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树叶摇动。花园的浅香从庭院一路蜿蜒到了大厅。
在沈默留意到了沈燃青并招呼出声后,醉醺醺的男人才朦朦胧胧睁开眼睛。
脑袋混沌,视线模糊。他视线仿佛隔了一层雾,只看到一道颀长的身影静静地伫立门口。
沈知彦清醒过来,坐起身。
沈燃青遥遥站着,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他哪怕不说话,一双幽邃的眼睛都让人感到无形的压力。
被这种视线盯着久了,沈默有点害怕,别扭地抿着嘴唇,“哥哥进来坐坐吧……我们好久没见面了。”
主人姿态倒是端起来了。
沈燃青:“谢谢。虽然这是我的家。”
沈默一噎。
这都计较啊?
他一时不知道怎么回话。
沈知彦打哈哈:“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啊?”
沈燃青叹气,“可看着你们相亲相爱父子情深,我这个外人实在不大好意思叨扰。”
“怎么会啊——”沈默立马扬起声音,“哥哥你不知道,其实爸也很喜欢你,嘴里老念叨你什么时候回家看看呢。”
一旁的男人颇为欣慰地看他一眼。
一唱一和,这相当默契的配合,让家里其他的佣人一个个大眼瞪小眼。
排练完来表演的?
几个年轻的小女孩看着这俩人,不由得撅了噘嘴。
沈燃青嘴角一翘。
黑曜石一般的眼睛弧度柔和,明明该是不笑也含三分情,眼神却如寒风一般冷漠。
如果其他人在场,会发现现在的沈燃青和他们见到的截然不同。
比起平时温柔亲和的气质,这时候更多了几分让人望而远之的疏离。与生俱来的优越和贵气格外沉稳,让他看起来比温柔可亲的邻家大哥哥更有名门之后的气场。
这时候,忙上忙下的保姆匆匆过来,把刚晾凉的醒酒汤递到沈知彦的眼跟前。
沈知彦揉了揉眉头,喝了口醒酒汤,对沈燃青和和气气地笑:“我这今天酒喝多了实在难受,让你们保姆帮我熬的,不然该在你面前出丑了。”
沈默又应和,满脸心疼:“是啊,最近爸爸可忙了,天天应酬,胃病都要犯了。昨天去医院……”
沈知彦儒雅的面孔肃起来,瞪他一眼:“说这个干嘛?”
沈默连忙捂住嘴巴。
沈燃青扶着额笑出声来。
一旁看似在干活,实则都在默默关注的佣人们:“……”
太假了,真的太假了。三流片都不会这么演吧?
何况,在影帝面前演戏,那可真有班门弄斧那味,沈燃青不戳穿真是很给面子了。
保姆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一边。沈燃青看了眼保姆,话音轻柔:“不三不四的人,下次可以不用费心。”
保姆:“啊?好、好的。”
其他人也:!!!
这得收回之前的话了——哪里是没戳穿?简直穿到底了。
要知道沈燃青是众所周知的脾气好,从来没人听他说过重话——唯独今天。
沈知彦面孔微微扭曲,隐忍着怒气的神情,已完全破坏他儒雅面孔的和谐度:“什么意思?”
沈燃青淡笑:“没听出来吗?”
沈知彦怎么看怎么觉得那是充满讽刺的笑。瞬间怒气上头,装着大半汤水的碗被狠狠摔在地上。
瓷碗顿时四分五裂,深色的液体飞溅出来,沈燃青淡淡地往后退一步,依旧纤尘不染。
他心情也很平静。
你看,这个男人长着一副儒雅随和的皮囊,连自己的脾气都控制不住。
沈燃青向来最厌恶会因为**丧失理智的人。沈知彦俨然就在这一列。
忽然,坐在沈知彦旁边的沈默叫了一声。
沈燃青看过去,只见他昂贵的白色西服染上汤渍,他呆了一会儿,看看沈知彦。
沈知彦不为所动:“看我干什么?”
“没有……”沈默一转头,又直勾勾瞪着保姆看一会儿。看得保姆阿姨心慌意乱,额头汗珠豆大一颗,生怕他下一秒就找个由头让她赔钱。
所幸,他顾及沈燃青什么也不敢说。
沈燃青笑了笑,扭头:“阿姨,麻烦收拾一下。”
“啊,好的好的!”保姆终于能从现场离开,急忙转身去清洁间拿工具。
沈燃青顺手摆弄大厅里的花,从橱柜里挑了一把园丁剪,话音带着闲散,淡淡的,“这么久没见,你脾气倒还是这样。”
听见他一种长辈教训晚辈语重心长的语气,沈知彦气得手都哆嗦起来。那张醉酒后通红的脸扭曲着,一会儿指着沈燃青,一会儿指着沈默,嘴里嘟哝:“一个两个,不孝子,不孝子!”
沈默更不知所措了,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看看地上流淌的液体,又看看自己的裤脚,最后盯着自己脚尖一言不发。
他是典型的好孩子长相,容易欺负的类型,小白兔一样单纯又无辜。这时候神色放空,也挺惹人怜爱。
沈燃青却留意到他死死攥紧的手,用力到指关节都泛白。他看了一会儿,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随即又接二连三地震个不停。
——不用想,一定是陆原野发的消息。只有他嚣张任性无所顾忌,这么烦人。
但是。
这时候,沈燃青看着对面男生那张和父亲相似的脸,瞬间觉得陆原野都顺眼不少。
保姆带着工具来收拾地面,冷汗一颗颗地挂在额头,生怕这俩人忽然为难,动作麻利,一个字都不敢说。
大概因为没人接茬,沈知彦不说话了,沈默也不说。
沈燃青剪掉几根可以舍弃的枝干就收手,拿帕子擦了手,他骨节分明的手把外套解下来,侧过脸问:“王姨,他们还没在家里住过吧。”
后面有点发福的中年妇女道:“今天刚来。”
“好。”
沈燃青颔首,扫了一眼沙发上的两个人,语气平静:“等他们离开之后,麻烦仔细沙发桌面和客厅的地板,记得消毒。”
王姨笑眯眯地答应了。
沈知彦感到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就连一旁的沈默也是眼眶泛红,默默抓住衣角,委屈到要掉下泪来的表情。
嗯,好像他很过分的样子。
沈燃青勾了勾嘴角。
沈知彦头脑发热,一时什么也想不出,不孝子重复够了,又道:“从没见过亲生父亲来,不欢迎,还往外头赶的!”
沈默被他这话一点,也找到思路了,应和一声,担忧的眼神看着沈燃青:“爸爸今天喝了酒,有点迷糊。哥哥你别生气,他还是很关心你的,只是不愿意表达……”
沈燃青轻哂一声。
黝黑的眼睛望着他,有着洞察人心的尖锐感。沈默缩着脖子低下头,握紧拳头不说话了,
沈知彦长叹,似乎对这个儿子的叛逆无能为力:“算了,不说这些,今天来,我是有正事打算和你交代。”
大厅称得上宽阔,吊灯也巨大。沈燃青坐上他们对面的沙发,两腿慢条斯理地交叠起来,好整以暇地颔首,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这态度……
不得不说的确是十分倨傲。
沈知彦对他这样可有可无的态度感到有些气愤,想起今天来的目的,还是忍了忍。深吸一口气,说:“你爷爷下周的生日……”
沈燃青抬手打断。
沈知彦酒后的脑袋简直是一团滚烫的浆糊:“你又干什么?”
沈燃青鸦黑的睫羽抬起,眼眸温和不解:“不好意思,他和我有关系吗?”
别说沈知彦,沈默都震惊了。
谁说的沈燃青温温柔柔好对付啊?就这,挂着一张温柔的脸,怼人却是一点都不留情面。
他忍不住:“哥,你这么说……”
沈燃青不理会他,平静的眼眸看着沈知彦,“你和我都没有关系,我和他能有什么关系?”
沈知彦愣了下,脸颊抽搐,深呼吸。
气,气极了。
他咬牙,径直推开面前还在清理地面的保姆,气焰嚣张地沈燃青面前,试图摆出身为父亲的威严,“为什么不去,你没有道理不去,必须去!”
沈燃青纹丝不动,看着他小丑一般扭曲的神情,眉宇舒展轻笑一声,话音淡淡:“在我这里,没有必须。”
“我是你父亲,小默都听我的,为什么你不听?这是什么道理!”
“父亲?”沈燃青露出疑惑的神情,“你不会是在指孕期出轨,妻子尸骨未寒就迫不及待要娶情人的回家、私生子只比婚生子小两年的……废物吧。”
这最后两个字放得很轻,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振聋发聩,让人觉得仿佛听到了遍遍回荡的回声。
沈知彦没想到他直接说出来,一愣。
随即听到保姆和清洁阿姨窃窃私语的声音,脸色顿时难看了下来。
就连沈默也别过头,一脸难堪的样子。
沈燃青两手交叉放在腿上,平静地看他们的反应。
人性果真是复杂的、怎样也无法洞察清楚的事物。他们现在可没有愧疚、没有懊悔,有的只是被揭穿的愤怒,被羞辱的阴沉。
“好了,沈先生。你该清楚在我这里,你,和你的小默,都并没有什么话语权。”戏看够了,沈燃青道。
他语速适中,温和而有气度,言语却直白而犀利。
“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演戏给我看,不如抽时间想想,你那个空壳公司该怎么办吧。”
“王姨,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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