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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回 夜惊梦·净鸾梦死金銮殿

    这是梦中之城,一定是的……

    恍若身处世外某种隔绝的异次元,净鸾的神志倏而觉的有着几分明白、又倏而便觉的分明泥雕木塑半点儿都无法明白!

    周遭是成阵成阵的玄青色,茫茫天地被充斥进一脉脉横亘交织、旷远恒长的阴霾之中,一星光亮也无,却又广袤偌大、似乎只有萧净鸾自己一个人。

    梦里的自己,并没有怎样胆怯心悸、神思芜杂,他只是僵僵的抬步缓走,于这不知何地、也不辨状况的死阴之地里踽踽独行。

    似这样的景象、这类的情境,合该出现一缕倏然飘忽眼前的冤魂哭喊着大诉冤情,亦或者骤一下蹦出一个青面獠牙的厉鬼、扼喉饮血,似乎才应景。可是并没有。

    四周也很安静,似乎这地方除了视线乌沉、光影昏暗之外,倒是一方祥和非常的澄澈乐土了!

    净鸾心弦发僵,想要转一转思绪略做思索,却终究不能。

    就这时,周遭景致、包括萧净鸾自己的处境又骤便换了一换!

    那是一席灿灿然章纹加身的璀然金黄色,这开阔的宽袍上以金丝、银丝、并着五彩线规整的绣了日、月、星辰、群山、龙、华虫、宗彝、藻、火、粉米、黼、黻十二章纹,那前襟攀附的小龙摇头摆尾栩栩如生;胸口处大大的群山腾龙图间缀着玳瑁、珍珠、碎玉等各类成色质地极好的宝石。流光微晃,这承载了天下至尊的一件华袍上便有熠熠光影随之微荡,起先是一点儿,即而陡然晃曳、图腾至一个极浓的点位,化为至极璀璨的一颗夜明珠!只稍稍一眼过去,那无以匹及的光晕便刺痛了双眼,逼得人不得不在这之前卑躬屈膝、俯首称臣,半点儿不敢妄图直视、妄图挑衅其的威严!

    而此时此刻,这样一席至为鼎贵、庄重如神的华服,就穿在了萧净鸾身上!

    他穿着这件华服,见那灵动的小金龙与栩栩的艳丽华虫在自己身上谦和臣服、服服帖帖。就这样他抬起绣绘火红祥云的嵌丝金靴,一步步稳稳然、阔阔然的向那铺趁着艳红地毯、散发着熠熠金光的九龙盘附的龙椅处走去。

    他神色庄重、步履从容,一步步的前行便好似承载了全天下所有艳羡又臣服的目光。他的心态何其平静、何其镇定,就这样一步一步走的坦缓不惊、有条不紊,即而终于登临那至尊无边、至高无上的金铸大位!

    梦境倏然一下又有了翻转,转眼间净鸾已经稳稳坐在了这华威赫赫的黄金铸九龙椅上。自这之上以一个居高临下、绝对王者的姿态威严的向下望,万象玄青中逐渐显出一个又一个恭谦跪拜、匍匐叩首的虔诚臣民。

    他们是那样谦逊卑微、庄重认真,他们一次次无休止的跪地叩首,一次次以最澄澈与至为纯粹的心性极神圣的膜拜他们的皇!

    这强烈的**倏然一下充斥了净鸾原本平静镇定的心脉!极大的满足感、还有那更深更广阔的**如潮如海,滔滔不竭的充斥、拍击在他这一道紧密的心门。那尘封隐忍、闭塞经久的古老心门便一下被拍了开;倏然的,放了这万顷复杂情潮冲奔涌荡、尽数流出!

    净鸾喜悦非常,这浓烈的喜悦感一开始还是可以掌控的,但久而久之很快便出离了它合该的范围,变得有点儿极端,甚至是癫狂了!

    就在这九龙金椅至高无匹的权势巅峰,他着龙袍、顶祥云,双手搭在唳空高嘶的两只瑞狮之上,端着架子睥睨天下、接受苍生如潮如涛的阵阵膜拜。

    在这喧喧咄咄的声声“人皇”高呼之中,聆着一浪一浪真挚激昂的高呼“万岁”之间,萧净鸾的**被充分的深刻化,那一丝一丝、一缕一缕,迂回跌宕的掺杂、流露进了涓涓血脉里,昙然间便成为了身体与灵魂的一部分,他丢不掉、躲不开,避之无及、也再也放不下了!

    他露出狂妄的笑容,那声声出离了人本声的笑容听来只觉毛骨悚然,同时这俊美无匹的一张脸也在这声声诡戾的肆笑中变得扭曲。此刻的萧净鸾自己都能感觉到自己的蜕变,他觉的自己正在以一种不可遏制的势头、看不见的力量迅速生就出冰冷的鳞片和锋利的爪牙,蜕变成一只利欲熏心、永不得满足的妖魔厉鬼!

    但是他控制不住,这一切来的何其突兀又何其顺势,根本不由他控制!由不得他控制……

    突然,周围那环绕不绝的一浪浪嵩呼万岁之声戛然而止!声息俱默之下,周遭静的可怕!

    沉醉在无边权势与万种膜拜中的萧净鸾已被**消泯了自性,缓缓然僵定了唇畔挂着的狂笑,一点一点收笑止声、眉峰蹙紧。

    就在这时,蓦然看见自他胸口大段苏绣的山河腾龙图间,涌泉似的喷出了道道血柱!

    他感觉到血是从自己胸口处流出来的,慌的皱眉低头。那玄青的暗色被反射了一簇光亮,见胸口中心赫然插着一把寒光凛凛的利剑!

    净鸾骤然一激灵,他十分下意识的害怕失去这一切,这已然得到亦或者唾手可得的一切!旋即又抬睑顺着那利剑一路看过去,铮地瞧见那剑的另一端紧握剑柄、刺向自己的人……是法度!

    净鸾陡然惊醒,腾然坐了身子起来时,涔涔然沁出一身冷汗!

    原来是梦,果然是梦……

    那梦境实在太真实,真实到醒转的萧净鸾一时间辨不出究竟方才是梦、还是眼下的一切其实才是梦?

    他来不及去稳住那一席急惶惶的绪,喘着未及平复的粗气而下意识举目四顾。是红的纱、黄的帐,月影翩跹间波及了飞舞的流光,门边过道侧摆了红珊瑚的屏风,屏风角落里置了紫砂鎏青瓷香炉,香炉里的桂荷香正燃的肆意,蹲在底座的狻猊昂首微微、以那一双凌厉的眼眸沉静的睥睨这绵亘的夜……

    一切一切都是那么的安详,与方才梦境里的诡异形成了无比鲜明的对比。

    万籁都寂静,似是对这安详的阵仗真心蛰伏。却不能平复净鸾起心动念间浮宕难安的心!

    感知到身侧之人的突兀一起身,睡眠极浅的普雅女王也在这时被惊醒。她下意识睁开那一双软款的眸,借着几丝朦胧的视野里瞧见净鸾坐了身子僵僵的对着夜色发呆。

    她半懒的思绪便陡地一晃!人在这时变得无比清醒,忙也坐起身子向净鸾凑过来:“怎么了?”蹙眉急急的问。

    净鸾正因那梦境而搅扰的浑浑噩噩不能自持,念想起梦境最终给他一击将他逼回现实、断了他皇帝梦的人是游僧法度……心念一紧,刚好普雅又这时候凑过来,他头脑一懵,条件反射的抬手便给了普雅一个耳光!

    这样突兀的一下子,无比清脆的一声!如千斛珍珠尽落水晶盘、如莹润碎玉击向碧玉盏!

    普雅头脑一嗡,一下子便翻身掉下了床榻,软软的身子铮一下磕倒在坚硬又蒸腾着凉意的地面,旋即微微一滚,腰肢磕上了一旁的香炉、带倒一地凌落的香灰。定神时她下意识抬手捂住脸颊,思绪依旧僵滞,恍然抬目看向净鸾。

    净鸾陡地反应过来!当地里僵愣了愣,须臾便忙下榻去,弯了身子一把抱住普雅,神色在如波的夜色里凌凌乱乱,惶恐又梦魇的一把搂着她,在她耳边不住的呢喃:“不,不要离开我……你会保护我,会永远守护我的对不对……对不对……”这是如梦魇的句子,一句一句、一字一字,恍惚间夹着云雾、缭绕着幽幽轻烟。

    普雅刚才被打的猛然一懵,头脑还没清明呢便又被净鸾给一把搂住!她整个人都是僵硬的,心跳并着呼吸都起落的剧烈,用了须臾时间来平复这思绪,即而终于在净鸾的怀抱里慢慢反应了过来。

    普雅叹了口气,思绪依旧动荡,下意识反搂住他,紧紧的:“做梦了是不?我的大漠王子。”柔款的声息带着最妥帖、最融洽的抚慰,在这寒凉且看起来那么无望的永夜间,这音波徐徐的好似甘泉。

    净鸾动荡的心口慢慢有了平复的趋势,不语不言,却下意识的狠命点着头。这一瞬那通身的锋芒凛冽、所有的坚持,就伏在普雅的肩膀上一下子俱数瓦解,有如重回赤子之情、安全蛰伏于母亲体内的柔软婴儿,那样安静、那样单纯、那样自然……

    普雅心弦一动,眸色湿润:“是。”她亦点头,不住的,“我不会离开你,我会永远守护你……”徐徐然缪转如春溪,柔和的温暖于无声处款款的缓动,一点点波及。

    心头有什么黯淡的东西重新被点亮,普雅浅叹口气,患得患失的奈何与动荡感是落在心里的:“净鸾啊!”落言无声,暗暗诉奈何,“我不怕疼、不怕累、不怕苦、不怕那兵伐杀戮与世事人心、不怕这大漠风沙与暗处诡笑、我什么都不怕!我只怕有一天,有那么一天,突然发现,突然的,你不要我……”

    窗外消停了须臾的夜风倏倏然又起,迂回间撩的游云暗转、疏影错落。

    风满虚空,广袤天地、绿洲泉林全部都沉静在好似永远都不会迎来光明的成阵死黑里,它们却早已经学会了坦缓示人、无波无澜。因为它们已经看过了这娑婆世间太多的人世翻转、离合悲欢,故而早已见惯不怪,掀不起纹丝半点儿别样的趣味。

    它们累了,它们要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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