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送于桓夫妇，齐教授特意趁着难得的休息，同魏芸和施如锦一块到了机场。

    候机大厅，惠尼拉上齐教授和魏芸，闺蜜三人坐进不远处一家咖啡馆里聊天，留下施如锦陪着不太乐意乱跑的于桓，坐在了海关安检口外的一处长椅上。

    于是，施如锦终于有机会，从于桓口中，听到当年那段李代桃僵的故事。

    转了转手中惠尼特意送过来的咖啡，于桓轻轻地述说了起来：“当年得到她们出事的消息，我立刻赶往蒙田，参加现场救援的人告诉我，你于萍妈妈被找到的时候，人已经没有了呼吸，却把女儿紧紧抱在怀里，那个时候，她唯一的念头，应该是用自己的生命护住女儿，然而……孩子大概舍不得母亲，还是跟她一块走了。”

    虽然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可此时施如锦听到，却依旧心里揪得生疼。

    “你爸爸接受不了这个现实，从凤宁回来，整个人几乎神智不清，当时有人怕他彻底崩溃，便扯了一个谎，说孩子还在抢救当中，只为了吊住老施那一口气，你爸爸在蒙田地区医院躺了好几天，稍稍有点清醒，就眼巴巴地问孩子的事。”于桓说到这里，神情中满是伤痛。

    “所以，您就把我接了过去？”施如锦轻声问道，目光落在手里的咖啡杯上。

    “一夜之间失去两个最亲的人，别说是你爸爸，我当时也觉得如堕地狱，”于恒惆怅地道：“老天有时候真不公平，彼此倾心相爱又志同道合的一对夫妻，刚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却就此天人两隔，所以一直以来，我都认为，你爸后来英年早逝，或许只是等不及想见妻女。”

    施如锦：“……”

    “是我为你妈妈和小锦办的死亡证明，然后就将你妈妈那份交给你爸爸，至于另外一份，我同当时了解情况的领导和朋友们想法一样，能拖多久，就拖多久，”于恒说到这里，摇了摇头：“直到有一天，你爸爸总算恢复过来，也终于接受了那对母女已经离开的事实，坚持去看了她们最后一眼，之后简单地办了后事，你爸爸亲自在蒙田，为母女俩找到一块墓地，将她们安葬了。”

    于萍母女的墓地，施如锦听施予牧说过是在蒙田，但施予牧生前，从来没有带她去过，其他人更不知道地方。

    “我爸爸过世之后，魏芸妈妈和我都考虑，想把他和于萍妈妈合葬，不过一直没能找到墓地，”施如锦心中愧疚：“舅舅，对不起，我甚至都没有去看过妈妈和小锦姐姐。”

    于桓拍拍施如锦肩膀，又继续道：“这之后，我同你爸爸回了一趟蓉城，准备到派出所，替你妈和小锦注销户口，再为你落户，我们是步行过去的，我记得，在经过一条河的时候，你爸突然停下来，让我拿出小锦的死亡证明，接着，他几乎是含泪用打火机点着了那张纸，看着它化成灰烬，然后你爸爸说，就把小锦……留下吧！”

    听到最后一句，施如锦眼圈立刻红了。

    “知道这件事的人，大部分在蒙田，这么多年来，他们都默默地保守着这个秘密，只为了帮助你们这一对各自经历过家破人亡的父女……找回自己的家。”于桓说到这里，长长地叹了口气。

    “谢谢您，舅舅！”施如锦垂着头，任大颗大颗的泪珠，滴到了地上。

    “其实大家都清楚，没有永远能被守住的秘密，不过好在，你现在已经长大成人，可以用成熟的心态面对问题，”于桓笑了笑：“你爸爸后半辈子变得有点不通人情，硬是跟我这个朋友绝了交，我明白，他是怕我把这事捅出去，实在小心过分了！”

    “对不起……”施如锦抹了抹眼角的泪，她现在才明白，曾经给自己的父亲带来过那么多困扰，而这些，却都是她再无法弥补的了。

    “小锦，好好生活吧，你爸爸是爱你的，那种爱……我不相信，他只是把你当成小锦的替身，在老施心里，你早已是他最心爱的女儿，虽然他长眠已久，可我今天替他看到了你的幸福，你爸爸九泉之下，一定安心了！”于桓道。

    施如锦抽抽鼻子：“我会好好的，做一个善良、正直的人，就算不能像我爸妈一样，树立那么崇高的理想，将一生奉献给社会，也绝不给社会添麻烦。”

    听到这句，于桓倒被逗笑了，疼爱地拍了一下施如锦的头。

    这边两人正说着，惠尼走了过来。

    施如锦起身，看向惠尼，注意到她表情有些异样，似乎带着一丝……惊慌。

    惠尼站到于桓根前，明显又犹豫了一下，才道：“老公，出了点事，我们可能要等一段时间再走了，我现在就去退票，还要把托运的行李拿回来。”

    惠尼说了几句，就要往值机柜台那边走。

    “惠尼，什么事？”于桓应该也注意到惠尼的神色，干脆站了起来。

    惠尼停住，回过头道：“刚才你表妹接到警方电话，贝儿昨晚遇上车祸，听说没来得及上救护车，人就已经不行了！”

    施如锦差点没反应过来，好一会后才回过神，昨晚在电话里还张牙舞爪的于贝儿，突然……死了？

    城西警局一间办公室，施如锦同惠尼和魏芸坐在里面，已经等了好一会。

    “怎么他们还不回来，到底是不是贝儿啊！”惠尼不免有些着急。

    魏芸拉了拉惠尼的手，劝道：“现在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说不定弄错了，不是于贝儿，只是虚惊一场。”

    “我也希望如此，”惠尼摇了摇头：“贝儿再不懂事，也是于家的孩子，她父母又都不在了，要是她再出个三长两短……”

    说没说完，惠尼长叹一声，看着神情，显然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施如锦坐在一旁，顾自想了半天，昨晚还打了无数电话，紧追着邝先生不放的于贝儿，虽然讨厌得要死，可谁能想到，人说死就死了，让人感觉太不真实。

    有脚步声响起，办公室里的人都抬起了头。

    首先进来的是一位中年警官，朝着沙发上坐着的三位女士点了点头，便坐进屋里唯一的一张办公桌后。

    施如锦刚才看过这张办公桌上放着的座卡，知道这位姓睢，城西警局的刑侦队长。

    随后进来的，便是于桓和齐教授。

    “是……她吗？”惠尼立马站起，一脸紧张地看向两人。

    齐教授神情无奈地点了点头，随便坐到了睢队长办公桌对面的一张椅子上。

    惠尼怔了一下之后，声音不免有些哽咽：“贝儿怎么会落到这个下场，她妈妈才走多久啊！”

    “听说是车子失控，掉进路边的土坡里，”于桓拍了拍惠尼后背，走到齐教授旁边，找了把椅子坐下，和齐教授商量几句，便对睢队长道：“我们作为家属，同意进行尸检，不过希望能尽快得到结果，后面还要替孩子把事情办了。”

    睢队长点了点头：“理论上，结果会在一个星期之内出来，不过，我当时看了现场，以我的经验，事故原因未必只是简单的车祸。”

    “什么？”齐教授直接惊呼出来。

    “这也就是，案件移交到我们刑侦这边的原因，”睢队长耐心地解释道：“根据于先生刚才提供的线索，于贝儿住在城东，但出事的地点，是在往城西来的路上，晚上十一点多，她会去哪儿，见什么人或者做什么事情，现在谁都不清楚。”

    于桓沉思片刻，问道：“我似乎听说，现在国内的天网系统已经非常成熟。”

    睢队长笑着摸了摸脑门：“我的同事们正在摸排于贝儿昨晚的出行轨迹，问题是，她出事的那个路段，是一个在建的禁行支道，路面还在铺设，监控设备也没来得及安装，所以事故的具体情况，我们目前还一无所知。”

    “就算不是意外事故，贝儿……我相信她不会自杀。”惠尼站在于桓身后道。

    魏芸挺赞同惠尼的说法：“对，绝不可能是自杀，昨晚她跟我吵了半天，听着声音，哪像厌世的人，她骂我家如锦，不要太起劲！”

    提到昨晚的事，魏芸脸上还有些不痛快。

    “这位太太，你昨晚跟于贝儿通过话？”睢队长倒立刻抓住了重点：“几点的事？”

    “好像有十点多了吧，”魏芸说到这儿，对施如锦道：“你把手机拿出来，于贝儿是用了一个陌生号码打过来的。”

    施如锦忙从口袋掏手机，魏芸眼睛忽地一亮：“对了，我当时长了个心眼，还给通话录个音，于贝儿话说得太难听，我还打算，以后拿这个录音去告她！”

    “录音在哪儿？”显然是因为天降线索，睢队长“噌”地站了起来。

    施如锦其实还有点懵，不过倒是熟练地翻出自己手机的录音，按下文件列表里，时间最近的一个记录。

    几分钟后，施如锦终于知道，为何昨晚魏芸那么不高兴，于贝儿这嘴也是坏透了，连让林显文用斧头劈死她的话，都说得出口。

    齐教授连连叹气，道：“这孩子……真是被我大嫂养糟了！”

    于桓同惠尼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头，什么也没有说。

    睢队长拿着施如锦的手机又听了一遍，问魏芸：“于贝儿给你打电话时，好像旁边还有别人？”

    “是啊，那个林显文就在，我还问于贝儿了，”魏芸说到这时，似乎突然想到什么：“不会是……林显文做的吧，他当年就杀过人，说不定这次又重操旧业。”

    “林显文是谁，你们认识？”睢队长立刻问道。

    魏芸一笑：“谁跟那人认识，不过他的情况，我都知道。”

    随着魏芸的讲述，睢队长在电脑上查了一会，便拿起桌上分机打了出去：“立刻调查一个叫林显文的人，这人身上很可能有重大线索。”

    “睢队长，他不是凶手吗？”魏芸这下倒是认准了林显文。

    施如锦拉了一下魏芸，示意她不要再说，免得跟干扰办案一样。

    倒是睢队长的目光，这时落到了施如锦的身上：“小姐，按照这个录音，似乎你跟于贝儿之间，存在很大的矛盾？”

    “警官，你不会怀疑我女儿吧！”魏芸急了：“昨晚于贝儿打电话过来，我女儿已经在家，小锦洗着澡，我才帮她接的电话，我是小锦不在场的证人，对了，小区监控还有我家门口的摄像头，肯定也有她开车回家的画面，这事怎么着，也跟我女儿没关系，你们不能随便抓人！”

    睢队长忙摆了摆手：“放心吧，没有切实证据，我们不会乱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