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如锦提着一个袋子，走进了蓉城一间医院的心外科手术区，这里并非她第一次过来，郭家林岳父动手术，便是在同一个地方。

    夜色已深，整个一层楼道上十分安静，在屋顶白炽灯的映衬下，尽头一扇窗外，竟是漆黑一片。

    走廊上唯一一间亮着红灯的手术室，电动门忽地响了一下，随后便有两名穿着手术服的护士，从里面跑了出来。

    施如锦瞧着护士们飞速从自己身边冲过去，心里不免担心，难道手术室里发生了什么？

    手术室旁边一张长椅上，小小的窝着一团，是贺涛蜷缩在那儿，一动不动的，应该是睡着了。

    施如锦走到孩子跟前，低头看了看，不忍心把他叫醒，于是将手里袋子放到旁边，脱下身上外套，蹑手蹑脚地替他盖上。

    不知道是不是施如锦的动作重了一点，贺涛先是抖了抖，随后翻了个身。

    “继续睡吧，没什么事！”施如锦轻声道。

    用手揉了揉眼睛，贺涛从椅子上爬起，便站到了手术室门外，一个晚上大半时间，贺涛都是这么呆呆地站在那儿。

    “刚才齐教授不是说了吗，手术会要很长时间的，”施如锦走到孩子旁边，陪他站了片刻之后，到底将贺涛拉回到椅子那边。

    “要不要吃点面包，不是从中午到现在就一直饿着吗？”施如锦拿过袋子，在里面翻了翻，又道：“对了，那家便利店居然还有热粥，稍微喝一点，再睡一会，你妈妈大概就能出来了。”

    贺涛没有说话，只在那垂着头。

    施如锦剥开手里一块面包的包装纸，不由分说塞进孩子手里。

    贺涛没有拒绝，在施如锦的注视下，拿起面包放到嘴边，却只是咬了一小口。

    “不好吃？”施如锦看着孩子问。

    贺涛开始“嗯”了一声，然后又赶紧摇摇头。

    明白贺涛此时心情，施如锦伸手揽住他肩膀，给孩子打气道：“齐教授是心脏外科专家，在外国都有名的，她刚才进去之前，不是跟你说了吗，你妈妈很坚强，我们就当这是一场战斗，涛涛，要打起精神，陪你妈妈挺过这一关！”

    施如锦话还没说完，贺涛猛地从椅子上站起。

    施如锦愣了一下，注意到贺涛在往她身后看，转过头，原来是刚才那两名护士回来了，其中一个捧着一袋血浆，已经到了手术室外，急吼吼按着门铃。

    “护士阿姨，我妈妈怎么样？”贺涛大声地叫道，却没敢上前，可能是有些害怕护士拿着的血袋。

    没人回应贺涛，电动门这时开了，护士们很快消失在门后。

    施如锦拉了拉贺涛，等他又坐下，将手里一杯热粥插上吸管，劝着孩子喝了一点。

    “昨天的费用结算单，收好啊，出院时要用的！”又有一名护士走到他们面前，将一沓单据递了过来。

    施如锦忙起身接过，仔细看了一遍，不由摇头，光今晚这个手术，预缴费用就是六万，难怪把孩子急坏，自己跑回酒店，去找他爸爸的电话号码。

    “小朋友，赶紧把你家里大人叫过来，上次签《手术同意书》的是你爸爸吧，就算他再忙，也得过来一趟，这次同意书是齐教授签的，万一出了什么问题，她要担责任的，一般情况下，没有医生敢这么做。”护士有些絮叨地说了半天。

    “我知道了。”贺涛低着头回答。

    施如锦朝护士笑了笑。刚才她带着贺涛急匆匆赶过来，打算替孩子先把手术费交上去，没想到问题已经解决，齐教授帮病人垫付了费用，并且连手续都帮着办了，贺涛的妈妈周诗玉也早被推到了手术室。

    “明天我见到你爸爸同事，帮你问问，有没有人知道他别的电话。”施如锦劝着贺涛，帮他把单据收进了衣服口袋。

    不过说到这里，施如锦心里不免一动，想到了某位。

    于贝儿……身为贺先生的女友，想要找到人，应该不难的。

    施如锦忙拿出手机，却又停住，她根本没留过于贝儿的号码。

    看看贺涛，施如锦决定跟他商量一下：“你有没有于贝儿电话？或许她能联系上你爸爸。”

    “不要！”贺涛想都没想，倔强地回应道：“我讨厌她！”

    想到那回亲眼目睹的贺涛对于贝儿的态度，施如锦伸手拍拍孩子后脑勺，也没有勉强他，看来只能等明天早上，再想办法了。

    霍巍电话过来的时候，施如锦正在椅子上打盹，旁边睡着盖着她外套的贺涛。

    听到自己的手机铃声，施如锦猛地睁开了眼。

    “在哪儿？”霍巍问得有些着急。

    “医院呢，”施如锦打了个哈欠，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问道：“这么晚了，你还不休息啊？”

    “你也知道这么晚了，还在外面玩呢？”霍巍问了一句，却似乎突然反应过来：“你怎么跑去医院，出什么事了？”

    “不是我，贺先生的……太太在做手术，我跟过来看看。”施如锦站起身，往走廊另一边挪了几步，怕吵到孩子。

    “你怎么什么都管？”霍巍似乎哭笑不得。

    施如锦用手捏了捏自己鼻梁，想起来道：“你怎么知道我没回家？”

    “刚才离开酒店，我告诉过你吧，到家给你打个电话，”霍巍说到这里，颇为不满：“你从来都把我话当耳旁风，我还怕打扰你休息，特意让你们小区保安帮我查监控，看你的车在不在，结果他们说，有刷卡记录，你根本没回家。”

    “你还挺聪明嘛！”施如锦笑起来：“不过，我怎么有被监控的感觉！”

    “我还不是怕你出事。”霍巍哼了哼，又道：“哪间医院，我来接你！”

    “我走不了，这边手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结束，就一个小孩在手术室外等着，挺让人不放心的，我还是陪他吧！”施如锦又打了个哈欠。

    “跟AUG合作成不成，也没多大关系，你尽力就好，不需要用力这么猛！”霍巍来了一句。

    “你觉得我在拍贺先生马屁？”施如锦不觉好笑，朝着贺涛那边看了一眼，对电话里的霍巍道：“刚得到一个消息，贺先生被AUG解雇了，博尔逊白天说会有另外的高管过来，看来就是这个原因。”

    “你消息真灵通，为什么？”霍巍颇有兴趣地打听道。

    “我不知道，我只是想证明……”施如锦说到这里，摇摇头道：“没什么好证明的，我看着那孩子，就想到当年我爸受伤住院，我一个人等在手术室外的情景，那种感觉，现在回忆起来都不好受。”

    “算我说错了，”霍巍又来哄施如锦，随后道：“告诉我地址吧，都快一点了，等会你一个人回家，我怎么放心。”

    “真别来了，可能要到明天早上，放心吧，我要困了，长椅上就能睡，”施如锦再次拒绝，又道：“你也知道什么时间，还跟我聊什么！”

    “想聊吗？”霍巍立刻问道。

    施如锦明白，这是霍巍有话要说，笑着回他：“说吧！”

    “刚才接到一个以前跟我同场比赛的家伙电话……”霍巍说到这里，竟叹了一声。

    施如锦觉得奇怪，问道：“跟人怼了？”

    “在你眼里，我就这么好斗？”霍巍嗤了一声，忽然问了句：“你那枚订婚戒指，还戴在手上吧？”

    “又怎么了？”施如锦到底心虚，举起自己右手看了看，戒指好端端地戴着。

    话说上回虚惊一场后，施如锦还是抽空去把戒指调了调，不过乍听到霍巍问这一句，心里不免嘀咕，难道他知道戒指差点丢了？

    “十年前的今天，我拿到第一个冠军，然后买下这枚戒指，用了十年时间，戴到我心爱女孩的手上。”霍巍感慨了起来。

    “这话说第几遍了？”施如锦好笑提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