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北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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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07

    和谈致北一起吃饭,属实是件辛苦事。他的食物偏好和他的性格一样,毫无规律,变幻莫测。

    他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食物,今天多吃两口什么完全是随机事件。讨厌的东西倒是与日俱增,谁也摸不准他今天又把什么食物加进了黑名单。方舒雁刚和他在一起时完全不理会他,明面上摆出副拿人三百块钱手短的贤惠女友样,实则给他带什么饭完全看今天超市什么菜特价,谁管他爱不爱吃。

    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渐渐像个管家婆一样管着他,今天吃得不健康要管,明天吃得营养不均衡要管,后天吃得太晚也要管,逐渐变成一个啰嗦的保姆,有时候自己想想都很心惊。

    但谈致北这么桀骜不驯的性子,对她的这种管束却从没提过异议,明里暗里的默许,让她为着这份纵容,逐渐放任自己管东管西。

    他们离得很近,菜摆在一起,方舒雁坐在他左边,夹菜时总会蹭过他的胳膊。

    每次都是无意,方舒雁没有过分留意,衣袖和发丝交缠,与他的袖口蜻蜓点水地分分合合。又一次倾身夹菜时,身前起伏的柔软无可避免地枕在他的胳膊上。

    她做得无心,没带什么引诱的意味,将一只白灼虾夹过来后自然地退开。却在下一秒,敏锐地看见她退开后,谈致北将左胳膊不动声色地垂下。

    而后胳膊停了两秒,复又抬起,揽在了她的椅背上。

    轻轻环住她,像亲昵也像安抚。

    方舒雁将筷子放下,双手齐上,认认真真剥虾,垂着眸想,够好了,他对别人洁癖还更严重呢。

    五年前谈致北参加电视比赛节目一夜爆红,炙手可热之际,在决赛夜直播之际被爆出她这个女友。新晋粉丝怒不可遏,决赛现场实时暴动,山呼海啸要求谈致北道歉分手,场面一度控制不住。

    他当时站在台上,疏离渺远地抬目四望,在满眼的群情激愤中,无动于衷,冷静得像旁观者。

    要唱的歌旋律已经响起,他把吉他扔在台上,自己过去掐了伴奏,跳下舞台,当场退赛。

    五分钟后,她的名字第一次登上热搜头条,一夜成名。

    所有人在还没听过她唱歌之前,先一步知道了她是谈致北不惜与全世界为敌,也不愿将手放开的真爱。方舒雁这个名字从出现在公众面前的那一刻起,就与谈致北密不可分。

    她从此制霸谈致北粉丝最仇恨人士排行榜,蝉联五年之久,未来恐怕也将雄踞永远的第一名。那个时候所有人都在唱衰,说这段相识于微时的感情只是看上去很美,娱乐圈灯红酒绿,纸醉金迷,本就极其不对等的两个人,早晚会分道扬镳。

    她当时已然沦陷,且远不如现在清醒,对着这样的言论还曾在心里偷偷笑过。心里不无欣喜地想,你们都说圈内美女如云,谈致北很快会移情别恋。却不知道他和别人连不小心碰到都要洗三遍手,却能牵她抱她吻她,她是特别的,是唯一被他全身心接纳的女孩。

    她抱着这种无知愚蠢的自信很久,直到后来现实给她上了一课,终于让她明白,对于谈致北来说,她也不过是比外人特殊一点点。

    终有更特殊的女孩会取代她。

    方舒雁唇角含笑,平静地继续剥虾。

    她夹了一只过来,本着反正手已经弄脏,不如一次把要吃的全部剥完这种想法,就要去夹第二只。抬头时却发现谈致北将那一盒虾都拉到了自己身前,正垂着眸,专心致志地动手剥壳。

    剥完了又不吃,整齐地放在一边。

    他只穿了件衬衫过来,抬手的时候腕上纱布露出来,看到后就让人很难不去在意。方舒雁动作停下,看了一会儿,拿起筷子,去夹他剥好的虾。

    筷子无声伸过去,谈致北抬手拦了一下,说:“拿反了。”

    方舒雁微顿,从善如流,将特意拿反的筷子转正,却没探进菜里,用手将餐盒朝他那边推了推:“你多吃点,蛋白质丰富,对伤口好。”

    什么好不好的。谈致北没接话,对这种说话向来不以为然,只说:“空不出手。”

    方舒雁稍稍敛眸,语气随意:“我夹给你?”

    嗯。谈致北应了一声,方舒雁稍作迟疑,没再把筷子倒过来,筷子尖夹起虾,递到他唇边。

    下一秒,筷子尖被咬住。

    她递过去的角度偏低,谈致北咬筷子时稍稍倾了下身。从方舒雁的角度,能看到他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方笼上两弯浅浅的阴影,配上他尖削的下巴与苍白的肤色,总让人觉得疏离遥远。

    方舒雁稍稍出神。

    直到唇上贴了个什么东西,方舒雁才回过神来。谈致北用一只剥好的虾贴上她的嘴唇,见她望过来,眉毛稍稍一挑:“在想什么?”

    方舒雁说:“想起来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我随手给你夹了一个丸子,你脸色发青,想把整个盘子都扔掉,又不想在我面前气短示弱的那个表情,让我自己都忍不住怀疑,我是不是故意来找茬的。”

    她唇角弯起,大方地承认:“那一次不是,不过之后几次都是,你表情真的蛮好笑的。”

    话音刚落,就被谈致北掐了下脸:“八百年过去了,还翻那种黑历史老黄历。”

    没洗手干什么呢!方舒雁拍掉他的手指,抽了张纸巾擦脸:“说得好像你现在就改了一样。听说上个月你有个局,餐桌上大家没用公筷,你就什么都没吃,弄得其他人都以为哪里得罪你了。”

    纵然谈致北有洁癖不是什么秘密,不过这么严重的洁癖,还是会让人心里犯嘀咕。他这个人本来性子就很莫测,加之怪癖成山,雷点遍地,任谁和他打交道都要战战兢兢。

    要不是财才双全,早被人套麻袋了,肯定没法大摇大摆到现在。

    “他们是他们,你是你。”谈致北不以为意,见她抬手擦脸,还又上手掐了一下,十分欠打,被方舒雁瞪了一眼后才收手,似笑非笑。

    “什么都做过了,才想起来考虑我的洁癖,是不是太晚了点?”

    那可真是太抱歉了。方舒雁疏无诚意地敷衍道了个歉,纸巾从脸上拿开,唇角弯弯。

    .

    吃过晚饭,方舒雁将家里的垃圾打包送出门,回来的时候,发现谈致北还在,拿着她看到一半的菜谱,随意地往后翻页。

    “不回去?”她问,“金诚他们还在吧,今天不排练吗?”

    “他们今晚喝了酒,估计要折腾到很晚才散。”谈致北没抬头,凝视着餐单上一条颜色鲜艳的松鼠鱼,似乎当真很感兴趣,“吵得要命,我在你这儿住一晚。”

    方舒雁稍稍一怔。

    谈致北家在十三楼,她家在六楼,同一栋公寓,连蹲守的狗仔都不知道他们其实一直没有同居。方舒雁和方慧住在一起,她偶尔会留在谈致北家过夜,反过来这倒还是头一回。

    毕竟谈致北连来这里都很少,方慧在家的时候,他绝对不会登门。在知道她和谈致北没有同居的人里,方慧是唯一一个不知道谈致北就住在楼上几层的人。

    她弯腰换上拖鞋,语气也很闲适,似乎并没有因为他的这句话产生任何情绪波动:“怎么突然要留下?我房间很大,灯也很亮,你不喜欢吧。”

    谈致北抬眸看她,乌沉眸子里倒映着客厅的顶灯,看起来难得明亮。

    他说:“别总想着我适不适应。”

    方舒雁动作一停,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慢慢站直身,怔了好一会儿,才牵了牵唇角。

    “我妈身体越来越差了。”她浅浅呼吸,极慢地吐出口气,平静地说,“我也总要学着适应一个人生活,留给我适应的时间其实已经不短,没什么可抱怨的。”

    谈致北复又垂眸,将菜谱合上,站起身,朝她走了过来。

    站在她身前,距离只在咫尺。方舒雁仰起脸望他,谈致北掌心拖住她的脸颊,手指安抚地摩挲过她的唇角。

    “还有我在,不用适应。”

    方舒雁没说话,配合地稍稍仰着脸,安静乖顺,无声地望进他的眼底。

    尽管知道并不应该——

    她还是在这一刻,感到了一种心安与满足,持续时间不长,但无法不令人眷恋。

    .

    卧室关掉了所有灯,窗帘拉拢,材质不够厚,霓虹光影隐约透进来些许,模糊地照清轮廓。

    方舒雁躺在谈致北身侧,与他手臂交缠着相拥。两人都稍稍弓着背,侧躺着合在一起,像个安全感十足的茧。

    睡觉也不是闭上眼睛就能睡得着的,只是两人相处时都比较安静,很少有其他情侣那种缺乏营养,但可可爱爱没有脑袋的甜蜜日常,说的更多的都是有必要一聊的正事。

    好在两人都是音乐行业的从业者,同公司同经纪人,日常交集很多,也不怎么会没话聊。

    “新助理磨合还顺利吗?”谈致北问她。

    方舒雁原本已经酝酿出了一点睡意,这句话入耳之后,整个人瞬间清醒过来。她定了定神,轻描淡写地说:“还不错,曹双性格挺活泼的,相处起来没有负担。”

    “工作能力呢?”谈致北问她。

    方舒雁也不说假话,平静地答:“那肯定是比丽娜差一些。”

    两人之间忽地沉默下来。

    这种沉默没能让方舒雁滋生睡意,她在谈致北怀里睁着眼睛,静静地等着下文。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见谈致北声音很低地问:“你怪我把秦丽娜从你身边赶走?”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方舒雁没有回答。

    ——也没有否认。

    作者有话要说:  作死进行时.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