收好，温声道：“这院子以后就是汐儿的，爹爹去你阿娘院子住，可好？”
云汐听罢，认真点了点头，露出笑容。
辞羽轩是云府最大的一个院子，并没有多少人能踏入，外头人猜想这院子有多么繁荣，其实并不。
除了云易的主卧，其余的房间都是书架，里面的藏书尽是云易从书阁中精选出来。
治国经商，墨法道家，孙子兵法，战国策等等，尽数在此。只要云易看过，基本上做过批注。
“以后你下学之后，就来这里看书。”云易放下汐儿，任由她眸中放光，哒哒着两只小腿跑过去翻阅。
云易跟在她后面，摇头失笑。
“真的吗？”云汐惊喜，里头的很多书在书阁中要找半日才能找到，而这里几乎都是特地为她选出来的，她惊喜难免，又想起叶暮雪说过的话，抬眸问，“阿娘若是知道，怎么办？”
“她不会知道的，汐儿喜欢看什么就看什么。”云易抽出她手上一本书，扫了两眼，“儒家陈腐，不用仔细看这些，为君为官，不需这些仁慈之道。”
云汐听到这话，猛地抬起头，“爹爹，汐儿以后也能当大官吗？”
云易唇边勾起笑，眸中带着蛊惑一般，问：“汐儿想当大官吗？”
云汐想了一下，认真点了点头，“他们说爹爹在京城做大官，汐儿也想和爹爹一样。”
云易将人抱到椅子上，因为小丫头个子太小，如此看着有些突兀。
“汐儿想做官，等你长大，未尝不可。”
云易环顾了一周，搬来一张小凳子，让汐儿站在凳子上面。
研墨取纸，他握着云汐的小手，在纸上勾勒出云汐的名字。
“那阿爹是多大的官？”
纸上的文字因为云易在后面带着，倒也有棱有角，像模像样。
云汐看的高兴，转身问云易。
云易低眸看着怀里的小丫头，放下笔墨，“阿爹是天下最大的官，汐儿若是好好念书，也能成为天下最大的官。”
“真的吗？”云汐眉眼带笑，勾住云易的脖子，“是丞相那么大的官吗？”
“比丞相的官还大。”
“那汐儿以后也要像阿爹一样厉害。”
“如果很累，汐儿也要学阿爹吗？”
“嗯！”
父女俩在书房大笑，谁也不知道，日后大昭史上最清明的一位皇帝会是史上第一位女帝。
史书上对女帝描绘寥寥数笔，却细数出女帝在位时百姓如何富足，勾勒出一个盛世。
而后人不会知道盛世的开辟，这位女帝牺牲多少。
此为后话，父女俩在辞羽轩待了很久，一直到有人传话，两人才笑着去老祖宗那里用饭。
一直到老祖宗生辰之前，府上陆陆续续都有客人到来，后院也慢慢热闹起来。
有人招待，这些事情往年也不归叶暮雪管，云易更不会理会，两个人反倒清闲。
因为来客就得应酬两句，云易索性带着叶暮雪游玩江城，老祖宗那里客人太多，实在无趣。
一直到寿宴的前一日，云易才带着叶暮雪回府，这时候府上也热闹大多。
“你们俩人还知道我这老婆子。”
回府的时候，晚饭后已经用过，两人趁着夜色来给老祖宗请了安。
嘴里虽然埋怨两个小的出去玩，老眼里面却是和蔼。
“祖母莫怪，是阿暮贪玩。”叶暮雪笑着，把从平山寺里求来的一串佛珠送上，“今年没来得及给祖母准备礼物，便趁着这次去游玩，到平山寺求了这佛珠。明儿人多，今天提前给了祖母，愿祖母岁岁平安。”
人老了，就喜欢这些东西。
老祖宗虽然不信神佛，心里也高兴。温暖的手握住叶暮雪，“知道是丫头你送的，我老婆子都喜欢。不过阿暮什么时候再给云府添个孙子，更是大喜！”
云易坐在不远处的太师椅上，听到这话，眸光幽幽地凝视着坐在老祖宗旁边的叶暮雪，嘴边噙着浅笑。
“祖母！”叶暮雪眼底闪过不自然，脸上羞红，小声嘟囔，“这事儿怎么能……”
怎么能当着云易的面说。
老祖宗大笑，“生个闺女也行，像汐儿一样，听话懂事，养在你们那边。让汐儿先陪着我老婆子几年，可好？”
“祖母说的什么话，汐儿一直陪在祖母身边都行。”叶暮雪温笑道，不知觉间透露自己想法。
话说给云易听的，她不希望汐儿回京城。
更别想让云汐做什么皇太女，女帝什么的。
想都别想。
云易悠悠然看了她一眼，唇边勾着笑，淡淡抿了口茶。
女人说话，他不插嘴。
老祖宗似乎很疲惫，已经闭上了眼睛，握住叶暮雪的手，嘴里胡乱说着，“丫头好啊，比阿易那臭小子听话，再生个丫头好。”
等老太太睡着，叶暮雪给人掖好被子，剪了烛火，才轻轻离开。
外头明月高升，不同白日里江城的炎热，夜里清爽，风吹过畅快悠然。
叶暮雪伸了个懒腰，没顾忽然揽上她腰的大手，她歪头道：“能不能不带汐儿回京，你知道的……”
云易凑了过来，咬她耳垂，“那老祖宗说的，阿暮听进了多少？再生一个养在我们身边，嗯？”
“云易……”她不悦的时候，会喊他的名字，“等以后再说，好吗？”
别说现在她对皇宫还带着恐惧，不希望自己的孩子生养在那里。
她自己对云易还存着戒心，眼下只是缓和了情感，她还无法全身心信任云易。
赵瑜琉在外，京城一群老臣虎视眈眈，后宫的女人盯着她。
她不想要孩子。
云易静静看着她，眸中看不出喜乐，但叶暮雪很明显地感觉到他的不悦。
她抱住云易的腰，很少撒娇，“等你能保护好我和孩子的时候，好吗？”
云易眸光柔和下来，用力抱紧了叶暮雪，低沉地嗯了一声，轻轻抚摸着她的青丝。
只是眼底还带着黯然。
她还是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呢。
他说过，以后后宫只会有她一个人的。
这丫头，还不肯信。
不过要不要孩子倒无所谓，云易想着。反正有汐儿，他不介意，让大昭有新的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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