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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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姬廉月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真的“打草惊蛇”, 还是观月帝有意为之,陆国华头七出殡那天,陆丰动手了。

    那天出殡顺利完成后,观月帝在宫中询问了情况,便说头疼要去休息……姬廉月跟着去了, 他也不知道观月帝这样是否是触景生情, 陆国公府一倒,如今朝中再也没有开国元老的血脉。

    陆国华到底为何通敌叛国,谁也说不清楚,当真是一笔糊涂账。

    观月帝留了姬廉月在宫中用晚膳,晚膳过后便发起了热, 太医进进出出, 姬廉月搬了个小凳子坐在龙榻旁。

    寝殿内烧着炭盆, 暖烘烘的,外面却下起了鹅毛大雪,雪落在屋檐发出稀碎的声音……龙榻上的人像是一夜间老了几岁, 烧得迷糊了伸手捉住姬廉月的手,迷迷糊糊只是重复四个字――

    孤家寡人。

    姬廉月看着他亲爹, 明明保养得当, 平日里看着也不过是极为精神的中年男子,如今却一夜之间生出几根华发。

    强忍着心酸伸手替观月帝理了理头发, 与此同时, 殿外走廊上锦衣卫击响了换职的鼓,又到了换职的时候。

    走廊里传来极低的交谈声, 姬廉月听见了顾阳的声音,这几日锦衣卫各个都是脑袋挂在裤腰带上面过日子,提心吊胆――

    没办法,他们的老大要杀他们的顶头老大,这他妈哪是人过的日子?

    看了眼刚喝了药,好像是睡着了的观月帝,姬廉月站起来,正想让顾阳他们小点声,这时候,却被观月帝一把捉住手腕。

    “锦衣卫……换职了?”闭着眼,观月帝问。

    “嗯,”姬廉月强笑了下,“这会儿子时刚过,父皇再睡一会儿,明日早朝便――”

    “光……锦衣卫不成。”观月帝言简意赅,“换,两厂加派。”

    观月帝也知道锦衣卫十个人加起来不一定打得过陆丰一个,而如今陆丰能够深入敌营取回火铳设计图,其中万般劫难经历,更是一言难尽,今非昔比。

    姬廉月闻言“噢”了声,正心想老头心中多疑,今日陆国华夫妇下葬陆丰未必有心思来取他项上龙头……

    站起来,正想走到外面去叫顾阳安排点东西二厂的人同他们锦衣卫一锅炖,最好把这养心殿围得水泄不通,经过窗户的时候,忽然余光瞥见一抹黑影极快掠过。

    姬廉月:“……”

    正当他高度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此时殿外便响起拔刀声音,一个声音不怎么耳熟的锦衣卫吼了声“什么人”就应声倒下,挂在窗户旁――

    身穿夜行服,脸上带着面罩的男人从窗外踩着他的背一跃而入,与站在窗前成雕像状的姬廉月撞个正着。

    姬廉月:“……”

    姬廉月唇角抽搐了下,想了想,那句“有刺客”还没来得及嚷出声,那人已经如同一阵风似的掠到自己面前!

    他倒吸一口凉气,对视上对方那冰冷蚀骨的漆黑瞳眸,瞳孔微缩,“陆……”喉咙像是卡住了,他艰难地张口。

    来人的剑已经到了他的眼前。

    却在最后一秒稍微一顿,反手用剑鞘轻巧一击将他震退数步远!

    姬廉月站不稳嗑碰到案几桌角头破血流,脑子里嗡嗡的,血都模糊了视线,艰难地爬起来沙哑着嗓子吼了声“来人有刺客”,外面的人一拥而入时,他也张牙舞爪地往前扑――

    陆丰已经来到龙榻前,长剑一挥,被褥撕裂的声音刺耳响起!

    观月帝早年习武,对于危险并非一无所知,如今病的迷迷糊糊也是条件反射一滚躲开要害!

    “御医!”

    “救驾!”

    “皇上!陆丰!”

    “陆丰!你当真――”

    数名锦衣卫一拥而上,陆丰转身与他们斗成一团,刀光剑影间,姬廉月心酸地发现,陆丰用的还是他那把绣春刀。

    锦衣卫说,刀在人在。

    顾阳他们都不是陆丰的对手,禁军也不是,转眼间养心殿血流成河,但是没有人死亡……黏腻的血遮挡住了视线,姬廉月有些茫然地看着眼前这场闹剧。

    直到一高大身影拎着剑从外面杀进来,后面还带着一大群禁军侍卫,前面的人一头冲进来爆喝一声“贼子尔敢”,后面还没来得及看到养心殿情况的人还在骂“来人啊霍显你无法无天”!

    姬廉月:“……”

    乱上加乱。

    顷刻间,霍显已和陆丰斗成一团,追着霍显来的禁军进了养心殿则全都傻了眼,一时间也分不清楚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陆丰与霍显的武功不相上下。

    霍显是唯一能够在陆丰手下势均力敌走上几十招的人,事实上如果单打独斗陆丰也并非霍显对手,只是这会儿姬廉月在,还一脸是血,霍显一眼看得心惊胆战,稍一分神,又被陆丰一剑刺入肩部!

    “噗”的一声伴随着男人的怒吼,他双眼染上血色,一手将那绣春刀折断,将近疯狂地将肩头短剑拔出――

    “霍显!”

    姬廉月额角青筋暴起,撑着案几大吼。

    鲜红血液溅满一地,霍显拔剑反手一剑刺入陆丰胸腔,又干净利落挑了他手筋,一把将陆丰捏着喉咙拽过来,面如恶鬼:“你把他怎么了?!”

    锦衣卫冲上来,顾阳趁机抱着陆丰的腰往后拖――

    两人身上的血弄了他一身,陆丰一个猝不及防被往后拉了几步,霍显还挣扎着要往上冲!

    姬廉月见状像是没头苍蝇似的撞入男人怀抱,抱着他的腰,冲身后顾阳撕心裂肺地吼:“走!顾阳!带他走!”

    腰间男人湿热的呼吸和粘稠的血腥充满了他的鼻息,他面色苍白,因为摁不住狂兽似的男人,脑袋撞在他结实的胸膛,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

    而他只知道伸手要去碰他肩膀上的伤:“别动了,霍显!他走了!他走了……你先,先包扎!”

    顾阳压着陆丰离开。

    养心殿内混乱终于稍微安定,御医瑟瑟发抖抱着药箱冲进来,皂靴踩着一地粘稠鲜血,与鞋底还未融化的雪混杂在一起……御医先看观月帝,只见他胸前被划了长长一道口子,好在有棉被做缓冲以及躲避及时,伤口不深。

    观月帝坐起来看了眼不远处抱成一团的姬廉月与霍显,淡淡一挥手打发了一些站在旁边的寓御医:“看看去。”

    御医得令转身,匆匆来到霍显身边,这时候男人已经冷静下来,倒是姬廉月方才撞着脑袋,这会儿好不容易冷静下来只觉得耳鸣头昏,瘫软在男人怀里――

    见霍显伤可见骨,微一惊要上前。

    没想到霍显让了让,面色阴沉地示意自己怀中人:“我无碍,先看他。”

    姬廉月靠在他胸膛,艰难睁开眼。

    男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想跟他好好讨论一番他放走刺客的事,想了想却还是说:“出来的着急,忘记带令牌,禁军拦着不让进,我翻墙进来的……来迟了。”

    姬廉月想了下霍显进来时身后那一群“小尾巴”,姬廉月:“……”

    男人大手抹了把他脸上的血,将他抱起来一些,靠在自己没受伤那边肩头,低下头嗓音沙哑:“疼不疼?”

    “自己没站稳磕的,不疼。”姬廉月慢吞吞道,“就是有些头晕。”

    男人抿抿唇。

    将他抱起来,一把将榻子上乱七八糟的茶几扫下地,噼里啪啦茶具落地声中,他面无表情将姬廉月放到榻子上。

    养心殿众:“……”

    姬廉月指了指他肩膀上的血窟窿,问:“疼不疼?”

    “不疼,”男人面无表情,“没有你放走陆丰时心疼。”

    姬廉月:“……”

    养心殿众:“……”

    霍显微微蹙眉,用大拇指指腹揩拭去姬廉月脸上的血,又垂下手。

    这才转身去找人给自己包扎。