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来就想找个机会，跟你说这件事，”齐教授循循善诱地道：“你外公在最后时刻，没有忘记他还有一个外孙女，每个人的人生都难免有遗憾，而你和你的母亲，便是你外公生前无法面对的遗憾，我希望你能试着了解一下他，也试着原谅你外公。”

    “好，我一定会去。”施如锦到底答应了。

    其实施如锦挺无奈，齐教授显然误会了，以为她放弃遗产继承权，是基于无法原谅于老先生，事实上，施如锦只是没有那份坦然，再去接受不属于她的东西。

    与齐教授道过再见，施如锦注意到，湖对面，尹董正往雅厅里走，而这一次，邱于庭也跟了进去。

    一个多小时之后，施如锦站在茗园门外，陪着也不急于上车的佟夫人说话。

    “哪里没几个刺头，”佟夫人摇了摇头，好笑地道：“不用理会他们！”

    施如锦早有心理准备，今天这场茶聚不可能和和气气，霍巍到后来，连着给她发了几条信息，能感觉出里面的气氛并不轻松。

    “其实识时务的都知道，反对也没用，控股人终究还是姓霍，回头搞得大家不愉快，对谁也没好处。”佟夫人说着，朝刚送完几位董事，正折回来的邱于庭望了过去。

    邱于庭很快到了跟前，对佟夫人点了点头。

    “今天这事儿算是过了关，霍董勉强解套，感觉到最后，压力全在邱总身上，”佟夫人瞧着邱于庭，笑道：“我现在不担心咱们霍董，倒怕邱总被董事们逼得，最后要撂挑子。”

    邱于庭回得淡定：“夫人，我会尽力。”

    “老尹最不是东西，成心要给霍巍添堵，好意思提每年30%的利润增幅，我现在脾气好多了，放在以前，可就当场开骂了！”佟夫人往茗园那头瞧了一眼：“故意强人所难！”

    施如锦从霍巍发过来的信息里，大体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无非是尹董强烈反对霍巍请假，随后又说博胜集团这一两年业绩不理想，更提出条件，只要每年达成30%的利润增幅，霍巍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实在狠刷了一下存在感。

    “刚才邱总和尹董到外面走了一圈，是谈这事吗？”施如锦不免问邱于庭。

    邱于庭摇摇头：“尹董在外面跟我聊了点别的，后面进了厅里，他才突然发难，我当时也说了一点自己的看法，以目前市场状况，利润年增30%难以达成，国内同类企业，的确有那么高利润增长率的，但基本上都是小规模新型企业，它们在经营上的自由度和灵活性，是博胜集团不具备的，两者没有可比性。”

    “不过，你答应的三年总增长50%，胆子也挺大。”佟夫人瞧着邱于庭，便笑起来。

    “我相信，如果按照公司既定经营方针，能稳健地执行下去，在外部市场没有任何大的波动情况下，这个目标是可以实现的。”邱于庭自信地回应。

    打量邱于庭片刻，佟夫人便笑了起来：“老袁果然没有找错人，霍巍要跟我说这话，我才不会信，倒是从邱总口中讲出来，我就安安心心地，等着三年以后分红。”

    霍巍这时从茗园走了出来，后面还跟着尹董。

    施如锦注意到，尹董瞧向他们这边，先似笑非笑地冲佟夫人点了点头，随后经过邱于庭旁边时，用手拍拍他肩膀，便转身离开。

    “阿姨还不准备走啊？”霍巍亲热地用胳膊搭住佟夫人的肩膀：“您今天这一出场亮相，把那帮家伙全镇住了，老尹那几个开始还想蹦跶，您这眼神一扫，全憋回去了！”

    “行啦，拍彩虹屁是吧，”佟夫人朝着霍巍手上拍了一下：“你高兴个什么呀，今天他们虽然让了一步，不过，给你定们那么高增长率，三年之后目标完不成，你这董事长的位子就得自己让出来，你不担心，我都替你愁死了！”

    “彩虹屁都知道啊，您可真潮！”霍巍还在跟佟夫人开玩笑。

    “你答应他们了？”施如锦不知道还有这个条件，立刻问道。

    “我只说可以考虑，谁说答应了！”霍巍挑了挑眉毛：“就算完不成目标，我也赖在位子上不走，看他们拿我怎么办！”

    施如锦不由摇头，倒是佟夫人侧过头，对霍巍道：“小巍，就这三年时间，你要是拿到冠军，为咱们中国人长脸，阿姨亲自替你办庆功酒，不过一定要注意安全，不是说妙妙的爸爸在比赛里差点把命都丢了吗，绝对不许出这种事！”

    “阿姨，我会小心的，”霍巍说着，干脆拥抱了一下佟夫人：“谢谢您肯支持我！”

    “别谢我，我是看在小锦份上，这孩子一心一意为你打算，”佟夫人笑着推开霍巍：“别的不说了，以后好好对人家，人生在世，别的都是虚的，爱护自己和你的身边人，知道吗？”

    “那也得，她乐意让我爱护啊！”霍巍立刻装起了委屈。

    施如锦没看霍巍，脸往旁边转了转，目光无意中与邱于庭碰到一块，有些尴尬地笑了一下。

    目送佟夫人离开，施如锦问道：“尹董留在最后，想跟你说什么？”

    霍巍哼了哼：“你们猜不到吧，他打算退股，问我要不要收购他的股份。”

    施如锦皱了皱眉头，没想到难题这么快就甩过来了。

    “我说会考虑，”霍巍道：“那家伙还挺着急，我……靠，他早不说退股，晚不说，这时候在我背后捅刀，老子哪有功夫伺候他！”

    “可以用公司回收股份的方式解决，不过程序会很繁琐，而且处理不谨慎，可能影响到现金流。”邱于庭回应一句。

    “以后再说吧，”霍巍倒是不着急：“这老家伙给我背后下绊子，我先给他拖个十年八年。”

    邱于庭摇了摇头：“拖不了这么久。”

    “我得先走了，两位失陪！”施如锦看了看手表，都已经快六点，再不去接江启山，就有点太迟了。

    “去哪儿，我跟你走！”霍巍立刻道。

    “陪江叔叔和阿姨他们吃饭，你别去了，让我们清静一回。”施如锦不客气地回了句。

    邱于庭在旁边听着，低头笑起来。

    “老邱，那我跟你走！”霍巍又要找邱于庭。

    “没有问题，我母亲在家等我吃饭，霍董一起吧？”邱于庭笑着问道。

    霍巍想了想，便放弃了：“算了，你们母慈子孝，我怕看到这一幕，忍不住会想起我妈。”

    “还知道想妈呀！”施如锦斜了霍巍一眼，转身便走。

    霍巍直接跟过来，不由分说，坐进了她的车里，飞快地系上安全带。

    “不是叫你别跟着吗，有这时间，建议你亲自去交通警队问一问，你那驾照到底能不能保得住。”施如锦上了车，故作厌烦地道。

    霍巍一乐：“力景那边已经替我去想办法了，年底就要比赛，他们比我着急。”

    “年底要比赛，还不去训练？”施如锦问。

    “我是想多陪陪你，以后咱俩聚少离多，还挺舍不得，”霍巍不知道在想什么，又笑起来：“对了，我是来叮嘱你，以后离老佟远一点，那家伙心眼不好，说实话，我在考虑要不要把他一块带走，以绝后患！”

    “佩服死你了！”施如锦哭笑不得，随即问：“你真跟我一起走？”

    “当然，我也去尽个孝！”霍巍挑了挑眉毛。

    “再敢乱说，立刻给我下车！”施如锦瞪过去一眼，发动了汽车，特意说了句：“真要去那儿，就少说两句！”

    “闭嘴是吧，没问题！”霍巍开心地道。

    博胜维科广场旁边的豪庭酒店，顶层旋转餐厅的一间包厢，凯旋和齐教授的小孙子顶顶站在窗前，新奇地看着夜幕下城市的点点灯火，妙妙很乖巧地坐在施如锦旁边，入神地听着大人们聊天。

    “我年轻的时候去过一次蒙田，当时我表姐和表姐夫刚刚援藏回来，在蓉城没待多久，立马去了蒙田山区，我正好在上大学，就跑去玩了一趟，第一次知道，还有那么贫穷的地方，却据说蕴藏着丰富的矿产资源。”齐教授与江启山聊了起来。

    “当年交通非常不方便，要进到山里，必须在盘山公路上绕来绕去，山势陡峭，路也难走，好在现在发展起来，路修成了，桥也搭上了，还通了火车，可惜啊，我光听说，都没能亲眼新的蒙田。”江启山说到后来，表情不免遗憾。

    “刚刚小锦还说，哪天开车送咱们过去看看。”魏芸安慰江启山。

    “好！小锦，我就等那一天！”江启山眼睛顿时亮了亮。

    “我……”霍巍刚要插嘴，被施如锦一眼瞪了回去。

    齐教授颇有些好奇地问道：“下午听江太太提到两位的罗曼史，当年江先生随队伍进山，你们中断了将近十年的联系？”

    “我老婆啊，没事就爱说这一段，因为这十年，我在她跟前抬不起头。”江启山笑着看向魏芸。

    “那可是你的光荣历史，当初是谁一句话不说，就抛弃了我？”魏芸故意抱怨道。

    “这是要说八卦吗？”霍巍侧过头，贴在施如锦耳边问。

    “没你说话的份！”施如锦低声道。

    “似乎江先生有重要的事？”齐教授好奇地问。

    江启山点了点头：“作为军人，无条件服从组织命令，是我们天职，当年我们团被要求进山执行守卫任务，必须严格保密，就算对自己的亲属，也不许说出来，你们不能想象，我们守卫的那个厂，有专家在那儿一呆就二十多年，真是二十多年啊，妻儿不知道他是死是活。”

    “太狠了吧！”霍巍说了一句。

    “我们那一辈人，不夸张地说，比现在的年轻人更看重理想，而这份理想，因为与国家的命运联系在一块，才更加光荣。”江启山说这话时，脸上闪着光彩。

    “所以你扔下我，从来没后悔过？”魏芸拉住了江启山的手，笑着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