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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九章 可笑的杀戮

    两座云门几乎是同时开启,皆都闪耀出滟滟七彩光华,光华流泻向下直至定坤山上空,恰似天际中搭起了两座七彩虹桥。

    随后便见一左一右的高头云门中各自走出一人,两人沿着七彩虹桥飘然下降,最终虚悬于定坤山上方虚空。

    终于能看清两人面目时,定坤山上蓦然拜倒一片,除了天机盟众外,神通道人与魔门徒众无一例外。唯一的区别就是神通道人们拜倒在地后口中称颂的是“妙真祖师”,而魔门则口颂的是“法华莲木萨”

    “他们是谁?”

    “穿葛衣的那个是道门前任大道正妙真,穿胡服的是我外祖父法华莲”,言如意紧盯着两人,口中却在急声催促叶易安,“他们都早已去了云翳洲与落霞洲,现在同时出现必定是为你的金丹境界而来,快走”

    走,往哪里走?

    叶易安没有说话,人却已经开始往定坤山天机盟徒众聚集处移动,袖里乾坤中的五彩鸟手杖也已在握。以他如今突破金丹的修行境界再借助神器五彩鸟手杖,足以将这些天机盟众熟悉传送到失落之城。

    至于这样行不行他也不知道,也不多想,现在遭遇的都是前所未遇的,甚至听都没听过,只能见招拆招,他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两人若真是来抓他的,他绝不会束手就擒,管他娘哪儿来的人都别想。

    失落之城土台内,当他做出修炼第四五层《蛹蝶秘法》以突破问心禁锢时就已有了这样的心理准备。

    端立虚空如同凌波仙人般的妙真与法华莲也没有多余的话说,两人对视一眼后法华莲朗声道:“今日之战就到此结束吧,自今日开始道门居江南,圣门居塞外及江北之地,双方休战三十年以养元气”

    法华莲宣告完毕后才将目光看向言如意,脸上浮现出慈祥笑意,“如意女你做的很好,比你母亲和我做的都好,退兵吧”

    言如意只觉脑海中一片混沌,她有着太多的疑惑与不甘,最终化为简单的三个字,“为什么?”

    “今日之后你便可自行获得《太阴真经》传承,届时一切自明”

    法华莲说完,那妙真也自看向神通道人们,“玄玉你忠贞道门,性格坚韧,玄苦裂丹之前已举荐你继任大道正法职,此后三十年间不可有复仇之念,亦绝不可有对圣门刀兵相向之心”

    两人身份尊贵,出场又足够先声夺人,所以气势之足压的定坤山上鸦雀无声。但随着两人的安排交代,下方终于有了骚动喧闹。

    神通道人们还强些,毕竟这安排是将他们从生死边缘拉回;那些眼看着就能将道妖斩尽杀绝的魔门徒众却是心有不服,即便面对的是前两任老木萨依旧议论蜂起。

    妙真与法华莲似是对这样的场面早有准备,虚空相隔的两人同时曲手弹指,从高空云门上流泻出的七彩光华便从他们身后继续向前延伸向定坤山流动而来,观其来势分明是要像云雾一样将整个定坤山尽数罩住。

    叶易安不知这七彩光华的来历与神通,也就不敢有丝毫冒险,不等光华流到,先已驱动了五彩鸟手杖。

    修行界中久已不见的金丹境界果然非同寻常,五彩鸟手杖瞬间放出的光芒将全部天机盟众尽数笼罩其中,随后一闪而逝,本就聚集在一起的天机盟众也随之凭空消失。

    虚空之中妙真与法华莲对视一眼后,两人脸上轻松的神情消失了。但他们依旧等到那七彩光华将所有神通道人与魔门徒众都笼罩住后才去追踪刚才那次传送的丹力波动。

    妙真追踪完毕眉头轻轻一蹙,扭头过去时正好看到法华莲同样的神情。看清楚对方的表情后,两人脸上已是无比凝重。

    人间世修行界中什么时候又冒出这么个金丹修士?为什么落霞洲与云翳洲都没发现?这怎么可能?

    天下修行者或修原生灵力或修太阴气机,修原生灵力的归属道门云翳洲,修太阴气机的则归魔门落霞洲,分工简单明确各司其责,以前也从未出过纰漏。但今天此刻……

    刚才那人分明就是在他们面前用的传送,怎么可能妙真与法华莲都追踪不到他术法运用过后的丹力波动?以他们两人的神通别说是这样的传送术法,就是一个小小的辅助类术法只要用了也别想逃过。

    根本不可能的事情活生生就在眼前上演了,难倒刚才那人修的既不是原生灵力也不是太阴气机,这……怎么可能?

    麻烦,比这更麻烦的是刚才那人的修行境界分明已经突破了金丹,断不能再留在人间世修行界中。但以他修行之古怪就既不在云翳洲,也不在落霞洲的管辖范围内。

    谁来接引他,接引之后又该放到哪里安置?

    这还真是个从没遇到过的麻烦,解决掉之前也不知要浪费他们多少修行时间,想到这里,妙真与法华莲不约而同的再次蹙起了眉头。

    他们讨厌麻烦,更讨厌一切妨碍他们修行的人和事。

    从无尽虚空之高头云门中流泻出的七彩光华最终覆盖了整座定坤山,除了刚刚走掉的天机盟众之外,无论神通道人还是魔门徒众都沐浴于霞光之中。

    霞光缭绕,言如意惊骇的看到圣门弟子身上勃然高涨的杀机居然渐渐都消失了,去看道妖那方时,神通道人们也同样如此。

    七彩霞光如无形之水洗濯着定坤山上除言如意与玄玉之外的所有人,继杀意消弭一空后,言如意注意到无论圣门弟子还是神通道人们的眼神也开始不对了,那是一种被抽空后的茫然,似乎那如同无形之水的七彩霞光也洗到了他们的脑海心湖里。

    言如意心神激荡浑不知时间流逝,也不知过了多久,笼罩着定坤山的七彩霞光开始回流。

    回流完成后,神通道人与魔门徒众各自聚拢,纵然两两错身而过时也没了丝毫敌意。

    “如意女,过来”

    言如意闻言后僵硬的走到法华莲面前,刚刚发生的这些事情对她冲击太大,以至于根本就没注意到法华莲看向她时慈祥温蔼的目光。

    法华莲也没多说话,只是抬起手印向言如意眉心处,两者贴合的瞬间,一片异常纯澈的光华陡然闪亮,转眼即逝。

    随即言如意就觉得脑海与心湖中突然多了许多东西,无数画面洪水般冲进来,刺的她头疼欲裂。好一会儿后才缓缓纾解。

    如同大病初醒般茫然看去,正好碰到另一侧玄玉的眼神跟自己一模一样,看来妙真对她也做了同样的事情。

    随即,妙真就带着玄玉到了言如意面前,“人间世中修行界就交给你们了,自安史乱起修行界元气大伤,也该到休养生息的时候了。记好我们之前的话,三十年内双方罢斗,尔等无论谁若敢违逆,云翳洲与落霞洲绝不允许”

    妙真对两人说完这番话后又移目玄玉,“有这么长时间的休养生息,三十年后道门与圣门再起纷争时就该看你的了,若让道门再走到今天这样的绝境,身死魂销的玄苦就是尔之前车,慎之鉴之”

    妙真话音未落,法华莲已笑着接过话头,“三十年后又如何?只要我这个好孙女在任木萨一日,道门就别想翻身”

    “百多年来道门与圣门之争中你们才得意了几天?就敢来说嘴!”

    法华莲闻言也不与妙真争辩,只是脸上笑容愈盛,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妙真也不理他,抖抖道衣的博袖后径直问道:“刚才那人是谁,修行的什么功法,盘踞在何处你二人可知道?”

    言如意脑海猛然一醒,那边玄玉先已开口,将其所知叶易安的情况悉数和盘托出,“那叶易安在修行界的初次现身虽是在襄州凤歌山,但所修炼功法却绝非凤歌山传承,至于他究竟修的是什么功法,如今又盘踞何处?祖师正该好好问问她”

    玄玉抬手所指正是言如意。

    此刻言如意心中是又忧又喜,忧的是他们果真还是要抓叶易安,就像对待此前每个修行境界突破了金丹的修士一样。

    喜的则是他们面对叶易安时似乎有些不一样了。从师父李猪儿所说及亲眼所见轧荦山被抓的情况看他们应当是无所不知的,也即修行者一旦显露出突破金丹的修行境界,落霞洲或是云翳洲必定随时知晓,随时出手,那种如影随形的快捷就像是他们始终都紧盯着人间世修行界一样。

    但今晚……先是叶易安以毫不掩饰的金丹修行境界与玄苦斗法良久他们却毫不知情,现在又不知道叶易安去了何处?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言如意脑中思绪电闪,嘴上却是冷冷声道:“你那最心爱的弟子不就是襄州凤歌山主嘛?天机盟夺的是锦绣盟基业,立身根本就是这定坤山,至于现在去了何处我又如何知道?”

    眼见两人冷目相对恨不得厮杀起来,妙真不耐烦的摆摆手,“罢了,不管你们与他有什么恩怨,现在统统放下。道门圣门务要勠力同心就算掘地三尺也要将此人挖出来,这是你二人当前的第一要务,切记!”

    玄玉躬身应是。妙真瞅了瞅法华莲,法华莲又亲自交代后言如意才勉强点了点头。

    “你二人均已获传承,自然知道该如何联系云翳洲与落霞洲,有那叶易安的消息后即刻回报”,妙真临走前特意伸出三根手指,“给你们三日时间,先行报送上消息的自然少不得大好处”

    法华莲特意拖后了一些向言如意密语交代,“既然那叶易安现了形就别想再躲过去,这事你要多花心思,务必在三日内搜寻到他的盘踞之地,到那时一则祖父脸上有光,再则落霞洲给你好处时云翳洲也就说不出什么了”

    匆匆交代完后,法华莲也如妙真般重回七彩虹桥,而后就见虹桥如飞毯般回撤,最终悉数重新收入高头云门。

    一阵风来,无尽虚空中白云四散,哪里还有什么高头云门,七彩光华?

    从虚空中收回目光的言如意与玄玉隔空横眉冷对。

    言如意看着玄玉那张冷脸胸中立时涌起一股勃勃杀意,一不做二不休就此将道门屠个干净的想法噌的冒出来,随即却被心湖中的一道警讯死死压住。等她再看看那些没有丝毫战意的魔门徒众,最终只能废然作罢。

    “收拢队伍,回山”,愤怒、窝囊、种种情绪搅在心里,言如意的脸色比冰还冷,下令之后便顾自去了定坤山与失落之城间的大传送法阵所在地。

    当日天机谷逆袭了锦绣盟并占据定坤山后,叶易安便请言如意布设了一座大传送法阵用以连接定坤山与失落之城,言如意此刻去看的就是这座法阵在定坤山上的阵盘。

    当言如意亲眼看到那阵盘已经彻底损毁时心情才略略好了些,回转之后却见到玄玉还没走,而且看样子似乎还是在等她。

    玄玉分明是在等她,言如意却视若未见,径直就走,引得玄玉追在后面问道:“你我双方既已休战,我徒儿虚月也该送还回来了吧”

    言如意猛然顿足,“虚月那贱人关我鸟事,若她在我手上早已杀的干净,还等着你来要”

    玄玉闻言愣了片刻后脸上竟然有了笑容。

    这样的笑容让言如意对她愈发厌恶,“你笑什么?”

    “你若真杀了虚月也就不会这样说话,适才我已细查过定坤山上也并无其人,看来我那徒儿终究是吉人天相”,畅快的笑声中,玄玉与言如意也再无多话,径直领着狼狈不堪的神通道人残军离山回归真一观。

    虎头蛇尾的圣门大军回归洛阳老君山后,面如冰雪的言如意便将自己锁在卧室内,整整一天一夜没有出门一步。

    这一天一夜她就只做了一件事,那便是用来消化《太阴真经》的传承。

    定坤山上法华莲以手指印其眉心完成了《太阴真经》的传承,这或许可以算作落霞洲对她的一个补偿?毕竟,他是在即将灭掉道门的最后关头被生生扯住的。

    云翳洲袒护道门实属正常,但落霞洲为什么也这样做?灭掉道妖不应该是落霞洲上法华莲等圣门列祖列宗的共同心愿吗?

    以前许多天经地义的想法轰然坍塌,法华莲与妙真如同盟友般的关系更是让人无法理解,云翳洲与落霞洲,或者说道门与圣门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这个疑问没搞清楚之前言如意无法再做任何事情,她的心神已经混乱,甚至无法做出最基本的判断。同样的,这些疑问没搞清楚之前她也不敢冒然联系叶易安,更不敢前往失落之城。

    太阴真经中的内容非常庞杂,细细梳理它既像一座图书馆,又像一座储藏库。

    说它是图书馆是因为《太阴真经》中详细记载着圣门自创立以来的所有信息,可谓事无巨细。说它是储藏库则是指里面有众多言如意甚至听都没听过的修行功法,丹药炼方以及威能各异的术法,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天然五行绝地的方位和圣门神器存留地。

    言如意真正获得《太阴真经》传承后才深刻理解了师父李猪儿曾经一再说过的那句话,“任何一个没有获得《太阴真经》传承的木萨都是有名无实,轧荦山如此,你也同样如此”

    这句话是对的!但言如意的兴趣全不在此,至少眼下不在,她现在关注的只有云翳洲与落霞洲。

    终于,她在《太阴真经》关于圣门历史的记载中找到了师父李猪儿所说的那两战,三百年前西晋末年的八王之乱引发五胡乱华,圣门趁机大举进入中原,实力达到巅峰,百年间两度将道妖压迫至生死边缘,道妖却始终没有灭亡。

    《太阴真经》也同样记载了几次圣门生死存亡之际也未灭门之事,而圣门与道妖该灭不灭的根本原因就跟昨夜定坤山上一样。

    每次在圣门或是道妖行将灭绝的最危急时刻,云翳洲与落霞洲都会及时出现使双方强行罢战,并强行划定停战时间使弱势一方得以休养生息。

    简而言之,云翳洲与落霞洲是在道妖与圣门间刻意保持平衡,除非一方面临绝境他们绝不插手。

    至于后来的七彩霞光则是洗去双方弟子对于生死决战的记忆,七彩霞光过后除了木萨与大道妖外,双方所有人都不会记得另一方行将覆灭的生死决战,也不会记得高头云门以及云翳洲与落霞洲来人的出现。

    至于云翳洲与落霞洲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们之间又是什么关系,《太阴真经》虽有记载却语焉不详。只在总纲处一笔带过的说了一句:“云翳洲与落霞洲总领人间世修行界一切事宜,非奉特命,绝不插手”

    言如意对着这短短的一句话思索了很久,却越想心中越是发寒,也越觉深不可测。

    人间世中的道门与圣门打生打死六百年,互为仇寇。但依托于道门与圣门的云翳洲与落霞洲却是盟友般的关系,由此自然引发出的问题是:谁将他们捏合在一起?又是谁授权给他们管理人间世修行界事务?为什么是如此古怪的管理方式?“非奉特命”中所说的奉命又是奉谁的命令?

    对《太阴真经》总纲中这句话的思索让言如意看到了一个更神秘广阔的世界,却也让她深刻意识到了自己的渺小——不仅是修行境界上的渺小,更重要的是那种命运任人操弄的无力感。

    原来在人间世修行界中惊天动地的圣门与道门之战不过如此——在云翳洲落霞洲或是隐藏更深的人眼中这就像是小蚂蚁夺食般可笑吧,放你打你就能打,想喊停随时都得停。

    数百年来圣门与道妖之战中流了多少血,死了多少人?这些鲜血与人命及其背后修行者们执着一生的修炼,这些……都算什么?

    什么都不算,简直毫无意义!

    想到最后,言如意忽然觉得很可笑,圣门、道妖、乃至整个人间世修行界中的修士们,包括她自己都是如此可笑。

    当言如意从紧闭的房门中走出,面对众多前来请示圣门事宜的大祭师及祭师们时忽然觉得百无聊奈。尤其是当他问到定坤山之事后,这种感觉变的更为强烈。

    《太阴真经》上面的记载没错,这些祭师乃至大祭师们果然没有一个还记得定坤山上圣门差点就将道妖一举灭亡的事情,也没人记得高头云门以及妙真和法华莲的现身。

    七彩霞光之后,那夜的一切都被抹掉了,仿佛它根本就不曾发生过。

    言如意摆摆手,一句话都没留下的离开了老君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