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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回 事态难明、思量难平

    净鸾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躺在那里情况不知能否安稳;且真正可怕的是这背后不知又隐藏着怎样莫大的危险。如是,法度怎么能睡的着?

    次日一早,他洗漱整衣之后,便急急往普雅女王那里去。他迫切的想要知道萧净鸾的情况,更迫切的想要知道净鸾还有没有针对这事儿的一些见解。

    普雅本该临朝的,但因爱人之故她没有去。可晨风漱漱、霞影蹿波,法度才一进了寝宫小院,便见普雅一个人孑孑的立在晨风中。

    她身上着了件看起来不太厚实的衣裙,风起落处便撩的她裙袂汩汩、发丝零零;那张脸庞微微泛白,浅浅的霞光勾勒出她一圈乌沉的影子投在地表,狭长的影子并着这个踽踽的身影一并入目,那模样显得煞是苍凉、又那么心事重重。

    法度心里不经意的动了一下,为这寒露里独立中宵的陀醉玫瑰。

    抬目间普雅瞧见了正且行且顾的法度,她没有诧异法度不及通报是怎么进来的,因为她心里一烦便将侍立的宫人全遣了退;她也没有怪罪法度大刺刺进来的一份鲁莽,因为此刻的她脑海里并着心里都是乱乱的如一团麻,根本分不得半点儿其余的心思来顾及这些了!

    袅袅霜雾浸的周身皮肤有些发紧,又兴许是周遭太过于的沉默了些,这气场骤然就显得十分尴尬、还有些压迫,让法度有些难以适从。他停步须臾,整顿了一下莫名就芜杂与慌乱的神思,继续向普雅这边儿行过来:“女王安好。”单手一礼,“这样早便起来了?”问出这句话后便忽觉自己今儿这话怎么多了,可目染着这样一抹纤瘦的身影立在瑟瑟秋风中、浸在凉凉露水里,他便忍不住。

    法度当真是一位情僧,对娑婆世界一切美好的事物都会不经意的饱蘸了情态、流露出真心的礼赞与欢喜,同时那呵护也是不经意的。

    普雅颔首:“心里有些乱,不曾歇息。”淡淡然,口吻低迷。

    果然是这样在院子里立了一晚上?法度皱眉,又觉自己方才对女王的关心显得有些唐突,这样的发现令他忽生尴尬。他点点头,又把话锋转过:“萧施主的伤势,现在可稳定了?”

    “嗯。”普雅应了一声,“虽然伤的触目惊心,但是幸在没有切中要害。就是那张脸,能不能完全恢复旧时容貌还得消肿之后再看。”心中一动,倒不是为净鸾有可能毁去容貌而觉可惜,因为不管净鸾是什么样的面貌,她普雅梅朵都是爱他的,他在她心中都永远是最美的情郎。她所担心的,是净鸾自己能不能承受这样突忽而来的变故,他毕竟是那样要强、那样必露锋芒的一个人啊!

    空气随着对话的突然停止而显得凝滞不前,那种好容易消散一些的压迫感再一次袭来心上。法度颔首静看了普雅须臾,她此刻的心下所想、那些顾虑,他心有灵犀一般的明白:“放心吧!”安然抚慰道,“净鸾与佛素有缘法,他会做到坦然面对本就不真切的患得患失。”

    这话听的普雅心中一动,她诧异于法度竟然一眼就看穿了自己的心思、感知到了自己的所忧?倏然间又生一种隐隐的感动,她勾动唇角,善睐的明眸流转向他:“谢谢你。”启口时,声息与情念都是真挚的。

    法度摇摇头:“女王客气了。”

    “国师一大早的过来,可用了膳食?”心念一动,普雅忽而关心起眼前这个出尘翩翩的游僧。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时辰、这等霜雾缭绕的景致容易使人心生恍惚,她看着这位僧袍如雪、长袖迎晨霞的法度和尚,心中顿生一种亲昵,莫名其妙想要接近、想要去探寻他的身上是不是还有怎样别具一格的秘密?那如许的真挚关心,自然也有跟着起来了。

    “阿弥陀佛。”感念于女王这一份客气,法度忽有一种宾至如归的莫名感动。兴许是福至心田,这宫阙城堡的一砖一瓦、这绿洲水源的一花一木,在他眼里倏然都变得那样可爱,身尚在软红跋涉、心魂已飞跃莲花直抵了菩提林与水云间,“贫僧无妨,这次过来是挂心着萧公子的事情。”他颔首,神志往回拉一拉,“一些事情便是平素见了也都要管,况且贫僧时今身系国师一职,宫城的安危自是更加不能不顾了。”

    普雅闻言点头,心知法度的心思该是更倾向前面那半句话的。这份宽广的大爱胸怀让她为之顶礼。

    在普雅的引领之下,二人进了一侧的厢房双双落座。

    有宫娥上了温热的红枣豆羹,普雅招呼着法度多少用些驱驱寒意。即而退了旁人,垂眸徐徐然将净鸾昨夜告诉她的事情说于了法度听:“听净鸾说,是有人将他半路劫持后下手狠打。”

    法度点头:“昨天不就如此说的……他可瞧出那人是谁?不是,说那面具原是认得的?”心念转动。

    普雅侧了侧眸:“净鸾最后瞧着那人的身形、那张我亦有映象的面具……听他一通描述可知,该是那位图迦大人一众。”声息沉淀。

    “图迦大人……”闻言入耳,法度垂了双目心中默想。

    那位图迦大人,他依稀是有点儿映象。对了,就是那天与占卜师、还有另一位大人站在一起,一并针对净鸾的那个为首的朝臣吧!如果说当真是他一众做的,倒也有些道理,他该是暗恨净鸾针对占卜师、使与他一起的占卜师惨死书房,故而心生报复……

    可想不通的是,如果当真是这一回事儿,以他对萧净鸾的那股子心头恨,他为什么不干脆神不知鬼不觉的杀死净鸾,而是只给他这一通皮肉之苦的教训?他不一开始就是想让萧净鸾死的么?况且如果当真是他召集手下人做的,又为什么还要自己亲自出面、并且堪堪就让净鸾瞧了出来?

    想不通,越想越觉的这个说法还是有些站不住脚,除非这临昌朝臣素来的想法、做派当真很难让人理解!

    又或者,是有人刻意扮作了图迦大人意欲陷害?再或者……再或者是净鸾?

    念头至此,法度皱眉压制住这心念。净鸾时今还一身是伤、血淋淋的躺在那里,任何对他初心的猜测都是一种残忍和不人道!

    法度这边儿正思绪纷踏着,普雅却倏然转目:“但我却觉的,这之中事有蹊跷!”檀唇开合,声息一个落定。

    应声抬目,法度正对上女王这一双似乎笼了寒水与轻纱的款款盈眸,一眼便瞧见了那眼底深处荡涤着的一痕踌躇:“女王觉的,净鸾是在施苦肉计?”他终于没能忍住,一眼相对间便把心底压制许久的那个猜测启口言出。

    其实自昨晚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开始,法度心里就已经掠过了无数种可能性的猜度。他想过这件事情同当初普雅女王被人施蛊、净鸾聆听到的诡异罡洞之音是不是有莫大的联系,想过会不会是潜伏在他周围如影随形的阴霾、那夜对他意欲刺杀的着夜行衣一众……但还有一个想法,一个其实比较贴切的猜度,是他所不能忽略掉的。就是这一切,连同那巫蛊、那诡音,会不会都是净鸾一早以来的铺垫?一半是针对普雅女王、一半是针对他法度?

    或者更坏的,净鸾自己铺陈心计的同时,已与那些不知什么时候跟来临昌、寻到法度的刺杀者结盟,相辅相成、各取所需?这是法度最害怕的!当然这是后话,这还是后话……

    不过不管是哪一种,说是图迦大人做的,未免站不住脚。那占卜者的死被普雅女王拿去杀鸡儆猴,态度已经可见一斑,在这个当口谁还敢再报复萧净鸾?除非是不想活了!便是真要除去净鸾也决计不在于这一时啊……

    所以法度心里又有了这样一种怀疑,净鸾是在用这样的方法告诉法度他处境之艰难,逼法度下定决心跟他站在一起一并行事。在这同时,剪除一切对他不利的人、不利的因素!

    这位风华卓绝、面貌俊美的翩翩然汉地皇室贵胄,当真有着这样阴霾的心思、阴戾的手段?

    “唉……我不该这么觉的。”普雅恍恍然一叹后临着的一语,又一次拽回陷入思量的法度。她凝眸潋滟,眼底深处浮起涓涓的疲惫,即而豁地一下便重现一脉凛冽的利光,“但如果是净鸾在施苦肉计嫁祸,那也是他们逼的,他们也该死!”咬牙切齿的恨意喷薄而出,声音低仄有力、半点动辄不移!

    蓦一下有若时空重叠,在眼前骤然变了情貌的女人身上,法度忽然看到了当日萧净鸾认定占卜师有罪、要占卜师死的影子;这是何其的肖似,何其肖似的一叠儿的疯狂!

    但眼前的女王这染就的疯狂与忽显的锋芒,却是因为爱……爱之蛊、情之毒才是做容易撩乱心脉欲罢不能的!

    一倏然诸多慨叹,这心也跟着一层层往下沉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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