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饭店里出来已经是夜幕垂帏，街边的烧烤和小吃也多了起来。谢烛拍了拍胸口，打了一个小小的嗝，明明已经是大一的学生了，可他的举手投足之间，还带着高中生的微微稚气。

    走在他旁边的付洋看了他一眼，提议道：“吃撑了？要不逛逛再回去？”

    “好啊。”谢烛眯着眼懒洋洋地说，“反正也没什么事儿。”

    d大的校园占地很大，现在正是大一新生军训的时节，天气热得要死，也就现在太阳落山了才聚了些微凉空气。小道上路灯昏黄，小虫子的叫声连绵不绝。

    ……再走几步就是谢烛的宿舍楼了。付洋捏了捏掌心，拉住了谢烛。

    “等你们军训完，学校会开个迎新晚会，”宿舍楼前都是三三两两的情侣，倒没人注意到这个小角落，也没有人看到，向来不怎么搭理人的付洋在邀请谢烛：“要不要我带你们去？”

    谢烛本不是很想去，但转念一想还是答应下来，“好啊。”

    “那我到时候等你。”付洋垂下眸子，在暖色灯光下温柔得不像话。

    闲暇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军训的大半个月很快就在谢烛越来越多的饮料瓶里度过。当然，只有谢烛一个人这么闲——李娜在后面牵着路露的手，表情已经深恶痛绝：

    “谢大少爷！我他妈的刚散队！！已经累成狗了！你能不能怜香惜玉一点等等我们？！”

    但谢烛显然无视掉了她，眼睛闪闪发光的朝正前方挥了挥手。李娜心下嗤笑，不用看就知道，对面那人一定是付洋。

    高大的楼厅里，穿着白衬衫的男生眯着眼，阳光在他的脸上划了一道天堑，让他的神色在一瞬间晦暗不明。

    “付洋！”谢烛跑过来，自然又亲近地凑近了他，然后再次闻到了那股熟悉的草木花香。

    “晚会在三楼的礼堂举行，”付洋轻轻揉了一下谢烛的头发，对过来的李娜她们道，“现在时间还早，你们可以先上去找个地方坐下。”

    “我先带着他上去了。”说完，付洋就率先领着谢烛走进了楼梯口。离开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等人已经消失在拐角，李娜才收回了一副“我都懂”的眼神，咂了咂嘴：“现在就腻歪上了。”

    在李娜看来，这俩人现在已经就差个表白了，成天不是偶遇就是互相约饭——再一联想谢烛和付洋初遇的那天，谢烛笑的跟朵花似的——

    得。李娜想，谢烛一定看上付洋了。

    如果让谢烛知道了李娜现在的想法，他一定会举双手证明清白：我真的没有什么不纯洁的想法啊！！这一切都是为了我的小命考虑啊！

    可谢烛显然不知道他已经被划分成付洋的私有物品，还在绞尽脑汁地想着怎么拯救在法律边缘试探的付洋。

    *

    没有一个人的等候室，谢烛乖巧坐在小板凳上看着付洋忙这忙那，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哈欠。“这么多东西都是要你一个人准备？”谢烛有点替付洋不平，“这也太累了！”

    “不累，”付洋边清点着等下要穿的服装边回头看了一眼放在谢烛旁边的杯子，“渴了吗？喝口水吧，杯子就在你旁边。”

    “不是很渴。”但谢烛还是端起杯子抿了几口，然后有点惊讶地睁大了眼，“甜的哎。”

    付洋压住笑意点了下头，没有回答，但他还是忍不住欢欣鼓舞：为了知道你喜欢的口味，我足足观察了好几天呢，阿烛。但这几天的辛苦，因为你的一句开心，都很值得啊。

    墙上的挂钟分针转了半圈，付洋终于完成了一系列的琐事，他回过头，刚想喊谢烛就看见他微微歪着头，黑色发丝散乱的落下来——他睡着了。

    压抑的气息逐渐散开，充满整个休息室。呼呼的冷风不断从空调吹风口流出来，付洋慢慢蹲下来，左手挡住了吹向谢烛太阳穴的风，向来情绪淡薄的眸子漫上强横。在炽光灯下的少年显得格外引人垂怜，但付洋除了怜惜，更想紧紧地缠绕着他。

    滴答的走针声中，轻薄窗帘吹开，从一角里可以窥见——两个少年一坐一蹲，构成了一副美妙的图画。

    微张的嘴唇被探进另一个人的舌尖，进来的那个人很是小心地舔了舔红豔的唇瓣，好像是怕睡着的人惊醒，又像是格外珍视。模糊的声音从黏连处流泄而出，甜蜜的像世间最甜腻的毒。

    “阿烛……”

    我真的、真的好爱好爱你啊。爱到想一直搂着你，想一直跟着你。

    楼道里声音逐渐多了起来，晚会的时间快到了，不少学生已经开始进入会场了，付洋眸色闪了闪，还是叫醒了还在睡梦里的谢烛。

    “唔……”谢烛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转头间看见了时间，顿时吓了一跳：“卧槽我睡了这么长时间？”

    “不晚。李娜她们刚才发消息说给你占位了。”

    “哦。”谢烛晃了晃头，因为吹久了冷风，脑袋有点昏昏沉沉，“那我先出去了。”

    *

    大学的迎新晚会和高中也没什么太大区别，绚丽的灯光绕着舞台上的人，没一点花样。谢烛感觉头更疼了，困倦的感觉再一次席卷上来，李娜倒挺兴奋，一直在耳边只哇乱叫。

    昏昏沉沉中，谢烛感觉有双手搭在了他的额头，然后抱起来了他。那股花香又来了，谢烛轻轻嗅了嗅，皱着的眉头放松下来，然后又往里拱了拱。

    李娜看着付洋抱起来睡得跟死猪一样的谢烛，不由得恨铁不成钢：谢烛这厮怎么睡得这么死！！也不知道沉不沉，如果太沉被付洋嫌弃怎么办……

    李娜歉疚地对付洋双手合十：“学长，谢烛这玩意就交给你了，麻烦你了。”

    “没关系。”付洋摇头，“不麻烦。”

    谢烛一觉醒来，差点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密室，全白的小病房里，他躺在床上，付洋趴在他的手边在休息。明明是这么无害的姿势，但这样的情景，却让谢烛诡异地想起了那个晶莹剔透的水晶棺。他躺在这张小床上，跟睡在水晶棺里并无异处，守在身边的付洋就是盘踞的冰冷的蛇。

    谢烛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却又感觉有点荒谬：无论怎么说，从他来到这里以后，付洋并没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真的就像一个普通的大学学生，他怎么会变成后来的那样呢？

    “醒了？”沙哑的声音传来，付洋也醒了 ，他拉开椅子，给谢烛倒了杯水，然后走进洗手间。

    打开水龙头洗了洗手，付洋慢慢抬起头，透过嵌在墙里的镜子，他看见了自己的眼神。

    不加掩饰的贪婪与渴望。

    在谢烛输着液躺在病床上时，付洋是真的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但是，他还是忍住了。

    得慢慢来。他不断告诫自己。

    他从小就知道该怎么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就比如，他想要某样东西，就要让其他人先对这样东西产生厌恶情绪，这样就没有人会再和他抢。

    但是，现在这个想要的成了谢烛，他不再愿意让别人讨厌他的阿烛，所以他要让他自己朝他走来。

    付洋放开撑着洗手池的手，从口袋里摸出来一小瓶透明液体，然后喷了一下。草木花香瞬间渗入他的衣服，付洋再次洗了洗手，然后对着镜子展开了一个温柔的笑，拧开门走了出去。

    谢烛正倚在床上玩手机，看见付洋过来他只是懒懒地抬了一下眼，应道“回来了？”

    “嗯。”

    “我是发烧了吗？”

    “对，”付洋有点不好意思，“可能因为昨天休息室冷气开的太猛了。”

    “没事，”谢烛的心思全在手里的游戏上，不小心把话说了出来：“反正我宿舍有个人天天挺烦人的，不回去也好……”他突然闭嘴，然后愤愤地锤了一下床沿——

    “又死了！辣鸡队友！！”

    但付洋的注意力全在他刚才说的话上，他蹙了蹙眉，飞快地把谢烛宿舍的人名过了一遍，也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人员。付洋清了清嗓子，状似无意地询问道，“……怎么了呢？”

    谢烛没怎么在意，就照实说了，“就天天挺缠人的，有时候还非得跟我一块去教室，可我们都不是一个专业……”

    “这样啊。”付洋没有继续问，但他已经明白了：

    有人在和他抢。

    有人抢他的东西。

    浮沉雾色在黑曜石样的瞳孔处扩散，然后延至整个黑色眼珠。付洋没有抬头，他的心口好似被锋利刀片划了一刀，汩汩地流淌出疯狂的鲜血。

    别急。付洋一遍遍在心底重复。一定要有耐心、有耐心。他死死地掐住了掌心，直到印出血痕，眼睛闭上又睁开，刚才晦暗的神色被隐藏，看起来干净又无害。可他自己心里明白，他并没有释然。

    我说过，我要让你自己朝我走过来，但在那之前，某些不长眼睛的东西，我也该替你清理干净。

    我要让你朝我走来的道路一路平坦，没有任何阻碍。

    到那时，你就是神明赐予我最好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