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七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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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亡

    夜晚在墓地乱晃, 一点点的风吹草动,都能令人毛骨悚然。

    看守墓地的人窝在房子里睡得死沉, 好几只野猫在外面闹腾都听不见。

    这一片并非盆地,而是一个陡坡,最高的地方可以达到十几米。路不好走, 杂草在堆放的杂石缝隙间放肆生长,苏尔每走一步又需要避讳着不去踩到坟土, 相当耽误时间。

    到了高地,视野便要开阔许多。

    远处有一片不起眼的平房, 苏尔猜测那里便是许鹤的秘密基地。

    许鹤和王三思有个共性,性格多疑。虽然不清楚中间发生了什么事, 让香炉里封印的东西换了地方, 不过假设这件事他们知情甚至是始作俑者, 那么一定会把毒王移植到就近处。

    缉毒犬生前的使命是缉毒,死后或许也会无意识朝毒王所在地靠拢。

    正当苏尔思索着从哪里探查, 周围的树木突然不自然地开始抖动, 大脑还未分析出发生了什么, 身子先一步做出反应, 闪躲到一块很大的石碑后。

    游戏屏蔽了魅力值技能,让玩家无法判断人鬼。这种限制似乎是双向的, 鬼对人的磁场也不像其他副本里那样敏锐。

    邮票鬼游荡在坟包间, 并未第一时间发现苏尔的存在。

    它在一处站定,释放了身上的阴气,一些沉睡的鬼怪无意识吸食, 刚有点滋味投喂突然间断,其中几只因为不忿被迫苏醒。

    邮票鬼清点后略微失望,醒来的五只鬼里,三只死前估计都有百岁,佝偻着腰,连正常的附身都做不到。

    唯一的好处是它们思维迟缓,便于控制。

    邮票鬼:“稍后听我指挥,一会儿这里要来两个年轻人,一个叫苏尔,白t长裤,另一个叫纪珩,不修边幅。”

    听到‘不修边幅’四个字,躲在暗处的苏尔险些闷笑出声。

    纪珩进入副本时,因为设定穿着发型都变了,又没像他一样傍上富婆,迄今为止穿着的还是那件破烂长衫。

    邮票鬼:“现在你们就开始做准备,等他们一来……”

    石碑后苏尔呼吸一紧,连忙竖起耳朵不放过任何一个字,以为是在不经意间撞破了针对自己和纪珩的巨大阴谋。

    “撒小花瓣,送礼,营造出天赐良缘的假象。”

    “……”

    苏尔忍不住挺直僵硬的脊梁骨,仔细回味一遍,确定没听错。面色顿时一变……莫不是找回记忆后,邮票鬼得了失心疯?

    邮票鬼还在那里阐述重点,表明要利诱。

    苏尔越听越诧异,微微变沉重的呼吸声被瞬间捕捉到,一个眨眼的功夫,邮票鬼出现在苏尔藏身的石碑后,倒挂着垂头看他:“你在偷听?”

    四目相对,苏尔并无多少畏惧,鬼怪杀人也要遵循规则。

    “我来找一张邮票。”苏尔先发制人:“为什么从一开始,便想方设法把我和纪珩往一块凑?”

    邮票鬼酝酿了一下,准备编故事。

    太熟悉那种胡扯前的神态变化,就像是在照镜子,问不出真相苏尔索性打断:“不如合作?我不清楚你这么做的原因,但可以配合,相应的,你告诉我哪里有印着狗的邮票。”

    邮票鬼深思熟虑,觉得表面功夫可以做做,新上司看起来脾气不大好,万一它把事情搞砸,恐怕要凉。

    “能找到这里,说明你的思路没错。”

    主持人都不能透题,何况区区一只鬼。

    邮票鬼十分含蓄地说了句:“只是别忘了任何事情都是相对的。”

    苏尔一点即通:“你是说可以反向思考,试着引它来寻我。”

    “呸,我没说!”邮票鬼连连后退,就差没明着控诉别害鬼。

    苏尔也不是个过河拆桥的,当即补了句:“这都是我个人智慧悟出来的结晶。”

    邮票鬼松了口气,故意瞄了个方向。

    见它能用眼神传递答案,苏尔若有所思,忽然意识到邮票鬼就是副本维持公平的先决条件。它可以给正义一方的玩家带去关键信息,否则好处都被毒贩占了,另一方阵营的哪里有机会翻身。

    走到邮票鬼暗示的地方,苏尔并没有感觉到什么,心一狠在掌心划了一道,血滴落在地上,无论是味道还是扩散速度都像是铁锈一般,很快随着夜风飘荡在周围。

    兽类的声音破空朝耳膜刺来。

    吼声太过凄厉,苏尔判断不出这属于什么分贝范围,脑袋嗡嗡作响。

    一个黑团完美地融入在夜色中猛扑而来,大有要一口咬下散发血腥味手掌的趋势。苏尔躲得足够快,在短暂的几秒间,指间似乎触碰到相当尖锐的东西,刺痛感提醒他多了处破皮的地方。

    顾不得伤口,苏尔连忙把手缩进袖子里,背在身后,抑制血味地继续扩散。

    月亮从乌云后出现,他终于看清几米外的黑团。

    一只巨型犬,正炸毛恶狠狠盯着他。

    这里的炸毛绝对不带丝毫萌感,黑狗的每一根毛都是竖起的,坚硬得如同钢针。

    隔着一断距离,苏尔清楚感觉到黑狗对自己的厌恶,不禁纳闷……缉毒犬就算化成恶灵,本能可能是杀人,但眼神中不该有那种敌视才对。

    余光一边留意着周边有没有能爬的大树,忽然想到什么,用力撕下之前沾了半截香灰的袖子,裹着石头扔出去。

    几乎同一时间,黑狗朝石头猛扑过去。

    果然……苏尔松了口气,源头在于那些香味。

    哪怕早已死亡多时,缉毒犬对这种味道还是潜意识的要撕咬排斥。

    解决了隐患,他把先前纪珩给的两张红纸牢牢抓在手中,黑狗有了顾忌,不敢轻举妄动。

    苏尔的视线同样不敢移开,保持和狗的对视,防止它趁机攻击。暗地里小心从外衣做得兜里掏出一个泥人,目不斜视问:“会说狗语么?”

    泥人当然没这个技能,因为注入阴气太少,它甚至不能像苏尔最早做得小人,口吐人言。

    苏尔由余光瞄着邮票鬼。

    邮票鬼:“你死一下,就知道会不会了。”

    苏尔遂即放弃沟通。

    黑狗突然调转方向,冲着另外一个方向低吼几声,苏尔原以为是许鹤的人,正要闪身躲避,邮票鬼突然开口:“别忘了你答应好的事情。”

    敷衍的话语张口就要说出。

    邮票鬼突然掏出一次性道具,被抓包后十箱聘礼彩礼可以省了,区区几个只在单副本可使用的道具它还是能出得起的。

    秉持不放过任何一根可薅羊毛的原则,苏尔没拒绝。

    恰逢来人终于走近,熟悉的身影一点点在瞳孔中放大,看清是纪珩后,苏尔带着腼腆羞涩的笑容迎上去:“你来了。”

    纪珩定定看着他几秒,反手一张符贴在苏尔额头上。

    “……”

    符纸刚一接触到皮肤,随着它的主人一松手,立刻轻飘飘地朝下坠落。

    纪珩皱眉,接住符纸重新收起,审视地望着苏尔:“没被附身?”

    苏尔保持微笑。

    纪珩能看出笑容背后的冷漠,瞄见一旁围观的邮票鬼,联系到其三番四次编故事,试图缔结自己和苏尔的缘分,隐隐猜出一些内情。

    “辛苦了。”纪珩轻轻帮他捋顺被风吹翘起的头发,笑容温和,转身便朝黑狗走去,看样子是准备控制住这只犬灵。

    苏尔趁机走到邮票鬼面前:“恩爱秀了,好处给我。”

    邮票鬼守约交出一次性道具。

    苏尔揣进兜里,顺便说:“你应该看得出来是在演戏。”

    这么做根本没有意义。

    邮票鬼说话神叨:“聪明人擅长演戏。”

    每一次表演的过程都是在下心理暗示,演戏的最高境界其实是自我欺骗。

    作为玩家,苏尔只会盯着眼下的好处,懒得去分析一只鬼的心理。纪珩那边倒没有多大的动静,苏尔一回头,就看见他蹲在黑狗面前,黑狗龇牙咧嘴,可就是没扑上去。

    苏尔挑眉,欺软怕硬难不成是万物本质?

    邮票鬼:“不要偷懒,我会时不时抽查。”

    “好。”

    邮票鬼消失不见。

    黑狗不情愿但压抑着凶性跟在纪珩身边,按照他吩咐的,朝散发最难闻气味的地方跑过去。

    中途纪珩随口问了句:“那只鬼在打什么算盘?”

    “不清楚,大约有什么误会。”苏尔淡淡道:“月季绅士是它的新上司,不可能下达这么荒谬的命令。”

    纪珩同样不在意邮票鬼的算计,只说:“机会难得,你看着多捞一些好处。”

    苏尔点头。

    黑狗很反感人类身上的味道,这是作为魂魄避免不了的,但它更厌恶罂粟,过去训练形成的条件反射让黑狗死后也在无意识寻找那种味道。

    纪珩摸了下它的脑袋,黑狗抖了抖,坚硬的皮毛在掌心留下几道血痕,纪珩浑然不在意,只是等黑狗停下时,作出警告:“万一有外人来,你要第一时间藏起来。”

    黑狗不耐烦地低吼几声。

    苏尔:“它能听懂人话?”

    纪珩:“它能感受到威胁。”

    “……”

    黑狗的不安和暴躁并非完全源于纪珩,苏尔朝周围看去,扫见一个熟悉的姓氏:许。

    他现在对这个字格外敏感,哪怕在稀薄的月光下,也能一眼瞧见。

    “许成广。”

    算了下生卒年月,有可能是许鹤的父亲,尤其是死亡时间能对得上。

    苏尔弯下腰,发现土都很松,像是经常翻动。

    挖坑是一种天赋,无论是给别人挖,还是真正的挖土,苏尔都很在行,当即就准备徒手刨。

    “伤口。”

    纪珩一提醒,想起手上的有伤,苏尔悻悻然站起身。

    纪珩分析:“看守墓地的人虽然不管事,但经常刨坟动静太大。”

    苏尔怔了下:“难不成有机关?”

    朝前垮了一步,随手在石碑上按了按,真的只是顺手一试,不曾想地表震动了一下,最上面的一层黄土抖落,墓中间裂开一条沟壑,露出内部的棺材。

    几只蛾子突然飞出来。

    苏尔:“……上一次看到这个桥段是梁山伯与祝英台。”

    纪珩垂眸:“许鹤是真不讲究。”

    直接用了老人的墓地藏东西,即便玩家对副本里名义上的父母不可能存在多少感情,不过一般会去避免做犯忌讳的事情。

    何况开棺后,老人只剩一副白骨架,一朵巨大的花扎根在上面,有的根系因为太粗,直接撑裂了骨头。而老人颈部和胸部都有一定程度骨折,死因或许是人为。

    “毒王?”

    说话的同时苏尔看到黑狗不安地在原地打转,就明白单靠这只狗对付不了。

    纪珩不知道是不是艺高人胆大,竟然直接拽下来一片花瓣。

    花朵完全没有攻击的意思,任由一片片被拽下。

    终于,纪珩停止辣手摧花:“有点麻烦。”

    苏尔看出异常却不知晓原因。

    纪珩解释:“它有心脏,不过心脏是最后长出来的。”

    脑补了一下那个画面,苏尔皱眉:“那在此之前受到的攻击……”

    “哪怕轰成渣,也能复原。”

    本来想问心脏生长到一半动手会如何,发现纪珩低头沉思,苏尔就知道这办法没用。换了个更现实的问题:“许鹤为什么不派人守着?”

    纪珩:“这种类型的妖物往往成长起来的瞬间是巅峰时期,凑近了等同于送死,不过之后它的力量会逐渐衰败,再一次陷入沉睡。”

    “所以最好的出手时期,是等它进入衰退期?”

    纪珩点头:“时间有限。”

    七天七夜是所有副本里完成任务时间的极限,在那之前,无论毒王力量如何,都要想办法铲除。

    几分钟前被撕掉的花瓣重新长好,只差最后一点,毒王就可以完全绽放。

    纪珩:“先离开这里。”

    苏尔刚迈出几步,忽然拉住纪珩低声说:“这花能听懂人话不?”

    随口一问,听到的竟是一个意想不到的答案。

    “可以。”

    纪珩:“妖物化成人形很常见,就像你之前在天机城碰见过的白狐。”

    闻言苏尔突然后退一步,瞥了眼生长在骨头上的花开始评头论足:“毒王果然名不虚传,若是没有见过月季花,我一定称它为世界绝美。”

    半晌,慢悠悠道:“月季艳丽,化形后靠外形就能引诱人,毒王却只能靠气味制造幻觉,这说明什么?”

    纪珩好笑,配合问:“说明什么?”

    苏尔:“它对自己的外表不自信。”

    说完根本不给毒王表态的机会,重新按下机关,一副骂完我就跑的作态。

    黑狗被迫不远不近地跟着,几次想逃,都以失败告终。

    纪珩:“最迟再有半天,毒王就会彻底成长起来。”

    苏尔:“理治局的工作人员现在肯定是在全镇搜捕我们。”

    纪珩突然停下脚步,看向黑狗:“太显眼了。”

    想了想掏出一枚邮票,在它面前晃悠。

    黑狗当然也能化为邮票,只是还想着反击。终究是在威逼下,不甘不愿暂时成为一张轻飘飘的邮票。

    不用去防着随时会逃走或反扑的黑狗,行动起来要方便很多。

    “一前一后距离太远。”邮票鬼不知何时出现,认真履行抽查义务。

    苏尔配合着和纪珩并肩行走。

    纪珩忽然问:“主持人在哪里?”

    邮票鬼很大方地指了一个方向。

    他巴不得这两人去找新上司的麻烦,再□□掉。

    纪珩朝他手指的地方走去,边走边说:“那朵花记住了我们的气味,成型后肯定会第一时间追过来。”

    苏尔表示理解,谁让他们在毒王眼皮底下讨论怎么干掉对方。

    纪珩:“尽可能拖延时间。”

    消耗越久越有利。

    毒王的实力每分每秒都会一点点从巅峰走下坡路。

    在一条暗巷里,苏尔和纪珩成功做到与主持人狭路相逢。

    月季绅士笑容玩味,看向远处的小山坡:“有东西下山了。”

    苏尔神情一紧。

    这条暗巷十分潮湿,经常被当做垃圾的处理地,气味难闻。

    纪珩:“找个地方躲起来。”

    竟是当着主持人的面找了藏身地。

    没多久,一个妖冶的女人出现在巷子中,正是化形后的毒王。

    她被垃圾的臭味影响了判断。

    月季绅士伸出手,开口就要点明那两人的藏身地,对面的女人突然注意到他耳边的月季花,想起昨晚大放厥词的两个混蛋。

    什么月季才是绝美,没有品位的东西!

    “好丑。”女人一脸嫌弃,目光鄙夷地望着白日里略显黯淡的月季花。

    “……”

    月季绅士嘴角的弧度一点点收起,浑身上下的气息冰冷又危险:“你说什么?”

    坐在肩头的小泥人说话还不算太流畅,一字一顿贴心地帮忙做回答:“她、说、你……丑。”

    最后一个字音念得特别重。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守墓忠仆主持时:

    苏尔:有点想月季绅士了,好歹他不会说谎话。

    月季绅士主持时:

    苏尔:有点想守墓忠仆了,至少他会主动提供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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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是春风·长篇缔造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