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恐云霞未似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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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过往

    当今天下四国鼎力,北尧国土广大,国力也最为强盛,北尧帝王殷阙年轻时雄心壮志,打下了不少后来疆土,东荣国的三分之一都被殷阙拿去归了北尧。

    南边的幽云国一向不参与四国纷争,守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安安稳稳过日子,其实换言之是其余三国怕那幽云流传数百年的摄魂之术。

    西盛物产甚为丰富,算是四国中除了现在的北尧之外最富饶的,在早些年的时候自然逃不过殷阙的那双利眼,而北尧军队首先抵达的,便是西盛边界。

    那时西盛帝王华明渊只接了自己的父皇的位置不过两年,尚且才二十有二的年纪,朝堂也不过刚刚稳定到他手中,但年轻气盛不输殷阙,自然不甘认输涨北尧气焰,于是朝堂之上帝王一言。

    “众爱卿可有自请退敌的?”

    于唯诺的众臣之中走出一位目光坚毅的挺拔男子,持着手中的朝芴向御座上上的帝王微微躬身,是华明渊还是皇子时的最好玩伴。

    “臣愿为陛下分忧!”

    果断,而无畏。

    年轻的帝王瞬时笑得爽朗。

    “好!好!”

    一连两个好,就此定下了一个人的一生。

    那便是为这盛国帝王平定疆土的戚鸿煊,彼时他只是盛朝堂上的一个兵部侍郎。

    圣旨即下,领兵即刻出发,那支军队,名为定永军。

    后来,盛国皆传定永军主将骁勇善战,把那北尧的军队打的落花流水,这一战,胜的漂亮。

    帝王龙心大悦,待定永军凯旋归来,大设宴席,三日来宫中的云清殿都歌舞升平热闹非凡。

    定永军主将,原兵部侍郎因此战得封西盛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国公,帝王赐封“定”,赐婚永穆候府独女卫宛南许他为妻,亦是他心念多年的姑娘。

    再后来便是形成了西盛与北尧分庭抗礼的局面,北尧领教过戚鸿煊的战力,不敢再轻易进犯,西盛便安稳了十几年。

    戚容珩和兄长戚容哲便是在这般国泰民安的境况下长大的,戚容哲出生便得封世子,在国公府内被视作接班人培养,是以片刻不得闲,日日勤文习武,眉眼间皆是父亲戚鸿煊年轻时候的模样,那时京中不知多少妙龄少女芳心暗许,想着自己成为世子妃。

    反观戚容珩,因着国公夫人卫宛南多年来都责怪自己夫君,说他将大儿养成了一副清冷如仙不近女色的模样,怕自己第二个儿子又是大儿那般模样,是以戚容珩不过两岁便被其送走,送到了永穆候无意间结识的一位世外高人那儿,只盼着他能由着自己的性子长大。

    那位世外高人名为逾尘,据说他经年不老,独自住在被流传为仙山的箐余山上,碰着合眼缘的少年才会收作弟子,与永穆候的交情也是因为他被永穆候救过一命,倒也不是什么值得拿出来说道的事儿了。

    戚容珩被送去时,逾尘本是想着还永穆候一个恩情,放在身边养着便是,却哪知见到戚容珩的第一眼,便立即改变了想法,当着永穆候的面便将戚容珩收为徒弟,给了他一枚刻着芝兰的玉坠做信物。

    不过后来戚容珩十六岁生辰时和自己的师父见了一面,将那枚玉坠暂时放到了逾尘的那儿,此后便也未曾去取过。

    可就在昨晚,他在那位迟家小姐的颈上看到了自己的那枚玉坠。

    那时暗卫的剑已然快要刺入她身,他不过轻轻一瞥,便看见了那枚在火光下莹莹透亮的玉坠。

    于是便有了石子救人,更有了暗卫眼中自家主子好如此美人的情景。

    戚容珩走近不过细看一瞬,便知那就是自己的东西,只因为他年少时在那玉坠刻着的芝兰花的旁边,还刻下了一个极小的“羽”字,那是他在箐余山上的名——子羽。

    司徒衡走后,戚容珩背手立于窗前,一旁是端着一盘浸泡着芝兰的水忙活不停的云朗。

    窗外的花木被微风轻吹摇摆,扰过花木之后的风又钻进了窗,吹动了窗前男子的衣袍,也吹散了他眼中方才的那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

    自己的东西出现在了别人那儿,自然是要去拿回来的,只不过在此之前,怕是得先见着面再说了。

    “主子,云三回来了”。

    门外传来云炎无甚波澜的话。

    “进来”,戚容珩依旧不动,但神色却漫上了一丝兴趣。

    紧接着书房门被打开,一个着暗卫服饰的男子走到正中站定,恭敬唤了声“主子”。

    “如何?”戚容珩的话倒是听不出什么特别,就像是在询问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进来的男子抬起了头,是昨日出现在茗云馆和尚书府高墙外的人。

    “迟三小姐与主子别过之后便独自入了茗云馆,一盏茶时间便有信传往尚书府,不过半个时辰便有一持剑女子入了茗云馆,随后她与那女子一同回了府,是……翻的墙”,说到这,云三忽然有些停顿,似是有些无言。

    “不然你以为那迟三小姐会走门?难不成她能光明正大从正门而入且不被任何人怀疑?”一旁的云朗忍不住翻着白眼开口,他昨日听云炎说了此事,难不成堂堂大家小姐夜半走门归府?是个人都会认为她去夜会情郎了吧!

    “她也不见得做不到”。

    戚容珩的声音乍然响起,让云朗都愣了好一会儿,他以前可从未听说过这什么迟家三小姐的名号,这在他看来不过是自家主子接近迟家的一个媒介罢了,能充当媒介的人,又能有多聪明?可为何现在听着像是自家主子对那三小姐有别的看法?

    “继续”,还未等云朗再次问出口,戚容珩已然吩咐。

    云三忽而有些莫名,“那迟三小姐身旁女子武功不差,所以属下不敢跟的太近,只隐约听得两人提及了一句‘怪老头’,且她的院子四周似是布了阵,属下对阵法之术造诣不深,恐泄露身份所以一直未入院中”。

    “还有阵?”云朗惊奇出声,他可算知道为什么自家主子方才说那迟三小姐本事高了,给自己院子布了阵的大家小姐,能简单到哪儿去?

    云三莫名的也是此事,不过他看戚容珩似是没感觉到奇怪,便又接着回禀。

    “今日是迟家的开祠礼,迟三小姐似乎是刻意晚去了一柱香时间,随后便随迟家众人一同前往祠堂,途中与迟家二小姐交谈了一番,她很是认定昨夜之事就是迟二小姐所为,不过却好似并没有要拿迟二小姐怎么样的想法,甚至都有些不屑与之多言”。

    “可是昨夜之事就是迟二小姐做的,她难道都不觉得生气?”云朗一边擦着身旁的架子一边好奇的询问,他突然觉得自己之前自称“京城百事通”有些自夸了,这不,漏了一个着实不简单的迟三小姐!

    云三默默的摇头回应,他也是头一回看见迟三小姐此人,以前也同云朗一样觉得迟家这位小姐可有可无,可现在看来,越是可有可无,才越是得深究……

    “迟惟运呢?”戚容珩虽好奇迟纭为何这么多年在京中不声不响,但却也没忘了他昨晚之所以放过她的另一个原因。

    当今帝王子嗣繁多,如今一个个的都长大成人各有千秋,大有分庭抗礼之势,夺嫡之争也早已暗流汹涌,如今朝中大多数人都站了位,唯独户部尚书府连带着其自身牵扯着的势力独善其身,连一丁点浪花都没沾到,也不知道他是在等还是真的对那御座上的帝王忠心耿耿。

    若真是忠心耿耿倒也不麻烦,这步棋弃了便是,可如若是在等,那他藏的可就深了,也不枉戚容珩冒着自己被拆穿的风险放弃杀迟纭,玉坠在她那又如何,如今他外面披着的皮还不能被撕破,所以哪怕迟纭跟箐余山有关系,他也不会手下留情。

    “云四说他昨日与迟家老夫人谈到和袁家结亲之事,两人似是起了些争执,老夫人欲将迟三小姐许配袁家嫡子,他则主张嫁迟二小姐,今早他见过迟三小姐之后似是有些心不在焉,走路时还险些撞着路边花盆,开祠礼时也不经意的多看了几眼迟三小姐”。

    “天意如此”,戚容珩轻笑一声,“迟三小姐……怕是沛洲吃不消”。

    所唤之名,正是方才云三口中的户部侍郎袁家的嫡子,袁沛洲,与戚容珩是这京城众人皆知的至交好友,但名声却不像戚容珩这样“盛”,倒是有个“谪仙公子”之称,只因为他们俩在京中一个风流如艳,一个清冷若仙,倒也没人知晓差别如此大的两人是怎么成为好友的了……

    而如今被云三将自己的行踪一字不漏禀告给戚容珩的迟纭,刚行完开祠礼正往自己的夕云阁走,与身后跟着的芷琴芷书两人皆是眉目间似有所思,迟纭走的慢,像是在等着什么人一样。

    “迟纭”。

    有些凉意的男子之声在三人身后响起,迟纭皱了下眉,这人可不是她要等的人,却还是平静了神色,转过头温和的笑。

    “哥哥”。

    来人正是迟家的大公子,她的亲兄长,迟昂杰。

    不过两人这样子却不像是亲兄妹,反而带着许多的疏离,不知道的怕是会以为这两人只是头一回见面的远家亲戚。

    “你今日为何做此打扮?”迟昂杰上下打量了一眼迟纭,有些不耐的开口,眼神中似乎有些不喜。

    迟纭心下有些无奈,但还是耐着性子开口,“昨日是我及笄,哥哥可知晓?”

    迟昂杰闻言一愣,他昨天一整日都呆在吏部,今日因着要开祠才赶回来,这及笄礼,自然是错过了的。

    “这与你今日打扮有何干系?”可他显然也是未曾在意这及笄礼的。

    看着面前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隽秀男子,迟纭心下有些微叹,明明骨子里流着一样的血,现在却如陌生人一般质问于她,她算是又看清了一遍这尚书府。

    “那与哥哥又有何干系?哥哥不是在我五岁那年便说与我再不说一字片语,如今又是在做什么?”

    少女清澈的两声质问落在迟昂杰心头,明明这话由寻常女子说出来该是委屈,又或是不忿,可迟纭,却是平淡的像毫无波澜的水。

    迟昂杰心头忽而有些堵,又为自己这莫名而来的情绪感到懊恼,只一拂袖便转身离去,那背影怎么看都有些落荒而逃。

    见此景迟纭将心中那口气叹了出来,也转身继续前行。

    “大公子此番实是莫名其妙!”饶是平日里待人如善的芷书,这回都忍不住为自家小姐抱不平。

    迟纭看着前方快要拐角的路,淡淡道:“他觉得母亲是因我亡故,所以怨我,我不怪他,却也不想解释,年幼之时的事,谁能说出个所以然来呢……”

    犹记得十年前那日的雨夜,她方从鬼门关走过一遭,睁眼第一个看到的便是“自己”的哥哥,听到的第一句话却不是宽慰之言,而是——从今日起,我迟昂杰再不与迟纭说一字片语,兄妹之情就此作罢。

    十岁的迟昂杰,尚且没有现在这般冷漠,眼里甚至还强忍着些泪,为刚刚逝去在他眼前的母亲所悲,亦是为“致使”这件事发生的妹妹所恨,在他看来,若不是迟纭因为自己贪玩落入水中,他们的母亲又怎会舍身去救?

    可迟纭却不想解释,是“她”贪玩没错,可身为小姐的“她”落了水又怎会那么久无人来救?他们的母亲又为何不带一个随侍独自一人前来?为何偏偏要等到“她”与母亲两人都奄奄一息之时才有人发现?

    这些,那时的迟昂杰不会想到,现在更不会去想,迟纭本想着有些事,就这样误会下去罢了,免得让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承担下那份自责。

    可自昨夜起,迟纭想法变了,既有人扇动了这股风,那她自然得让这风再刮得大一点,最好将那些掩盖着腌臜的遮羞布尽数掀开了才好。

    “快些走吧,那人不会来了”,迟纭头也不回,比之前的脚步快了不少。

    有些事情,终还是要自己去翻篇的。迟纭几人拐过了路的转角,身影逐渐远去,但背向而去的迟昂杰,却停住了脚步转过身,看着空空荡荡的小路,眼中有些迷茫之色。

    这一幕,同样入了隐在暗处的一人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