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秩序乘车[无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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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车(2)

    男人的脸死死贴在屏幕上,像被擀面杖擀平了,满是血丝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秋山,挤出的肉顺着溢出镜头。

    谢泽宇胆战心惊,浑身肌肉紧绷,小声对秋山说:“……秋山大哥,他这样的,供餐员能管吗?”

    女主角最后被供餐员拖到了后厨,谢泽宇见过供餐员的强横实力,因此对供餐员和秋山的钻空子能力抱有极大希望。

    秋山摇摇头,小声说:“暂时不知道他的规则是什么。”

    但看了好一会,他们发现这个男人虽然狰狞诡异,但也不过如此,无论那张脸在镜头上挤压成什么样,那也只是在电视中。

    他似乎没法像妻子一样,能从电视中爬到现实里。

    意识到这一点,谢泽宇松了口气,把视线从电视上移开,拿起筷子准备吃饭,这画面恶心是恶心了点,不看也就是了。

    经历了第一站,谢泽宇觉得自己的承受能力有了很大提高。

    然而他没能拿起筷子,手指好像突然粗了好几倍,没法灵活地控制,新人开始低低哭泣,谢泽宇愣了愣,这才发觉自己的双手不知何时变成了毛茸茸的布偶装。

    被拨动的筷子从盘子里滚落,在掉下桌面的瞬间,谢泽宇头皮发炸,几乎能感觉到从远处投来的供餐员的视线,他手忙脚乱用身体挡在桌沿,险险拦住筷子。

    谢泽宇心有余悸,想扭头看看供餐员的反应,但脖子僵硬,他意识到什么,心里咯噔一下,头已经动不了,眼球的转动也变得艰涩,谢泽宇快疯了,视野里的最后画面,列车的窗户和墙壁被布景板取代。

    几人再回过神,已经身处黑白色的电视屏幕,脚下是狭窄舞台,台下,一大排黑洞洞的摄像机呆板地对准他们。

    无人的剧场正中,一台巨大的聚光灯投在舞台中央,圆形光束惨白,晃得所有人睁不开眼。

    男人从摄像机里拔出头来,狞笑着转过脸。

    秋山侧脸避开打光,稍微适应黑暗后,他扫视整个环境,注意到黑暗剧场的角落,绿色的出口标志微弱地发着光。

    身穿玩偶装的男人狞笑地走向他们,脖子上系着一截断裂的上吊绳。

    秋山后退一步,思索着与吊绳男周旋的解法,一边又瞟向安全出口,心里游移不定,他有心想试试能否从安全出口离开,但搞不清电视里的规则,他不敢贸然行动。

    广播声忽然响起:“休息时间结束,请继续录制。”

    吊绳男面色一变,脚步顿在原地,像有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他,他弯下腰,一顿一顿地捡起头套戴上,走姿变得憨态可掬,摇摇晃晃地推开面前仍怔愣的人,站到了属于他的位置。

    当时在餐车中吃饭的人都被拉进了电视,除了秋山他们,这里还零零散散站了五六个生面孔。

    广播开始播放儿歌,吊绳男高举双手左右挥舞,背景音里响起欢快的男声:“好孩子吗,你们准备好了吗?”

    秋山面色一变,一跃而起冲向吊绳男,大吼:“跟着他做!”

    四个小朋友穿着体操服从纸板后跑出来,站在吊绳男身后,仰起头大声回答:“准备好了!”

    孩子惨白的脸上涂着两团印泥似的腮红,笑起来的时候像个纸人。

    抢在孩子那句话落下的最后一秒,秋山与同伴险险冲到穿着玩偶装的熊男身边,有两三个人愣在原地,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走上前去。

    广播吡——地爆出一声脆响,吊绳男语气冷漠:“请无关人员离开录制现场。”

    下一秒,呆在原地的几个人惨叫起来,身体慢慢膨胀,好像被人吹饱了气,随后,他们居然真的像气球一样飘在空中,苍白的肠子从他们身上掉下来,被四个小孩牵在手里。

    广播笑嘻嘻地:“好孩子们,拿好你们的玩具,今天的锻炼时间,开——始——啦——!”

    谢泽宇满脸是汗,机械地跟着吊绳男动手动脚,棚顶上,几个人体气球仍没有死去,身体继续胀大,他们无法动弹,只能忍受着这样的痛苦,不断发出嚎叫。

    一节体操跳完,一个娇小的女人率先被撑到了极限,砰地炸裂开,舞台上纷纷扬扬下起血雨。

    秋山也满身冷汗,他吃饭的时候扫过两眼电视,内容就是玩偶装带着小孩做体操,是很常见的儿童节目内容。

    如果他没及时反应,恐怕这会儿已经成了气球。

    所幸导演没对他们的领操水平提出要求,不管跳得怎么烂,只要还在挥舞手脚,导演便不会发表评论。

    跳到第三小节的时候,站在秋山身边的小女孩忽然举手:“我想去厕所。”

    秋山心里一惊,很替女孩担心了一会,但广播沉默一会,导演慢吞吞地说:“暂停录制。”

    打光灯暗下去,吊绳男一把掀掉头套,恶狠狠地瞪向秋山,但只一眼,他便见了鬼似的后退半步,转身去找其他人的麻烦了。

    秋山愣了愣,没搞明白什么情况,一只小手悄悄抓住他衣角,秋山低头一看,刚刚说要上厕所的小姑娘细声细气地说:“陪我上厕所,我害怕。”

    秋山犹豫一下,惦记着被撵得满地跑的谢泽宇,没动弹。

    小女孩有些着急,又拽了拽秋山,示意他蹲下来。

    秋山摘掉头套,弯下腰看向女孩,女孩瘪瘪嘴,伏在秋山耳边说:“快一点,不然节目录完,你就出不去啦。”

    “什么……”

    不由分说,小女孩拽着秋山的手跑向布景后,秋山被她拉得踉跄两步,看着她推开一扇隐蔽极好的门。

    门外是惨白的幽深走廊,两边分列着不同颜色的大门,扇扇都是门扉紧闭。

    女孩穿着运动鞋,轻盈的脚步声被沉闷的地毯吸收,她拉着秋山跑到走廊尽头,秋山留神数了数,他们大约路过了四十扇门。

    走廊尽头,紧急出口的绿色光标发着微光。

    女孩跳起来双手握住门把手,小猫似的悠荡着压下把手,秋山想帮忙,被她摇头制止,女孩的肩膀顶在门上,费了很大力气,终于把门推开一线。

    她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对秋山笑:“从这里走,就可以回到车上啦。”

    “啊——!”忽然,来时的房间里爆发出一声惨叫,秋山猛地回头,惊疑不定地听了片刻,想了想,他问女孩:“可以多开一会吗?”

    女孩满脸犹豫,手指绞着衣角,像在进行什么激烈的心理斗争。

    半晌,她看着秋山的脸,慢慢慢慢地,点了点头。

    “很为难吗?”秋山看出她的挣扎,他笑了笑,摸摸女孩的头,“如果让你为难就算了,大人怎么能让小朋友为难呢。”

    女孩垂下眼睛,闷闷地嗯了一声,又说:“对不起。”

    房间里的混乱声音渐渐变小,欢快的广播回荡在走廊里:“tv26,节目录制开始,请演员及时归位。”

    “来不及了。”女孩面色一变。

    秋山顾不得和女孩聊天,一把抱起她往走廊里冲,女孩伸出小手搂住他肩膀,轻轻靠在秋山肩头,神情里有一丝怀恋。

    然后,她伏在秋山耳边,轻声说:“48号门。”

    尽管跑得满身大汗,秋山还是准时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回来时他便注意到,布景中高高挂起两具被吊死的尸体,死状与电视剧里的女主角如出一辙,这大约就是方才喧闹的来源。

    不知跳了多久,节目终于宣告录制结束,秋山的玩偶装几乎能拧出水来,而节目结束并不意味着他们安全。

    节目结束,工作人员散场,小女孩被另一个从头到尾没露面的工作人员牵着离开,灯光慢慢暗下去,一时间,场上只剩下尸体、脖戴上吊绳的吊绳男,以及列车乘客。

    谢泽宇不安地问秋山:“怎么办?”

    “有办法。”秋山语速很快,“布景后有门,在走廊尽头等我。”

    于此同时,一根上吊绳晃晃悠悠垂落在秋山面前,不知为何,那绳子有种奇异的魔力,进入视野就让人忘记了一切,耳边有人在低声诱惑,说死才是最美好的,死了才会有人爱你。

    秋山晃神一霎,被伍子楠狠狠踢了膝盖后清醒过来,别开脸向布景后冲,他知道吊绳男的目标是他。

    果不其然,吊绳男紧追不舍,跑的时候秋山短暂地分了神,想着刚刚听到的低语与那个上吊的女主角。

    如果那些低语不是幻听,那女主角的自杀,其实并非自愿,而是受吊绳男怂恿。

    一个微妙的猜想浮现在秋山脑海里。

    这人,女主角活着的时候对她百般苛刻,死掉之后又这么执着,跨越频道追杀他给老婆报仇,不会是个恋尸癖吧。

    一路有惊无险,秋山引着他来到女孩所说的48号门前,黑色的铁门生满铜锈,踹开门的一瞬秋山其实有些不安,他不知道女孩可不可信,也不知道门后有什么。

    铁门被秋山暴力踹开,砰地一声重重撞在墙上,秋山敏捷躲开身后吊绳男的扑击,吊绳男重心不稳,踉跄两步,跌进了门里。

    那门如同巨口,吞进吊绳男后缓缓关闭,秋山试探性地推了两下,关的很死,已经再推不开了。

    身后,一群人一瘸一拐地赶了上来,谢泽宇喘着气问:“……怎么样?”

    秋山想着他刚刚看到的场景,只有一瞬,在门扉关闭的一瞬,他看清了房里的东西。

    那是一个冰冷的太平间,只在房间正中亮着一盏小灯,灯光下的窄床上,躺着具被白布遮盖的尸体。

    “……秋山?”伍子楠拍他一下。

    “嗯?”秋山回过神,对他们笑笑,“嗯,应该是解决了吧,走吧。”

    走廊尽头,那扇门缓缓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