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月姐挑的肯定好使，”贺嫣过来牵起陈晚月的手，“姐，你晚上留在家里吧，我给你做裤子，跟我一起睡。”

    “下回吧，”陈晚月说，“我妈让我办完事要回家，我怕她担心。”

    “那就在家里吃了饭再让小洲送你回去，”贺老太太当机立断，“你们出去就说人不舒服在家躺了一会儿。”看了贺云洲一眼点了点头，转身进了灶房做饭去了。

    她刚才看见了贺云洲搬下来一个编织袋子，悄悄地放到了旁边，她一眼就明白这孩子的想法，这袋子里的东西他一定是打算送到小丫头家去的。

    她也没反对，这小丫头她现在是越看越喜欢，机灵，嘴还甜。不过两个孩子都还小，变数还多，顺其自然吧。

    她前脚一进了灶房，贺云洲后脚就跟了进来，还带上了门，他看了一眼正往锅里放水的奶奶，小声喊：“奶奶——”

    “杵在这干吗？”贺老太太横了他一眼，“人家小丫头帮了我们大忙，以后你们又是在一起做事的，送点东西你还担心奶奶反对不成，奶奶这些年虽然穷，但也没对人小气过。”

    “奶奶，我——”贺云洲看着奶奶，目光坚定，“她家的事，以后归我了。”

    “啧啧啧，真不害臊。”贺老太太拿起灶头上的竹抓蓠给了他一下，“本事没长多少，牛皮倒是吹得挺大。你担得起这么大的责任吗？”

    心里头直叹气，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自己的儿子当年也是遇见了个小姑娘，一见钟情，什么大家闺秀小家碧玉都不要，不管不顾地娶了她，担起了她家里的一切。当年自己家富有，也不怕负担儿媳妇那一大家子，可如今自己家这副模样，要担起这个责任，自家孙子要多吃多少苦啊……

    不过那个小丫头确实讨人喜欢，而且她自己本身也能干，也就随他了。

    “我可以。”贺云洲嘴角紧抿，躲都没躲，愣是让老太太在头上砸了一下，把老太太也打愣了，气得拿起又准备来第一下，竹抓蓠在手里举了又举，终于还是没有打下去。

    “奶奶，我打算初六跟哥去上海，我要办厂。”贺云洲说，“我等下送小月回去之后要去茶研所找徐茂厂长，让他帮忙给我开个介绍信。”

    贺老太太顿时气打不过一出处来，嘴唇直颤：“你这孽障，我就奇怪你怎么这当伙来跟我说话，原来存得是这个心。你这是通知我是不是？你知不知道办厂在现在是资本主义？你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奶奶，”贺云洲忽然跪了下去，低着头，“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这么想做过一件事，而且现在一切都在好转，也有很多村办乡办企业，我向你保证绝对不会像以前那样，”他顿了顿说，“而且办厂这事我早就想做了，跟小月无关。”

    “造孽啊造孽。”贺老太太举着抓蓠仰头长叹。

    “哥，你怎么还不出来呀？我给小月姐量好尺寸，布料都用画粉画好了。”灶房的门忽然被敲响，门外传来贺嫣迫不及待的喊声。

    “快去。”贺老太太拉起孙子，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

    贺云洲用力地抱了抱他奶奶：“奶奶，谢谢您。”他知道贺老太太已经默许了，转身去打开了门去给贺嫣组装缝纫机去了。

    贺老太太怅然若失，放下抓蓠在烧火的矮凳上呆呆坐了许久，想着自己当年拼了老命把儿子的那堆书给保存起来，而孙子自学了那些知识，做起了玩具，这件事到底是好还是坏呢？

    堂间传来隐隐约约传来小丫头稚嫩却由衷的赞美声：“小嫣，你真的太棒了！你长大了一定可以成为一个著名的服装设计师的！”随之而来的是贺嫣羞涩却又开心的笑声：“小月姐，你夸的我都不好意思了，我连门都没怎么出过呢，哪里能当什么设计师呀……”

    “小嫣，日子还长着呢，你一定行的！”听得出小丫头语气中满满的信心。

    贺老太太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是呀，日子还长着呢，人总要学会往前看，谁知道以后又会是什么样呢，再大的风雨都经历过了，孩子们都不怕，她又怕什么！既然走到这一步，那就继续往下走吧。

    为了遮人耳目，贺嫣的裁缝工作室选在了老宅子后面一个偏僻的屋子里确保外面和前面堂间都没有人能听得到缝纫机工作的声音。而贺云洲组装缝纫机的工夫，贺嫣也把陈晚月的裤子给裁好了，两人还叽叽喳喳地讨论了一番明年夏天做什么样式的连衣裙。

    陈晚月给贺嫣提供了几个样式，贺嫣高兴地不行，拿来笔和纸认真地画了下来，她画画水平极高，三笔两笔就画出了大致模样。两人脑袋凑在一起说个不停，大有把所有想到的款式都画出来的劲头。

    陈晚月前世在大学里学的是建筑设计，此刻却不得不佩服贺嫣的设计天赋，作为一个穿越者，她见过的服装款式数不胜数，可是贺嫣这样一个七十年代的小姑娘，没出过远门，没经过任何的专业培训，想出来的款式却新奇又好看，颠覆了她对七十年代穿衣大一统的想法。看来各个时代都不缺人才，缺的是推成出新的勇气。

    “小嫣，到时候你的衣服做出来了，我帮你拿去卖，一定帮你卖个好价钱。”陈晚月拍拍胸脯说，“按你设计的这些款式，比大城市百货商店里的一点都不差。”

    “姐，你去过商店？”贺嫣眼睛瞬间亮了，“姐，你给我说说百货商店是什么样的？”公社里只有供销社，而她小的时候虽然在县城里住过几年，但也没有去过百货商店，只听说里头卖的东西应有尽有，要啥有啥。

    “咳咳咳。”陈晚月被口水一呛咳个不停，后悔极了自己方才口快。

    正在组装的贺云洲直起身子拿起旁边的搪瓷杯子递给她：“喝水。”陈晚月接过水杯喝了一大口水缓了缓说：“我也没去过呢，听我妈说过以前青港的百货商店，说里头啥都有呢，小嫣，以后我们长大一点一起去省城，去逛百货商店。”

    “太好了，我要跟小月姐去百货商店，”贺嫣跳了起来，却又立刻蔫了下来，垂着脑袋说，“我去不了，小月姐，我们家成分不好，村里不给开证明，哪里都去不了。”

    啊！

    陈晚月看向了贺云洲。他今天还说过完年初六要去沪市呢，如果没有证明他怎么去？真是让人头疼的一件事。

    “我有办法，你不用操心，等我办好了再告诉你。”贺云洲跟她肚子里的蛔虫似的，拿过一块布擦了擦手说，“小嫣，好了，你过来试试。”

    贺嫣欢呼一声拿了一小块布头扑过去，穿针引线，转动皮带轮，踩动脚踏板，一气呵成，连一秒生涩的练习期都没有，直接变成了一个熟练工。

    陈晚月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的动作，心里默默地感叹天赋选手就是不一样，对着贺嫣举了个大拇指：“小嫣，你不是人才，你是天才。”

    贺嫣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一边踩着缝纫机一边说：“小月姐，你先坐一下，我很快就能把你的裤子做完。”

    “小月，你跟我来。”倚在门边静静看着这一切的贺云洲对陈晚月招了招手，“我带你去看玩具。”

    “姐，你去吧，我哥的玩具做得可好了。”贺嫣头也不抬，沉浸在使用缝纫机的快乐里。

    陈晚月跟着贺云洲转了几个弯，她一边走一边感叹：“你们家房子好大。”

    “这房子有一百多年了，以前大部分都是盖给没有房子的佃农住的。”贺云洲眉间闪过一丝痛色，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刚开始被抄家的时候大部分都被人占去住了，后来有人说住这房子不吉利，晦气，大家就陆陆续续搬走了，再后来就都还给我们就只有我们一家子住了。”

    陈晚月靠近贺云洲小声问：“是有人故意这么说的吧？”

    贺云洲回头，邃亮的眸含了笑浅浅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嗯。”

    “你给你七爷爷的其实不是旱烟是别的吧？”陈晚月歪着脑袋仰头调皮地问。

    贺云洲嘴角轻扬：“就知道瞒不过你，有旱烟也有钱。”

    “以后我帮你送东西给他们。”陈晚月说。

    说话间，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一间大屋子。屋子的墙壁糊着纸，夕暄金黄的光从窗格子漏进来，透亮又暖和。

    陈晚月一看就知道这是贺云洲住的屋子，屋里除了一张老式的雕花大床和一个木柜子，还有一张宽大的桌子，上面铺着一张暗色的塑料布，像是贺云洲的工作台，不过上面空空如也。

    陈晚月一眼就看出了这些家具价值不菲，竟然也都是海南黄花梨制作的。她吐了吐舌头环顾四周：“你的玩具在哪里？没看到呀。”

    贺云洲微笑着走到雕花的大床边蹲下身，陈晚月惊奇地看着他一双大长手伸到床底掏呀掏，不久就拿出了十来个的发条玩具。

    他将这些玩具悉数放到了桌面上。

    陈晚月瞪大了眼睛，惊呼了一声。

    眼前的发条玩具造型多样，有动物、有车、各种动作的小人，甚至还有飞机和旋转木马，造型精致，颜色丰富，完全看不出是手工制作出来的。

    “试试。”贺云洲抬了抬下巴，鼓励她。

    她拿起一辆小车旋转了下发条放到桌面上。眼前的小车竟然边跑边变形，迅速地切换形态模式，变成了一只会走路的小狗，在即将碰到墙面时又调整回小车模式调转方向奔跑起来。

    她的嘴巴因惊讶久久不能合上，良久她对贺云洲说：“大佬，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以后跟你混！”

    贺云洲迎着夕阳，眸光在落日余晖中荡漾生辉，他并未言语，只是嘴角缓缓泛起一抹餍足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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