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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以命相陪

    夜深露重,乌鹊低啼。溪湖水面平静的如同一潭死水,没有丝毫生气,偶尔鸦雀栖息而过,能惊起千层浪。穆鉴染夜晚三更出了穆府,确保四下无人才敢走出正门,他在黑夜中倒是颇为显眼,那一瘸一拐的模样,一眼望去就是他。

    “太子……”

    穆若颖和泠儿一路尾随他们到了溪湖,算准了时间,太子今夜一定会来,如今朝局动荡,穆鉴染与他妹妹的事又是如此的不明不白,他生性多疑又怎么可能沉得住气呢?穆鉴染到了溪湖边便望见远处湖面上一艘暗帆在朝岸边驶来,穆若颖向泠儿使了个眼色,便让泠儿去了不远处不会被察觉的木丛中躲了起来,等待着楚凌然赶来“救”穆若颖一命。

    “太子,您可要救微臣啊。”

    穆鉴染一登上了船便对船上坐着那人行了跪拜礼,穆鉴染也应当了解这个心里只有江山、狡猾无情的人怎可能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去帮他求情呢?他兴许以为,今夜太子“主动”约了自己,事情便有了转机吧。

    “此事并非蓄谋已久?”

    何慕鸠甚还以为此事与穆惊鸿脱不了什么干系,如今看来只是穆惊鸿那不成器的儿子又为他惹出的一桩麻烦而已,真是白浪费自己的时间来疏导这个无用之人,他本就留着穆鉴染心想为准以后能拿她哥哥威胁她一把,如今看来这穆府也不必皇家好到哪儿去,眼望着自己的哥哥仕途被毁,就如同个局外人一般看淡风云,这个女子让人更加提防,却无论如何都想要拥有……

    泠儿望见江面上异于寻常的波动,就知晓是清风和楚凌然来了,她按着穆若颖的吩咐,发出了不小心踩到枯枝留下的细琐声音,果然惊动了靠在湖岸上密谋事情的两人,太子顷刻就从船内出现并拿下了穆若颖,暗夜里看不清面容,只是那么一瞬,穆若颖便知这个人的武功也不可小觑。

    这皇宫倒是着实有趣,幼时就传闻体弱多病活不过三十五岁的太子拥有如此惊人的武功,至于那与世无争的何祁宇,何等心机和手段应当没有人比穆若颖更清楚不过了。这两个皇子都在忌惮着…密谋着,等着自己的父亲下台,上演着聊聊数十载的闹剧。

    “是你……”

    何慕鸠终于看清了穆若颖的脸,在方才一个冲动之下,他有想法掐死那个偷听的人,没有任何人能阻挡他计划的实施,所以他愿意不择手段,哪怕是再多的人命也在所不惜。

    “我瞧着我那哥哥深夜不就寝,出门不知幽会哪位情人,又想着大婚在即,他可不能再出什么事端,便一路尾随着,未曾想…原是太子对我穆府有所企图。”

    穆若颖望着远处树丛中轻微的浮动,便知道楚凌然已经到了,他在等…若是太子有意要了自己的命,他绝不会做事不理,可哪怕太子今日放了自己…他也绝不会把穆若颖一人留在京城这个龙潭虎穴,不如放在自己身边安全些。穆若颖就是算准了楚凌然的想法,才会特意安排今日这一出大戏,作为他的临行礼。

    “荣安国主好胆量,可就是做事不够周全,你说…如今,你可怎么办?”

    穆若颖感受得到何慕鸠的双手在慢慢用力,一点点掐住自己的喉脖处,他在试探自己到什么程度会求饶,看到穆若颖一脸的无畏与平淡,更是愤恼,不自觉地就加深了自己的力道。穆若颖被他掐的实在是穿不上气了,开始挣扎和示意楚凌然,她本不想闹到这一步,可现如今这种情形,无论如何…太子的命都不可留了。

    方才还在想着,咽喉处的力道就慢慢松开了,穆若颖还未来得及反应,鼻腔中就弥漫开浓重的血腥味,身后的人双手握住自己被割断的脉搏,不敢相信的发出呜咽,使不上力却又不知所措的捶打着穆若颖的身后,穆若颖转过身来,才望见一片血泊中倒下的不知是何慕鸠,还有穆鉴染,穆鉴染被楚凌然生生的掐断了咽喉,双眼圆睁的望着远方,死相之惨状让穆若颖不经泛起了恶心,何慕鸠却未好到哪儿去,他还在挣扎,等待着时间一分一刻的从身边溜走,亲眼望着死神抑或是楚凌然的面容,他不敢相信的看着,却又说不出一个字来,努力撑起身子想要逃,可一步也迈不开,他的血快流尽了,他的一生也终于结束了。那带着痛、带着对母亲的思念与皇帝的恨,却又不得不苟延残喘的一生…终于走尽了。

    “颖儿,你不该如此任性。”

    穆若颖感觉得到楚凌然在生她的气,晚间望见清风在自己的营帐外踱步徘徊,便有预感今日穆若颖来找他是有什么盘算的,果不其然,利用完他之后连自己身边的将员都能利用,她明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不想将她置于如此危险的处境,所以她干脆寻一个更加危难的处境,让自己无法拒绝带她去东瀛是吗?

    “楚凌然,无论如何,就算是爬,我也要爬去东瀛。你的江山,没有我的协助,名不正、言不顺。我不想坐在在京城盼望着心上人凯旋的府门小姐,我当称得上一国之主。”

    楚凌然自然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游说不了那个倔强的女子,她但凡打定的主意没有任何人能违背,倘若有,她也会用一切的计谋策划让故事顺着她想要的方向进行,所赌的无非就是他对他的不舍罢了。

    “如今,你打算怎么做?”

    穆若颖率先打破了她和楚凌然两人寂静无声的抵抗,既然木已成舟,穆若颖自然相信楚凌然有法子让太子遇害这件事瞒天过海。至于怎么做,就得看楚凌然的手段到底有多少了……

    “你身上还有何慕鸠的指痕,到时只用说何慕鸠对你用强,穆鉴染想要护住你,被太子杀害了,你一剑杀了他,却还是难逃一死便可。”

    “穆鉴染护我这个故事谁会信?”

    这个故事里面漏洞百出,说白了只是给皇帝编个能一了了之的故事罢了,这个故事的说服力却不高,穆鉴染与她的血肉亲情,自那日穆鉴染犯事后她置身之外的态度便可看出,穆鉴染绝不会为了她这个妹妹以命相护。

    “只要你与两门二人的尸身一同摆在皇帝面前,故事有无纰漏都无所谓,到时候我会派人呈上太子这两年勾结内外,拥兵自重的罪证,至于穆鉴染,你以为皇上会留他倒几时?只是你此时若离开了京城,皇帝便可放松对我的警惕,一门心思的与穆惊鸿对抗了。”

    原来楚凌然对于太子这些年的动向了若指掌,根本不需要自己提醒,太子这些年做下的事,若是皇帝知道了,自然也就不会明察究竟何人杀了他的皇子,江山后继无人,他又痛恨何祁宇的母亲到如此地步,自是不甘将江山传给何祁宇的,只是若落入穆惊鸿的手里,更是不可能的事,楚凌然竟盘算至此,果然心机颇深。

    “你服了这颗假死药,你会昏睡三日,三日后你醒来,我们应该也已出发去东瀛了。”

    京城大丧,举国上下戒嫁娶,饮酒,礼乐三月,听闻皇宫内传来一桩丑闻,太子惦记着荣安国主的美貌许久,便装成了穆鉴染的口吻写了封信相约溪湖,可惜事情败露,便恼怒下杀了荣安国主与穆鉴染两兄妹,荣安国主为求自保,一剑之下杀了太子。整座京城许多没有如此跌宕起伏的故事听了,百姓们爱戴穆若颖,所以在丑闻传出的这一日,阵阵暴乱,朝廷派官兵阵阵压下,却又是应接不暇的难民往京城涌来,要求为荣安国主讨一个公道。

    “小姐,您醒啦,你都昏睡了四日了!”

    穆若颖眼睛因长时间未接触阳光,很难一瞬间睁开,她只能靠着逐渐恢复的直觉与记忆想起自己四日之前服下了楚凌然给的假死药便再也没有了任何活着的感受,她感受到马车的颠簸就证明他们…已经去往东瀛,离开京城了吗?穆若颖四日未曾喝过一滴水,现在喉腔内干涩到说不出一句话来,她只能发出单音节的挣扎,泠儿还未来得及反应,就有人冲进马车内,紧紧的抱住了她,穆若颖吃痛的感受那个胸膛的起伏,如此明显酌烈的跳动,那份温暖是专属于楚凌然的温暖。

    “我从未试过这假死药,只是游览西域时遇到个四处为家的道骨仙风的老人,他看我一生戎马,却苍凉孤独,赏了我几颗保命药丸。颖儿,倘若你再不醒来,我就打算折返去往西域找他了,你可知这几日我过的多少彷徨?”

    对于穆若颖来说不过是梦醒时分逐渐恢复知觉的刹那而已,对于楚凌然那是份对未知的无措与恐慌,穆若颖自然知道楚凌然有多害怕失去她。她的感知力还未完全复苏,但她用了所有的力气去拍扶楚凌然的背脊稳定他的情绪,她在告诉他,她会一直陪着他,以命相陪。

    穆若颖的感知与身体完全复苏花了整整半日,行军队伍已都到了靠近东边的一座城镇,他们傍晚驻扎在营地里休息,穆若颖和泠儿被易容成男子打扮跟在清风和楚凌然后面做小厮,除了身材有些单薄,看不出其他异样。夜晚的营帐中,泠儿为楚凌然、何祁宇和穆若颖砌好了茶,便不做打扰,独留他们三人在营帐中商量军事。

    “玛尔塔前几日来信了,他已顺利带回了逃亡于京城和四境的福湾百姓,他们现在就狙缩在福湾,等待着东瀛人下一次的侵犯。至于那个东疆公主如今应该也在那将军营帐中受尽折辱吧…我本打算今夜去救她,可我并不认为凌然是个尚好的谈判人选。”

    何祁宇设想的十分周到,此去行军,经过的路上满是东疆公主亡国后走上的血泪路,哪怕我们今日救了她,她心里的屈辱不会少得了半分,对于楚凌然的恨又怎会因为救了自己就消磨了呢?能与她心平气和谈判的只有穆若颖而已。

    “我去。”

    三人出了将军营帐就奔向了那铁骑将军的营帐,那人向来与楚凌然不快,又奈何不了楚凌然无论身份地位还是武功都比他高上一等,所以他从不爱在楚凌然方圆中驻营,恐怕也忌惮着东疆公主的事东窗事发后自己会得到多大的罪惩吧。

    “你又是如何了!自从随军出征就没个笑脸的!都亡了国多少年了,还是如此心不甘情不愿的。”

    那铁骑将军对营帐中的女子借着微弱的灯光和城外皎洁的月色下映衬出来的凶恶嘴脸,就知道他对东疆那公主动了粗,瞧他那之前在京绣阁耀武扬威的嘴脸便知道他不是个疼惜美人的人,这公主若再在他手里几年,恐怕姓名都无法保全。

    “我乃东疆第七任公主,上官黎岫,不是你的玩物,你这次出征带我来到故土,难道不是为了折辱我吗?”

    “你倒是清楚,我就是要你看看你男人有多英猛,一刀直落,你那老爹的人头就被挂在了我玄武门上,我们那没用的书生将军只知道成天在营帐中说些没用的军事兵法。”

    他们仨人在营帐外听的真切,好一个狂傲的将军,目中无人到如此地步。楚凌然从不允许自己的军营中有什么纰漏,但留下了这么个祸害,看来今日之后,世上便再无什么铁骑将军的名号了。

    “本将竟不知…铁骑将军的兵法如此绝妙?或许,本将真的做错了什么也未可知,我当真后悔,未将你的头颅挂在玄武门上,给我何国三十万大军看看什么叫军法如天。”

    楚凌然的声音透过布料传入营帐内的两人耳中,狂风席卷,帘笼高挂,楚凌然的身姿在帐外被勾勒完全,他此刻如同个地狱来的审判者一般,不由得任何人反驳他的威严,不然下一刻,那个人会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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