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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圣诞节那天,京州市迎来了初雪。

    也许是因为夜里又踢开了被子,童映澄醒来的时候鼻子完全塞住,脑袋特别疼,又正处生理期,犹豫了下,她还是跟领导请了一天假。

    泡了杯感冒灵,她爬回被窝里,困意袭来,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室友们都出去了,寝室里很安静。

    童映澄慢吞吞坐了起来,才发现额头烫得厉害,她很少生病发烧,这一回的感冒来势汹汹,让她浑身无力,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摇晃。

    平日里再怎么坚强的女孩,在这一时刻都会变得脆弱。

    想家,想妈妈。

    药已经放凉了,她又重新泡了一包,在微信上问杨宁宁宿舍的药箱放哪了。

    【你病了吗?严不严重,要不要我现在回去陪你?】

    杨宁宁回得很快,她在自家开的公司实习,上班时间比其他人都自由。

    童映澄在杨宁宁的柜子里找到药箱,回了一句【不用,别担心。】

    吞下药丸,浑身发冷,她又钻回被子里。

    或许是药效开始发作,她的意识是清醒的,眼皮却一直打架,正要睡过去的时候,手机铃声突兀响起,是江樾打来的。

    童映澄的声音有气无力:“喂——”

    “下来。”

    许久没听到他说话,她总觉得,江樾的嗓音又嘶哑了些。

    怪好听的。

    清冽如山间泉水,一下子冲散她体内的燥热感。

    她还在胡乱想着,江樾再次开口:“我在你楼下。”

    童映澄不怎么相信,掀开被子反问了一个“啊?”

    江樾又耐心地说了一遍,童映澄才明白过来,是杨宁宁告诉了他自己生病的事情。

    “我不用去医院。”她苦着脸,“你回去吧,我真没事的。”

    只有谢沅知道,童映澄看着天不怕地不怕,可她也有弱点——害怕打针,害怕医院的消毒水味。

    但这一回,一向对她百依百顺的江樾却没有乖乖听话,反而强硬地命令道:“下来。”

    他语气很冷,不容拒绝:“你不下来,我就一直等。”

    童映澄这人一向吃软不吃硬,她干脆道:“那你等着吧。”

    说完这句她就挂了电话,把自己蒙到被子里。

    江樾再一次将电话打了过来,童映澄干脆把手机调成静音,压到枕头底下不再理会。

    可她也没能继续睡下去,没一会,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后,那人一下又一下很有节奏地敲响她们宿舍的门。

    “谁啊?”

    门外的人并不答话,继续轻叩着门。

    童映澄不耐烦地坐了起来,拉开窗帘喊了一声:“别敲了,吵死了。”

    气呼呼走过去打开门,她不由愣住。

    江樾穿了一身米色风衣,高大英挺,眉眼凛冽,就站在离她不到十厘米的地方。

    有段时间没见,他的头发又长了点,被风吹得凌乱,肤色冷白,嘴唇颜色很淡,看起来有些干燥。

    童映澄下意识就要把门合上,然而他的反应比她来得快些,先一步伸手拦住她的动作。

    “你怎么上来的?”

    她有些恼,又忍不住想,这家伙总不会是□□上来看她的吧。

    负责她们这一栋楼的宿管阿姨脾气一向不好,整天黑着脸堵在大门口,别说是男人,就是一只雄性苍蝇也别想能飞进这女生寝室。

    江樾没回答,伸手探向她的额头,“你发烧了。”

    童映澄不耐烦:“是啊,快病死了,没空陪你玩。”

    他侧身进来,迅速扫了一眼整间屋子,很快找到椅子上那件童映澄之前穿过的蛋黄色外套。

    “穿上,我们去医院。”

    童映澄不情不愿地披上江樾拿过来的外套,低头粗声粗气:“你出去。”

    江樾掀起眼,还未开口,就听她说:“我总要换个裤子吧。”

    他低头视线往下,这才注意到她穿的那件印满草莓图案的棉裤。

    江樾背过身去,“你换吧。”

    童映澄对着他的后背龇牙咧嘴,这才打开衣柜换了条牛仔裤。

    下楼的时候碰见了宿管阿姨,她一看到江樾,一张脸笑得跟菊花似的。

    “仅此一回,下不为例啦。”

    江樾点了点头,语气淡淡:“谢谢阿姨。”

    童映澄扯了扯嘴角,嘟囔了一句:“出卖美色,臭不要脸。”

    *

    正是寒潮来袭、流感高发的时期,医院里排队挂号的人很多。

    好不容易才排到她,医生说她是流感病毒引起了急性呼吸道感染,一听到需要静脉输液治疗,童映澄脸色一白,委屈巴巴:“能不能不输液……”

    医生自然回答不行,江樾在一旁安静地听着护士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而后接过单子去拿药。

    输液的过程中童映澄不知不觉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身上披着江樾的风衣,她四处看了看,却没见到他。

    一旁的护士阿姨笑眯眯道:“找你男朋友吧?他刚去给你买粥了,让我在这看着你。”

    童映澄“哦”了一声,又听见对方语气有些羡慕地说道:“这小伙子可真不错,人长得又高又俊的,懂礼貌不说,还这么贴心。”

    她眯了眯眼,暗念道:江樾那张脸未免也太具欺骗性了,连不认识的护士阿姨都要为他说好话。

    江樾提着两个食盒回来的时候,她正好输完液。

    “我现在没胃口。”

    她蔫蔫的,拿开盖在自己腿上的外套,“我只想回去睡觉。”

    江樾在一旁坐下,打开了上边的食盒。

    香气扑鼻,童映澄偷偷看了一眼,是枸杞乌鸡粥,她咽了咽口水,突然觉得自己刚才那句话说早了。

    肚子咕咕抗议出声,她难得这么窘迫,余光中江樾唇角小幅度弯起,连拆一次性餐具的动作都矜贵十足。

    童映澄乖乖坐着,像个小孩一样被他一勺一勺喂着。

    记忆中,连母亲也不曾这样耐心地喂过她吃饭。

    她是真的饿了,没有多久,一整份粥就被她吃得一点不剩。

    见江樾去拿第二个食盒,童映澄赶紧摆了摆手:“我饱了,不吃了。”

    他还是打开了,出乎她的意料,食盒里装的是切成一个个小方块的糖,半透明的白色,掺了点点桂花。

    “这是什么?”

    她刚问出口,江樾已经拿起一块,动作极其自然喂到她的嘴边。

    “糖。”

    童映澄下意识张嘴含住,糖融得很快,舌尖甜丝丝的。

    她舔了舔唇,“我当然知道是糖。”

    江樾收回手,解释了这糖是来自附近一家百年老字号,据说是古法熬制,不容易上火,很受老人家欢迎。

    “对了!”

    童映澄终于想起了正事,“单子给我,我把钱还你。”

    江樾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手上的动作顿住,眼底晦暗不明。

    “不要。”

    她正要开口,江樾又补了一句:“不是还。”

    他的神色很淡,抿着唇的样子看起来有种莫名的固执。

    童映澄懒得跟他争,在心里估了个数,打开微信给他转了两百块过去。

    下一秒,江樾的手机震动了两下。

    他蹙着眉,手指点了一下屏幕,又把那笔钱退了回去。

    她想起在火车上那会,江樾也没有接受她的转账。

    童映澄气极反笑,“我还不至于混到要花弟弟钱的地步。”

    在钱这一方面,她总有着莫名其妙的自尊心。

    不知道是哪个字眼刺到了江樾,他眼皮轻颤,低声道:“不是。”

    她起身要走,他跟着站了起来,拉住她的手臂,闷闷出声:“不是弟弟。”

    童映澄偏过头,撞上少年湿漉漉的眼。他再次强调:“我不是弟弟,你可以花我的钱。”

    她嗤了一声,像在看一个胡言乱语的小孩,冷声道:“放手,我要回去了。”

    江樾不肯松开,手上力道加大,固执地重复一遍:“我不是你的弟弟。”

    他不是,也不想做她的弟弟。

    “我们之间,从来就没有你我之分。”

    在这种时候,江樾开始痛恨自己的不善言辞,他满心满眼都是她,却说不出一句能让她开心的话。

    即使被许多人视为天才,他也有不擅长的事,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

    童映澄冷笑着甩开他的手,“不分你我?江樾,你未免太自以为是了。”

    她不过随口说了几句甜言蜜语,江樾就当真了,他大概不知道,在自己心里,两个人的关系也就只比陌生人亲近一些。

    仅此而已。

    少年顿住,额前的黑发遮住他的眉眼,看不清眼底的情绪,下颌紧绷,拳头不自觉收紧,指节因为过分用力而泛白。

    久久的,他终于开口:“……抱歉。”

    从医院出来,童映澄自顾自坐上出租车,“啪”地一下拉上车门,“司机,去传媒大学。”

    江樾站在车窗外,雪花飘落在他的头顶和肩上,鸦羽般的眼睫也被浸湿,乌黑剔透的瞳仁只定定地盯着她。

    有一瞬间,她在少年的脸上看见了一抹受伤的神色,

    忽略掉心底那抹异样,童映澄很快转过头不再看他。

    出租车从江樾身旁飞驰而过,他杵在原地,像是被遗弃的小狗,仍固执地望着她离开的方向。

    雪花在他的肩头融化,冰凉湿润的液体顺着毛衣渗透进身体,手上那件风衣还残存童映澄身上的味道。

    是酸甜梅子的气息,他无法忽视。

    江樾自嘲地勾起唇角,不该相信她的,她的嘴里没有一句真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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