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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壹站(11)

    三人互相搀扶着,断断续续走到公路边,等了很久,才等到一辆出租车经过。

    秋山拉开副驾驶车门,坐进车里,穿着整齐的司机侧过脸来,无声询问目的地,脸上空白一片,没有表情,也没有五官。

    谢泽宇弯腰进车的动作一僵,被伍子楠推了一下,才咽下唾沫钻进后排,伍子楠跟在他后面,顺手带上车门,听见秋山说:“去月台。”

    出租车司机点点头,启动车辆,引擎声中,车窗外的风景往后退去。

    谢泽宇不做声地瞧着窗外,开了不多时,他们脱离荒郊,街景逐渐繁华,路上行走的人举手投足一如往常,只是失去五官。

    白板与白板交谈,挥舞双手,彼此触碰,擦肩行走。

    清晨,街上沉寂又喧哗,鸣笛声与种种噪音揉成一团,唯独却听不见人声,像场怪异又恐怖的木偶剧。

    谢泽宇心惊胆战收回目光,余光发现伍子楠靠着玻璃,出神地看向窗外,而后视镜里的秋山闭着眼睛,像是已经睡着了。

    没有表,看着这样的街景也没有时间概念,谢泽宇虽然担惊受怕,但毕竟提心吊胆好几天,很快也睡了过去,再醒来时,伍子楠哈欠连天的推他:“到了,下车。”

    他蒙头蒙脑地下了车,困得睁不开眼,用力拍了好几下脸后他才艰难地清醒过来,发现三人正身处来时的站台,只是来时人烟熙攘,他还狠馋了一阵烧烤大鱿鱼。

    但如今,广场空无一人,彩色小灯泡拼出的“烧烤”“旅馆”仍在气若游丝地发光,冷风卷起书报亭外摆放的报纸,打着转的,缓缓飞到谢泽宇脚下。

    谢泽宇愣了愣,蹲下身捡起报纸,报纸被吹得刷拉拉响,中间破了个大洞,标题被破坏得稀稀拉拉,只能看见“车”“故”“责”几个字。

    谢泽宇把这几个字记在心里,听见身后伍子楠叫他:“走了!”

    “啊!”他扬声回答,松开报纸前他鬼使神差,瞄到了上面的日期,199x年7月23日。

    九几年?

    只一眼,谢泽宇下意识想去抓,但已经来不及了,报纸随即被风卷向更远处,伍子楠又催他。

    谢泽宇最后看了一眼,犹犹豫豫地转过身,追向同伴。

    秋山领着两人在售票大厅买票,没有脸的售票员在键盘上咔咔咔敲了几下,打印机吐出三张车票,通过半封闭的窗□□到秋山手上。

    秋山扫了一眼车票,上头写着:

    【绥市  开往  易江市】

    ……不是终点站。

    他有些失望地垂下眼,将车票分给两人,三人的目的地相同,谢泽宇头一回见这个流程,很稀罕地打量了许久车票,又伸着脖子去看他们的。

    “我们下一站还在一起吧。”他不放心地问。

    “还在。”回答的是伍子楠,“但会有人填补空缺。”

    “什么意思?”

    说着话,三人已经走到安检处,坑坑洼洼的木桌之后,穿着警服的人没精打采地仰在椅背上,脸上盖着警帽。

    听见声音,他懒懒摘下帽子,是个中年男人,与外面那些无面人不同,他有鼻有嘴,只是没有眼睛,位置也长得稍稍有些错乱,鼻子和嘴不在它们本该在的位置,脸上满是纵横伤疤,那张脸像个伤痕累累的拼贴画。

    谢泽宇多看了两眼,很稀奇地想,连眼睛都没有,怎么验票。

    秋山打头,将车票递过去,男人接过去。

    伍子楠继续说:“卧铺车厢有四人和六人包间,如果我们还分到四人包间,那会补进来一个人,如果是六人包间,就补三个人。”

    “补进来的都什么……”谢泽宇的问话末尾断在喉咙里,目瞪口呆地望着检票员,那张脸上狰狞的伤疤争先恐后地蠕动起来,皮肤像张纸被刷地撕裂,无数纵横的眼珠咕噜噜转动起来,几只看着车票,其余的,则阴森森地盯向了谢泽宇。

    “卧槽。”谢泽宇赶紧捂住嘴巴。

    好在检票员没为难他,看了一会后,他慢吞吞地把票还回去,依次验完三人,谢泽宇捂着蹦跳的小心脏,与秋山他们进入候车大厅。

    “补进来的人有两种,新人,和上一站里失去队友的人。”秋山还记得刚刚谢泽宇的问话,“像上一站,我、伍子楠和……那个谁,还有你,我们能分在一起。”

    他从头到尾就没记住流氓的名字。

    “我的上一站,只活下来了我一个人。”秋山看向伍子楠,“你也是吧。”

    伍子楠点了点头。

    “这个可以容后再说。”比起这些,伍子楠有更关心的事,“秋山,终点站的票,真的存在吗?”

    “我是真的记不得了。”秋山苦笑起来,“没有骗人,我印象里我见过,是和这个不同的……”

    他扬了扬手里肉粉色的纸质车票。

    “是黑色的,终点站就写着终点站,没有写任何地名。”

    “是你的,还是别人的?”

    “我不知道。”秋山摇摇头,“……但我希望是别人的。”

    伍子楠若有所思地点头:“我也希望。”

    如果是秋山的,意味着哪怕拿到终点站的车票,他们也没办法脱离这个该死的恐怖列车。

    但不管怎么样,终点站真的存在,就是一件好事。

    谢泽宇没听太懂两人对话,等他们沉默一会后,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忍不住张口问道:

    “对了,我有一件事很在意。”

    刚下车的时候他们被送到楼下,他和秋山曾经发生过一句对话。

    他说:“电梯都没有。”

    秋山回答:“什么电梯?”

    方才的报纸日期,不知怎么的让谢泽宇想起了这件事。

    “什么?”秋山问他。

    “你们,都是在什么情况下进入列车的。”谢泽宇说,“我是在海市站等高铁的时候,上了高铁才发现不对。”

    伍子楠沉默片刻,问他:“高铁?”

    谢泽宇心里咯噔一下:“……现在是几几年?”

    “2009年。”

    谢泽宇咽了咽口水,没说话。

    伍子楠察觉出他的不对劲,追问他:“什么意思?”

    谢泽宇苦笑起来:“我跟你说完,你别着急。”

    “我。”他指指自己,“我上车的时间,是2017年6月28号。”

    伍子楠面色骤变,脱口否定:“不可能!”

    谢泽宇摇摇头,没说话,只转头去看秋山:“秋山大哥,你是什么时候上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