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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门

    舒氏老宅坐落于半山腰别墅区, 隶属舒氏产业,舒清因的爷爷去世多年,这栋老宅空置多年, 每年只有春节这种大日子,舒氏的子辈为了履行对老人家的承诺,才会相聚于此。

    舒清因拉上手刹, “到了。”

    沈司岸从副驾驶上下来, 眯着眼打量了几番这周围的景色,从绿化到建筑,典型的中式园林风格。

    “这别墅的设计看起来很特别。”他说。

    舒清因锁好车子, 指着主别墅说:“这是我爸爸设计的, 当时他和我爷爷吵了很久,我爷爷才同意他推翻这片地重新设计。我学建筑, 就是为了像他一样设计出百分百合自己心意的家。”

    因此虽然是老宅,可建筑看上去还是很新。

    整个家完完全全按照她的想法设计, 从每一块地砖到木材都由她挑选。

    毕竟家, 是要住一辈子的地方。

    后来她就把这个想法付诸在水槐华府的新房里, 可惜的是,虽然是按照她的想法装修出来的房子,却不是她的家。

    爸爸也是一样, 费尽心血设计出来的房子,他死了,就不叫家了。

    她和徐琳女士早已各自搬离,曾经称之为家的地方, 爷爷早已去世, 他们一家三口也都不在这里了。

    人总以为凡事可以长久,但人压根活不了那么久。

    “进去吧, ”舒清因忽然提醒他,“待会我要是被长辈们骂了,你不准笑我啊。”

    沈司岸勾唇,“怎么会,做小辈的谁还没被长辈教训过。”

    佣人已经等在大门外,见是两个人过来,不经有些愣神。

    舒小姐和姑爷是年后结的婚,因此宋俊珩也没来过这里,佣人只负责老宅的日常打扫和家居护理,并不知道姑爷到底长什么样。

    眼前这对年轻男女,女人自然是舒清因小姐,男人……

    听说姑爷和小姐不单家世匹配,就连外形都是郎才女貌,今天一看还真是没错。

    舒清因对着佣人笑了笑,“刘阿姨,麻烦你去跟我伯伯他们说一声,我过来了。”

    “诶,好,”佣人往里走去,边走边喊,“小姐和姑爷回来了!”

    舒清因瞪眼,急忙喊道:“刘阿姨,搞错了!”

    佣人早已从门厅走到了里厅,没听见她的话。

    沈司岸笑得很是欢快,一点也没有要帮她解释的意思。

    “清因,你把俊珩也带过来了?”

    徐琳女士边说边从里厅走了出来,直走到两人面前时,才奇怪的皱起眉。

    沈司岸也没生气,反倒礼貌的冲徐琳女士点了点头,“徐董,新年好。”

    徐琳女士尴尬了那么几秒,才勉强回应,“沈总,你也新年好。”

    她很快想到之前自己邀请过沈司岸过来吃年夜饭,但签合同那天明明已经收到消息说他回香港去了,今天怎么又出现在这里。

    不管那么多了,来了就是客人,更何况是贵客,徐琳女士立马将人请进了里厅。

    舒清因这时只能靠边站,跟在徐琳女士和沈司岸后面。

    穿过玄关的时候,沈司岸顺口问了句,“之前宋总没来过吗?”

    “他没来过,”徐琳女士向他解释,“这栋老宅我们只有过年的时候才会来,他们结婚结的晚了,去年的时候没来得及过来。”

    沈司岸挑眉,意味深长的拖长了语调哦了声。

    舒清因的这些个叔叔伯伯都坐在客厅里喝茶聊天,本来听说舒清因和她丈夫一起过来的,想着这侄女可算还有点良心知道悔改,个个都端着架子像个老爷似的坐着,就等这两个不懂事的小辈过来依次给他们认错道歉。

    结果一看来的人,傻眼了。

    “小刘!”舒清因的大伯最先找到错误发源地:“怎么回事?你不是说来的是小姐和姑爷吗!”

    佣人无辜的眨眨眼,“不是吗?”

    今天大年初一,小姐不跟姑爷一起来,还能跟谁一起来?

    “是你个头!”大伯立马拍了拍旁边人的肩:“还不起来,来的是柏林沈总!”

    几个中年老男人又赶紧站了起来。

    舒清因全程目睹她这几个架子颇高的伯伯变脸的整个过程,没忍住捂着嘴偷偷笑了。

    几个人将沈司岸围了起来,嘘寒问暖,“沈总过来走亲戚怎么也不事先说一声,你看我们这都没准备什么,实在抱歉。”

    沈司岸笑着说:“我还以为恒浚中了标,就不打算认我这个远方亲戚了呢。”

    毕竟之前一口一个亲戚叫得多亲热。

    “我们这不都以为是来的是清因他丈夫吗,这才没及时出来迎接,沈总快坐下喝茶。”

    一行人忙着照应沈司岸,本来应该是这次聚会主角的舒清因居然被冷落在一边了。

    但她喜欢这种冷落,恨不得自己现在就是团透明的空气。

    虽然说是说亲戚,但他们聊家常也没什么可聊的,最后又绕到了工作上。

    柏林地产既然已经和恒浚签约,恒浚这边的诚意给的很足,又是公开的签约仪式又是大张旗鼓的营销宣传,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两家达成了合作。

    恒浚的高调行为,肯定也让福沛多多少少有些不高兴,觉得恒浚这是两面三刀,但也有人觉得这是审时度势,毕竟大家都是做生意的,凡事以利当先。

    福沛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现在又直接爆出两家联姻破灭,彻底玩完儿。

    且不说宋舒两家能不能破镜重圆,现在首要的,就是切实贯彻和落成雅林广场的建设,不出意外将是恒骏集团这几年来最大的建筑项目。

    “所以按我叔公的意思,怎么也该轮到我们主动表表态,等年中项目正式启动,叔公他们会来一趟童州市,到时候请些客人和媒体过来,办个酒会热闹热闹。”

    柏林地产的掌门人沈柏林要亲自过来,任是谁都不会拒绝这个结交的好机会。

    早年沈氏一族迁移至深圳,改革开放后又将家族产业转移至香港西九龙,到现在又重新将重心转回内地,这几十年来的曲折弯绕,无非都是跟着国家的政策走,之前香港好,现在内地好,他们也并非什么情操高尚的名人术士,不过都是为了赚钱。

    恒浚想要巴结柏林地产,柏林地产未必就不想在内地多个靠山,所以才主动提起要办酒会,让整片华南地区的地产名流都聚集过来,公开个关系,表示下友好。

    “热闹好啊,应该的,我们一定全力配合。”

    舒清因在旁边百无聊赖的听着,这些官话她都听腻了,总结起来其实也简单。

    恒浚集团:「和福沛的未来合作可能吹了,我们现在要抱紧柏林地产的大腿」

    柏林地产:「阔以,来抱」

    柏林地产:「我想跟你们恒浚秀个恩爱,告诉其他人,我们柏林地产在童州市也是有靠山的」

    恒骏集团:「可以,莫得问题」

    她自动脑补这些有趣又好理解的对话,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一笑,不巧又将她放在了风口浪尖。

    舒清因的大伯脸色看起来很不高兴,“清因啊,我们这几个长辈到现在做的所有,无非都是为了你,为了恒浚,你倒好,就坐在旁边干看着,一句话也不说,是不是觉得自己年纪还小?这些东西还不用学着做啊?”

    为了她这几个字可以忽略不计,为了恒浚倒是真的。

    毕竟她坐不上总裁的位置,恒浚可不就是这些叔叔伯伯们的了。

    有沈司岸在场,长辈们本来准备好的长篇大论此时也说不出口,但不说出口心里又憋得慌,舒清因这任性的行为他们也不想轻易的就此借过,因此每个人像是轮流劝导,你一句我一句的开始数落起舒清因的种种不成熟行为来。

    “都离了,难道还能再把这婚结回去?”舒清因觉得好笑:“您自己觉得这合适吗?”

    大伯怼了回去,“那你私自离婚,这合适吗?”

    “就算你想离婚,你也要提前跟我们说一声啊,哪有你这样做晚辈的?”

    “就是啊,你还是小孩子气性,没长大。”

    “你爸爸要知道了你这个行为,估计也要跟你生气。”

    舒清因比了个难看的笑容,“如果我跟你们在座的几位先说,我这婚还离得成?你们怕是早就把我绑在家里直到我打消离婚的念头才肯放我出来吧。”

    几个长辈脸色一黑,她说的还真没错。

    但他们也并非没办法反驳回去了,使出了长辈们最惯用的万金油名言。

    “清因,这就是你跟长辈说话的态度吗?”

    舒清因撇开眼,以沉默装死。

    因为她刚刚的顶嘴,气氛斗转直下,几个长辈原本顾着沈司岸没打算这时候计较,但舒清因的态度实在让他们失望。

    沈司岸不方便插嘴,咬着茶杯,眉头微拧,面色渐冷。

    徐琳女士一直皱着眉,这才开口说:“清因和俊珩一直相处的不太好,她会离婚也并不是耍小孩儿脾气。”

    舒清因有些惊讶的看着她妈,没想到她会帮她说话。

    她还以为徐琳女士会站在叔叔伯伯这边,帮着他们一起数落她。

    “徐琳,这时候你就别添乱了,我们是看着清因长大的,她什么性格我们都清楚,她爸爸本来就宠她,把她宠成了大小姐脾气,现在人已经走了反倒落得个轻松,我就想问问,清因这大小姐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什么时候能真的担负起继承人这个身份?”

    徐琳女士:“她已经在慢慢学习了。”

    “然后呢?学习的成果就是当着那么多媒体的面宣布她离婚?打得所有人措手不及?”

    舒清因笑了,“那意思是,我离婚也行,别公布,就没影响对吧?”

    “也不是这个意思,”大伯顿了顿,又说,“总之事情已经发生,你给恒浚带来了很大的影响,你明白吗?”

    她不傻,听得很明白。

    她的婚姻从不为自己左右,离个婚,家人的第一反应不是她会怎么样,而是恒浚会怎么样。

    而她一直压着离婚的消息不公布,为的也不是她自己,而是恒浚。

    她唯一快活的时候,就是当着那么多媒体的面,宣布她恢复了单身。

    这是她结婚以后,除了离婚的决定,唯一按照自己心意做的事。

    “如果你爸爸在天上看到你这么糟蹋自己,他也会……”

    舒清因厉声打断这声感叹,“别提我爸!”

    几个长辈都吓了一大跳,随即大声呵斥,“舒清因!你这是跟谁说话呢!”

    “如果我爸还在,我根本就不会嫁给宋俊珩,你们也不会有机会在这里对我的婚姻颐指气使。”

    舒清因抬起头倔强的看着长辈们,紧抿着唇,一字一顿的说:“这婚你们谁想结就谁去结,我既然已经决定离婚,就没有复婚的打算。”

    她起身,也不顾这一客厅的长辈们,直接甩头离开。

    徐琳女士叫了她几声,她只权当没听到。

    徐琳女士叹了口气,忽然伸手捂住了胸口,缓了大半个分钟才缓过神来。

    “徐琳,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当初你想把清因安排进恒浚高层,我们就不同意,是你执意说,清因跟他爸爸一样,一定会是个好的继承人,但要给她时间让她成长,你看看她现在都成了什么样了?大过年的都敢跟长辈顶嘴了!”

    徐琳女士语气很轻,“既然知道是大过年,大哥你又何必这样凶她。”

    “我不凶她,她怎么知道自己做了多任性的事,”大伯的语气又是气又是失望,“你手上有博阳的股份,你是恒浚的第一股东,我们都不能违拗你的决定,但你看看你自己做了什么决定,博阳当初就不该把恒浚交到你们母女手上。”

    徐琳女士忽然笑了,“我的丈夫为了恒浚付出他所有的心血,甚至在过世的前一刻都在批文件,他不交给我们,难道交给你们这些坐吃山空的董事?”

    “你!”

    “堂嫂你说什么呢!”

    “徐琳,恒浚不单你一人做主,我们也有权说话的。”

    “我的女儿怎么管教我自己心里有数,不劳烦你们帮忙。有这个闲心还不如好好管管你们自己的儿女,我的女儿ucl出身,就算她不在恒浚,也有的是公司抢着要她,起码不用像你们还要费尽心思去给校领导送择校费捐图书馆才能拿到一张录取通知书。”

    大伯被戳到痛点,拍桌斥责,“徐琳!”

    徐琳女士也起身,“我去外面透透气,你们继续聊吧。”

    两个女人都离开了,客厅里只剩下这群被怼得面色发黑的男人。

    还有个全程一言不发,任由他们这家人吵得天昏地暗的沈司岸。

    “沈总,实在不好意思,让你看到家丑了,还希望你能理解,我们舒氏现在是两个女人掌权,很多事情处理的不太妥当,但你放心,恒浚绝对不会辜负你的期望。”

    沈司岸挑眉,“我觉得徐董和小姑姑挺好的啊。”

    几个男人反应了半天,才想起沈司岸叫的小姑姑是指谁。

    这怎么还没改过口来,他们还以为沈司岸只是说着玩儿,没想到都说成习惯了。

    “她们能在你们的施压下做成这样,实在挺不容易的,而且我会选中恒浚,很大关系上也是看在徐董和小姑姑的面子上,毕竟论亲,她们才是我的亲戚,”沈司岸微笑,歪着头神色温和,“你们认为呢?”

    “这……”几个男人一时词穷,倒把这茬给忘了。

    “但她们毕竟是女人,很多事情都是女人做不来的。”

    沈司岸笑着说:“没有吧,我觉得男人能做的,她们母女俩都能做到,反倒是她们母女能做的,我们未必做得了。”

    “什么?”

    他垂着眼皮,神色悠悠,“换做你们这样被虎视眈眈盯着继承人的位置,还未必能像她们这么淡定。”

    几个舒氏董事面色一滞,倏地哑口,说不出话来。

    舒博阳一死,这对母女势单力薄再没人护着,当时的董事会确实在争权夺势,想让徐琳把股份交出来,到后来徐琳搬出她背后的徐家,又从国外请回了晋绍宁,这才止住了纷争,重新让舒氏恢复了平静。

    一直到现在,董事们的心思依旧来去不定。

    舒清因的堂叔转而用了另一个角度为他们自己开脱。

    “沈总,你不是我们家的人,不懂我们的难处,清因她这一离婚,受影响的不单单是恒浚,也有她自己,虽然我们舒氏会是她最大的后盾,但她以后也总要再嫁出去的,到那时她就是顶着舒小姐的身份,也掩盖不住她离过一次婚的事实,我们高嫁她,人家看不上她二婚,低嫁她,又实在委屈了她,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也是为了她好啊。”

    “是啊,你看这样还有谁愿意娶她呢?”

    “虽然这话说着是难听了点,刚刚当着她的面儿我们不好意思说给她听,但这就是事实啊。”

    “离过婚对女人来说到底还是不好。”

    就算是家世颇厚,各方面条件无可挑剔的舒清因也不能免俗的被议论。

    一个女人的社会地位再如何高,她身上“离婚”的标签怎么也洗不掉。

    这个社会讲礼节,某些观念扎根极深,到现在虽不常被提及,却是很多人默认的规则。

    沈司岸从小在香港长大,那里是个相当开放的资本主义地区,他本人对于这种观念嗤之以鼻,不屑到了极致。

    “要是我说,我愿意娶她呢?”

    “……”

    “……”

    几个人不约而同的沉默了。

    “沈总,这时候就别开玩笑了吧。”

    沈司岸置若罔闻,只是自顾自问道:“如果小姑姑嫁给我,是高嫁还是低嫁?”

    但很快他又一笑置之,“高嫁低嫁都无所谓,我不在乎她结过婚,也绝不会委屈了她。”

    真是活生生打了这帮长辈的脸。

    “既然小姑姑的父亲去世了,以后她们母女,我来护。”

    接着沈司岸也离开了客厅。

    几个长辈脸色各异,最终还是有人不由喃喃问出了口,“他说要娶清因,到底是说真的,还是看不过我们训斥清因和徐琳,所以刻意说出来打我们的脸?”

    没人知道,当然也没人回答这个问题。

    沈司岸出了客厅往四周看了眼,也没看见舒清因的影子,他对舒宅不熟,这会儿乱窜也不是个办法。

    最后还是拦住了佣人问路。

    这位姓刘的佣人看到是他,立马鞠个躬道歉,“实在是抱歉,刚刚误把您认错成姑爷了,对不起,请您不要介意。”

    沈司岸眨眼,语气温和,“没事啊,反正我是新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