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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 自由和尊严

    从厕所出来回到询问室,我提出要找律师。

    得到的答复是会在二十四小时内通知我的家属,然后问我要联系谁。

    通知家属……爸妈都不在了,继母刚刚坠楼,同父异母的大姐也不在,我的家属就只剩下他了。

    我的合法丈夫,井铮。

    可他也被警方带回来进行询问,我如今面对这种局面也拜他所赐,我还能把他当家属吗?

    这么一想,我很快就回答警方,我没有可以通知的家属,要找就只能联系我的律师。

    末了我还补充一句,“你们的吴警官,挺了解我的状况,不信可以问他,或者把他喊来问我也行。”

    我本来对见到吴戈没报多大希望,可是没想到过了不长时间,吴戈就来了询问室。

    他进门就坐到我对面的椅子上,低头整理自己的裤脚,口气随意的问我,“你要找律师?”

    我看着吴戈皱巴巴的裤脚,猜不出他之前干嘛去了,会把裤子弄成这样。

    “对,我要找我的律师。”我回答吴戈。

    吴戈扬起头看我,“找律师可以,不过我们已经联系上你的家属了,找律师的事要看他怎么安排了……等下会送你去休息吃饭,还有事吗?”

    他一边问一边站起身,一副不愿多待的架势。

    我也把头高高扬起,问吴戈,“我哪位家属。”

    吴戈饶有兴味的看着我,我想要不是他如今顶着人民警察的身份,眼前又有同事在场,他过去对我那副暧昧的嘴脸,一定会出现。

    我冲着吴戈微咪起眼,想把他和警察形象重合在一起,于我来说实在是很难做到。就算事实摆在面前,我也相信不起来。

    吴戈这时换了略带讥嘲的表情看着我,“你丈夫,井铮。”

    其实就算吴戈不说,我也猜到会是井铮,现在确定是他了,我还是明知故问道:“他不是也被你们带回来了。”

    “你说你老公啊,他一个小时之前就已经走了,不过明天早上还得来,来拿你的拘留通知书。”

    吴戈说完,笑眯眯的看着我。

    我面无表情的看着吴戈,觉得他笑起来好难看。我也什么都不想再问了,没必要。

    反正今晚我是注定要睡在公安局了,原本打算找律师的计划也落了空,面对的又是刚刚变脸的吴戈,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见我沉默下来,吴警官又不疾不徐的开了口,“潘茴,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再好好想想,想想明天进行询问的时候,要怎么回答。”

    我继续冷着脸,懒得理他。

    吴戈也没再继续跟我说下去,他很快离开了询问室。

    再这之后,我被带去了公安局暂时羁押嫌疑人的地方,还给我准备了盒饭和水,让我吃完休息。

    我没再问毫无意义的话,默声坐在屋子里,除了喝掉半瓶水,一口饭都没吃,也没人问我干嘛不吃饭。

    我倒是很快适应了这种安静,正好可以让脑子没那么乱,可以仔细想想发生的一切。

    要想思考这些事情,就没办法避开井铮,我回忆着他在邵桂芳坠楼现场说的那句话,感觉后背被层层凉汗包裹着,异常难受。

    我从自己和井铮准备去井海文和林悦的新家开始回想……

    之前因为突发的事情一股脑砸过来,我压根没想起既然我和井铮都被警方带回来询问,那同样作为所谓目击证人的井海文和林悦,怎么没一起。

    或者,他们也被带回来了,只是我没看到。

    他们干嘛要联合起来,诬陷我,说我把邵桂芳推下楼导致她摔死?是井铮为了报复我,才这么安排的,给我设下了圈套。

    我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最初的想法。

    我把下巴磕在自己蜷起的膝盖上,一个更可怕的念头在心头升起。

    井铮诬陷我是确定无疑了,而他的动机……是为了景象食品,得到景象食品。

    ……

    这一夜,我几乎无眠。在脑子异样的亢奋状态下,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做唇冷齿寒。

    等我渐渐被生理上的困意征服就要睡过去时,吴戈再次出现了。

    我揉揉眼睛看清是他,就问现在几点了,我什么时候能离开。

    吴戈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早上七点五十二分,你是快要离开这儿了,等办完手续,就送你去看守所,我亲自送你。”

    我被听到的话弄得一愣。

    送我去看守所……我虽然对法律不算很懂,可是也知道被送进看守所意味着什么。

    我已经成了真正的犯罪嫌疑人。

    我有点害怕了,想了想就直接跟吴戈说,“我没把邵桂芳推下楼,是他陷害我!凭什么就把我抓起来,你们警察就这么草率办案的?”

    吴警官打量我一秒,瞬间露出了笑容,“就是不草率,所以要依法办事,听说你从小就挺喜欢尝试刺激的事情,进看守所这事,不想试试吗?”

    我没吭气。

    心里盘算着自己该怎么办,我马上要做的还是找律师吧,现在我能为自己做的似乎也只有这个了。

    想到这儿,我才张口问吴戈,自己什么时候能联系律师。还有,井铮已经作为家属过来了吗。

    吴戈回答我不用着急,律师是肯定会让我联系的,井铮已经在这边了,等下正式上班了就会办手续。

    我突然又问吴戈,“现在只有我们两个,能跟我说句实话吗?你是警察,那为什么要跟着他,做他的助理?”

    被我这么一问,吴警官淡了脸上的笑意,抬手摘下他头上戴的警帽,拿在手上,像昨晚在询问室里那样,整理起帽子。

    警帽在我看来很干净,根本不需要整理。

    可是吴警官却整理得很投入,专心致志的样子,好一阵才重新把警帽戴回头上,然后回答我的问题。

    他说:“潘茴,对不起。”

    我一愣,没料到他的回答是一句对不起,他干嘛对我道歉。

    我蹙眉,“我可受不起吴警官的对不起,你怎么就对不起我了,我们又没什么关系。”

    吴戈的面色有了些微的变化,他突然侧头避开我的目光,“到时间了,你有个心理准备吧,毕竟进去了和外面不一样。”

    说完,吴戈头也不回的大步走了出去,没给我继续追问的机会。后来,我被押往看守所时,他也没像自己跟我说的那样,会送我过去,他压根就没出现。

    就这样,我有了人生里的一次全新体验,被押进了看守所。

    进去的整个过程里,我都挺平静的,甚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冷静的多,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

    直到管教开始对我说进了看守所的规矩时,我才恍惚着意识到,自己失去了自由。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我实在不想细说。

    经历入狱最、初的训练,被老犯人“调教”,这些于我来说都不算很难熬,我的绝望感第一次汹涌而出,是夜里独自盯着监室里那扇方寸大小的铁窗时。

    我到那个时候才知道,自己根本过不去这一关,我已经假装不下去了。

    这还只是第一天,第一夜啊。

    接下来,还不知道有多少个这样的夜晚要熬过去,绝望感铺天盖地的把我压垮在地,爬不起来,抬不起头。

    就这样,我终于在看守所的黎明到来之前,发疯似的大喊大叫,喊醒了一个屋的狱友,喊来了管教。

    可我什么都不管,被人拉着头发还大声继续喊,“放我出去!我要见律师,让我见律师!”

    等我被赶来的管教控制住时,才发觉自己早已哭的泪流满面,甚至想到了死。

    那种意识到自己可能不再是个正常的人,不再有尊严的恐惧感,已经让我失控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渐渐平静下来,冷静之后我意识到自己的冲动,会给自己带来更加难熬的看守所生活时,后悔也来不及了。

    可是让我很意外,这天中午过后没多久,管教就来通知我,我的律师来了。

    我讶异的看着管教,因为我根本还没联系什么律师,怎么律师就自己找上门了,谁给我找的。

    井铮的脸,从你我眼前跳出来,我的右眼皮顿时跟着抖了抖。

    看守所的会见室里,隔着铁窗,我见到了律师。

    本以为见到的会是景象食品法律顾问派来的某位律师,结果我走进会见室见到的,是个穿着质地精良黑色大衣的气质美女,她身边跟着一个年轻面孔的男生。

    我盯着站起身对我微笑的律师,“施律师?怎么是你。”

    施雯收起笑容,面色平静的冲我点下头,“我早上刚从岳海赶过来,你还好吧?”她打量我几眼,有些担忧的询问。

    我缓缓坐下,明白施雯是看见我难看的脸色还有肿起来的眼睛,才会有此一问。我抬手摸了下眼角,跟她说没事,“认床,没睡好。”

    施雯没再追问,很快开始入了正题。

    听了施雯的话,我这才知道,她怎么会成为我的代理律师,我本以为是井铮找她来的,结果不是。

    施雯是被陆海训找过来的。

    突然听到陆维训的名字,我眼角跟着就一热,心情小小的激动起来。

    出事之后,我不是没想过他,其实我屡次着急的要找律师,真正想找的就是他,没想到我还没去找他,陆维训就已经先找过来了。

    心里感慨万千,一大颗眼泪就在眼圈里打转……我低下头,怕对面的施雯看到我此刻失态的样子,抬手迅速擦了下眼睛。

    施雯和她带来的助理,都无声的看着我。

    我努力平静了一下,低头对施雯说,我是冤枉的,我没把邵桂芳从楼上推下去。

    施雯什么都没回应。

    我感觉到她没说话,把头抬起来去看,就看见施雯对着我,很郑重的点点头,“跟我说说当时到底发生过什么……”

    我看她身边的助理拿着平板电脑准备记录,就想了下没直接说事发经过,而是问施雯,陆维训是不是也回懋江了。

    施雯歪头看着我,“我们时间不多,先说正事吧。”算是比较委婉的拒绝了回答我。

    我当然明白眼下对自己更重要的是什么,也没再废话,开始跟施雯讲邵桂芳出事前后的情况。

    说到最后,我停顿了一下,才又补充了一句,“我真的没推那个贱人,施律师,你能让我今天就出去吗,我根本没杀人,不应该待在这儿。”

    施雯正侧身靠近身边的助理,看着助理手上的平板电脑,听我这么说,她脸色淡淡的,看都没看我回答道:“今天不可能让你离开看守所,你得有心理准备……短时间都走不出这里。”

    听到这种回答,无异于晴天霹雳在头顶炸开,我马山提高音量问施雯,“短时间有多短,不能把我弄出来,那你们律师来见我干嘛?”

    说出口了,我马上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可是也收不回来了,只好紧跟着又对施雯说了句对不起。

    施雯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她坐正身子,隔着铁窗看着我说:“没关系,潘小姐的心情我能理解,会见时间到了,你在里面被着急耐心点儿,我既然接了你的案子,就会尽力的。”

    她刚说完,管教就进来说,会见时间到了。而我注意到,施雯对我的称呼是潘小姐,不再是之前的井太。

    我本来还想趁着最后再问问陆维训,可惜没时间了。

    不过施雯临走时还是给了我一个希望,她匆忙的跟我说,她很快会再来会见,最多不超过两天。

    ……

    施雯说话算话。

    隔了一天,我就再次见到她了。她这次来见我,换了个助理。

    等我坐下,看清楚这位新助理的脸,心跳马上就加快起来。好不容易才忍住脱口而出的那句话。

    我激动的朝施雯看过去,她对我微笑点下头,我们两个无声的眼神交流一下,彼此都默契的没多说。

    我重新把目光投向施雯的新助理时,对方也沉静的看着我,他脸上没有多少表情,就像看着一个和自己毫无关系的陌生当事人。

    施雯这时开口跟我说,“有个消息转达给你,你姐姐潘薇已经安全到达姻缘山的戒、毒所,她还不知道这边出的事情。”

    我看向施雯,“你见过井铮了?”我心里清楚,能告诉我潘薇行程的人,最可能的就是井铮。

    说来奇怪,我这两天几乎没再想过他。

    施雯朝身边的助理瞥了一眼,“我没见到井先生,消息是别的渠道知道的。”

    我听她这么说,心里跟着一磕,居然不是井铮说的。

    我失去自由的这些天离,他又在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