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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纸玫瑰12

    “陈哥?”吴伟伟见人堵在门口不动, 轻声开口喊了一句。



    陈岭攥紧手机坐好,阴沉着脸点开那条新闻。



    新闻的内容很简单,阐明自己是从微博平台了解到的信息,并且为了让看客更多地了解到事情的始末, 在中间位置放了一条与小凡自杀相关的链接。



    陈岭关了新闻应用, 打开了微博,点进热搜就看见第八名上四个简明扼要的黑色字眼:真实灵异。



    吴伟伟恰好坐过来, 抬眼就看见手机上的显示, 愣了下,急忙也掏出自己的手机。



    短短的几秒, 热搜位置上升了。



    “陈哥, 这是小凡家?”他已经点开了热搜, 其中热度最高的微博下,评论已经破两万了, 转发八万。



    这条微博除了文字讲述,还附有视频。



    从视频的拍摄角度来看,明显是从地面某个角落往客厅内拍摄的。



    视频起初没有异样, 一切画面都是静止的,因为设备硬件等级不高的缘故, 收音效果欠佳, 听不清屋里的讲话。



    栏目组怕观众听不真切, 特意将声音提取出来做了分析处理,再翻译成文字,贴入评论中。



    内容是当时陈岭教林爸爸如何撒石灰的方法, 以及石灰的作用。



    这条评论点赞很多,排在热门评论第一名,跟在后面的评论也是千奇百怪。



    【听声音是个小哥哥。】



    【现在的神棍都这么年轻吗,也太假了吧,想火想疯了,tui!】



    【楼上+1,又一个想出道的吧。】



    【脸都没露,出什么道?视频中的这家人我知道,我同学他们小区,我同学之前就跟我讲过,昨天是那姑娘的头七,回魂夜。】



    【什么年代了还搞封建迷信,毛概马列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吧。】



    【小声逼逼一句:不信但也别质疑吧,这种东西还是敬畏一点好……】



    【瞎说话的小心晚上鬼来找你哦。】



    ……



    这条热评下方连续好几条全是嘲讽迷信的,还有人质疑栏目组,说是不是因为最近流量不够,故意找人来演的。



    “这种拍摄对死者不敬,这个零一八简直不是东西!”吴伟伟气得差点把手机砸了。



    陈岭脸色不好,但也没出声,手指继续滑动屏幕。



    往后的评论渐渐起了变化。



    【等等,我看到了一双脚!!!】



    【落在屏幕上的是什么吗,血吗?】



    【假视频拍得这么真情实感,心里发毛。】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阿弥陀佛,得罪得罪。】



    【回魂夜是真的,我们老家有风俗,回魂夜当天家人必须回避进卧室,听到任何声音都不能出来看。我小时候不听话,在爷爷回魂夜那天起来偷看,石灰粉上真的有脚印!】



    众说纷纭,讨论人数越来越多,没多久,热搜就往上升了两位。



    陈岭自己没有人脉,认识的一堆人中,就江盛行权利最大,人脉最广。



    “江先生,我有事情想找你帮忙。”拨通电话后,陈岭没有寒暄,“微博上一条灵异热搜你知道吗?不知道你认不认识零一八栏目组现在的负责人,我想跟他沟通一下。”



    江盛行刚下了会议,走到半路看到是陈岭的电话,抬手给下属打了个手势,让他先退下。



    “我并不认识这个人,不过我可以马上让人查一查,很快,大概十分钟左右。”



    “那就麻烦了。”陈岭挂了电话,心烦地再次打开微博,从后台给零一八栏目组发了私信,希望他们能尽快删除视频,别扰了亡灵。



    负责微博运营的小姑娘看到私信的第一时间,就拿去办公室找到了负责人。



    负责人被今天的数据刺激得眼睛都红了,粗略扫了一眼屏幕上的信息,烦躁的挥手挡开,“别搭理他,肯定是对家故意危言耸听。这年头红眼病多,咱们越火,心里不痛快的人越多。”



    运营姑娘虽然不负责剪视频,但在视频登上热搜后,也好奇点开过。



    她不像公司里的其他人那样不敬鬼神,对此多少有些忌惮,迟疑道:“老大,这样真的不太好,要不我们把文字留下,将视频删了吧。”



    “删个屁!”负责人失了耐心,蹙眉地吼道,“还站着干什么,不想干了是不是!”



    运营姑娘委屈的咬了咬嘴唇,惶恐不安的走了出去,还没到自己的办公桌前,一道人影飞快从身旁擦过。



    她回头一看,是负责摄像的阿贵。



    说起来,这视频就是他拍的呢,胆子也太大了。



    阿贵一路疾行,进到办公室后砰一声关上了门。



    负责人只抬眸瞥了眼办公桌对面的衣角就知道是谁,冷哼,“还以为你真的不干了呢,要干就好好干,以后别神神叨叨的。”



    “我不是来说这个的。”阿贵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听上去有种刺耳的粗粝感。



    负责人终于抬眼正视对方,“那你是……”所有话语被面前的景象堵回到嗓子眼。



    短短一夜的时间,阿贵憔悴得像是变了一个人。



    面色青白,眼袋很深,头发也乱糟糟的,衣服还是昨天那一身,只是皱巴巴的,活像是在外面鬼混了一夜。



    阿贵可没有心思鬼混,昨晚撞鬼脱险后,他不顾时间是否合适,直接登门找上林家,想从他们口中得知陈岭的联系方式。



    林家对陈岭可以说是一无所知,只知道他和吴伟伟是小凡的同学,知道他有亲戚在道观修行,其余一概不知。



    没有收获的阿贵,拖着疲乏的身体和紧张的心回到家,在电梯里又撞了一次邪。



    那东西倒挂在电梯上方,头发在半空晃来晃去。



    他起初没想那么多,伸手挠了挠被头发搔得发痒的额头顶。连续几下后,他发现了不对劲,手指猛地收紧,攥住了一把头发。



    抬头一看,一个女人倒吊在上方,脑袋稀烂,正咧嘴冲他笑。



    早在小区落成的时候,阿贵就听说过小区还未竣工前死过人,有名工人被电缆线绊倒,直接摔进了电梯井中。



    大脑短暂的空白后,他开始疯狂的按压按键,门一开,就叫喊着跑了出去。



    他不敢回家,也不敢再坐出租,靠着双脚走到一家网吧,熬了个通宵。



    天一亮,太阳的曙光撒上大地,阿贵终于有胆子走出网吧,去了小凡的学校。



    经过打听,他得知小凡班里一共有三个姓陈的,可每一个都是普通中学生,没有一个家中有远房是长居于道观的。



    阿贵无奈之下,只能回到公司。



    一来是想让老大收手,二来是想通过老大手里的人脉,找到陈岭的下落,好救救自己的命。



    办公室里死寂一瞬,负责人的声音惊醒了出神的阿贵:“你怎么成了这幅德行。”



    “姚总,我……”阿贵不敢眨眼,一旦闭上眼睛,脑海中就浮现出租车司机和电梯女鬼恐怖的脸。



    他深吸口气,终于将胸口的话语憋了出来,“姚总,我昨晚见鬼了。”



    负责人嗤笑,“你开什么玩笑。”



    “是真的,我没有开玩笑!”阿贵情绪激动起来,他两手抱住头,手指收拢紧紧抓着自己的头发,“一定是我们拍了不该拍的东西。姚总,我知道你神通广大,你救救我吧,你帮我找找替林家办事的那个年轻人,或者,你帮我找个其他靠谱的大师也行!”



    负责人觉得好笑,却又因为阿贵脸上蔓延的恐惧而莫名发寒,“你是不是太累了,眼睛里那么多血丝,昨晚是不是没睡啊?要不你先去我后面的休息室里躺会儿。”



    阿贵哪里有心思休息,满心满脑都是“撞鬼”两个字。



    “姚总,你就帮帮我吧,我没有门路,不认识什么大师……”



    “我就能有认识的?!”负责人烦躁起来,正要破口骂几句,眼睛忽然一眯,有了别的打算。



    他露出一个笑来,好哥们儿似的勾住阿贵的肩膀,带着他坐到沙发上,“我想起来了,我还真认识一个大师,不过你得把事情的前后经过告诉我,我好转述给大师,看看他愿不愿意出手。”



    阿贵两眼无神,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字不漏的把昨晚遇到的事情都说了一遍,全然没注意到,负责人早在屁股挨上沙发的时候,就悄悄打开了藏在兜里的录音笔。



    小凡回魂夜的热搜高居不下,陈岭倒也没有多焦虑,任何事情总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正如江盛行所说的那样,也就十来分钟的功夫,电话号码被发送过来。



    陈岭打过去的时候,那头将电话掐断了。



    他不死心,又打了个过去,这回电话倒是被接通了,但对面在得知他的致电意图后,态度十分恶劣的将电话挂断了。



    陈岭看着黑掉的屏幕,胸口堵着一口气,改为发送短信:【姚先生你好,我叫陈岭,是小凡回魂夜那晚在场的人之一。相信你比谁都清楚那晚的情况,若是不想被逝者怪罪,染上晦气,你最好是马上删除视频,并且向小凡的家里人致歉。】



    短信石沉大海,直到李鸿羽的小轿车抵达大学城,依旧没有收到回复。



    吴伟伟见他心情不好,安慰道:“该说的你已经说了,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也怪不到你身上。”



    “我是怕小凡无法安息。”陈岭蹙眉道,“阳世发生的事情若是让她生出怨恨,七月半回来,她恐怕就不会轻易离开了。”



    人有天地人三魂。



    天魂主良知,死后归于天庭束缚,不得离开;地魂主因果,死后归于地府,汇报生前功过;人魂附在尸骨上,可感知亲人的供奉和看望。



    没有怨恨的,死后三魂各归其位,等到投胎转世才能重新汇合。



    含怨恨而死的,魂魄被负面情绪所束缚,盘旋不肯前往幽冥。



    还有第三种情况,死后,地魂从人魂处感知到阳世的种种,生出仇恨,寻机跑回来报复,没了天魂“良知”的感化,这两道魂聚在一起,只会成为以杀戮和仇恨为食的恶鬼。



    小凡年纪轻轻就死了,等入了地府,她的神志渐渐清晰,想起了自己的死亡过程,再被上头的各种言论一影响……



    谁也不敢保证,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吴伟伟后知后觉想到这点,也跟着沉默下来,连下车都忘了。



    不知何时已经下车的李鸿羽,将后座的车门拉开,盯着内里脸色都不太好的两人,“事情已经发生了,该给的警告也已经给了,至于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我们只能静观其变,见机行事。”



    陈岭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下车被太阳一晒,脑子突然敞亮了。



    “稍等下,我打个电话。”丢下话,他转身背对着两人,给赵迅昌去了一个电话。



    赵迅昌这会儿刚从基地出来,心情相当不错,那两枚怎么也不肯从雌性鹦鹉肚子里出来的蛋,终于出来了!



    两颗蛋饱满沉手,等孵出来,小鹦鹉铁定十分强壮。



    因为这件事,紫蓝金刚鹦鹉破天荒的不肯跟着师父离开,想要留下来陪媳妇。



    赵迅昌通情达理,二话不说将兜里的小零食全掏了出来,跟钱箐说自己明天上午再来接鸟。



    想到那两颗可爱鹦鹉蛋,赵迅昌笑容满面,隔着屏幕都能让人感觉到他心情有多好,“徒弟啊,有事儿找师父?”



    “有……”话到一半,突然想起自己不知道小凡的遗体在哪儿,陈岭捂着听筒,扭头去问李鸿羽。



    李鸿羽说了个地址。



    陈岭转述给赵迅昌:“师父,小凡尸骨未寒,又刚到地府,我怕她魂魄不安。你去给她念念食法往生咒语,以防生变。”



    赵迅昌收了线就赶往殡仪馆。



    殡仪馆外的停车场内停满了车,应该是有人在今天火化,走进大厅,内里闹哄哄的,哭声震天。



    赵迅昌经过的时候看了一眼,寻了个面善的,询问一番小凡遗体的具体位置。



    那人心有戒备,“你是做什么的?”



    赵迅昌不同于往日的和善,面容威严,声音沉沉,“替人超度的。”



    那人心头微微一颤,收起之前的态度,亲自把赵迅昌带到了停尸间。



    停尸房的工作人员几分钟前就接到了李鸿羽的电话,知道有人要来,见到赵迅昌后,不等人开口,就已经殷勤的推开停尸间的大门,把人领进去。



    停尸间内的温度很低,除了一些被整齐摆放的停尸床,左右前三面墙壁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停尸冷冻柜。



    工作人员年纪大概七十多了,比赵迅昌年长。



    他佝偻着腰,从大大的工作服口袋里拿出一个小本子,翻找出小凡的柜子。



    “b-5,你左手边那一面柜子。”



    赵迅昌冲老人点头致谢,径直朝停尸柜走去,锐利的目光扫过柜门上的编号,握住把手,用力拉出其中一个。



    柜子移开,寒气扑了出来。



    工作人员用苍老的声音说:“我先出去了,有事叫我,我就在门口守着。”



    赵迅昌:“嗯。”



    老人转过背,接着继续说,“小小年纪就惨死,父母也不知道该多伤心。”



    停尸房内灯光微弱,待大门一关,走廊里投入的灯光被截断,光线就更暗了。



    赵迅昌丝毫不受影响,视线停在小凡的脸上。



    年轻的脸上布满了冰霜,嘴唇通脸色一样惨白无色,她脖子上的那条伤口,因为冷冻的缘故,僵硬的裂开着,恐怖又可怜。



    赵迅昌叹了口气,闭上眼睛,开始念咒。



    浑厚的,中气十足的声音在停尸房内响起,一字一句都是最好美的祝愿。



    头顶的灯开始忽明忽暗,那些关得死死的停尸柜发出异响,柜子底部和柜子滑道摩擦发出的咯吱声。



    赵迅昌不动如山,只是睁开眼睛看了眼小凡的面容。



    这张脸始终不散的笑容加深了些,嘴唇弧度大得有些诡异。



    赵迅昌停下念咒,神色平静道:“你的仇,我徒弟自然会帮你报。但若是你执意要自己动手,投胎的机会就没了。至于那些冒犯你的人,如今已经晦气缠身,撞鬼撞邪,是生是死,全看老天的意思。”



    停尸柜像是活了过来,在回应他的话,乒乒乓乓地拉开又自己合上,唯独小凡所在柜子始终安静。



    赵迅昌说:“你的惨死带给你父母很大的打击,你安心投胎,如果缘分未尽,说不定还能再做他们的女儿。”



    始终没有反应的停尸柜嘎吱作响,缓慢的拉开了。



    小凡布满寒霜的僵硬身体,从里面坐了起来,她的头往赵迅昌的方向扭转,眼珠子转到眼角,唇角的笑容维持不变。



    赵迅昌见多了大风大浪,对这点事儿全不在意。



    他淡定得像是在与一位老朋友聊天:“选择已经给你了,该选哪个你自己决定。”



    说完,他便双臂抱在胸前,不再言语半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小凡的身体直挺挺地躺倒回去。



    这是一个信号,三面墙壁上的停尸柜纷纷闭合,一切回归平静。



    赵迅昌看着小凡,说:“好姑娘,来世你必福寿安康。”



    此时,陈岭三人已经找到捡纸玫瑰的男学生寝室。



    寝室是四人间,其中两张床已经被搬空。距离大四毕业季已经过去将近两个月,剩余两张床的主人还没找到合适的工作和房子,暂时还住在宿舍。



    上面已经发出了通知,让他们在八月二十号之前必须搬走。



    陈岭看向被褥叠得整整齐齐的床铺,“顾昭他人呢。”



    顾昭是那学生的名字,成绩一般,家境优渥,早在正式毕业前,他的父母就已经帮他铺好了路。



    可年轻人心高气傲,不愿意被父母制造的未来框住,非要留在北城找工作。



    这年头的工作不好找,尤其是刚刚毕业的。



    接连面试十几家公司都没找到满意的,顾昭有点泄气了。



    “这不,他今天一大早就又出去找工作了。但具体去哪儿,我真的不知道。”室友说完觑了两眼站在寝室中央的三人,小声的说,“你们真的是他哥吗?这哥也太多了吧。”



    陈岭敷衍的“嗯”了一声,问他:“顾昭最近一两天有异常吗?”



    室友愣了下,颈侧明显浮起了鸡皮疙瘩。



    他的喉咙像是被人掐住了,声音受阻,嗓音干涩,“我跟他同窗四年,也当了四年的室友,对他还是很了解的。顾昭他不是个性格太开朗的人,属于慢热型,很难与人交心那种。可是最近……”



    室友紧张的吞咽,清了下嗓子继续说:“其实就是昨天的事,他突然跟我说,认识了一个新朋友,帅气,谈吐风度,还是学校以前毕业的学长。他对那位所谓的学长评价很高,但我问他名字,他又愣怔着不说话。我在追问,他就恶狠狠地盯着我,让我不要多管闲事。”



    陈岭:“什么多管闲事?”



    “我哪知道啊。”室友苦着脸,似乎也有点懵逼,但很快,他的脸色就灰暗下来,恐惧的打了个哆嗦。



    “但说这句话的声音很奇怪,有点沙哑,阴沉,像另一个借着顾昭的嘴发出来的。”



    “然后呢?”陈岭问。



    “然后顾昭就出门了,到了夜里才回来。”室友说到这儿忽然皱眉,随即蹭的站起来,“对了,顾昭昨晚回来的时候,手里还拿着一朵玫瑰花,那花我前天下午就看见他握在手里来着,也不知道是谁送给他的,折得精巧漂亮。”



    陈岭怕告诉他真相后,眼前的学生会对纸花有心理阴影,忍着没说,只是问道:“其他呢,譬如他有没有哼过哀乐?”



    “哀什么?”室友低喊。



    陈岭重复了一遍,室友的脸都白了,“他好好的哼哀乐做什么。”他狐疑的再次打量几人,“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这时候,李鸿羽突然出声:“有消息了。”



    三人十分有默契的,同时忽略室友,转身出门。



    确定寝室内的人听不见后,李鸿羽将自己的手机屏幕展示给陈岭和吴伟伟看。



    那是几条聊天对话,李鸿羽的师兄说,【顾昭最后一次出现,是在宿舍的天台,有对面楼的人看见他站到了高处,弯腰往下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