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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相识相交皆是缘(一)

    悠悠站在这一片被誉为“百花之先”的腊梅林旁,此处腊梅处在远离城市喧嚣的一座山坡上,以前名不见经传,近几年“让心灵去旅行”“到田野去”等等观念大行其道,所以许多背包客和自驾游蜂拥而至,使得此处小镇越来越失去田园牧歌似的美好。很多人为了自己的“诗意栖居”反而让许多自然风景失去了诗意。不知是幸也,不幸也。

    向阳处,腊梅开得烂漫极了,争奇斗艳,馥香满山,沁人心脾。那迎霜赛雪的脱俗之韵,那岁首冲寒而绽的独特之质,那孤标傲世的高洁之骨,让烦恼抑郁的人,心胸为之开朗,飘飘然达到物我合一、宠辱偕忘的境界。是的,世界总有如此明艳而洁净的花儿呢!

    悠悠轻轻地走到一株似绽非绽的腊梅旁,那娇俏的小花朵,含着羞,带点怯,楚楚动人。总会让人联想到我见犹怜的女孩子,让人油然而生一种保护欲。微闭双眼,轻嗅芬芳,忽然觉得内心深处有些软,好像有一股温泉轻轻地流过五脏六腑,无一处不熨帖。是的,无论多么不堪的人生,无论多么糟糕的际遇,只要寻觅到一个和心灵契合的点,将心灵放空,让内心和自然亲密接触,让灵魂在山水花草中翩跹。悠悠忽然有一种不知“我是腊梅,抑或腊梅是我”的深深陶醉。这片刻就好,片刻就好。

    “哗哗……噗噗”,悠悠睁开眼,一眼瞥见旁边有几个臃肿的中年妇女正在手忙脚乱地折花,还有几个猛烈地摇着树干,而地上草草铺着又宽又长的塑料雨布,腊梅花簌簌飞下,好像带着轻轻地叹息,无奈地低喃,离开枝头的朵朵花儿,个个坠落的美丽灵魂啊。

    腊梅因它的美丽而被攀折,因它的“有用”而被采摘:腊梅,根叶可药用,理气止痛,散寒解毒……悠悠嫌恶的撇撇嘴,许多人总是为了一己之私而不顾及别人的感受。

    轻轻叹了口气,想到自己来此的目的,目光随即黯淡了下来。都一样的吧?那人和这些人,甚至自己,都是蝼蚁般的存在,为了生存,匍匐在现实的每一个角落,无助地喘息,挣扎……

    生命中的那个“他”,八年的恋爱,本以为彼此相知就可以生生世世的相守;本以为自己的包容忍让,便可换得生生世世一双人。

    结果呢,

    “良人”已成为了别人的新欢,“旧爱”难再续。

    想到这,心还是忍不住会痛。虽说世事如棋,难道就永远只有污浊,难道人心就永无坚守,难道那些海誓山盟终究成为过眼云烟;难道尘世的片刻美好也会化为“镜中花,水中月”?

    俗世生活,半随流水,半入尘埃。

    谁又能说得清呢?

    但又有什么关系呢?

    自己不是来散心的吗?不是散心之后就与红尘作别的吗?如果自己像这落下的腊梅花,最终化为一缕芳魂,他会为我流一滴清泪的吧?他会想起以前彼此的种种的吧?他会在清明时分,杏花声里,为我添一抔黄土的吧?

    呵呵,

    谁知道呢。但这些对我来说都不重要了,不是吗?

    悠悠又微闭双眼,不自禁地吟出自己课堂上向学生所教的《葬花吟》:“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沟渠。尔今死去侬收藏,未卜侬身何日丧?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哎,鲜花再妍,总有凋零之时,正如我此时的支离破碎的心一样。

    别了,尘世的一切一切。

    悠悠抬起头,面容平静,向前走去。在腊梅园的左侧有一个陡峭的山头,往下望,是万丈深潭,微风拂过,一层厚厚的腊梅花瓣覆在水面上,这样的离去该是最唯美的吧。

    恐惧吗?

    不!

    人生的确可以闭上眼挺挺就过去了,而我不愿将就,宁死不愿。

    突然,

    赏花的人群喧闹了起来,中国人总是这样,丁点的事都会惶惶然如丧家之犬,小小的动静都会慌成世界末日。

    那个“抢盐”闹剧,那个“跨年踩踏”悲剧……莫不如此!

    悠悠轻皱眉头,正站在一块巨石上,心中气恨绵绵,难道就不能让我安静地离开?

    拥挤的人群像蚂蚁般向山下涌去,人人脸上刻了四个字“惊慌失措”,好像高山崩塌,洪水乍涌,怪兽追赶。这时,男强女弱,弱肉强食,自然淘汰等法则体现得淋漓尽致。一时,尖叫声,哀嚎声,呼儿唤女声,威胁诅咒声汇成一曲混乱聒噪的交响曲。

    真是怕死的呢!悠悠嘴角上扬,看过一则报道,一些突发事件,真正因事件本身而死的人少之又少,很多是因为恐慌、无序等等而死。

    媒体诚不欺我!

    但又如何呢?

    漫漫人生路,每个人的取舍不同罢了。

    抿唇,闭眼,深呼吸。

    “爸爸”,凄厉的悲号。悠悠睁开双眼,人群已如鸟兽散。在悠悠所踏巨石的下方100米的地方,有个小男孩背紧靠巨石,双腿蜷缩,坐在地上,而脚上一片嫣红。

    受伤了?和亲人失散了?弱者,你的名字还叫“小孩”!

    空气中依然充斥着躁动慌乱的气息,还有隐隐的血腥味!有人会救他的吧?悠悠静静等着,一些人熟视无睹的走过,一些人扫了一眼边叹息边摇头地离去,耳朵里依然响着小男孩时高时低的绝望哭声。

    救还是不救,不再是一个问题。

    悠悠往下走,心里想,如果自己的孩子没有“被打胎”,也应该有几岁了呢。

    孩子!

    我要救他!

    悠悠轻轻来到哭泣着的小男孩身边:这是一位非常帅气的小男孩,约莫十二三岁,唇红齿白,睫毛又密又长,满脸的凄惶,腮上挂着泪水,旧泪未拭,新泪又下。

    转头看到悠悠,双眼立刻绽出希望之光,湛湛如璀璨星辉。

    “姐姐,我和爸爸有可能被冲散了。”

    本来就是嘛!悠悠想。

    “你爸爸有电话吗,伊妹儿,扣扣?”

    “有。”

    “好办。”悠悠松了口气!

    “不过,爸爸说在这样山清水秀的地方散心,如果带那些电子科技产品是对自然的亵渎……”

    同道之人!我貌似也没带哈!

    如今只要到派出所登记寻人启事,来个“守所待爸”了。

    可当悠悠把这个聪明的想法说出来之后,小家伙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一帆不想这样。”

    “为何?”

    “这样不遵守游戏规则!”

    “游戏……规则?”

    悠悠觉得自己被绕晕了,额头微微冒汗,自己救了一个正在和爸比做游戏的bb?

    悠悠顿时哭笑不得,真想对他说:“嗨,小孩,你打扰了我的投胎大计。”

    可看到他清澈、纯真带着隐隐渴盼的双眸,悠悠忽然觉得说不出口。

    “爸爸说,如果在一个地方和爸爸走散了,只要在黄昏时分,在走散的地方等他就ok啦,爸爸一定会找来的。”

    “好吧

    “谢谢姐姐。”

    “喊阿姨。”悠悠26岁了,被这小家伙喊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不过心里还是受用不已。

    “爸爸说,五十岁以下的都喊姐姐,五十岁以上的都喊美女嘛。”

    “爸爸说……”

    “爸爸说……”

    “你很崇拜爸爸。”

    “嗯,他是世界上最好最好最好的爸爸”,小家伙连用了三个“最好”看似贫乏但又包含万千的词语。

    悠悠心里一颤,眼角竟有些湿润。感动吧,没来由的羡慕这小家伙的爸爸,甚至还有些隐隐的嫉妒!

    对,就是嫉妒!

    悠悠最大的被朋友斥为猪栏的理想就是下班了,宝宝骑在爸爸的脖颈上,自己走在旁边,一家三口散散步,逗逗乐,或教宝宝唱唱歌,背背诗……

    这个目标很难实现吗?

    难于上青天!

    人们赤条条地来到世上,总觉得要补偿自己似的,天天忙忙碌碌,片刻不闲,什么都想抓住,什么都不想放弃,“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最终,连最简单的幸福都抓不住,渐渐失去了生命本来的色彩,丧失初心。于是尔虞我诈盛行,虚与委蛇成风,很多很多的美好已风干在梦中!

    “那姐……姐先陪你到医院包扎一下,再找个地方住下来,傍晚来此等爸爸好吗?”悠悠回过神,忙建议道。

    “好”一帆笑得明朗而真诚。

    眼里是满满的信任。

    悠悠眼一晃,“信任”,这个词语,很久都没敢用了呢,想想伤害自己至深的那个“他”,恋爱时你侬我侬,郎情妾意,彼此信任,恨不得为对方生对方死,是什么时候开始变了的呢?由“爱你千遍也不厌倦”到信任危机而无休止地埋怨、指责、争吵,到到劳燕分飞,分道扬镳,形同陌路。

    也许是都变了呢,信任已失,方寸已变,徒呼奈何?

    原来,兜兜转转,牵牵绊绊间,我们都迷失了自己!

    到医院包扎,找到旅馆,又到超市买了彩色便笺,让一帆在便笺上给爸爸留了言,已至下午五点了。

    山坡,显然经过了清理,已没有上午骚乱的痕迹,唯有腊梅园的地上铺着厚厚的花瓣,似在诉说着上午惨遭**的点点滴滴。

    悠悠仰望巨石,那本来是自己告别红尘的最后驿站吧,何曾想,谁曾料?低头望了望坐在地上的一帆,抿了抿唇。

    有些时候,一念之间,两种人生。

    时间在焦急地等待中悄悄流逝,天已擦黑,还没见到一帆爸爸的身影。

    一丝遗憾油然而生。一帆也是遗憾的吧。

    转头,

    一帆正把便笺用通明胶带贴在石头上,红艳艳的纸。工工整整的字:爸爸想我了吧?就知道!

    呵呵,悠悠笑了。小家伙,狡猾。

    当一大一小两个人离开时,悠悠觉得前所未有的和谐与安心。

    “扑”悠悠脚下突然一顿,本打算离别尘世的,所以自己出来时着意打扮了一番,穿着尖头高跟皮靴,在这样的路上走,在这样的天色下行,脚不崴才怪。

    “小心”,一帆忙上前去拉悠悠,一不小心滑了下去。

    “一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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