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桌前的抽屉大开, 里面零散的杂物一目了然。
肖然拾起左边发黄的纸飞机：“这是是小时候玩的吗？”
沈成瀚在他身后半米远的位置，半靠着墙，淡声道：“对。小时候很喜欢玩这个, 我们一条街的孩子比赛, 比谁飞得远，我每次都赢。”
肖然很感兴趣：“有秘诀吗？我小时候都是输哎！”
沈成瀚声音放低了点, 眼底有隐隐的笑意：“秘诀就是我妈。她很会做手工, 连纸飞机都比别人折得好, 还教我怎样才能飞得又快又远。”
肖然亮着眼睛：“那他们岂不是很崇拜你！”
“一部分吧。”沈成瀚面上是淡的，抬眼，“另一些人会恼羞成怒, 用最恶毒的话骂我。”
肖然一怔。
沈成瀚顿了下，接着道：“不过这些人都被我揍了，渐渐的，再没有人敢在我面前说三道四。”
他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指了指旁边的东西：“这双儿童筷也是她做的。我小时候总拿不好筷子，我妈去商店看了一双儿童筷, 当时没舍得买，回家自己给我做了一双。后来我能拿好筷子了, 却一直没舍得扔掉，留到现在。”
肖然拿起来玩了会儿, 失笑：“没想到你还有这么笨的时候啊！”
而后，拿起正中间的首饰盒，“这个是阿姨的吗？”
沈成瀚看了眼, 接过，手指在丝绒质地的盒面上抚过，思绪一下子回到初一开学典礼那个上午。
校方通知所有家长必须到场，坐在自己孩子身后的位置，迎接中学开学典礼。
沈成瀚吊儿郎当坐在位置上，长腿懒散敞着，无聊地等待其他同学的家长到来。
昨晚，他妈回来已经是半夜一点。
她总是这样，夜总会生意好的时候，要陪酒到很晚。
但每次回来前，总会洗个澡，换上干净朴素的衣服，叫他几乎闻不到她身上的酒味。
沈成瀚替她关上灯，看了眼时间，并没告诉她今天上午开学典礼的事情。
在他看来，让他妈睡个好觉，比开学典礼重要多了。
正无聊着，有人碰了碰他的胳膊，示意他看右边。
他顺着这人的视线望过去。
清晨刚下过小雨，路面潮湿。
远远的，他便看着校门口一个体态优雅的女人一步步朝这边走来，穿着素色过膝连衣裙，脖子上一条华贵无比的蓝宝石项链，衬得她整个人端庄又美丽。
身边同学们的议论声越来越大，大家一脸艳羡地猜测着这是哪位同学的妈妈。
沈成瀚看着她，目光错愕，不仅是错愕于她的到来，还有她的打扮，身上崭新的裙子，脖子上昂贵的项链。
她走过来，微笑着坐在他身后。
旁边同学羡慕的：“你妈妈真有气质，是医生吗？律师？”
“肯定是律师吧，律师最赚钱！”
……
沈成瀚看着首饰盒，似乎是笑了下：“这是打我记事起，她第一次戴珠宝。”
仅仅是为了维持他的体面。
肖然沉默了片刻，轻声：“她很爱你。”
沈成瀚嗯一声，看不出情绪。
他走过来，拿起正中间空着的首饰盒，淡着脸道：“我妈很省，省下来的钱都存银行了，说要留着我以后念大学用。”
扬了扬手中的首饰盒，“其实卖了项链就能不这么辛苦，可是最艰难的时候，她都没有这么做，我以前一直以为她是因为爱着我父亲，可那次之后我就知道不是这样。”
是为了维持她儿子的体面，和小孩子脆弱的被掩饰的尊严。
母亲过世之后，沈成瀚才被沈家认回，他当时人微言轻，只能任凭沈父处理她的遗物，那条项链也被拿走，只留下这个空盒子。
他一直以为项链在沈父手里，用了许多手段，却没能将其找出，没想到是找错了方向，那项链早已落入沈夫人囊中。
沈夫人什么心思沈成瀚心里一清二楚。
既然这条项链是他们娘俩的体面，那她便要亲手将这份体面打破，即便是没有打破，也要通过这种方式敲打他一番。
沈成瀚垂眼，黑长的睫毛遮住眼底的冷意，再抬眼时，已恢复如常。
伸手，首饰盒被轻轻放回原位，他关上抽屉：“今晚不是要和室友聚餐吗？”
肖然往床上一滚，没心没肺地笑着：“有点累，就先回来咯。下次请他俩吃饭补上呗。”
回来……
沈成瀚明显被这个词所取悦，淡淡的笑意在眼尾散开：“找个机会，我请。”
顿了下，补充，“做男朋友的不都得请室友吃饭吗？”
肖然想了下：“好像是有听说哦……”
不对，谁是男朋友啊！！
……又被带坑里了！
……
第二天回寝室的肖然，被大黑黄毛狠狠□□了一番，答应请他俩吃整整两顿大餐，才平息了怒火。
肖然努力说服自己。
既然这样的话，分一顿给沈成瀚请，好像也没什么……吧？
嘻嘻。
前段时间和沈成瀚一起浪了太久，这几天肖然都规矩待在宿舍，好好学习来着。
拍卖会是在兴源酒店举办，当日下午，沈成瀚便驱车来学校接人，等肖然下课后两人一同前往现场。
今天这场慈善拍卖会吸引了海城无数商界名流。
作为沈家继承人，沈成瀚一到场便吸引了全场所有人的目光。
他神色淡淡地和前来寒暄的人点头示意，随手从服务生手中取出一杯橙汁，递给身边的少年。
而后，目光透过在场众人，落到不远处一个打扮阔气的贵妇身上。
肖然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凑过去一点，小声：“这是，沈夫人？”
沈成瀚颔首：“我过去打个招呼。”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该有的礼数自然不能少，不然就该被人抓着尾巴了。
肖然顿时有点紧张。
沈成瀚忍俊不禁：“你怕什么？放心，她那点三脚猫的伎俩，还不至于放心上。”
宽慰似的拍了拍他的手背，“在这等我。”
肖然嗯嗯两声，找了个较偏僻的角落，小口喝着橙汁，看着沈成瀚端了一杯酒，往沈夫人那边走去。
旁边的人视线也或明或暗地落到他的背影上，议论声传入肖然耳里：
“这是沈夫人的大儿子吗？感觉比她小儿子帅好多哦！”
“也算是她儿子啦，不过是外面女人生的！我爸说，沈叔叔年轻的时候很荒唐的，招惹了好多女人，他妈就是其中一个，还是个舞女。”
“那沈夫人还挺大方咯！”
“什么啊！那都是她家加入沈家之前的事了！”
“听说沈少养在外面的时候可苦了，念高中时他妈死了，才被沈家接了回去。啧啧，没少受罪！”
听着的那个妹子面带同情：“啊，这也太惨了吧！”
“嘻嘻怎么，心疼啦？”
“长这么帅，能不心疼嘛哈哈哈”
两人嘻嘻哈哈着，肖然心里却不太好受。
之前不是没听过更过分的话，骂他妈是婊/子这些恶心话，他都听到过，可当时就顾着拍彩虹屁去了，内心毫无波澜。
然而现在，只是被两个小女生八卦了一下而已，肖然却觉得有点难受。
所幸，很快这两人就话锋一转：
“心疼什么？人家现在可风光啦！沈老爷子亲自盖章的沈家继承人哎！你看沈夫人现在的脸色，哈哈哈生动诠释强颜欢笑这四个字。”
“她今天能笑出来已经很不错了，你看看她那不争气的儿子，成天在外面花天酒地，到处惹是生非，跟人沈成瀚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一个爹生的，也没比沈成瀚小几岁啊，怎么差别这么大呢！”
肖然暗戳戳地竖起耳朵，听小姑娘们对沈成瀚一顿猛夸，忍不住骄傲地挺了挺胸，咧开嘴笑了起来。
哼，人傲天是男主！
不是随随便便一个小炮灰就能比得上的好吗！
“沈少这人还真是没得挑呀，相貌、身材、能力、家世，样样都好，也不知道以后什么样的才能配上他。”
“沈家继承人哎，普通人家哪那么容易攀上的？”
肖然默默举起手机，照了下镜子，心道，我果然不是普通人。
“钱不钱的无所谓，主要是喜欢他的颜值……”
“噗哈哈哈”
肖然很有八卦精神地顺着小姑娘们的视线，望向会场中央的沈成瀚，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
嗷嗷，颜值是真的很可以啊！！
后者好似感应到他的目光，转过头。
隔着中间无数人影，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
沈成瀚神色淡淡地看着他，片刻，瞥开眼，笑了下。
旁边是小姑娘咋咋呼呼的声音：“啊啊啊我好晕！！”
肖然移开视线，那啥、他好像也有点晕啊。
捂脸。
……
晕了几秒，周围似乎又有些躁动，有妹子惊呼道：“哎，季琛来了！”
肖然转头，和众人一起望向门口，刚好看到季琛众星捧月般走入会场，他一边随意笑着往内场走，边和身边的人说着话。
走了几步，身形却骤然一顿。
旁边的几个人也跟着停了下来。
季琛转过头，直直地看向肖然所在的方向，神情微冷。
肖然心里一突。
糟糕，他之前怎么跟季叔叔说来着？
好像是……有课，来不了？？
过两秒，季琛抬脚，一步步朝肖然走来，在他面前站定。
他盯着他，“不是说不来么？”
肖然：“qaq”
季琛轻笑着，声音莫名的凉：“难道是叔叔记错了？”
晃眼被当场戳穿，肖然有点尴尬，却也只能硬着头皮：“……没。”
季琛看着他，笑意渐淡：“我猜猜，和谁一起的？”
他抬脚，锃亮的皮鞋扣在地面上，缓慢地朝少年逼近半步，缓慢地吐出三个字：“沈成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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