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的阴影缓缓移过窗口。
江城名看着颜兮兮的睡颜随着月光暗淡下来。
颜兮兮的睡眠质量很差, 她要么是半睡半醒的浅眠状态，要么是轮回在各种各样的梦境中，也许她本人醒来后, 根本记不得自己做过什么梦，但他们相爱的那两年，他在每一个深夜，偷偷亲吻怀中的她，却看得清清楚楚――
她有时候面带微笑，有时候满脸纠结, 有时候惶恐不安。
就像现在，她的眉心紧紧皱着，可能因为酒精的作用，呼吸时而困难，时而急促。
他只要微微往前一小寸, 便可以深深吻上她的唇，但他纹丝不动，静静地看着她在睡梦中苦苦挣扎。
就像当初她幸福地依偎在孙泯生的身边，高高在上地看着他这样的一个天之骄子, 因为爱她而跪倒在卑贱的泥土里，而痛到心脏几乎炸裂, 在无尽的黑暗中苦苦挣扎。
一个轮回。
此时此刻的颜兮兮。
真痛苦。
真美丽。
如果放在几年前他爱她的时候，他会给她一个甜蜜的吻, 把她从痛苦的梦境中吻醒, 再把怀中耍赖撒娇的她哄睡。
而现在，他只想看着她痛苦。
即便是痛苦到五官扭曲, 颜兮兮依然那么美丽，甚至这种破碎的美, 更加让男人心之神往。
突然，颜兮兮猛然“咳咳咳”地咳嗽了三声，几乎是同一时间，江城名离开她的身体，坐直了起来，若无其事地按开房间的灯。
颜兮兮难受地“哼唧”着眯开双眼。
她迷迷糊糊地看着江城名，几秒钟后，她眼皮一合，又“哼唧”着转过身去，一动不动。
江城名甚至不知道颜兮兮到底是睡、还是醒。
他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伸出手，小心翼翼地从颜兮兮的枕头边拿起她的手机，轻轻划开屏保――看着密码页面，他只想了一秒钟，便输入了几个数字――那是她的生日。
解锁成功。
一下子被他猜对。
颜兮兮这种没有弯弯绕绕的小脑袋瓜，也只会把手机密保设置成自己的生日了……
他按开颜兮兮的微信，又拿出自己的手机，调出二维码，再用她的手机扫描二维码――
【你已添加了“颜兮兮”，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添加完微信好友，江城名又长按颜兮兮聊天栏里自己的头像――
【删除该聊天】
【删除后，将清空该聊天的消息记录】
【删除】
这样做，只要颜兮兮不经常查看通讯录，她就无法知道他们已经加上了好友。
江城名将颜兮兮的手机放回原位，站起身，轻手轻脚地打开衣柜，拿出一套男式睡衣，走进浴室。
当浴室中的水声响起，颜兮兮在黑暗中迷蒙地睁开眼。
她真的非常浅眠，那么大的水声，让她不转醒都不可能。
江城名为什么要洗澡？
现在已经几点了？他为什么不离开，不回去？
只用了不到两分钟，江城名便冲完了澡。
他再次走回卧室，轻轻地掀开被子，躺到了颜兮兮的身边――
什么情况？
颜兮兮一脑袋问号。
她又不好让他知道她已经醒了，不然两个人躺在同一个床上、同一个被窝里，她也不知道说什么，用什么表情面对他，怪尴尬的。
颜兮兮只能故意从喉咙里弄出一个很大、很夸张的咳嗽声。
她想这样提醒江城名。
让他知道现在的情况不太对劲，洗好澡，就快点离开“蓝山”，回他的红叶名邸去，不要和她躺在一个床上。
可万万没想到，江城名听到颜兮兮的咳嗽声，却撑起了一个胳膊肘，他的胸膛贴着她的背脊，轻轻地探出头来看她――
因为她为了装睡，故意把脸埋在枕头里，他可能认为她是真的喘不过气，竟伸出手来，轻轻地扶住她的脸蛋，慢慢地、慢慢地把她的脸摸出枕面，让她可以自由呼吸。
颜兮兮：“…………”
到底什么情况？
上一次她去红叶名邸管他借钱的时候，他可能看她哭成那个样子，怕她抽搐过去摊上人命，才和她睡一个床，这一次是为什么？
然后，就在下一秒，江城名的两只手，轻轻穿过她的颈下和腋下，慢慢收拢――她的脑袋便枕上了他的臂弯，她也顺势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颜兮兮在黑暗中微微抿了下唇。
她吸了吸鼻子，刚要哭出来。
却听到他在她的耳后冷着声，几乎是发号命令：“不许哭。”
颜兮兮：“…………”
然后他拽了拽被子，把她完完整整地裹了起来，低沉的嗓音十分迷人，但他只说了两个字。
“睡觉。”
颜兮兮很听话，一秒入睡。
-
次日清晨。
太阳高升。
生物钟让颜兮兮闭着眼睛、打着哈欠坐了起来。
昨天晚上睡的真好QAQ
颜兮兮坐在床上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她才睁开眼，回过身看去――
大床的另一侧，床铺凌乱，明显有人睡过的痕迹，但那个人已经不知去向。
颜兮兮盯着空荡荡的床愣了几秒钟，拿起手机，走下床。
她一走出卧室，便听到餐厅里传来江城名的声音，他似乎在打电话――
“等我去公司的……我已经说了，一切等我到公司的……你来找我也没用，我昨天没在家……不差这几分钟，去公司等我。”
原来江城名还没有走。
颜兮兮耸了耸肩，径直进入浴室。
她喜欢在早晨上厕所的时候，刷短视频平台的后台，观看前一天晚上发布的视频信息，观众的评论之类的。
但今天颜兮兮登上后台，还是被数据吓了一跳。
那首没在浴室，而是在KTV录的《处处吻》，虽然被沈蓓吐槽为塑料粤语，但她还是冲到了短视频平台热度榜TOP1。
是【草莓奶昔】这个号，唯一一次登上TOP1。
播放量爆表。
点赞数爆表。
评论数爆表。
她戳进评论区，没想到连工作日的大早晨，也有不少观众在看她的短视频，几秒就有一个评论。
【啊啊啊啊啊啊啊！张小决疯了！我也疯了！！！！】
【姐姐你太美了啊啊啊！姐姐的眨眼杀！！我好了！】
【处处吻，处处吻！奶昔昔吻我！奶昔昔杀我！！！】
【草莓奶昔太绝了！真的太绝了！真的不考虑出道吗？没有一个长眼睛的经纪公司签吗？这么漂亮，这么会撩，唱的又好听，不完爆现在ylq那些牛鬼蛇神？】
【妈呀，从张小决那里来的，老子被他洗脑了，他也太爱你了，你两真不考虑组个CP吗？】
【组CP！组CP！组CP！组CP！组CP！组CP！组CP！组CP！】
【决昔CP太可了！男才女貌！一个比一个能撩！我吃！！！】
【谁说我们奶昔昔是浴室歌姬？以后我们是全能歌姬，只在浴室是为了你们血槽考虑，毕竟出了浴室你们更顶不住！】
【怎么会有草莓奶昔这种妖精尤物啊！上帝制造草莓奶昔出来就是要男人的命的吧？？】
【上面的你吹过了=。=草莓奶昔怎么可能只要男人的命啊，毕竟女人也爱她！！！】
【我就是奶昔昔的女粉！！！我也是张小决的女粉！！现在我要做他俩的CP粉了！太般配了！奶昔昔真的不考虑一下张小决吗？我看他昨天循环《处处吻》的时候，都快为你喷血了23333】
颜兮兮：“…………”
这个世界上果然只有彩虹屁，是千篇一律的同时，又千奇百怪。
简单刷了刷《处处吻》下面的评论，她又打开了私信。
有几个大V申请加她好友。
颜兮兮只认识两个，其他的是小博主，她没听说过，但她全部通过了好友申请。
还有张小决给她刷了几条私信。
全部是昨天晚上发的，她没有登短视频平台，就没有看到。
张小决：【啊啊啊啊啊！奶昔！！！】
张小决：【你太棒了，我好喜欢你QAQ】
张小决：【你之前一直在浴室里，我看不出来在哪，可你昨天发的KTV视频，那个包厢装修摆设我好眼熟，大概能猜出来在哪……】
张小决：【奶昔！你是不是在京城啊？】
张小决：【我也在京城！】
张小决：【但我没有别的意思，你千万别误会！我也不是猥丨琐丨男，主要是我太喜欢你了，你如果在京城，我想给你介绍公司，你可以签约，你现在这么火，应该可以赚不少钱。】
赚钱？？？
张小决前面刷了那么多条，颜兮兮都是平常心地看过来，直到她看到“赚钱”这两个字。
她现在什么都不爱，就爱赚钱！
赚钱。
还钱。
――她这六年半来的生活的基调。
颜兮兮给张小决回了一条私信。
草莓奶昔：【我在京城。】
张小决平时通宵直播，现在肯定在睡觉，得等他睡醒了，才能回私信。
颜兮兮收起手机。
她一边洗漱，一边思考张小决的话。
如果能签约公司的话……
之前沈蓓和范雅齐都说，能签约，她就能拿到钱。
甚至要是有公司愿意包装她，她还可以去直播，如果有幸成为最红的那几个，像张小决那样，她就可以拿到几百万，甚至几千万的合同。
一想到几百万和几千万。
颜兮兮洗脸的手都在颤抖。
她现在欠了江城名三千五百万，以及透支来的一百多万工资。
如果她能签一个合同，那她就可以提前还完钱了，说不定十年八年就可以结清，而不用还到七八十岁……
因为想到这些，颜兮兮从浴室里走出来的时候，嘴角忍不住上扬。
江城名坐在餐厅里，指尖正在划动一个平板电脑。
颜兮兮扫到一眼――花花绿绿的曲线图，应该是股票、股市一类的，就像他过去看的那些高深莫测的数学公式，她连一个字、一条线都看不懂。
不过，现在这些都不重要。
颜兮兮在餐桌边坐了下来，看了一圈――
草莓蛋挞、草莓蛋糕、草莓奶酪、草莓饼干……以及一盆新鲜红润的大草莓。
都是她喜欢吃的。
颜兮兮微笑着拿起一颗草莓，轻轻地咬了下去。
这个时候，江城名从平板电脑上抬起视线，看着餐桌对面，一边美滋滋地吃着草莓，一边在椅子上微微摇晃的颜兮兮――
“一大早这么开心？”江城名轻声问，“有什么好事吗？”
颜兮兮又美美地咬了一口草莓：“我……”
她刚要回答，却立刻住了嘴，瞪了江城名一眼：“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江城名微微挑了下眉，放下平板电脑，拿起餐桌边的手机，划动了几下，他阴阳怪气地“哦……”了一声，又说：“原来是这样啊。”
“…………”
颜兮兮拿起新的一颗草莓，刚要吃，她立马满脸惊讶地看向江城名：“你……你怎么知道的？你在我的手机里装监控？”
不对……
她说完就觉得非常离谱。
她的手机从来没离开过她的身边，他怎么可能在她的手机里安装监控？
江城名放下手机，再次拿起平板电脑，似笑非笑地对她挑了下眉梢。
“…………”
江城名平日里对她，除了冷就是冷，连个表情都懒得给她，所以这个不阴不阳的笑容，嘲讽意味就非常浓厚了。
“你知道也无所谓。”颜兮兮飞快地吃完了一颗草莓，逞能地说，“我确实想找一个经济公司签，然后先靠短视频赚钱，这是我工作上的事情，应该不需要向你报备吧？”
江城名慢慢地抬起眼。
他冷冷地看着她，点了点头。
“不需要。”
原来颜兮兮是想签一个经纪公司。
她是想找个专业团队把【草莓奶昔】这个号捧起来吧？
-
颜兮兮吃了一些草莓，又装了两个草莓蛋挞和草莓蛋糕，便出门了。
也可能是昨天江城名告诉过她，最近他会派保镖保护她的原因，她就一直觉得有几个“黑衣人”在跟踪她。
从“蓝山”到广播电视台，一直和她保持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不会被其他人发现，也不会给她造成任何困扰。
一路上，颜兮兮已经把早餐甜品吃完了。
“早啊，兮兮。”
颜兮兮甜甜一笑：“早。”
她来到工位，刚坐下，她旁边的同事就说：“兮兮，我昨天看了你的《处处吻》，太好了啊，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听众听出来，短视频的【草莓奶昔】和我们电台的‘DJ奶昔’是一个人。”
范雅齐拿着文案从副主任办公室出来，正好听到同事们的聊天，她站到颜兮兮对面的打印机前，插丨嘴道。
“如果认真听，肯定能听出来吧，但短视频平台上传视频一般都会压缩视频，声音的质感和我们广播电台肯定不能比啊。”
颜兮兮想了想说：“也可能有我主持的节目上一季度结束了，这一季度我主持的不多的原因？”
“说到这，刚才副主任还和我说，准备下一季度开新栏目呢。”范雅齐悄声说，“应该是让你主持。”
颜兮兮一愣：“没听说啊，什么类型的节目？”
“不太清楚，可能是音乐节目，应该周二周三午夜档。”
颜兮兮旁边工位的同事说：
“音乐节目我们不是有大潘在做吗？难道要开两档？还不如开两档鸡汤类的节目呢。”
“那谁知道――”范雅齐的声音放的更低了，“估计是上面看到兮兮做短视频红了，想着自家的员工，热度不蹭白不蹭吧，大潘做的是音乐盘点类，之前不是还做过一个摇滚乐栏目吗？”
“这种专项的范围很窄，就算是摇滚那么大的分类，还是有节目完结的那一天，如果现在再给兮兮开新节目，就可以让她又主持又唱歌，这样节目可以长久做下去。”
颜兮兮一脸纠结，她小声比比：“可是短视频和电台工作是两回事儿啊，我是电台主持，我不想在电台唱歌，怪怪的。”
她一直在“安全出口”酒吧兼职唱歌，不仅领导知道，也有不少同事知道的，她在安全出口也很有人气，怎么之前不给她开新节目？
早晨的好心情一下子化作泡影。
-
晚上，颜兮兮回到“蓝山”。
之前江城名说让她最近住在这里――孙泯生那个疯子才刚闹了一出，短时间内不会罢手，为了她的人身安全，她不能回她和沈蓓的家，而是要留在有保镖保护的“蓝山”。
既然他知道她要住在这里，她认为他应该不会再过来。
而原来的房子是沈蓓和她合租的，现在那个房子不安全，她不能回去，当然也不能让沈蓓回去犯险――孙泯生之前逼迫她的时候，可以把沈蓓这个她的好朋友也算计进去，那天沈蓓被堵在家里不敢出门，只好请假。
所以下班之前，颜兮兮便给沈蓓打电话：“我现在住在‘蓝山’，你来和我一起住吧。”
“蓝山？”沈蓓对这个小区名字非常耳熟，“这不是B大旁边的吗？以前你和江老师住的地方？你们‘爱的小窝？”
“嗯。”颜兮兮回答，“就是那个房子，你来和我一起住吧，不然总麻烦同事不太好。”
以沈蓓的经济情况，也没办法一直住酒店。
“蓝山”这个房子里，橱柜和冰箱已经填满了食物。
颜兮兮在“黑衣人”的跟踪保护下，没有买东西，直接回家。
她从冰箱里拿出鱼菜肉蛋，开始做饭。
颜兮兮炒完两个菜，正在煲汤的时候，门铃响了起来。
江城名有钥匙，他不会按门铃，而且他也不会来。
一定是沈蓓。
“来了――”
颜兮兮放下汤勺，走到玄关处，打开门。
确实是沈蓓，她拎着一个西瓜。
颜兮兮最喜欢的水果是草莓，而沈蓓最喜欢的是西瓜。
“这个房子简直是‘历史’了啊！”沈蓓放下西瓜，一边换鞋，一边环视着房间，“我怎么感觉和过去没什么变化？你们可真行啊，怎么还原的？”
“哪还原了啊？”颜兮兮走回厨房，“是几年来根本就没动。”
“…………”沈蓓又提起西瓜，一脸难以置信，“那房东也太够意思吧？这么多年都不租出去？也不换装修？竟然连你的照片都挂着？或者说她觉得你的照片太好看了，还以为是什么明星挂历呢？”
颜兮兮：“…………”
关于这间房子略微复杂的故事，她不太想给沈蓓解释，不然对方肯定又不知道发散到哪里去……
沈蓓也走进厨房，准备把西瓜放进冰箱。
然后她一打开冰箱，看着满满登登的食物，愣住了。
她感叹道：“真不愧是我们有钱任性的江老师，这也太大手笔了，你吃一个月都吃不完……”
颜兮兮搅合着汤，笑了起来：“所以叫你来一起吃嘛。”
“不对……兮兮，非常不对……”
沈蓓突然想了什么，她站到颜兮兮的身边，又打开橱柜――果然是堆满了各种各样的食物，而且很多是国外进口来的。
她关上橱柜，又走进卧室，拉开了衣柜――
果不其然，一排一排的女式衣服，她伸出手，随机挑了几件，翻看吊牌，全是国际大牌，一件衣服的价格更甚她们一个月工资的那种。
“不对！这不对啊，兮兮……”
沈蓓走了出去，一屁丨股坐到餐桌边。
颜兮兮正好端着汤锅走出来，她给沈蓓盛汤，疑惑地问道：“什么不对啊？”
“天呐！你没觉得这种感觉很不对吗？”沈蓓神经兮兮地说，“我怎么觉得，江教授这是在‘金屋藏娇’呢？？？”
颜兮兮立刻愣住了。
――金屋藏娇？
她当然明白沈蓓这个“金屋藏娇”是什么意思。
沈蓓把声音压至最低，明明屋里没有人，但她似乎在怕监听器似的，凑到颜兮兮的耳边。
“你看看橱柜和冰箱里那么多好吃的，衣柜里那么多大牌衣服，这不就是一座‘金屋’吗？”
“现在就差他给你拿一张卡、一张支票，或者像你们‘安全出口’酒吧的胡老板给你拿几千万了，否则所有要素全占了，他就是把你给养起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