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未了,但道消相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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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第二节 在家里

    长期受病痛和心理双重折磨的我把一切的压力撒在爱人和孩子身上,重则打骂、轻则几日几夜不理他们,因此,孩子很怕我,不愿意接近我,见我回来,他问我:

    “爸爸,你回来几天?明天要走吗?“我说:我不走了,陪你玩要不要?他很失望的说:“那好吧。”我看得出来,他是多么的不乐意。孩子的态度令我心里五味杂陈,这是我儿子吗?我还是个合格的父亲吗?难道我还要低三下四的求他不成?一时间,我不知所措。开饭了,面对坐在椅子上两只脚还未着地的儿子,一阵伤感袭来,我问自已,我怎么在这有限的时间里弥补错过的父爱?

    我夹了一块肉给儿子,他把肉送回到我碗里,我说:怎么了?不喜欢吗?他说:“喜欢,但还是你吃吧,你身体吃好了,就可以挣钱了,妈妈就可以陪我了。”他一句话又把我拽到实现生活中,的确,我4年多没挣过一分钱,花了多少钱我还真不知道,每次问妻子她都说:“还有钱呢,你急什么”,我也没再追究下去,因为我不想死也不敢死。我想,如果我死了,孩子没爸了,有人欺负他怎么办?妻子没丈夫了,人家对她有企图怎么办?老父亲接受不了“白发人送黑发人”一命呜呼怎么办……哎呀,妈呀,不能死的理由实在是太多了,多得我脑袋疼!所以,我一心幻想奇迹在我身上发生!不过,发生奇迹的前提条件得有钱!有钱了,你才可选择更多的途径治病!如果没钱,拿什么发生奇迹?

    我多想陪伴儿子长大成人!我多想和儿子健步如飞、挥汗如雨奔跑在运动场上……

    我看着丰盛的晚餐,很想吃,但菜到了嘴边我却闻到血腥味,顿时,我心情坏到了极点,是不是肉没有煮熟?我问妻子,她尝一下,然后她说:“没有呀,好吃着呢,是不是你味觉的原因?”我火气一下就上来了,说的什么话?我只是得了胆管癌不是得了味觉癌,我不是脑残!我觉得她从来就没有关心过我的心里感受,我还能吃得下吗?我还是离开吧!可是我坐下来站起来不是那么容易,我需要妻子的帮助才行,我看看坐在旁边的她,她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我的举动,还在一个劲的猛吃,那津津有味样子把我刚才强压的怒火彻底激活了!我看你还吃!你不管我的死活,我叫你吃!我操起一盘流着红油的酱爆茄子“啪”扣到她头上,她懵了,把碗放下,抬起满是红油茄子的脑袋茫然的看着我,她像在问我:“我哪儿错了?”坐在对面的岳父腾地站起来愕然地看着我,我和他目光交错在一起的瞬间,我明显地感觉到两团熊熊燃烧的怒火朝我喷发过来,我以为他会反击,恐怕他会给我一耳光!可是他没有,他急忙找来一块毛巾递给我的妻子说:“擦了吧,洗个头。”然后径直走到他的卧室轻轻地关上门……我以为儿子会哭,可是他也没有哭,只是把小手放在妻子的手上说:”妈妈,不要怕,长大了我保护你。”然后去帮他妈妈洗头。

    这个最后的晚餐,就这样不欢而散。妻子洗了头,问我要不要回卧室休息,我说可以,她把我扶到床上,拿来三个枕头垫在我背后,让我半躺半坐在床上,然后帮我拧开台灯,她把灯光调到只剩一个光圈,桔黄的灯光柔柔的散在床头柜上,似乎有一点点惆怅,有一点忧伤……我不由得想起李商隐的名句:“何当共剪西窗烛”我还有机会和她“共剪西窗烛”吗?

    她出去了,我听见她到敲响了岳父房间,接着门开了,她应该是去安慰她父亲了……过了一会儿又出去叫儿子做作业,洗漱睡觉……一会儿又是洗碗擦地的声音……时间就在她的各种声音中流走,一直到了晚上10点半她才拖着疲惫的身子进来,看见她消瘦的身子和凌乱的头发,我心痛如刀绞,我后悔自已太自私,总认为自已是要死的人,她理所应当要把全部的关注和关心放在我头上。可是除了我,她还要照顾老小,我原本应挑起家庭重担,但病痛逼我不得不把挑子全部撂给她,她无怨无悔的接过担子,我不但没有感谢她,还要责怪她……我还是人吗?我泪如泉涌,哀求她原谅我。她哭了,我和他泪眼相茫茫,她擦干彼此脸上的泪温暖和地说:“这是命运的安排,只是以后不要当我爸的面那样做,我也有不对的地方,不要自责。”听着她的低言慢语,我只能报之以愧笑。我静下心来仔细想了想,我出院的目的是什么?是回来发火的吗?是回来捣乱的吗?哦,不是,都不是,我是回来和儿子告别的,我那样不讲道理,儿子会恨我吗?他明天会不会原谅我呢?我就这样自责地想着明天该怎么办,一直到了半夜12点,我想换个姿势躺下来,可是我做不到,肚子里腹水压得我动弹不得,只要我稍动一动,肚子里的腹水就咕噜咕噜地流动!哎,活着对我说是一种煎熬!活着就是等死!

    她睡着了,听见她均匀的呼吸声,我不忍心叫醒她,就让她多睡一会吧,我想继续坚持下去,一直到她醒了!我刚这样想,她却醒了,起来问我,哪儿不舒服呢,要上厕所吗,渴吗……?于是,我让她拿便壶给我,然后帮我换了个姿势,原来她连做梦都没有把我忘记!

    第二天碰巧星期五,孩子下午就不上学了。早上6点,妻子做好早点,叫醒孩子,吃过早点,岳父去送孩子上学了,他们祖孙俩出门后,屋里就剩下我和妻子。我对妻子说,我希望今天能给孩子留个好映像,打算好好捯饬捯饬自已,我想洗个澡然后理个发,换上西服,然后好好和孩子吃一顿饭、打一场电子游戏!就这样定了!她说:好啊,现在开始新的一天吧!

    今儿天气真好,雨后初睛,春光明媚,丝丝白云从窗前流过,更值得庆幸的是那该死的痛果真没来袭击我!

    早上8点钟,我勉强的喝了了小半碗小米粥,然后妻子帮我洗了个澡,理了个发,换上新衣服,时间已到9点30分,还有2个小时孩子就放学了。我坐靠在沙发上,打开平板电脑查看了孩子常玩的游戏,先研究研究该怎么玩,然后就等着吃中午饭再和孩子玩游戏!

    我才研究完2个小游戏,一阵恶心从胃里翻江倒海涌上来,一股咖啡色的液体从我鼻子里、嘴里喷薄而出,贱在前胸上,裤子上!妻子此刻被我这个样子吓得惊叫了一声“阿”!但她很快就平静下来,她像一个熟练的老护士,忙把我侧平放在沙发上,迅速拿来毛巾帮我擦拭,我闻到了一股血腥味,难道是我吐血了?不会吧,血应该是鲜红的吧,我吐的是咖啡色的,可能是我昨天吃了咖啡色药吧,我一边自我安慰一边要求坐起来,妻子爬到我头后面用双手勾在我腋下把我托住,然后慢慢的把我挪到沙发背上靠着,然后,她就去找衣服给我换上,换完衣服,筋疲力尽的我想看看自已现在到底是什么样子?是不是早上的捯饬都毁于一旦了?要求妻子找来镜子给我照照,她说没镜子,现在干干净净的,看不出来没什么不好。她越是这样说,我越怀疑自已,哦,我不是有手机吗,上面不是有镜子吗?真是的,求人还不如求已!

    镜中的我是人还是鬼?一颗小脑袋上稀稀疏疏地躺着几根头发,枯菊般的黄脸上双眼深陷、双颧凸起、两颊凹瘪,萎缩的脸皮把耳根的皮肤扯出几道深深的皱痕,这还是脸吗?和骷髅有什么区别,甚至比骷髅还要狰狞!我早知道这个鬼样子,我就不出院了,我现在这个样子还好意思见儿子吗?不,我要去医院,兴许住上几天院恢复一下精神,还可以体体面面地陪孩子过一个六一节!妻子说:“住院可以,但不要太在乎形象,生病了都这样,没办法,孩子不论什么态度对你都不要难过,毕竟他是个孩子,况且,昨晚他已见过你了,也没被你的样子吓着,你是父亲,你要勇敢的面对他,包容他。”是的,她说得对,但我还是想和儿子有一个体面的告别,我不想这样邋里邋遢的和他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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