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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分热的水

    季青林赶到酒店时,杨惠卿倚在床上,被子直拉到胸口,露出张惨白小脸,可怜兮兮地冲他笑了下。

    “对不起啊。”

    季青林想冷着脸,看到床边的氧气机呼吸机,到底没有冷言冷语冲着她。

    压着脾气问了句:“好些了吗?”

    “没事了,只是他们太紧张。”

    还是讨好的语气。

    认错讨好人时倒是乖觉,怎么就不知道自觉点少惹麻烦。

    她无事人似的,倒是所有罪责都落他身上来了。

    门铃响起。

    “应该是我朋友,麻烦你开下门。”

    孙芊看到这么一个板着脸的高个男人吓了一跳。

    指指门里,又指指他,再指指自己。

    “我,卿卿,我……”

    季青林让开门:“惠卿朋友是吧,我是她丈夫,请进。”

    孙芊被吓得在门口不敢进。

    “惠卿……丈夫?”

    季青林心里冷笑:她竟然在国内有朋友,还是能来探病的朋友。这种关系都不知道他这个丈夫的存在。

    那这种仅挂着名的丈夫,因为她的事还要被这边说那边骂的。

    实在是麻烦极了!

    孙芊在季青林的强势气压下没敢多待,看了杨惠卿没事后就赶紧离开。

    季青林从她们刚刚的对话中得知病情复发的原因。

    看着从浏览器上搜到的信息,火气到达顶点。

    看也没看她,声音从冰窖里来的似的。

    “杨惠卿,我认为成年人该对自己负责任是基本。”

    杨惠卿冷不防的被他这副语气吓住。

    愣愣地回话:“……啊?”

    他抬起头来,扔了手机砸在床上,正好落在杨惠卿脚边。软软的床铺立即陷下去一块。

    “哮喘患者不能做什么你应该很清楚,这么清楚的情况下还去市中心?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有多少人流量?还去挤快消品牌?你是当公主腻了想微服出访体验一下平凡人的日常生活吗?”

    “想演话本之前能不能搞清楚状况?先天性哮喘患者是你不是我!家里装修都怕粉尘如今你倒是不怕人多不怕毛絮了,你知不知道你对自己的不负责任给别人带来多大的麻烦?!”

    气都不喘接连多少句问话砸过来,杨惠卿脑子慢了一圈,有些懵,睁圆了眼睛像是不可置信的样子。

    季青林攥紧了拳头,明显还在气头上。

    杨父那通电话讲话可是一点儿都不客气,他做人家女婿又哪敢辩解,憋了一肚子火气此刻都冲着杨惠卿。

    杨惠卿又从来没听过人大声讲话,谁又敢这样劈头盖脸地训斥她。

    她几乎没遇见过冲突的场面,谁对着她不是小心翼翼哄着的,她无法应付这种场面,所以第一反应就是避免冲突。光是听季青林大声说话就让她心里足够不安了。

    心脏砰砰跳着,明显感觉到脸颊烧红,浑身发热。

    “对不起。”

    镇定下来挂上歉意的笑,对不起三个字被她说得像撒娇。

    要是她长了个尾巴,现在那尾巴一定高高地翘在身后,左右摇晃。

    季青林深吸一口气,他攥紧了的拳头已经发紫。

    终于没忍住,往空气里挥了一拳。

    对不起什么,谁要听她的对不起了。

    再转过身看向杨惠卿,她竟歪着头,胳膊护在脸前。

    眉眼垂着,咬紧了唇,看着是委屈样儿,身体却是防御姿态,大概是怕下一拳会落在她身上。

    眼见着季青林冷着脸向她走来。

    手掌抬起。

    她闭起双眼握起拳头,扯着嗓子喊。

    “我都说了对不起!”

    她声音温柔,就算是这样喊了一句也像是小兽呜咽。

    季青林给她拭泪的手僵住。

    大概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眼圈红着红着,被一通吼过,羞极了竟掉下泪来了。

    “不看僧面看佛面。我会告状的!”

    杨惠卿嘴唇都咬白了,等了半晌见人还没有动静,手就放在她脸上不动。

    听到噗哧一声。

    悄悄地睁开眼。

    季青林手指屈起弹了她个脑瓜崩儿:“我敢动你一根手指头明天就得提头回家给爷爷当球踢。”

    闹了一通两人总算没之前客客气气相敬如宾的状态了。

    杨惠卿甚至隔着被子踢了踢季青林的腿。

    毕竟酒店这张床没光园里的那张大,动作大一点可能就会有肢体接触。

    “帮我倒杯温水呗,七分热的。”

    季青林摘下眼镜,反扣住书,手指在书脊上敲了敲。

    “你平时就是这么撒娇卖好的吗?”

    杨惠卿噙着笑意,继续用她独有的拖长尾音式腔调讲话。

    “没办法,习惯了嘛。病秧子总要可爱点才不惹人嫌。”

    季青林看了她半晌,杨惠卿笑嘻嘻地对着,他认命一般终于下床倒水去了。

    季青林估算了下七分热的比例,却没料到那人捧着水杯喝了一口。

    就吐着舌头晾了一会,又眨巴着杏仁眼:“烫了。”

    季青林气不打一出来,扔了书关灯,转身不理她。

    杨惠卿低着声音咯咯地笑。

    总算报了被他凶哭的仇。

    到了半夜杨惠卿又低低地咳起来,一声接一声。

    她掀了被子想去外面咳。

    刚起身手腕被人抓住。

    “对不起。咳。”

    季青林也起身,按亮了床头灯。

    “需要喝七分热的水吗?”

    杨惠卿边咳边笑:“要。顺便帮我把你那边床头柜上的黑色药盒递给我。”

    季青林拿过药,皱着眉看了背后的成分表,递过去。

    又去倒了杯真正合她心意的七分热的水。

    看着她打开盒子倒了好多粒,眼也不眨地一口闷下去。

    “一口可以咽下这么多的药吗?”

    “熟能生巧。”

    吃了药还是咳。

    黑暗里那声音压得低低的。

    “反正也睡不成,你咳出声。”

    杨惠卿转过身,看着他侧脸轮廓,山根高高地直着下来,和他这个人一样,说话一点儿不知道拐弯。

    “对不起啊。”尾音翘翘,是认错也是真心实意的道歉。

    直到后半夜两人才渐渐入睡。

    杨惠卿醒来时床头边有倒好的水,摸了摸大概只剩五分热度。

    拿出要吃的药,用水顺服。

    微信弹出消息框时杨惠卿以为是孙芊,毕竟除了家人她只有这一个朋友。

    看到“季青林”三个字时着实震惊。

    “晚上有事,晚点到。”

    “???”

    “???你碰我手机?”

    “你没设置密码。”

    “加微信方便。”

    “你侵犯我**!”

    配上气鼓鼓的表情。

    “联系人仅五个的**,没什么兴趣。”

    杨惠卿无言以对。

    发了个扛大刀的表情。

    “在忙。”

    “靠!”杨惠卿发誓,这是她二十二年来第一次吐脏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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