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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一生拥有是虚妄

    两人结伴来到街上。就见路边的铺子里,店员一边掂打着冰盏儿一边吆喝“铜碗一打叮当响,快喝冰镇的酸梅汤”或者“叫你快尝雪花酪,糖水桂花往里搁”,两个孩子不由舔下嘴唇,朝前走几步,就见门前的玻璃柜台里满酸梅汤、红果糊糊、酸枣汁、江米藕。十良摸了摸口袋,说:“我正好有两个铜板,不如买碗酸梅汤喝。”宝玥喜道:“我要雪花酪。”那店员边上听了,笑道:“两个铜板只能买一碗雪花酪嘞!”十良摸出铜子,毫不犹豫道:“劳驾来碗雪花酪。”

    两个人吃完零嘴,继续朝前走,就见边上一间寿衣铺子,宝玥认得上面“寿衣”两个字,转身对十良道:“这地儿我知道哎!我们家张妈的小子,就在寿衣铺子做学徒。”十良抿嘴笑道:“这字儿我不认得,早先我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的,一直以为寿衣就是给年纪大的老人过生日做衣服穿的,有一次姥爷做寿,娘问给姥爷准备什么礼物好,我说做套寿衣吧,结果挨了顿揍。”宝玥听了大笑,因见她常提“母亲如何如何”,鲜有提及父亲,遂问:“十良的爹呢?”十良听了这话,半晌不语,突然鼻子抽一下,低声道:“早死了。”宝玥觉得有些难为情,小小的心里竟然萌生出几分怜惜,这对于幼小的她是有些陌生的情感,先前那两只画眉鸟儿死掉时,她也产生过诸如伤心、可怜等诸如情绪,却从来没有对同龄人产生过类似的情愫,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对方,只好拉住十良的手,使劲晃几下,自己也不知道想表达怎样的意思。十良见状,倒是流露出心领神会的样子,微微一笑。

    说话间,就朝来时的路上走,忽见一个推着两轮排子车的商贩,正在前面招揽顾客,车上都是诸如头绳、粉盒、胭脂之类的东西,花花绿绿的煞是好看。宝玥喜欢其中的一个红色头绳,一口气买下所有的红头绳,十良奇道:“哪用得了那么多?”宝玥理直气壮道说:“我怕只买一根用完了就再也买不到,干脆囤着,能用一辈子呢!”此言一出,连小贩都笑了,十良道:“说不定用完了大红的,你又喜欢粉红的,一辈子长着呢。”宝玥吐下舌头,道:“那就再说嘛,我就是想一辈子总有用不完的红头绳,省得想要时满世界找。”十良愣了下,叹道:“一生拥有是虚妄。”宝玥奇道:“这话什么意思?”十良笑道:“我也说不清,戏文里听来的,觉得有趣。”

    接下来,就见她在排子车前踟蹰许久,只盯着一个美女头像的香粉盒瞧了半天,小贩撺掇道:“上海来的洋货咯,才十个字儿,要不要,您呐?”十良眉间微蹙,拿起那香粉盒仔细端详,又掀起盖子闭眼嗅了下,惊喜道:“桂花香味?”宝玥就着她手也闻了下,无非脂粉味儿,夹杂些微桂花香,倒是很像家里云姐用的劣质香水。

    那小贩见十良犹豫的样子,怂恿道:“要买就快,没几盒了。”十良迟疑着把东西放回原处,又依依不舍地看了几眼,伸手到口袋里摸索了半天,才拿出个纸包,里面熨贴地放着崭新的纸币,正好是一元钱。小贩笑道:“看不出,倒是个大主顾,我得给您好找零钱。”谁知十良听了这话,又把钱放回口袋,拉着宝玥的手道:“走吧!”宝玥见她眼神间仍然流露出依依不舍的样子,那种徘徊纠结令她十分难受。于是她便乐做好人,圆她一个心愿,随即摸出零钱买下那粉盒子,对十良笑道:“你买请我吃雪花酪,还帮我编柳条笼子,我也送你份礼物,如何?”十良起初还迟疑了一下,却敌不过它的吸引,终究笑着如珍宝般接过它。

    这么容易就叫一个人欢喜,宝玥自己也很满意,觉得舒畅。

    她问:“你还用这个咧?我们家就太太和云姐才用这个。”十良把香粉盒子紧紧攥在手里道:“给我娘买的,她现在登台用的粉底子不好,以前常使这个,后来不知为什么就买不到了。”宝玥听到“唱戏”,立刻有了兴致,忙说:“你娘可以在广安喽唱大戏的?那你也会唱吧?”十良低首莞尔一笑,抿嘴道:“广安楼可是大地方,我娘是在得月楼。”她顿了顿,轻声道:“我也会唱几出呢,偷学的,改天唱给你听好不好?”宝玥十分欢喜,忙道:“哪天我去找你!”

    十良听罢面露惊惶,忙小声说:“不能在我家唱!妈不让我学戏,说当戏子不好,你也别告诉其他人,咱俩好,我就偷偷唱给你听。”宝玥见她讲得认真,被这份谨慎小心所感染,忙噤了声,只是使劲点了几下头,嘴边却都是笑意。

    两人眼看就要走到宝玥家门口,忽然见迎面过来一个妇人,面有怒色,直接来到两人面前站住,十良见了她立刻敛声凝气,宝玥见状也不由停住脚步。那妇人其实生得颇美,只是气色不好,蜡黄的面皮上嘴唇微带焦紫,两只吊梢眼直愣愣盯住十良的右手说:“找了半天不见你人影,手里那是什么?”十良看宝玥一眼,又对那妇人喊声“妈”,这才慢慢摊开手掌,谁知那妇人见了,不由分说抬手就是一记耳光,十良粉白的面孔上顿时多了一个巴掌印,宝玥也被唬了一跳,觉得心肝不由一颤,眼前的美妇人立刻变成比那天王殿里四大金刚还要狰狞可怖的人物。那妇人见女儿默然,大概又有些心疼,嘴上仍然强硬:“那钱是天上掉下来的?家里一颗米、一滴油都要算计着买,你倒大手大脚买这东西?”

    宝玥不服,不顾十良对她的暗示,站出来说:“这是我买来送给她的!”美妇人好像才发现她似的,打量她一眼,又朝逯府的红漆大门瞧瞧,脸上仍然结着寒霜,把香粉盒子从十良手里抠出来,塞到宝玥手里,冷冷道:“小姐太抬举我们了!十良可担当不起,更还不起这个人情,她被惯成这样的脾性,将来小姐心、丫鬟命,更不得了。”宝玥对她的话不是很听得懂,却感觉到十良母亲的冷漠与戒备,不知该怎么回答。十良听了母亲这番话,两只眼睛不由变得通红。宝玥看在眼里,觉得这位母亲不近人情且过于苛责,而十良的沉默和不敢声张,只能更令她觉得可怜。

    幸好回家后,并没有几个人发现她溜出去玩,只有张妈轻轻点下她额头,“哎”了一声。恰好这事逯太太在里屋喊道:“云姐,那几件皮衣服在箱子里放好长时间了,趁着天气好,拿出来抖搂抖搂吧,见见风。”张妈连忙掂着脚回应道:“云姐在老太太和二爷那里伺候着呢,太太忘啦?”逯太太“哎呦”一声,自言自语道:“习惯使唤她,竟然忘了,待会你去喊她声,叫她得空把这事办了。”张妈答应一声,宝玥见她朝东院走,也跟在后面,说:“我也去,宝玥找奶奶去。”

    主仆二人进了东院,并不见一个人,沿着回廊刚到正屋门前,就听见里面电扇的呼呼声,然后才见屋门口站着一个人,被那电扇风微微拂动着大裤脚,上面绣有红绿线的花样。等到了近前,才看清那人正是云姐,她今天打扮得甚是俏丽,下面穿着黑湘云纱的大脚裤,上身是红花白底透凉纱的短褂,梳着一条烫发辫,露着雪白的胳膊和脖子在外,一张粉脸面如满月,披着海棠须的覆发。宝玥从来没觉得她想今天这么漂亮,不由直直盯着云姐的脸,连张妈也笑道:“这是谁呀?我都不认识了快。”云姐本来正在出神,忽然见了这一老一小,竟有些不好意思,忙道:“还能是谁呀?张妈你老糊涂了不成?”张妈朝里屋刚探了下头,云姐就道:“没人,在老爷那里呢,你白来了。”张妈笑道:“谁说我是找别人的?就找你。”两人嬉闹几句,云姐遂说:“张妈你留心下,哪天要是打小鼓儿的来了,叫住别走,老太太攒了些旧货要卖。”张妈道:“老太太真是会过日子,连这些事儿都要操心。”云姐刚要回话,张妈忽然凑近她,小声说:“在这里伺候着,是不是比前院舒坦多了?”云姐看眼不远处的宝玥,低声道:“老太太倒还好,就是那个年轻的爷,比谁都讲究。桌子上的文房四宝,墨盒要白铜的,信笺必须是仿古的,读书写字时还要我帮他沏好南边带来的碧螺春茶,一会又抽雪茄,一会又是金龙烟卷,说都是助文思的。”

    张妈吐下舌头:“乖乖,赶得上恭王府的王爷了。”又问:“你家那口子,不也是个识文断字的,能画画写春联的么?”云姐啐了一口,笑道:“话是不假,他那鸡脑子里能有什么诗情画意?整天不办正经差事,能吃上东安市场的天津包子、褡裢火烧,再喝口小米粥,就心满意足了,将来若是嫁了他,大可不必再往远处想。”张妈见她说得有些凄清,忙安慰道:“年纪轻轻,愁什么啊?你现在这里,也有一个月十块钱,一年的首饰和四季衣裳、铺盖,都是好的,将来你嫁了人,太太必然赏你一副好嫁妆,将来说不定还能长做。反正我劝你一句话,女儿花开的时间,必须在全盛时代嫁人,你也别想太多,能在这北平城扎住脚跟,多少人巴望呢!要不人家都说,北平的一切,就算是风沙和挑大粪的,也都是好的!”两个人说了又笑,这才散开。张妈自顾朝前院走,云姐忙着屋里的差事,两个人倒把宝玥都给忘了。

    窥破

    宝玥在后院独自看了会儿金鱼,又在地上挖会儿蚯蚓,觉得有些渴,遂想起回屋喝茶。她一个人进了正屋,风扇早停了,空荡荡的并无一人,她刚想转脸离开,忽听见有女人在里屋吃吃的笑,像是不敢大声似的,接下来又听见一个男人低着声音说了几句什么,于是先前那笑声又响起来。不知怎的,宝玥竟然有些害怕,因为这声音听起来太幽远,好像是从什么空旷的地方传来的。她想,难道是故事里的狐狸精?她想走,脚上却生了钉子似的挪不开,直觉上判断这不是什么好事,好奇心又驱使着她继续探寻。于是宝玥不由自主的敛声,踮着脚朝那里屋走几步,博古架后面是个小屋子,里面有张鸦片床,逯太太因为有胃病,有时疼得受不了,会来这里叫云姐帮她烧鸦片烟,吸上那么几口。所以宝玥是知道这个地方的,等她走近博古架,隔着架子上的花瓶间的缝隙朝里面一望,不由吓了一跳。

    原来云姐和二叔面对着面,正半倚在床上,他们靠着荷叶边的绣花枕头,上面是逯太太以前绣的牡丹花,中间那份烟具宝玥也熟悉,是个白铜烟盘,里摆着小巧的烟灯,正冒着青黄的火苗。只见云姐用一只银签子从洋钱形的银盒里挑出一撮烟膏,在烟灯上烧得滋滋响,然后把烟泡在掌心上滚滚,就这么来回烧着滚着,烧好了插在烟枪上,把银签子抽出来,中间正是个小洞口。二叔看着云姐熟练的手法,有些发愣,接过烟枪后连忙抽了好几口,就在喷云吐雾中,云姐说:“昨天怎么不见你人?我溜溜儿等了一下午?”二叔没回答,忽然捉住她的手,说:“这么巧的一双好手,可惜了。”云姐用另一只手把他的手打一下,抽回手去,瞪着对方说:“当丫鬟就可惜了?又不是每个人都有好命做小姐太太。”二叔笑道:“那些小姐太太们,也不见得有你好。再说,等你嫁了我,不一样是逯太太?”云姐偏过脑袋,斜看着二叔,嗔道:“你说话算数!”二叔刚要说话,冷不防看到外面站着的小侄女,慌忙起身,想说话,可竟然一时间没了托词,只能冲她不自然地一笑,反而是云姐,不慌不忙坐起身,对宝玥笑道:“三小姐,你还在这儿呢?”虽然装出平静的样子,可颧骨上还是红起两朵花,宝玥看他们一眼,转身就朝外屋跑,不敢回去再多看一眼,好像见到了什么怪物一样。

    这时候还没开午饭,宝玥来到花厅,心里乱乱的,好多疑问,又不知道该找谁说,只好两手玩弄着辫梢,愣愣地看着对面人家院子里的那棵老洋槐。恰好逯太太经过,叫她别在大日头下面站着,宝玥“嗯”了一声,随口说:“我等张妈呢。”等逯太太交代完事儿出来,见她还在那里站着,蹙眉道:“你非晒成个大黑脸才甘心不成?”宝玥道:“哎,我在这里看那对面树山的老鸹呢!”逯太太笑道:“这孩子。”等到开午饭时,二叔见了宝玥,仍然有些尴尬,逯太太觉得今天气氛有些怪,又说不上哪里出了岔子。

    祖母一面吃,一面瞥眼桌边伺候的云姐,等她走开了,才对逯太太道:“云姐这丫头倒是个有福相的脸,一看就能生养,将来必然多子。”逯太太淡然道:“早有了人家的。”祖母笑道:“那汉武帝的妈,还是改了嫁才进刘家的门?”逯太太听了这话,忽然有些胸闷气短,不知道老太太这是存了什么心思,几次三番在她和丈夫面前提及云姐,总是夸她,莫非是存心要替宇轩纳小?想到这里,逯太太就觉得闷闷不乐,因见桌上有个砂锅母鸡汤,遂道:“大热天,怎么炖了母鸡来吃?”老太太笑道:“说来也好笑,我在厨房那院子里养了几只鸡,有只白母鸡看见那只公鸡总喜欢跟一只芦花母鸡在一起,就常去啄人家。今早上,它刚啄了那芦花母鸡一嘴,公鸡追着白母鸡就啄,白母鸡就朝门那边跑,正好撞上了煤堆,一下子就把白母鸡压死,我就叫厨子干脆把它炖了。”

    宝玥听毕,觉得逗趣,不由“嘿嘿”笑出声,结果正好遇上母亲不满的眼神,吓得嘴里的米饭差点呛住喉咙,老太太把一切尽收眼底,不动声色的舀碗鸡汤送到宝玥面前,柔声道:“乖,先喝口汤。”二叔也讨好地说:“宝玥,知道你名字里的‘玥’是什么意思?”见宝玥摇头,他笑道:“要说这字的来历,嫂子肯定是知道的。”逯太太冷笑道:“随便起的,你大哥没讲过,我也没问。”二叔这才得意道:“这‘玥’字,原是指的一种玉。话说女真族的大王为祭祀母亲,须按照国师的说法用千人血祭炼出一颗血珠,但这千人中有个他最喜欢的女孩,所以大王非常难受。后来血珠练成,大王赐这颗血珠为‘玥’,也是他喜欢女孩的名字。”逯太太首先嚷道:“唉哟,你给孩子说这些,她哪里听得懂啊!”宝玥却面露不喜,道:“这个大王不是好人!我不喜欢这故事。”二叔撞一鼻子灰,老太太也道:“敢情你整天屋里读书,读出来的都是这些玩意?”宇昂不悦,嘀咕道:“难道和妇孺讲如何修身平天下?”

    这顿饭虽然丰盛,吃得却很败兴,几个人心下都懒懒的、恹恹的。逯太太刚下饭桌,就就嚷着说胃痛,对张妈道:“我老毛病又犯了,给我买包豆蔻去。”

    天气越来越热,以前都是云姐帮宝玥梳头扎辫子,现在因为她被派到后院,本说叫张妈代劳的,奈何宝玥不肯,于是这天午睡后,云姐特地跑来给她梳头发。嗅到云姐身上新撒的花露水味,宝玥觉得十分受用,她乖乖的坐在小板凳上,在云姐的膝下,两只胳膊正好架在她的两腿上。云姐坐在椅子上,从梳头盒子里拿出牛角梳子、骨头针和大红头绳,然后把她的头发散开来,先用篦子篦呀篦呀的,又拿起一瓶玫瑰色的发油,说:“天冷时最烦用这个,总要放在炉子上化一化才能擦,夏天吧,用多了又觉得腻歪。”宝玥嘟嘴道:“你少涂点,待会我出去玩,太阳一晒,特别难受。”云姐听了这话把头油放下来说:“你好歹收敛点,白天玩疯了晚饭又吃撑,夜里睡个觉又咬牙又撒呓症的,回头老爷太太又要说了。”宝玥脱口道:“他们在没工夫理我呢,爹爹说明年要搬家,要找房子。对了,搬家是不是就是把房子搬起来,用车拉到空地上再放下?”云姐被她逗得直乐,就听宝玥自言自语道“怎么好久没听见斑鸠叫了?”云姐喜道:“三小姐也听到过啊,我在后院常听见呢,真好听,可是别人都说没有。”宝玥正要卖弄胸中所知,就听云姐自顾嘟囔道:“我们老家那里有个故事,说的是一个勤劳善良的小媳妇偏偏碰上一个歹毒懒惰的小姑子,总是不断给父母和哥哥进谗言,后来这个小媳妇被虐待死了,魂魄化为一只鸟儿四处鸣叫,就只会一句话,‘三姑毒——毒’。”宝玥听了大骇,正要说话,就见门房当差的一个妇人过来说:“前面有个小姑娘,说是叫什么‘顾十良’的,要找三小姐。”宝玥乐得要跳起来,忘记自己的辫子还在云姐手里,直到站起身,才觉得吃痛,嘴里“哎呦”直叫。云姐忙起身松手,宝玥说:“我正等她呢,快叫她进来,就到我屋里吧。”云姐说:“你两个姐姐都在家过暑假,怎么不找她们玩去?外面的人,不知底细。”宝玥撅嘴道:“二姐整天画画,大姐——我才不要和她玩。”原来大姐宝诗向来要强气盛,但凡和姊妹们游戏,即便输了,也一定要逞强非说自己赢,久而久之,小孩子们都不肯和她一起玩,她又早熟,现在俨然一个矜持娇贵的小姐,孩子们就愈发疏远。

    等到十良到了门口,站在那里反而不动,像是有些迟疑,宝玥见状忙迎出来,要拉她的手,才发现十良手里拿了包东西。十良进屋,笑着打开纸盒,里面竟是四色小点心:豌豆黄、玫瑰枣儿、柿饼子以及驴打滚儿。宝玥兴奋地对张妈说:“快去倒茶,要浓酽的,就着点心吃才好。”十良笑道:“这都是我们院邻居自己做的,尤其那驴打滚,最好吃,是用上好的黄米面蒸熟后,包了黑糖,再在绿豆粉里滚一滚,特香。”宝玥早等不及茶来,已经就着手咬口豌豆黄,满嘴塞满东西,话也说不上来,张妈这时已经给她端上茶,另给十良倒了果子露。宝玥见她走远,这才从床上的一个木匣子里取出粉盒子说:“这东西我帮你留着呢,上次你妈打你,疼不疼?”十良看到那粉盒子,眼里放出光亮,连忙起身,刚接过那玩意,忽然又松手,幸好宝玥还没放手,才不至于跌落到地上。她嗔道:“咦,你不要啦,是不是怕你妈?”十良摇摇头,从怀里拿出个信封放到桌上,道:“不能叫你出这钱,我自己有钞票。”宝玥对钱并没有太多认识,见她非坚持不可,也就收了这信封,十良这才接过粉盒子说:“那信封里的一块钱,可是特别的很,我收了好久呢。”宝玥笑道:“是新的吧?我也喜欢新钱,”十良道:“也不全是,等我走了你再打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