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惠卿与季青林结婚两年后,终于停了一直在吃的短效避孕药。
《未来》的翻译工作在年前完成,已经快要进入出版发行阶段。
她再无顾虑,与季青林感情甚笃,她期待进入人生的下一阶段。
在此之前,杨惠卿仔细考虑过许多方面,以及生子、成为一个母亲这个事情是不是人生不可缺的。
她既害怕怀孕生产过程中给身体带来一些不可逆的伤害,也担心拥有一个孩子后,她与季青林的感情状态会不会发生改变。可最终都敌不过她想拥有一个她与季青林基因结合体的愿望。
杨惠卿开始一日三餐准时准点,饭量都比以前大了点儿,不再是小鸡啄食了。
某日,阿姨看到杨惠卿吃药,多嘴问了一句:“夫人在吃什么药?”
杨惠卿也没瞒着她:“叶酸片。”
阿姨“哦”了一声,煮着汤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叶酸片是什么,手抖掉了勺子,把小腿烫出个泡。
隔了两天季霖粟打电话过来,刚接起就笑呵呵的,问了些日常,七拐八拐地终于拐上正题:“不要挑食,不要有心理压力。”
杨惠卿答应着,想着这老爷子越老耳朵越清明。却是所有人都知道了,只季青林一个人不明白。
他只看着杨惠卿吃饭吃得多了,肉多了点儿,有些暗暗高兴,越发勤奋。
三个月后已经初夏,杨惠卿等了两天也没见到经期造访,心里有了些准备。
她想过无数次真到了这天的时候她会是什么心情,可现在却异常平静,好像这只是早晚的事,那个刚成型的小东西随便挑了一天来告诉她。
杨惠卿没有买验孕棒,直接开车去了医院。
检查结果还没出来,婆婆就赶到了。
季母扶着她不让她起身,埋怨道:“你这孩子,怎么一个人来医院?青林也不像话,生意越做越大反而不顾家。”
杨惠卿只笑着:“我没告诉他呢。”
季母手指轻轻敲她额头:“你呀,也是个有主意的。要不是江晨那丫头正巧在这儿做医生,看到你的挂号,我们还不知道。”
杨惠卿挽住婆婆胳膊:“什么都瞒不过您去。”
季母难掩欣喜,拉着杨惠卿悄声道:“结果多久出来,**不离十了吧?”
杨惠卿这才显出一些羞怯:“还要半小时。我也不懂呢,只是经期没来。”
彩超还看不出孕囊,血液里的hcg值证实了受精卵的存在。
季母开心得不行,抹了泪直说:“好。”
季青林买了玩具,兴冲冲地要试,杨惠卿躲闪着,他还是摸上来。摸着摸着觉得不对,把杨惠卿拉起来仔细观察她,鼻息间的热气都喷在胸前。
他捏捏杨惠卿的腰,问:“怎么会长胖只长胸不长别的地方呢?”
杨惠卿皱着眉推开他,她本就酸胀,被他这样一弄,皮肉扯着,更是难受。
虽然季青林最近忙的难得有时间与她温存,但此刻她满心想的都是睡觉。
季青林贴上来,说::“我用精油给你按摩。”
杨惠卿随他摆弄,在他轻柔的按捏中昏昏欲睡。
人虽然困倦,身体的反应却真实。
当他想继续下去时,杨惠卿从浅梦中惊醒,下意识地躲开,不让他碰。
季青林也被她猛的动静惊到,半跪在床上不再动作,似乎很是不解今天她怎么是这个反应。
杨惠卿挪动着身体抱住他,说:“我没有吃药了。”
几乎是刹那间,季青林就明白过来她在讲什么。
身体僵硬,他把她拉开,不放过她的神色变化。
“我说过,我没有期待,我们不要也可以。”
杨惠卿认真地小声道:“我现在想要。”
“我想要一个有着我和你基因组合的孩子,我想知道它会是什么样子,我想看着它好好长大。”
季青林许久没说话,跪坐在那儿,想象着缩小版的杨惠卿是什么样的。
“现在是……有了吗?”他的声音有些颤抖,虚飘无力。
杨惠卿抱住他,埋在他胸口又喜悦又羞涩。原来有个小生命,也会让她感受到另一种意义上的满足。
“彩超还看不出来,下周五去做彩超就能看到它了。”
季青林不敢抱她,怕紧了她难受,怕松了抱不住。
他整个人处于被惊吓的状态,精神亢奋着,脑子里很乱,什么都有。
杨惠卿实在困得不行,拉着他的手躺下来,说:“我最近好困。”
季青林慢吞吞地伸出胳膊,轻轻地搭在她腰间。
第二天杨惠卿一睁眼就看见季青林枕着手看着她,见她醒来,捧着她的脸亲了一口又一口。
“我想好名字了,季望舒,男孩女孩都能用。”
孕期第五十天的时候杨惠卿去做了彩超,能看到胚芽及原始心管搏动,小小的一点,指头大,就是一个神奇的小生命了。
医生说现在它已经接近人形,器官初步形成。
杨惠卿倒没什么感觉,只看着单子上的各项数据。
季青林却盯着那指头大的东西红了眼眶,他甚至轻轻吸了下鼻子。
杨惠卿转头看他,他立马偏过头。
她的母性好像一夜之间就有了,检查的医生、护士已经出去了,她坐在床上把季青林拉过来,环住他的腰。
“我越来越期待它了。”
季青林手抚上还没显形的小腹,指头轻颤着。
心里被温暖塞得满满当当,他的坚毅被溶解,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现在的季青林可以和任何人、任何事情和解,雄心壮志似乎都没了,他只想守着一方小天地,容得下杨惠卿与孩子就好。
杨惠卿孕期没受什么折腾,除了早期时候容易困倦,睡觉多,孕吐和情绪不稳定都没找上她。三个月后连□□胀痛也缓解了很多。
两边的长辈几乎是天天来瞧,两位母亲一凑到一起,左右护法似的把杨惠卿扶着,她连喝口水都有人喂。
季青林没有一点表现的机会。
他多数时候就坐在那儿,远远地看着杨惠卿被家人围着,他总是看着杨惠卿红润的脸出神,谁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有时候打电话或是开视频会议,就会被季霖粟拿着拐杖到处赶:“你回你公司去,天天在家里吵着惠卿养胎。”
季青林当然不理他,他虽然没有在杨惠卿身边嘘寒问暖的机会,但总要看着她才安心。
偶尔杨惠卿也会吃味,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怀孕了所有人都围着我转,你直接不去公司了,以前怎么不这样?还是宝宝金贵,把堂堂季总都看在家里了。”
季青林又强调一遍:“你在我这里总是第一。”
五个月的时候,医生做检查总会说些暗示意味明显的话。
“宝宝眼睛大呢,和妈妈似的。”
护士就搭着话:“肯定和妈妈一样漂亮。”
杨惠卿不吱声,笑着看季青林。
他的欣喜溢于言表,要不是有人在,估计都会跳起来。
从那天开始,家里就源源不断地有女孩的东西送进来。
季霖粟整天笑得合不拢嘴,待在宝宝房里指挥人把这个东西放那儿,把那个放这儿。
杨惠卿和季青林这对父母什么都没买,宝宝从出生到五岁的东西都具备齐全了。
只有杨仝和聂祯打赌,非说是个男孩儿,买了好多小汽车送过来。
季霖粟气得要把他俩连着小汽车一起扔出去。
季望舒赶在二月份出来,是个温暖的冬天,她出生那天正好是腊八节。
季母请了人来看,那大师捋着胡子远远地瞧了一眼就笑:“您家的孩子本来就是富贵窝里出来的,这个姑娘腊八出生,更是一生安乐,出外逢贵,富贵荣华的命啊。”
季青林本不信这些东西,也被说得开心,又多加了个红包给他。
本来一家子都在猜测季望舒是年底还是明年年初出生呢,谁也没想到早了半个月就跑出来。
季霖粟不敢抱那小不点,只坐在轮椅上扒着栏杆瞧,目不转睛的。半晌才喃喃道:“丫头早出来是疼我老头子呢。”
季青林听了这话心酸,转过头去握着杨惠卿的手。
入冬以来,季霖粟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九月时聂家爷爷去世,他还哭了一场,身体彻底垮了下来,生日也没让过。
杨惠卿之前也怕爷爷撑不过去,八个月孕期的时候就开始每天绕着光园十几二十圈地走。
她的肚子大了,小腿和脚都浮肿,季青林心疼她,不让她多走,杨惠卿却坚持,不敢把隐隐的担忧说出来。
也许是母女连心,季望舒真的在年前就与大家见面了。
季望舒刚学会爬行时,季老爷子去了。他走之前把杨惠卿叫到跟前,一脸狡黠地说:“你可是刚出生就被我订下来的孙媳妇。”
杨惠卿心疼季青林,一直陪在他身边,两人静静坐着一句话不说。
杨惠卿也不知道季青林是在看院子里的树还是看远处的天色。
但她也生出一种奇妙的平静感。
许久,在太阳落下之前,季青林牵起她的手:“你要陪我到老。”
这晚,杨惠卿做了一个场景片段化又不连续的梦。
她曾透过窗子远远瞧见的男孩,在月色大亮的晚上敲她的窗户。
声音不大,她辨别了好久才确认是有人敲窗户。
她慢吞吞地掀开被子下床,站在窗帘前犹豫,寂静的夜里,她的心跳声异常清晰,她悄悄捂住心口。
来人并不着急,过了好一阵才又抬手轻轻敲击。
杨惠卿终于拉开窗帘,她看见他坐在窗台上,转过头来冲她笑。
他可真是胆大,离树枝半米远的窗台,他是怎么过来的呢。
杨惠卿打开窗户,也惊讶自己怎么对他不陌生:“你怎么爬过来的?”
他向她伸出手,和她似乎是旧友般熟稔,问她:“出来看月亮吗?”
两人当真就坐在窄窄的窗台上看月,杨惠卿这个小胆的,甚至还晃着腿往下看,然后满不在乎道:“也不高嘛。”
季青林笑了一声,变声期的嗓子哑哑的:“你怎么整天待在屋里不出来?我爬过这棵树两次了都没见到你。”
杨惠卿嘟着嘴,有些傲娇地反问:“那你为什么要见我呢?”
她心里明明有着隐约的欣喜,有什么要在她心中破土一样的期待。
她希望他说些什么,可她到底想要听到什么回答,自己也不清楚。
季青林转过头认真道:“我们有婚约,你是我未来的妻子。”他仔仔细细端详她的脸,好久才扬起笑容,“我想见你好久了。”
睡梦中的杨惠卿也羞怯地埋下头,嘴角抿着。她似乎清楚她是在梦中,看着年轻时的季青林与自己相遇,此刻的杨惠卿任由自己思绪飘荡,许多场景与逻辑都不对也没关系,她正在与他奔赴一场年少的浪漫。
梦里,他把她从房间里解救出来,两人几乎形影不离,她甚至可以去上学,与他坐同桌。
杨惠卿总是困倦,季青林借他的胳膊给她枕着,用左手记笔记。
从课堂上醒来的杨惠卿笑,抢过他的本子看那七扭八扭的字体。
“你还总说你写字好看。”
季青林不与她争辩,默默拿回笔记本,把她头按下去让她继续睡。
杨惠卿在课桌下捏他的腿:“喂,我都没听课呢。”
他头也不回,费力又滑稽的用左手写着字:“嗯,我听了,我给你讲。”
杨惠卿去够被她头枕着在耳边的他的手,手指张开,与他十指相扣。
他手心微凉,侧脸却在她的注视下慢慢涨红。
杨惠卿嘻嘻地笑着,终于闭上眼继续睡。她心安理得,无所畏惧,反正身边有他。
画面一转,又变为现实。
季望舒的脸型、眼眉跟她长得很像,鼻子与下巴却像极了季青林。她蹦蹦跳跳的,笑着跑回来,非要挤进两人中间。
季青林拽紧了杨惠卿的手不松:“爸爸的手是牵妈妈的。”
杨惠卿也低头去看握紧的手,吓了一跳,他们的手何时变得皮肉松垮?
是夜,杨惠卿睁开眼睛,整理了好一会儿思绪才逐渐清醒。
墙角的夜灯亮着,她撑起身,看见季青林正抱着小小的女儿,满眼柔情地看过来。
“怎么醒了?你睡,我来哄她。”
杨惠卿有一刹那的怅然若失,她多想经历梦里的青□□恋。仅仅是一刹那而已,她真的安心地闭上眼。
梦里她被人宠爱的骄纵与有恃无恐,她此刻都拥有。
她心安理得,无所畏惧,反正他在她身边,她与他还有接下来的漫长一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