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是一幢两层的小楼房，用红砖水泥盖成，墙面只是简单的刷了白灰。门口是一大块用水泥打好的空地，没有用围墙隔出来，平时用来晾晒粮食、果脯。一楼有大客厅、厨房、洗手间以及两个房间。

    二楼用红砖间隔了出来，有一半作为阳台，一半隔了两个房间出来，用瓦片做了房顶。

    二楼的阳台上，宋财正拆着一捆鞭炮，大儿子牛仔帮着他打下手。今天是儿子小鱼仔的满月，很多客人都陆陆续续带着礼物进来了。

    等把鞭炮一一理顺后，宋财拆了一根晾衣服的竹竿下来，一头放到地上固定住，另一头搭在阳台的栏杆上，用红色包装带固定住。

    “爸爸，这个要怎么弄？”牛仔拿着手上的鞭炮引线，好奇地问道。

    “你把引线放到纸箱上，去楼下叫外公准备接住鞭炮。”

    宋财说完，见大儿子往楼梯去。转身小心地把鞭炮头挂在已经固定好的竹竿上。探身见自家岳父走到院子里，这才把鞭炮尾巴一点点地放下到一楼。

    “噼噼啪啪……”鞭炮点燃，火光一闪，浓烟开始腾空。

    这是庆祝小鱼仔满月的声音。

    小鱼仔今天穿着外婆买的粉蓝色短袖哈衣，被妈妈抱着看向外头。透过房间的玻璃窗，能看到院子里鞭炮燃烧的热闹场景。

    虽然他对能发出火光跟声响的鞭炮非常的好奇，但是空气中逐渐弥漫的硫磺味让鼻子灵敏的他非常不舒服，忍不住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陈荷花见状，想把儿子抱离窗台，只不过被小家伙那充满好奇的目光阻止了。只得认命地拿着湿毛巾给他擦了下鼻子。幸好，这鞭炮虽然是几万响头的，但是也快打完了。

    在最后的鞭炮头发出轰隆隆的声音后，陈荷花用手指点了点小鱼仔的鼻头，说道：“现在满意啦！待会儿，咱们都要出去见见亲戚朋友，你不用害怕知道吗？妈妈会一直抱着你的。要是害怕的话，就把头埋在妈妈怀里哦。”

    不知道的人，看到这个场景，肯定会觉得奇怪。陈荷花一个成年人怎么跟个刚满月的奶娃子沟通得毫无障碍。

    一开始，陈荷花也不相信小鱼仔能听懂自己的话。只是，这小家伙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逮到自己跟他独处的时候，总喜欢默默地流泪。不知道缘由的她，以为小鱼仔的身体哪里不舒服了。

    但是，慢慢地，陈荷花发现儿子是故意的。

    她没有别的法子，只能耐着性子地哄着小家伙。然后，她就发现了儿子能够听懂自己的话。在多次跟他说不要随便哭之后，终于停止了这有点闹心的事。只是后遗症就是，床底下的鞋盒子已经放满了一整盒的眼泪珍珠。

    小鱼仔听着妈妈的话，嘟了嘟嘴，想说我一点儿也不怕。

    他可是个勇敢的宝宝。再说呢，他已经知道今天家里是在庆祝他满月，会煮好多好吃的。他一个没见过大场面的宝宝迫切地想知道今天的菜好不好闻，好看不好看。

    这样想着，他就被妈妈抱着走到了客厅。

    客厅里，摆放了一套老式藤椅家私。现在上头坐了好几位满头灰发的阿公阿婆，个个笑得露出了没牙的牙龈。辈分低的婶子、阿姨就自己搬了个塑料凳子坐在那里，大家正热火朝天的聊着家常。

    今天到场的这些都是陈荷花娘家的亲戚。辈分最高的是一位老人家，就是陈荷花的伯婆。小鱼仔应该要叫伯婆太。老人家今年70岁了，但是精神头足的很。特别喜欢小孩子，所以这次小鱼仔满月就让家里人扶着走了过来。

    “荷花，把小鱼仔抱给他伯婆太看看。”练红英进来给这些亲戚添茶，见女儿把小鱼仔抱了出来，赶紧道。

    陈荷花听到妈妈的话，就抱着小鱼仔往老人家身边凑。担心老人家没力气，不敢直接把小孩子放到她手上，只是半蹲着，方便老人家看看孩子。

    小鱼仔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眼前的老人。虽然老人家头发灰白，满脸的褶子，但是眼神却非常清明，透出一股子智慧。

    “呀呀”，小鱼仔忍不住发出声音。

    老人家伸手握住小鱼仔胖乎乎的小手手，笑眯眯地跟陈荷花说了几句这娃是个聪明有福气的。然后从花白色的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灰扑扑的银镯子。

    “荷花，这小手镯给阿妹带着，保平安的。”

    陈荷花愣了愣，还是练红英手脚快。放下手上提着的水壶，轻轻地接过手镯，然后套到小鱼仔手腕上。她可是知道的，这位伯姆据说有点儿讲头。给出的东西、说出的话都是有根据的。

    “伯姆，我代小鱼仔谢谢您了。等小家伙会说话了再让他亲自跟您道谢。”

    听到练红英的话，老人家大方地摆摆手。笑着慈爱地摸了摸小鱼仔，不再说话。

    周围看到这一幕的人都羡慕得不行。

    这么多年了，也没见伯姆给过陈家的娃儿什么东西。今天，居然给了一个外姓人。虽然是个细细的银镯子，但是个个都觉得是个好东西。一时之间，空气中有种看不见的酸气弥漫开来。

    “呀呀。”小鱼仔可不会看人的脸色，举着小手手，看着戴在手腕上的小手镯。灰扑扑的，上头刻着精细的双鱼嬉水图。

    小鱼仔非常喜欢这个手镯，高兴地挥舞着小拳拳。

    在座的都算得上是陈家比较亲近的亲戚，虽然有些人心不满陈荷花一个出嫁女居然在娘家给孩子办满月酒。只是，现在是新社会了。陈家花自家的钱办酒，跟他们这些亲戚没啥妨碍。

    “红英，你家敬礼还没回家吗？”一个婶子想到陈家唯一的儿子，忽然问道。

    “昨天就打电话说今天回来。县高中离得比较远，回来要时间，估摸着开席之前能到。他啊，前段时间知道他阿姐生了，都想请假回来看看。要不是快要中考了，他老师不给请假，早就回来了。”

    这婶子本来只是想刺两句陈家儿子不满姐姐回娘家，没想到人家只是忙着读书，一时间有点讪讪的。

    有那厚道的婶子赶紧接话，夸起了练红英，羡慕她儿子聪明，以后肯定能给陈家宗族增光。

    一下子，大家纷纷说起了读书的好处，谁家孩子读书考的好，得了多少奖学金。谁家儿子上了个好学校，家人面上有光。

    练红英知道今天是小鱼仔的好日子，见好就收。话锋一转，开始感谢起大家伙今天送过来的满月礼。

    这年月，一般吃小孩满月酒，都会送些小孩子的衣服、奶粉或者学步车。关系亲近的会加个十块二十块礼钱。

    这些东西都会被主人家用红纸记下，下一次亲戚家有同样的喜事，要按照人家之前给的礼来还。这样有来有往，亲戚间的感情才能处的下去。那些只进不出的人，时日久了，就没人敢跟他们打交道了。毕竟，谁家的钱赚得都不容易。

    小鱼仔被妈妈抱着，看着这些送给他的小衣服。上头有些印着胖嘟嘟的小鸭子，有些印着几个他不认识的弯弯曲曲的字，有些还印着小女孩的图案。颜色花花绿绿的，他有种看花眼睛的感觉。

    扯了扯身上这件小哈衣，他高兴的不得了。一个用力，噗呲一声。

    离得近的亲戚听到这声音，再闻闻空气中的味道，大笑起来。

    小鱼仔感受到自己小屁屁那种热乎乎的触感，知道自己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拉葩葩了，羞得整个人红了起来，身子扭得跟刚煮熟的小红虾似的。伸手捂住了小脸蛋，有一种想消失的冲动。

    “没面见人”四个大字在小鱼仔的脑海中循环播放。

    陈荷花笑呵呵地低头闻了闻儿子的小屁屁，确定小家伙是真的拉葩葩了。于是，跟亲戚打了几声招呼，踏着轻快的步伐，抱着儿子回房。

    房间放着一个红色大花铝壳暖水壶，还有红色双喜塑料小盆子。塑料小盆子会日常放着一些干净的清水。这两样就是给小鱼仔洗屁屁的神器。

    陈荷花将暖水壶的热水倒了一些进塑料盆，试了试水温。再给小鱼仔松开绑着尿布的松紧带，用小毛巾给他洗了一把小屁屁。

    “小鱼仔，别害羞啦！小宝宝拉葩葩是好正常的。你牛仔哥哥、谦谦哥哥跟你这样大的时候，一天要拉三四次咧。妈妈给你换个干净尿布，再扑上香香的粉，舒舒服服的。外头那些伯姆、婶子闻到你香喷喷的，就知道你是个香宝宝了。”

    小鱼仔认真地听着妈妈的话，虽然觉得丢脸，但是妈妈这样温柔地说话，对他好好哦，他可喜欢妈妈了。

    见小鱼仔咧开小嘴，笑了起来，陈荷花跟着高兴起来。真是个乖宝宝。

    这时，小鱼仔的爸爸从外头走了进来。

    “荷花，郑大哥他们过来了。”宋财说完，看到地上那块刚刚换下来的尿布，想也不想，直接卷了起来。然后抬着那小盆脏水，去外头给儿子洗尿布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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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新词：伯姆=伯娘；阿妹=小婴儿，一般不分男女；面上有光=脸上有光，面=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