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

    寂静。

    死一般的沉寂。

    现在别说掉地板上一根针, 就是落下一片羽毛，似乎都能听到声音。

    颜兮兮没有慌神，她冷冷地注视着孙泯生：“你难道是第一天认识我？你不知道我是什么性格？你……觉得我会同意吗？”

    “你不会同意。”孙泯生直言不讳, “以你那么硬的性子, 不仅会拒绝到底, 说不定还会以死相逼, 而且你知道我有多么爱你, 我不可能让你去死, 也舍不得你死。”

    “既然你知道会发生什么, 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颜兮兮上前走了一步，瞪着孙泯生。

    “你难道不知道我爸爸身体不好？他最好不要出远门，情绪上更不能有大的波动，你把我的父母接过来, 就是为了逼我, 让我进退两难，对吗？”

    孙泯生突然叹了口气，慢慢地踱到颜兮兮面前, 伸出双臂想要拥抱她，便被颜兮兮给闪躲开了。

    “你看看, 你对我的态度，怎么能不让我寒心？兮兮, 你以为我愿意逼你吗？你以为我愿意让你进退两难吗？可是, 我要是什么都不做，我要是不强硬一点，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你, 你的人和你的心，一点又一点的靠进江城名。”

    孙泯生沮丧地垂下脑袋。

    “虽然我在江城名的面前说他是我的手下败将, 但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我从来都没有真正的战胜过他，六年前没有，也许六年后也不会――”

    “我不能放你走，我用各种手段，把你从江城名的手中抢来，又追逐了你六年多，如果你又回到江城名的身边了，我这么多年的坚持算什么？我再说一次，颜兮兮，我要定你了！我娶定你了！”

    说着，孙泯生从西装裤中摸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黑色丝绒上呈现的是一枚鸽子蛋那么大的钻戒。

    下一秒，他单膝跪地，低着声音，虔诚地说：“颜兮兮，玫瑰面前，求求你，嫁给我吧。”

    颜兮兮：“…………”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跪在她面前的孙泯生。

    ――荒诞。

    颜兮兮的脑海中，全程只有这一个词。

    从她进门到现在，只过去半个小时，事情到底是怎么稀里糊涂地发展到这一步的？

    为什么孙泯生就捧着钻戒跪地求婚了？

    如果不是她知道一定不可能，她甚至都想四处找找有没有摄像机什么的，是不是哪个节目组在录制她的“隐形摄像机”。

    “你站起来吧。”颜兮兮语气冷漠，“我不会同意的。”

    孙泯生的眼神一暗，他迟迟不肯站起，一分钟之后，他幽幽地说：“兮兮，我之前说过不止一次，和我结婚，不是商量，是命令，你除了和我结婚，没有别的选择――”

    颜兮兮垂下视线，居高临下地瞪着孙泯生。

    “兮兮，不要忘了，你还欠我3631万人民币！你是白纸黑字签过欠款合同，去法院公正过的。”

    孙泯生慢慢地站起身，捧起钻戒，差点撞到颜兮兮的鼻尖。

    “我随时可以强制让你还钱，并翻你父母当年的官司，让他们好好喝一壶，同时，法院会强制收走你家的一切资产，你们在老家的房子，想想你父亲的身体，想想你父母的住处，想你未来的几十年里，你存在的意义就是一个赚钱机器，要不停的工作、还债――”

    颜兮兮愣住了。

    一时之间，哑口无言。

    是的，当年孙泯生借给她那四千万，可是签了不平等条约的，除了和江城名分手那一项之外，还有许许多多关于债务的条款。

    孙泯生倒不是真的差这四千万。

    他是想用这些钱拴住颜兮兮，除了和他结婚，她看似并没有可以选择的路。

    毕竟，这个世界上没有几个普通女生，面对几千万的欠款，选择省吃俭用、奔波劳累，还上几十上百年。

    毫不夸张的说，一辈子都搭在还债中了。

    甚至有很大可能――人死了，债还没还完。

    而和他结婚，成为名正言顺的孙太太，至少吃香喝辣、穿金戴银，荣华富贵是这辈子享用不完的。

    然而让孙泯生万万没想到，颜兮兮就是要选择那条没有人会选择的路。

    不过，后来孙泯生也笑了出来――如果颜兮兮不会做如此的选择，他又怎么会爱上她？

    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兮兮的灵魂万里挑一。

    “兮兮，与其我们撕破脸，让你父母流落街头居无定所，甚至很大可能要赔上你父亲一条命，而你彻底被我奴役，为何不选择做我的孙太太？”

    孙泯生拿起盒子中的戒指，又牵起愣神中的颜兮兮的手，就要往她的无名指中套。

    “嫁给我，我永远爱你，只爱你一个，对你忠贞，我会让你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在冰凉的钻戒触碰到她的指尖，颜兮兮立马回过神，猛地甩开了孙泯生。

    “不要！”

    颜兮兮的眼神不服输，语气无比倔强：“我不会嫁给你！不会！”

    “哦？”

    孙泯生挑起眉梢，他胸有成竹地笑了一下。

    “如果你不嫁给我，那你就要还给我3631万人民币，少一分钱都不可以。过去，我就是太爱你了，给你太多的阳光，如果我像江城名那样心狠手辣，现在我们的孩子都三岁了！”

    颜兮兮满脸嫌弃。

    “好，别说我太欺负你。给你个期限，让你去筹钱。”

    孙泯生竖起三根手指，“三天内。”

    他十分清楚颜兮兮的经济状况。

    除了还他钱的时候，她日常连3631元都拿不出来，更不要说后面加个“万”字！

    “…………”

    颜兮兮怒瞪孙泯生；“你是铁了心要和我撕破脸，要么同意你的求婚，民政局见；要么三天内还钱，否则法院见。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对吧？”

    孙泯生微微笑了一下，拿起戒指又想往颜兮兮的手指上套。

    颜兮兮猛地推开孙泯生――她在孙泯生的面前一直非常高冷女神，不给眼神的那种，很少有此刻咬牙切齿的状态。

    “可以！我宁可法院见、监狱蹲！也不会嫁给你这个王八蛋！”

    颜兮兮骂完孙泯生，便无情地指着门口：“这是我的家。你，带着你的玫瑰、戒指、礼品，给我出去――”

    孙泯生的目光，在颜兮兮气鼓鼓的小脸上流连一番。

    他知道这场战役，他一定是最后的胜利者。

    无论如何，颜兮兮也不可能在三天内弄到3631万人民币！

    -

    孙泯生滚蛋了。

    空气也清新了。

    颜兮兮神色疲倦地倒在沙发上。

    现在可怎么办？

    三天。

    3631万。

    她去哪里搞？

    不过，现在，她应该处理她父母的问题。

    颜兮兮给老两口打了电话，让他们回来，顺便带点菜。

    她不想把她和孙泯生之间的问题，让老两口知道，她父亲颜临的身体状况不允许受到这么大的刺激。

    颜兮兮在厨房里煮饭时，门被敲响了。

    “来了。”

    颜兮兮打开门，是她的父母，手上还提着几袋青菜。

    她微笑着接了过来。

    毕芳在客厅里四处看看，轻声问：“孙泯生呢？他不是说定了酒席，今天晚上要宴请亲朋吗？”

    颜兮兮强行让自己的笑容没有破绽：“我告诉他，我好久没和父母在一起了，让他先把酒席取消了，我们三个人吃吃饭。”

    毕芳放心：“好，我就怕你和他吵架，闹矛盾什么的，我看他挺有少爷脾气的。”

    颜兮兮又笑了一下。

    少爷脾气？

    他是个人？

    “其实……”毕芳红了眼眶，“我和你爸也知道你其实不喜欢孙泯生，但姑娘，你要明白，这个世界就是很残忍，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嫁给爱情的，好在，孙泯生确实很爱你，而且他的家庭条件非常好，你嫁过去，就不用起早贪黑，不会再吃苦了。”

    颜兮兮沉默了。

    “就算你还想着过去的那个，也只能把他埋在心里，很多事情，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更不要说是感情。”

    “我知道。”

    颜兮兮轻轻一笑，拎着青菜，转身去厨房里洗菜、切菜。

    她时不时往客厅里瞄一眼。

    颜临艰难地大口喘气，毕芳不停地拍打着他的背脊，帮助他顺气。

    唉……

    就她父亲这种身体，要是让他知道真相，后果真不堪设想……

    颜兮兮做好饭，三口人其乐融融、久违的在一起吃晚餐。

    她为了赚钱，已经两年春节都没有回过老家。

    没办法，生活所迫。

    三口人吃完饭，颜兮兮便让毕芳陪着颜临在卧室里休息。

    她必须出一趟门。

    3631万。

    一个天文数字，对于她来说。

    即便没有希望，她也要去努力尝试，至少对得起自己。

    她先回到广播电视台，和主任说了一下自己的困难情况：“实在不好意思……能不能预支我的工资呢？最多能预支多少？”

    主任也很为难。

    看在颜兮兮是优秀职工的情面上，最多只能给她预支两年的工资，一共不到40万。

    第二天，颜兮兮又跑遍她所有兼职的地方，老板们和领导们都很满意她平时的工作，纷纷给她预支一些薪水。

    然而，全部加一起，不到100万。

    这个数字对于大部分来说，已经是非常不可思议的了。

    可对于颜兮兮来说，连“杯水车薪”都没有资格。

    她还差3531万人民币！

    颜兮兮从最后一个兼职的地方――安全出口酒吧――慢慢走出来，黑夜早已笼罩大地。

    后海酒吧一条街。

    灯红酒绿。

    年轻男女们结伴而行。

    只有颜兮兮晃晃悠悠，一个人失魂落魄。

    走出后海街，她面对着繁华的京城，站在车水马龙中。

    颜兮兮慢慢地蹲在了马路边。

    在京城这座残酷的城市里，几乎每天都可以遇到失落的人，没人会在意颜兮兮。

    天青色等烟雨。

    夕阳等地平线。

    颜兮兮也在等待她的结局。

    这一刻，她觉得黑夜的全部重量压到了她的背脊上。

    她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难道她要嫁给孙泯生？

    难道她要走上法庭吗？

    颜兮兮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人的身影。

    因为这个男人的存在，她其实还没有跌入万丈深渊。

    她还有一条路子。

    他是唯一可能拿出几千万那么多的钱，借给她的人。

    但是……

    真的要找他吗？

    先不说他会不会帮助她的问题，而是――

    她有什么脸去找他？

    颜兮兮蹲在路边，她摸了几下，才抽出手机。

    颤抖地指尖戳在手机屏幕上。

    微信。

    通讯录。

    下划――

    她终于哭着找到了那个名字。

    江城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