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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节

    第二十二章塞北秦州儿女情

    萧殊直直地看着她,并未说话,芙蕖像是被定在那里一样不敢搭话,等着萧殊的下文。

    谁知过了半响,萧殊才发出一声轻笑,“孟善并不是去接受惩罚了,只是她有她需要完成的任务。你们也不必再担心,好好练功。其他的事情不需要多想。”

    二人尊敬地弯下腰说声是,萧殊便拍拍应流宁的肩膀,敲打了几下才离开。

    芙蕖待萧殊走远才呼出一口气,手抹着额上出现的虚汗,直拍自己的心脏。同时也在感叹着自己竟然能在这样紧张肃慕的情况下活下来实在是个奇迹。

    应流宁看着远去的阁主摸摸自己的肩膀若有所思。

    秦州,是北方的贸易集中地带,这里是与蒙人地带交接处,来往的行人,皆是出自一些鱼龙混杂的地方,因此这里朝廷虽是极力想要镇压,奈何武林各路人有不少藏身于此。朝廷束手无策,一直是心头病。

    在这中间,唯以鬼影派独大,各路关辖地带,走货运输,皆逃不了鬼影派的眼。

    身处闹市,鬼影派掌门人左清秋却与夫人独居于寻常百姓的院子中。此时他正扶着夫人澜依从房间走出来,早晨的太阳照在身上甚是舒服。

    两人围着院子转了几圈,给悉心照顾的花草浇了水后,澜依额上微微出了汗,戴着银具面具的左清秋掏出手帕擦了擦,忙将她扶到木凳上,木凳上面覆着一缎锦绸,绵软无比,谢澜依轻轻坐下,抬起头来,握着左清秋的手,声音温柔如水,“清秋,我今天感觉好多了。”说完轻轻地咳嗽几声,又用手捂着,调皮一笑。

    左清秋眼角一动,顺势坐下,摸着她的手,搓着她凉凉的手背,将手放到自己的嘴边呼着气,逗得谢澜依轻轻笑着拍着他的肩膀,“都这样大了,还是没个正形。”

    左清秋一笑,那没被遮住的半边脸极是俊秀像个孩子一般,哪还有江湖上传言一向残忍的鬼影无踪手的半分影子。

    “这是我今日做的,你尝尝合不合胃口?”左清秋将桌上的早饭往中间一推,用汤勺盛了一碗白粥递给她,眼巴巴地看着谢澜依,期待着她的夸奖。

    谢澜依拿起木勺,看着他的表情,笑着小口喝了下去,直言道,“清秋,你这手艺,足以和宫里的御厨比了,待在我身边真是大材小用了。”

    左清秋听着很是受用,赶紧再盛一碗,自己也不喝,就单单看着对面的人已是幸福至极。

    江湖人都知道左清秋极其爱护自己身体柔弱的妻子,传言两人是青梅竹马。

    可是江湖人甚稍知道这段令人称羡的爱情故事曾经有过多少磨难。那谢澜依本是北方的大户人家的小姐,那时左清秋并不是叫左清秋,而是身份低微的谢家伙计左霖,名不见经转,时常因为一点小事被人打骂。

    那谢澜依心地很是善良,见他与自己年龄相仿,无父无母,命运如此凄苦。在他进府两个月后便将他要过来成为自己的随侍。

    说是她的奴才,谢澜依却一点儿也不把他当成下人,相反有什么新奇的玩意,她都会和他分享,有什么好吃的东西,她更是要等到下人们回来聚齐才和大家一起吃。

    时光转而即逝,因了谢澜依,左霖那悲苦的人生发生了转变,从小缺乏身边的人的关爱,在谢澜依身上他都体会到。从来不明白情爱二字的他,也将完完整整的自己的心全然交付给这个女子。

    谢澜依自是十分美丽,上来求亲的人自是络绎不绝,将谢家的门楷快要踏破。谢澜依抵住不嫁,谢父自是奇怪,暗中调查才发现这卑贱的左霖早已和自己的女儿暗度陈仓。

    这段身份差别这么大的爱情,当然不会被任何人承认。谢家用尽各种方法想要拆散二人,谢澜依以死相逼奈何不得。

    左霖清楚地记得那日是腊月的一个日子,天寒地动,南方虽不如北方冷,那日刮的风却是极大,好像把北方所有的冷意都出来这里。

    他被拉着出来,身上的衣服早已被鞭子抽烂,露出血迹斑斑的身体,背上的伤口早已结疤,新的伤口又添上。

    此时已距他被发现二人事情后关在马棚已经六七个月,只见谢家粗鲁地将他甩在地上,用冷水泼醒他,逼着他写出离开澜依的书信。

    他蜷缩着身子,牙齿都在打颤,却死活不写,他不愿伤澜依的心。

    那谢家大哥谢乔升是个脾气火爆的人,看见他这幅模样,还是死撑着,心中暗暗赞叹这是个真汉子,却又很是着急。若是将他处死,小妹知道的话,定以身殉情,唯今之际,只有从他左霖下手。

    见这样还是不行,他一脚踢翻旁边的火盆,拿起家伙什子,烙红的铁夹戳到左霖脸上。

    一声撕吼从谢家传出,足以撕心裂肺,旁边的下人皆闭住眼睛不敢看,空气里弥漫着烤焦的味道。谢乔升放开铁夹,踩在地上的人身上,看着半边脸已是血肉模糊的左清秋,冷笑着说道,“左霖,你曾跪在我们面前说过要给澜依幸福,如今你这幅模样,你以为澜依还会要你么?就算要,也只是可怜你罢了,你现在一个容貌丑陋的无名小辈,就算她跟了你,又有什么好日子可以过,倒不如你放了她,日后做上官太太,我谢家一辈子感恩于你。如何?”

    地上的人捂着脸,不言语,众人以为他扛不住死了,谁知他却冷冷地说声好,再没说话,径自爬向马棚,找出谢家早已准备好的纸笔,写信给那可怜的还不知情的谢澜依。

    “北方有佳人,一顾倾人城,在顾倾人国。卿本佳人,吾心所向。奈何左霖,福薄缘浅。忆往昔岁月,乃吾一生所爱。情深缘浅,来世再续。江湖儿女,相爱不如相忘于江湖。”

    字字珠玑,字字是血,他颤抖着身子,放下笔后,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勉强站起来,他捂着自己受伤的脸出了马棚,将白纸黑字的绝笔书扔到地上,神情恍惚地走着。

    谢乔升满意地看着廖廖几字的信,收到怀里,“看来澜依没有白教你书写。来人!”他吩咐人过来,端上一盘银子递给他,“这是给你的补偿,望你以后永远别踏进谢家的门!”

    他脸上流着血,一笑更是狰狞,一挥手打翻了身旁的人手上的东西。

    旁边的人准备动手,谢乔升笑着说是不用介意。眼看着左霖满身是伤地走出谢家大门。

    街上的人看着左霖,纷纷躲避,脸上皆是惊恐厌恶的神色,左霖加快脚步扯下自己身上的布条往脸上一蒙,加快脚步往城外走去。

    若是换以前,那城门的守卫必是不让他出去,只是这回有谢家的人交代,让这个破了相的人离开城里,越远越好。

    时值腊月,家家户户都是张灯结彩,喜庆的气氛已经极其的浓烈,然而对于那时的左霖来说,却是更加痛苦。

    走出城外进入林子后不久,他便头一歪,脚下一软晕倒在地,薄薄的雪将他的身子全然的覆盖,雪一直不停。

    可能是几个时辰后,当他醒来的时候,已然躺在一处温暖的地方。

    他手摸着床边,毛茸茸的毯子很是柔软,屋子里很是温暖,他睁开眼睛,意识还是很模糊,只见床边坐着一位鹅黄秀绒衫的女子,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他伸出手,一声一声叫着澜依,澜依。

    那女子见到他醒来,赶紧端了一碗白粥,一勺一勺地喂他吃进去。

    左霖吃完头一晕又是睡过去,在大雪中,他实在是被冻坏了,一会儿发着高烧,一会儿又喊冷,直让床边的女子忙活了几天。

    终于,就在腊月二十七那日,左霖恢复了意识,那时,女子正好在院子里,他自己起床,见到自己身上穿着一身蓝色绒袄,被子里和屋子里暖哄哄的。他猛的摸着自己的脸,已经被人上了绷带,却还是下意识地遮住那半边脸,想要看看自己到底身处何处。

    一出院子,那道清晨的光便射进自己的眼睛,即使是冬日,那太阳还是极为耀眼,照在身上,让人觉得舒服。

    正在这时,一位穿着蓝色粗布绒衫的女子出现在他面前,她正拿着布匹对着样子剪裁开来,简单地挽了个发髻,上面并没有任何装饰物,那女子听见身后的脚步声,转过身来,见到醒来的他,也是一惊,手中的布也滑落到地上。

    左霖看着女子,猛的转过身去,女子扑过来从背后抱着他的腰,“左霖,你这辈子都不要丢下我。”

    男子的肩膀耸动着,将手覆在脸上,两行泪流下来,“澜依,从前我就给不了你什么,如今我自己这张脸都成了这副鬼样子了。”

    原来那天澜依被骗出府,家里忠心的下人偷偷告诉她左霖的情况,她一知道,便跑回府,然而等她回去就已经太迟了。

    第二十三章:同命相连生死情

    她什么也不顾地往外冲,将剑抵住自己的脖子,已经渗出了好多血,最终爱女心切的谢父随了她的意,却告知她若是出去便不能再进这个家门。

    她亦然绝然地走出谢府,身上什么也没有带,发了疯似的在城里乱找,最后出城十几里才找到气息微弱的左霖。

    她一个弱女子,在夜晚那样冷的天气,一会儿扶着他,一会儿拖着他,终于将他拉到附近的一位农家借宿。

    刚开始那户人家看到左霖那个样子并不接受,是谢澜依跪在地上苦苦地哀求才勉强让他们住一夜躲避外面的风雪。

    那晚谢澜依给他简单地处理后,要了几身老农不要的旧衣服给他穿上取暖,一直在给他搓手,换热毛巾给他擦脸擦身子。

    目光每每接触到他受伤的半边脸,她都心痛不已,要不是自己,他又怎么会落到这副田地。

    第二日一早,她便进城卖了自己身上所有的金银饰品,包括自己身上的那件绸缎衣服,回来便给左霖请了一位大夫悉心照料。

    给左霖买了几匹布,用来做过冬衣服,想着等他醒来便可以穿了,他们在城外租下一间民宅,倒也是极其的安静。

    钱很快就花光了,幸好谢澜依做姑娘的时候,女红是一等一的好,在照顾左霖的同时,她便帮人做衣服缝手帕,日子过得极难。

    “澜依,此后你不要再为我做任何事了!”左霖看着谢澜依的手,看着如今她不施一点粉黛,不戴一点首饰的样子很是心疼。

    谢澜依低头熬着汤,笑着说道,“怎么,如今我没有小姐衣服,没有丫鬟伺候,你便不喜欢我了?”

    左霖忙摇着手,“卿本佳人,而左霖又何德何能?”

    谢澜依将热汤放在桌子上,几个小菜围成一圈,她将手支在桌子上笑着,“若是这样你便将我留在身边一辈子就当做是报答我了。”

    时光静暖,岁月流逝,转眼已经十年。谢澜依摇着头,认真地指点着白粥,“你这里的火候太大,有些米粒都烧焦了,而米香却还没有出来,清秋啊,不要小瞧一碗粥,里面下的功夫可是大着呢,一点也不比你练功容易。”

    左清秋仔细地看着这白周期,一脸受教,继而说着,“夫人说的是,清秋以后改了便是。”

    谢澜依看着他的样子想着堂堂鬼影派掌门被她这样说教还一脸享受的样子顿时觉的好笑,一时间眼泪也出来了她伸出手去擦,边擦边说着,“清秋啊,你何时才能学会照顾自己呢这样我也就放心地走了。”

    左清秋神色一紧张,从石凳上下来蹲在谢澜依身边,头轻轻靠在她的腿上,谢澜依的手抚着他的脸,“胡说什么?我这辈子都学不会,你要去哪里,都得带上我,反正我这辈子,就认定你一个女人。”

    谢澜依温柔一笑,也弯下腰将头靠在他的背上,脸紧紧地贴着。微风吹过,这时的宁静,多么像刚开始的他们。

    左霖脸上的伤已经彻底好了,只是留下了疤痕,从此他便戴上了面具。他每日跑出去做工,想要让澜依过得更好一点,日子虽过的苦,却也甘甜。

    有一日门口突然跌倒了位老人,夫妇二人心善,将老人接回屋子,谁知那人竟然是江湖上有名的大恶人,临死前大彻大误,想要赎罪,便将自己的一身武力传给左霖,又将令牌转交给他,告诉他一定要解散他的帮派鬼影。

    老人死后,一直有人找上门来,二人不堪其扰迁往秦州,谁知鬼影派的人找在秦州,怎么也不肯散去,推选有令牌的他为掌门人,自此江湖上本已快要消失的鬼影派又重震雄威。

    左霖自从那时便改名左清秋,成为鬼影派第十七代掌门人,掌管着北方一带的活动。

    鬼影派是以暗杀起家,早在最开始时候,鬼影派是江湖上的暗杀组织,没有规矩,江湖上恩怨情仇,只要给足了钱,便全权交给他们,他们必会完成刺杀任务。

    如今鬼影派早已成为江湖上能说的上话的门派,而那左清秋却又掺和进去了刺杀任务,自此,鬼影门派横空出现,人都说,鬼影无踪,清秋无情。

    说的,便是左清秋那些杀人冷血手段残酷的事情。

    门派中人人都知道,他极其爱护妻子,因此鬼影门派中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凡是在外听到对鬼影派夫人的不好名声,都会一律斩杀直到再也找不到其源地。

    左清秋忙了起来,却还是坚持每晚回去和夫人共吃晚餐,他知道,自己不吃,谢澜依是万万不吃的。

    这中间,他们回过一次谢家毕竟左清秋在世上已然没有亲人,而谢澜依却亲人健在。左清秋至今还记得当谢府的人包括谢家大哥知道左霖便是那江湖上声名鹊起的左清秋时的表情。他们忏悔着过往的一切,仰慕着如今他的一切,谢父更是老泪纵横,感叹着女儿嫁了好人家。

    那时左清秋心里没有一点报复之意,在他看来,岳父大人终于还是接受了自己。谢澜依终于走进了谢家门,他终于不再是她的耻辱时,他明白,他再也不想回到左霖那个时候。

    身处江湖,时常身不由己,左清秋虽然内力深厚,再加上他的苦练,武功当然不是常人可比。只是在江湖讨日子,刀剑却不长眼,每次他带伤回去,谢澜依总是一副心疼之意,屡此劝告他不要再做这种危险事情,他却不肯。

    他不要,他不要澜依再过以前那种颠簸的生活,不要澜依一个千金小姐跟着他吃苦过穷日子。

    他将这世间的珍宝搬到她面前,将最美的衣服送到她眼前,从别人手里抢来的最好看的东西,他都会给她。

    有一次因为她逛街市和另一位女子看中同一件饰品,左清秋竟然派人取了女子的性命,将那对她看中的带着血腥味的耳环送到她面前。

    左清秋的势力越来越大,谢澜依却越来越忧郁,身子也是越来越不好。时常头晕,浑身无力,左清秋请来城中最好的大夫来看时,那人摇着头说夫人已是油尽灯枯。

    他一怒之下要杀了大夫,谢澜依却阻拦着,她说,“清秋,你已经杀了够多的人了,不要再增添罪孽了!”

    他手中的剑突然就这么掉下来,跪在她床边啜泣着,“澜依,你不要离开我,这鬼影掌门,你不让我做我便不做了,你不喜欢这里我们便归隐山林,从此我们不问江湖事,如何,澜依。”原来在她心里,他早已经成为一个十恶不赦的杀人魔。

    “不过,”那早已被吓到在地的老大夫本以为自己小命不保,不想却并未成为左清秋的刀下亡魂,看着床上救了自己一命的夫人一脸病色自是不忍,这才开口说道,“夫人的病,并不是无药可救。”

    左清秋一怔,站起身子来,揪着那大夫的领子,银色的面具泛着冷俊的光,继而又觉得失礼赶紧放开,客气地问着,“大夫,左某刚才实在失礼,可否将刚才的话细细说明?”

    那大夫惶恐地整了整衣服,忙答道,“夫人的病乃抑郁攻心长久所治,实乃心病。相传这世上有一种药材,名为碧蕾,此物是江湖中已经仙鹤的名医所培,极难培植,如今流落在世上的,只有一株,相传得之可一挽狂澜,死而复生。”

    那左清秋听着眸子便亮了起来,坐在谢澜依床边,握紧她的手,“澜依,你听见么?大夫说了,我们还有机会,只要找到那碧蕾,你就会没事。”

    谢澜依虚弱地答应着,勉强起来靠在左清秋身上,嘴唇不像平日那样红润,起着白皮。

    “那么,那碧蕾又在何处?”左清秋看着谢澜依半闭的眼睛,沉着地问着那大夫。

    大夫畏畏嗦嗦地说着,连眼皮都不敢抬起来,“那碧蕾极其珍贵,普通人等又怎么可以一仰天姿,我只听师父说过,却并未见过。”他打眼瞧着左清秋的脸色,仍是下了狠心,闭住眼睛说着,“因此,那碧蕾的下落,无从得知。”

    左清秋沉吟着,看着肩上靠着的人,那大夫想了想,手也在颤抖着说道,“左掌门,莫说那碧蕾难得,就算找到……”他迟疑地看了看床上的人,“恐怕夫人的病也撑不到那会儿。”

    “除非……”他看着谢澜依说着。

    左清秋皱着眉拍着谢澜依的手说道,“除非什么?”

    “我师傅曾经炼过一味药,它可助病危之人恢复身体各机能,以夫人目前的身体状况,多则三四年,少则不出一年便……”后面的话他实在不敢说出来。

    “有这种药,为何不早拿出来?”左清秋看着昏睡过去的谢澜依,轻轻为她盖好被子,站起来,站在窗前问着打夫妻。

    那人说着,“那药可使人恢复到精力鼎沸时候,服了此药,可保十年无愈。在这十年之间,左掌门可以去找碧蕾。找到碧蕾,夫人便可延续生命。我师傅本是想要救助世人,只是那药的副作用实在太过折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