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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家园

    在那句骂娘的话说到一半的时候,中年男人啪地一声扇了手下一记耳光。

    “说!”男人朝他大吼,试图掩盖下他前一秒说的浑话,“我知道错了!”

    陈富贵默默地看着。

    响亮的拍击声频频响起,那个脸色惨白,几度要失去意识的手下,就这样被男人一个又一个耳光地来回猛扇。

    陈富贵知道男人就是打给自己看的,替不愿意动手的自己惩罚这个狂妄的手下,好泄掉他心头的那口恶气。

    只可惜,他要的不是这些。

    陈富贵想要还是一句发自内心的道歉,可这句道歉在这个历来喜欢猛撞的手下心里,却不知为何,竟然会看得比他自己的性命还要贵重。

    他似乎是觉得自己要是道歉了,那便是默认自己没有陈富贵强,是向陈富贵低头认栽的意思。

    这个好强的男人显然是不喜欢认栽的。

    于是,每个人都不愿意退后一步,于是,场面就渐渐地变得无路可走。

    就在陈富贵犹豫着要不要杀死这个无礼的混蛋,以此作为给予这帮人的一个警告之时,那个身为他们的领袖的中年男人却忽然间对他的手下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

    所有人都愣住了,人们都拉着他起来,说这不合礼数。

    但男人执意不起。

    他说,只要今天你不跟这位大人道歉,我就一直跪在你面前,给你磕头,让大家都把你奉为祖师爷,让你德不配位,死去以后,无颜面对泉下的弟兄。

    你不是喜欢要面子么,现在大家都给够了你面子,那你就抱着它去死吧。

    学会尊重别人,有那么难么?

    男人冷淡地说出了这么一番话,这让本来替他打抱不平的手下们也都跟着沉默了。

    他们一个接一个地在男人身后跪下,低俯下身姿,以头抢地,追随着他们的首领一同朝拜那一位级别与他们相当的同僚。

    他们的同僚捂着胸口哆哆嗦嗦地哭,良久之后,他忽然可怜地望向背对雨幕而坐的那个人,用颤抖的声音说了一句...

    我...我知道错了...我...我没脸活了我,请你...杀了我吧。

    陈富贵这才解开了钳制着他心脏的念力,并没有如他所愿地赐予他一死。

    这位饱经折磨的男人顿时如释重负,他当即瞪大了眼睛,空白的瞳孔中既是填满了后怕,又是焕发出新生般的喜悦。

    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失而复得的空气,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就被周围的同僚们迅速带走,以免留在这里节外生枝。

    “说吧,来找我有什么目的。”陈富贵看着那个缓缓站起来的中年男人。

    “今晚有幸见识过大人的过人能力,本是想邀请大人到寒舍一叙,却没想过竟会闹出了这般误会,”男人叹了一口气,“全怪最近风头正紧,贫民区内人心惶惶,外面的人总想着如何进来,抢占属于我们的地盘。”

    “尤其是近来这一两个月,常常有外面雇来的流氓跑到我们这里来寻衅滋事,打伤了不少我们贫民窟的人,为此,我们没少与他们发生冲突,本来三头两天才会出现一次的打架,到了现在已是逐渐发展成为常态。”

    “那又与我何关?”陈富贵说。

    “因为实在是不堪其扰,”男人又说,“所以,最近我们第一次向那些企图收购我们土地的财团提出言和,看看能不能商量出一个对彼此都合适的解决方案。”

    “对方接受了我们的提议,他们的建议是举办一次慈善大会,邀请城里众多的达官贵人参加,届时,他们要求出席本次大会的各个主办方需要一同拿出一笔钱来坐庄,各自邀请最厉害的赌术大师进行对局。”

    “上不封顶,本金输完即止,大会当晚所有的收益都会交给城里负责管理和援助穷人的所谓慈善协会。”

    “那个协会里里外外都是他们的人,他们沆瀣一气,同流合污,打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捐赠半个铜钱给我们这些真正的贫民。”

    男人气愤难平地谴责,希望能够感染到陈富贵,博取他的同情。

    可是陈富贵还是漫不经心,甚至不知道有没有在听男人说的话。

    而他先前抛出的那个问题,男人也一直没有给予他回答。

    “他们举办慈善大会的最终目的,就是为了打压我们,到时候,他们会请来很多专精赌术的高手,特意将我们的赌桌赢得一干二净,以这种方式告诉我们,他们的手段是何等高明,而我们这些人则空有招架之功,无还手之力。”

    “这是我们和那群人在明面上的第一场仗,我们不能输。”

    “一旦输了,很可能会连及到日后我们失去自己的家园。”

    “我为什么要帮你们?”陈富贵还是说,“这件事与我何关?”

    “我们当然不会要求你无偿帮助我们,对于外面那帮人的建议,我们也进行过反驳,最后,我们达成了约定,只要是从我们的赌桌上赢来的钱,统统都归于我们所有。”

    “所以,假若你肯帮助我们,我们愿意拿出当晚盈利的一部分,作为支付你的出场费,而如果到了最后,我们赢不了一文钱,反倒是亏损了,我们也无需你为此事支付任何的赔偿,但相应地,我们也不会支付你任何的出场费用。”

    “条件听起来不错,而且你们的赌桌也很能搞怪,我好像没有拒绝的理由。”陈富贵讥讽地笑。

    “赌桌之事,并非是如你所想象那样,之所以设立,完全是出于自保,”男人苦笑着说,“好赌是人之常态,根本没办法阻止,人不是在这里赌,就会在另一个地方赌,为了防止了我们的血汗钱外流,我们贫民窟也需要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赌场。”

    “我们设立赌场的初衷,单纯是出于自保,利用赌场的盈利来维持这一片区的运营,每当有人快要饿死,患病而又无钱医治,我们便会利用赌场的盈利救助他们。”

    “何为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男人一字一句地说,“这即是我们跟外界的赌场唯一的不同,外面的赌场向来是不会理会穷人们的死活,但我们的赌场会,而且不得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