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恐云霞未似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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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前尘

    以前迟纭觉得她不属于盛朝,亦不属于这四国,确实如此,但又不尽然如此。

    她这段日子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些什么关于戚容珩的事,不但关于他,还关于她自己,这会儿才知晓,原来她一直以来忘记的,竟是于她来说最重要的。

    迟似澜承了戚容珩一世之恩,承的是救命之恩,承的是一路相助之恩,承的是收身敛尸立碑供香之恩。

    迟似澜所在之朝,名也为盛,但与此盛朝毫无干系,甚至不在这片大陆之上,而是在另一方时间长河中,那儿富饶神秘堪称仙境,命运使然,有一日迟似澜开了一扇门后便莫名来到了这边的盛朝。

    周边是陌生的环境,也是陌生的人,不消片刻便发现这不是她所生活的那条街,亦不是她所存在的地方,这儿的一切,新奇不假,却也让她无措。

    可是无论在哪,总不会缺少那心念恶意之人,她到此处时身无长物,只有随身携带的一枚玉坠,还有那张空灵貌美如仙的相貌,小姑娘被那心生邪念之人欲卖到花楼中,那花楼名为悦仙楼。

    虽看着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实际上也是懂些人情世故的,看着悦仙楼外的人来人往她也懂一些,逃,却逃不过,安稳顺遂多年,一朝猛然遇此事纵使有心也无力招架。

    逃是逃了,却还是被追上,在那些人手中,不听话自然是要受些折磨的,那些人是打着卖她进花楼的念头的,当然不会伤她的脸,只伤在了身上一些容易好却痛极的地方,若是褪下衣裙,身上那青青紫紫着实让人心疼。

    瞧她心思多不好操控,那些人便暂时将她关在一间柴房中,每日里只送两回水两个馒头,打算将她磨到心性傲骨尽失。

    她就这么不见天日的被关了二十来日,期间还关进来一个女子,但不过几日便哭嚷着求饶,最后该是被卖了,她还是倔强的不像话,那些人便一直关着她,打她。

    忽而有一天还未到送饭的时辰,柴房门却突然开了,刺目的光亮伴随着一声“主子,这儿有人”。

    她直觉这是希望,但昨日受的伤有些重,察觉出那饭食和水里也被下了药,所以便两日未曾进食进水,心间猛的一跳,便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她发现自己在一个简洁却透露着雅致的屋子内,身上的伤似乎被上了药,连衣物也换了,出于这么些日子以来的遭遇,便警惕横生。

    后来一个姑娘进了屋,告诉她这里是悦仙楼,又慌忙解释她不是被卖进来的,只是被这儿的主子救了后安置在这养伤的,还递还了她身上那枚被那些恶人抢去的玉坠。

    日子一日两日过去,她身上的伤渐渐好了起来,面色也恢复如常,灵动再现,那唤作隋兰的妈妈来见过她几回,一直叮嘱她出门要戴着面纱,说是在这红楼中她有心护着也护不过来。

    她们口中一口一个“怕主子责怪”,可她一次都没见过那个救她出来的人,只听说他会来这儿,但她在这里几日都未曾见到,想当面谢恩都不成。

    那日傍晚待在房中闲得无聊,便打算出去走走,哪知出了房门几步才发现自己忘记戴面纱了,刚准备回屋拿,却撞上了来此的客人,瞧着那身上衣料身份还不低。

    醉酒之人最是难缠,何况还是张口闭口“本王”的狂漫之人,正愁没法脱身,就听一声“这是本公子的美人,裕王怕是认错了”在身后响起。

    这声音她有些耳熟,还没来得及回头看,便发觉自己被拉进了一个淡淡惠芷香的怀抱,让人莫名的安心。

    最后那个裕王好似有些惧他,打了几句哈哈便走了,这时她才被放开了来,却见他皱着眉神色清冷的看着她。

    “隋兰没跟你说出门要遮面?”

    这是他真正同她说的第一句话,却让她有些窘迫,这是在说她麻烦呗!

    但救命恩人这个事实不会变,迟似澜认认真真的谢了恩,却没有同其他人那般说什么当牛做马以身相许,只说若有需要她义不容辞,倒是跟男子一样洒脱的很。

    后来她知晓了他是这盛朝唯一一位国公,也知晓了他的身世,知晓了他的处境,别人只告诉了她他是戚容珩,其余的都是她通过那些蛛丝马迹推测出来的,她知晓他的难处,却哪知戚容珩不让她涉水,只让她自由而去。

    戚容珩看出她非常人,她自己也告知他非盛朝之人,当初救她也是顺便,从没想过要她报恩什么的,既然没事了便随她自由。

    她本也无心在此,只想回去,既然戚容珩态度强硬的拒绝,她也不自讨没趣,便离了悦仙楼寻回去的办法。

    一路来她不停听见各种消息,关于盛朝皇室哪位皇子出事了,哪位皇子上战场了,还有哪位皇子造反了,到最后,她听说盛朝改朝换代了,那帝王,正是戚容珩,距她离开京城,不过也只有两年时间而已。

    这两年她遍寻各处,都未找到回去的法子,却再未遇到过任何危险,甚至一路来不管到哪都出奇的顺利,她还以为自己厄运都在前两年那回败光了呢。

    后来啊,她听民间百姓传颂帝王的仁德,也听说他一直空悬后宫,仁德不假,却友朋尽散,愈发孤冷,连一直陪在他身边的那两个侍卫,都被他赶出了宫去,不知他要做什么。

    可迟似澜有感觉,他厌恶皇宫,所以将自己的友朋都用疏冷之法还他们自由,那座皇宫,最后怕是会成为他这一世的囚笼,不得出,旁人也不得进,他得到了所有,却也失去了所有。

    迟似澜唏嘘不已,却也不觉得自己这个外人能感化他,遂便干脆不去打扰他,依然找寻着自己的归处。

    直至后来,她遇见了一个来自京城的男子,一腔真心付出去,跟着那个男子回了京城,却哪知大婚之日那人拿着一柄匕首刺向了她的心口,告诉她,她的心头血可以救他心爱的女子。

    多么俗套的话本故事,却就这么发生在了她的身上。

    “有异世而来之人,心血或可救罔症。”

    一句所谓高僧的“或可”,便要了迟似澜的性命,她不知道是何人知晓她是异世而来的,也不知晓那个负心之人是如何寻到她的,只知晓她最后被人带出那处暗黑之地,竟是见到了阔别几年的戚容珩。

    这还有何不明白的,自己这几年一直顺遂,怕是他派了人在身后跟着,若非如此,她怎会被伤不过一盏茶便被带了出来,连那负心汉都没来得及骂几句。

    明明一个冷情之人,却对她一个异世之人如此关照,该让她说些什么好呢?

    不知为何,他对她说了许多话,像是许久未曾寻着人说话一样,但心脉之伤不可救,迟似澜还是芳逝在了那个春日。

    或是老天有眼,让她见到了戚容珩为她筑墓立碑,为她供香敬酒,同她说话,说这偌大皇宫里头的无尽寂寥,到最后,他竟是沦落到了同一个死人说话的地步。

    定国元桓十八年,帝戚容珩因国事操劳在一座墓前阖了眼眸,去时周身无一人而伴,但他的眉眼间,却尽是解脱。

    定国皇位按遗旨传给了前朝皇子华沅漓,虽是还了皇位与华家,但华沅漓并未改国号,甚至将自己的第一个皇子过继到了元桓帝名下,是为定国下任帝王。

    至此,迟似澜没了感知,再一睁眼,就发现自己出现在了二十多年前的盛朝户部尚书府内。

    这是她十几年来的声声所求,许是这份执念触动了上天,给了她报恩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