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齐喑，数十个硕大的火石悬在空中。
我还未彻底参透“时静”的奥秘，这也是第一次隔空施展秘术。
城楼上鸦雀无声，罗氐军明显也被眼前的景象震慑住了。
“韩侗，趁现在，以盾为路，送我下去！”
“好！”
韩侗夺过士兵手中盾牌，一个个朝城楼外扔去。
翻身上城墙，秦宇恒和佩兰一左一右将我拉住。
“你要干什么！”秦宇恒紧紧拽住我。
“救人！”我挣脱不下。
红玉瞬身而上，将我拦腰提起，一跃而出，踏在盾牌之上。
“一个，两个，三个……”
盾牌至城楼上倾泻而下，被我一一悬空定住。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红玉便将我送至城楼下。刚刚落定，韩侗、青吟也跳了下来。
“白沅！”空中传来喊声。
抬头看，王小五和苏境安从盾牌上掉了下来。
我抬手一挥，将他俩定在离地三尺处，解除术术后二人堪堪站定，一行人便朝着罗氐大军奔去。
箭雨以排山之势而来，我五指一挥，皆被定在空中。
奔至护城河道边，脚下一轻，韩侗一个错身将我提上背。
倏忽间，我们已越过高架，直逼罗氐大军。
大阏氏明显急了，立起身子：“给我杀了他们。”
短兵相接，韩侗长剑划过，三名罗氐兵颈上染了血痕。
我翻身而下，双手抚地，凝神聚气，施展时静之术。
韩侗护在我身侧，兵刃撞击的声音不绝于耳。
“白沅，小心！”
韩侗一声惊呼。
“嘭！”
以我为起点，向罗氐军蔓延，扬起一片尘土。
睁开眼，一把长矛离我只有一尺的距离。
众人齐心协力，将高架上的秦兵一一解救下来。
苏秦安昏迷不醒，丁子高伤势颇重，其他士兵也多有伤痛，行动不便。
“放索桥，开城门！”城楼上传来行令官的声音。
一支箭从我眼前掉落，时静之术已然松动。
“不能放索桥！”我大呼一声。
抬头望去，秦宇恒、方继元皆探出身子紧盯着我们。
“轰！”
又是几道惊雷。
尘土褪去，几道闪电劈开夜色，数十万罗氐大军宛如木雕，一动不动。
连日断水，护城河早已干涸，却也深达数尺，不便通行。韩侗带着青吟、小五、境安和尚能行动的士兵将高架放倒，横在护城河道上，带着伤兵撤离。
悬在空中的箭雨簌簌地掉落，有温热的东西冲上喉头，从嘴角溢出，被我不动声色地抹去。
又是几道闪电划过，城楼上有人在喊：“罗氐兵动了！”
借着头顶火石的光亮，穿过罗氐人的高头大马，穷尽目光所及，隐约看到远处的罗氐士兵已奔赴而来。
“阿沅，你的术术快到极限了吧。”红玉低声问。
我点头。
“擒贼先擒王。”
回首相视，红玉眸中尽是果决。
“别伤她性命。”犹豫片刻，我终是点了点头。
“好。”
我让红玉退到身后，以大地为媒介，施展秘术。然罗氐人数众多，我精力有限，只能对大阏氏附近的士兵加固时静。
红玉轻功无双，弹指间，已将大阏氏掳了过来。
时静之术崩塌，罗氐大军恢复神智。
回头看，还有数百名秦兵在我身后。
红玉将短刀比上大阏氏的脖颈，大声喊道：“对面的罗氐贼子听着，你们的大阏氏在我手里，尔等若敢轻举妄动，我必让她血溅当场。”
一个高大的男子骑马从黑暗中缓缓而出。
“想不到你竟有如此能耐，看来那日不该放你离开。”
男人弯弓搭箭，箭尖直指向我。
一声沉闷的弦响声，红玉飞身过来将我扑到一边。
越过红玉肩头，我看见箭羽并未射出。男人移弓射箭，飞驰的利箭直直朝大阏氏而去。
千钧一发之际，我抬手施展时静，将箭羽定在空中。喉头腥辣，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红玉将我扶起，我抹去嘴角的红渍，一步步走到大阏氏面前，将悬空的箭一把折断，扔在地上。
男人放下弓：“看来你的朋友并没有搞清楚，她到底是谁的软肋。那天放你们走后，本王派人调查过，原来大阏氏和你的心上人……”
“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大阏氏打断了男人的话，上前一步，“我的命无足轻重，但覆灭大秦是我们约定好的，你可别忘了。”
男人冷笑一声：“你不会真的以为本王什么都不知道吧，要不是答应那人留这女人一命，那日他们根本逃不出王帐。不过本王最讨厌的就是守规矩，最不愿的就是留后患。要不是这个女人搅局，漠城早就拿下了，又何必拖到今日。”
男人提起弓箭，直直地对准我：“今天你必须得死在这。”
“嚯！”罗氐兵大喝一声，箭尖齐刷刷对准我。
红玉一个横跃，立在我身前，短刀横握在眼前。
“红玉，大阏氏交给你了，保护好她。”我抚了抚她的肩。
红玉微微侧目，眼里虽有不解，却还是退到大阏氏身前。
我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秦兵，举起秦宇恒的玉佩，大声喊道：“此乃都护随身之物，见之如见都护，传都护令，众将士往城走，莫回头！”
“白姑娘……”
“这是军令！”
“是！属下领命！”还未过护城河的将士纷纷单腿跪地。
“红玉、韩侗、青吟、境安、小五，你们带着他们一起撤！”
“白沅……”
“白姐姐……”
“咻！”一支长箭破空而来，被我单手定住。
红玉上前一把折断箭头，反手朝对面的男人投去，男人一个闪身躲开。
红玉大喝一声：“难道没人教过你别人说话的时候不许打断么！”
“本王刚刚已经说过了，最讨厌的便是守规矩。”
罗氐男人捋了捋头发，手一挥，罗氐士兵箭羽朝我倾泻而来。
双手在空中画圈，迅速结成时静结界，箭羽密密麻麻堆在三尺之外，很快便挡住了我的视线。
罗氐人看强攻不得，便开始朝我身后的众人猛攻。
因之前消耗过多精力，此次时静结界范围有限，无法护住所有人。所幸红玉、韩侗、青吟和一些将士挡住了余箭，众人在箭雨中步步后退。
我抬头看了一眼悬在空中的火石，只要过了护城河，就有办法将罗氐兵拖在对面。
一步一步，受伤的秦兵终于尽数撤离到了护城河对岸。
“爹！”恍惚间听见有人大吼。
循声望去，只见一支利箭没入苏境安的肩头，苏云山将军的首级从他手中滑落，翻滚了出去。
境安跃出时静结界，罗氐士兵见状立马调转箭头，密密麻麻的箭羽朝他飞驰而去。
“境安！”
我大呼一声，迅速将时静结界延伸，电光火石间，数十支箭羽被隔绝在离境安一尺之处。
背后一阵冰冷的钝痛，缓缓回过头，大阏氏竟站在我身后。她将刺入我身体的匕首拔/出，又狠狠地扎进我的脊背。
面前的秘术结界出现裂痕，数支利箭穿梭而出，朝我笔直地刺来。
“咳！”
地上坠下一滩鲜血，王小五站在我身前。
“小五……”我声音颤抖。
箭镞穿透小五的身躯，自他肩头、腹部而出。
红玉飞身过来，一脚踢开大阏氏，将我揽住。
王小五倒在我身上，在我耳边道：“老子没想替你挡，可这脚不听使唤。”
“咻，咻，咻！”
又是数支利箭穿过结界飞驰而来，红玉单拳难敌箭雨，堪堪打落几支。
刺耳的箭镞入肉声，小五的胸口钻出数支银白的箭头。他喷出一口鲜血，彻底瘫倒在我怀里。
“小五，你撑住……”
满手都是鲜血，我想撕下裙摆为小五止血，可手却不住地发抖，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你别哭啊，老子……可见不得……女人哭……”
时静结界崩塌着，利箭纷纷从裂缝中钻出来。
恍恍惚惚看向四周，青吟手臂中箭艰难地抵挡着，红玉护在我和小五身前体力渐消，韩侗正扛着苏境安和苏云山越过护城河。
对面火光滔天，杀气汹汹，罗氐骑兵们跃跃欲试。
有声音将我拉回来，是小五。
“带大高回家……”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我推开。
脚下一轻，红玉抱着我越过护城河。
我看见呼啸而来的罗氐骑兵，看见小五抬手指了指天，上面悬着的是熊熊燃烧的火石。
他很聪明，知道我是故意将火石定于护城河之上，想在撤离之后利用火石毁坏木架，阻拦罗氐人过河。
罗氐士兵的铁骑终是行到了护城河边，他们用长长的兵刃将小五高高地挑起，像是举着战利品般炫耀着。
小五的四肢垂落下去，明明那么厚实的身躯，此刻却像是一张残破的纸筝在黑风中摇摇欲坠。
我闭上双眼，有温热的东西从眼角滑落，五指一挥，巨大的火石纷纷坠落。
埋葬了通往漠城的道路，也埋葬了一个叫王小五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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